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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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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应雄与小瑜把英名带往村內唯一的大夫“林大夫”的药庐外之际,只见林大夫药庐之外,赫然又聚集了一大群村妇。

  “好可怜呀!”聚集的村负在窃窃私语。

  “是呀!那女人一条腿破了,据说眼睛也不大看得见东西,还有时疯癫有时正常,经常嚷着要找儿子;是了!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何又盲又跛?”

  “唉!还不又是为了找她的儿子?据说,那女人在年轻时失去了儿子,于是便变得疯疯癫癫,流落天涯万里寻子,可惜遍寻不获,只是她犹不死心,每曰皆曰以继夜地四处飘零,以泪洗面,最后倦得连其中一条腿也跛了,双目也因经常落泪而半盲…”

  这些骨⾁离散的故事,在神州个处各县遍地都是,步近林大夫药庐的应雄、英名及小瑜,虽也在为村妇口中所说的这个女人感到惋惜,只是,英名正遍体鳞伤,瘫软乏力,故应雄也暂时无暇再听下去,当前急务,还是先把英名送给林大夫医治再说。

  谁料当他们三人与那群村妇擦⾝而过,正要步进林大夫的药庐之际,又听那些村妇在谈论道:“唏!说来说去,我们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要寻找的儿子又姓甚名谁呀?也许我们可替她注意一下呀!”村妇门虽是有点长舌,总算一片热心,毕竟世上还有不少愿意帮助别人的好心人!

  “这个…嘛!听说那女人好像唤作…什么娘的,我也不记清楚了!不过她要找的儿子,我却记得他的名字,因为那孩子的名字相当特别,那孩子唤作…”

  “韦,”

  “英雄!”

  韦英雄?韦英雄?韦…英雄?

  韦英雄三字如电!如雷!

  应雄、英名、小瑜三人当场极度震惊!血液凝结!英名更是全⾝冒汗,霎时升起一种血浓于水的感觉,他…想不道踏破铁鞋,皇天不负,竟在此时此景,居然会…听见她的消息?那个他一直挂念着、对他极度期望的——她!

  小瑜已无限吃惊道:“韦…英雄?英名表哥,那岂非是你…亲生娘亲秋娘为你…所起的名字?那个村妇口中…的可怜女人,难道真是你的…?”

  其实小瑜已不用多说,因英名已可肯定,这个女人,一定是他失散十六年的慈亲!

  应雄深知英名心意,更是不由分说,问那些村妇道:“这位大嫂,请问,你们适才所说的女人如今到底如何?她又住在哪儿?”

  那些村民道:“她呀!唉!她很可怜呀!听说她一直万里寻子,前数天才寻至我们这条村子,其时她的腿已半跛,眼睛也哭得半盲了,浑⾝污脏不堪,且还不知从哪儿害了热病,终于病重昏倒;幸而她恰巧昏倒在林大夫的药庐之前,被林大夫所救;只是,经林大夫为她探脉之后,发觉她原来已重病了至少一个月,已是药石无灵,时曰无多;但林大夫本着医者父⺟心,这数曰仍亲自为她煎药;虽然明知她是没得救了,也是尽了人事;谁知,她今午乘林大夫有病人就诊时,偷偷溜走了,想必,她又再次忆子成狂,四处往寻她儿子;她已病入膏盲,林大夫知道她随时会死,很担心她这样一走,益发死得更快,所以便联同我们的官人外出四处寻她,话说回来,他们已去了整个下午仍未回来,恐怕她已凶多吉少了…”

  “唉!老天爷也真是!这可怜女人如此疼爱儿子,偏偏却叫她骨⾁分离;她的病是没得救了,只希望,她能在临死之前,真的找到她的儿子,见他最后一面便好了。”

  那些村妇说着也不噤摇首叹息。

  应雄、英名与小瑜愈听,三颗心却愈向下沉,渐渐愈沉愈深…

  势难料到,英名与他的生⺟秋娘,总是缘悭一面;他来了,她却又走了,总是聚散无常,无缘重逢,相认。

  应雄猝地一把再扶起软弱无力的英名,淡然的吐出三个字:“我们走。”

  “走?”小瑜讶然。

  “嗯!”应雄微应一声,一望英名,道:“若我们留在这里等那林大夫的消息,谁敢保证他一定可找回她来?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这就自己去找!”

  说着,应雄已不由分说挟着英名,与小瑜沿着地上那些想必是林大夫等人留下的足印,一直便向前行!

  那些村妇都不明白何以应雄刚刚扶着一个満⾝创伤的人前来,还未就诊,不到半刻又要扶他离开,只有英名与小瑜,方才明白应雄的一副古道热肠!

  他是一个真正的人,并不是一个像人的人!他从不放弃任何希望!

  他知道,纵然英名的伤还没治好,但他深信英名一定宁愿把伤搁置,先去寻⺟!⾝伤不如心伤!

  “大哥…”英名这一次并没张口言谢,只是在心里暗暗的感激应雄,因为他明白,应雄对他的深恩,他即使说一生也无法说清。

  一切一切,都已尽在不言中;一切一切,都欲谢已忘言…

  可是,既然那林大夫与村夫门已找了老半天,仍找不着秋娘回来,应雄、英名与小瑜此时才开始找,也是茫无头续。

  更何况天⾊渐黑,应雄还要扶着英名,三人愈走愈慢,眼前的路亦愈是偏僻,直达荒野,更遑论可寻得秋娘的踪影?

  只是,世上有些事情,并不能以常理解释,林大夫等人找了老半天找不着,未必表示英名他们一定找不着,因为,英名,是秋娘的亲生儿子,⺟子之间,总有一些别人难以明白的微妙联系…

  就在三人彷徨无计的刹那,突如其来地,英名只觉胸口一热,浑⾝的血脉恍似在奔腾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侵袭着他…

  来了!

  真的来了!

  那是一种与其十分亲近的感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不期低呼一声:“大哥。”

  应雄斜眼一瞄他,问:“二弟,你神⾊看来有点异样,到底是什么事?”

  英名道:“是…她!”

  “她?”小瑜也道:“英名表哥,你是说…是你娘亲?”

  “嗯。”英名微微点了点头,惘然的看着远远在他们前方冉冉出现的一个漆黑又偌大的树林,缓缓的道:“我…忽然有一种感觉。”

  “我感到,我…娘亲就在…”

  “前面这树林之內!”

  秋娘就在前面这树林之內?

  由来⺟子“切⾁不离皮”应雄相信,英名的预感一定没错,当下道:“好!既然二弟你相信你生⺟就在这树林之內,那我们今晚即使把这树林彻底翻转,也要令你——骨⾁团聚!”

  应雄说着,忽地紧挟英名,还一手抱着小瑜,双足一点,已豁尽全力带引二人向前方的树林飞驰!

  只因为,眼前树林非常‮大巨‬,若是仍像刚才一般慢行如蚁,恐怕又会再次失去秋娘的踪影!故应雄这次是真的动用全⾝功力,挟着二人飞驰,务求更快搜遍整个树林,今夜,他非要为英名找回生⺟不可!

  他偏不信在他全力协助之下,苍天还可把这对命途多舛的⺟子——再次播弄!

  他不信!

  然而无论应雄如何不信,无论应雄如何努力,要在这幽暗的树林內寻出一个薄命女子,亦并非是一件轻易的事!

  应雄一直挟着英名与小瑜向前飞驰,整整飞驰了一个时辰,可是秋娘还是踪影无觅,而应雄额上脸上⾝上,已经満是斗大的汗珠!

  任他如何为英名设想,任他如何努力,他毕竟是一个血⾁之躯的人!纵是旷世⾼手,要挟着两个人飞驰一个时辰,亦会筋疲力竭,更何况,此刻的应雄只余下半成功力?

  相信他已倦得苦不堪言!

  英名眼见应雄为了他犹在坚持挟着他俩飞驰,心中不忍,只是他很明白,以应雄的倔強个性,即使他出言劝其歇息,他也不会停下来的!

  幸而,就在英名正担心应雄会否力竭心枯之际,三人前方百丈的一个树丛之內,竟尔微微透来一丝丝的…

  火光!

  有人在前方树丛生火?

  三人一直在这黑暗树林中摸黑飞驰,此时终于发现光火,宛如发现希望一般,小瑜已喜形于⾊道:“啊?有光?应雄表哥,英名表哥,前面有光,会否…是英名娘亲在…生火?”

  已经不用再问了!因为小瑜这句说话还没说完,应雄已比她更好奇树丛內的火光,他已豁尽全⾝轻功,挟着英名、小瑜火速掠进树丛之內!

  咋进树丛,三人第一眼看见的,果然是一堆生着的柴火,瞧柴火已渐黯弱,显见已生了多时!

  第二眼,他们便看见一条衣衫褴褛的人影正俯伏在柴火之畔!

  瞧这条人影一动不动,仿佛已完全没有气息,应雄、英名、小瑜见状更是担忧不已,三人同时心想,若这条人影是秋娘的话,她为何会一动不动?难道…她已经真的…病死了?

  这样一想,三人的心更是向下直沉,沉得最深的当然是英名;因为,他不用上前翻过那条俯伏的人影,他亦已感到此人是谁了!此刻,这条人影就这样伏在那里,已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觉,一种与生俱来血脉相连的感觉…

  是她!

  一定是她!

  应雄斜斜一瞄英名,知道他想上前察看这条俯伏的人影,于是便伏着他一步一步踏前,小瑜也亦步亦趋,大家的手心都在冒汗。

  这个英名一直‮望渴‬再见的生⺟,这个曾把终生希望寄托在爱子⾝上的秋娘,在这个本应家家乐叙天伦的暮岁之夜,终于亦与其亲生儿子——再次相逢了!

  终于,应雄已把英名伏至这条人影之畔,由于英名全⾝乏力,应雄唯有代他把秋娘的⾝子扳转过来。

  三人终于能彻底看清楚这慈亲的脸,也可看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一如村民所说——病入膏盲?

  讵料一看之下,应雄、英名、小瑜不噤齐齐目定口呆!

  小瑜更是⾝不由己脫口低呼:“怎会…如此?英名…表哥!怎会…如此?”

  是的!不但小瑜震异莫名,就连冷静自若的应雄亦不期然诧异地对英名道:“不…错!二弟,怎会…如此?这条人影…”

  “怎可能会是你的…”

  “娘亲?”

  什么?原来这条人影并不是英名的生⺟秋娘?

  那末,这条人影适才为何会令英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觉?

  英名一直呆呆的看着这条人影被扳转过来的脸,他惊呆,只因这张脸根本不是一张女人的脸!而是一张…

  男人的脸!

  赫见这条人影原来是一个貌若四十来岁、一⾝褴褛的男叫化!一⾝浓浊的酒气,一⾝不堪的寒酸,这男叫化只是醉倒在自己所生的火堆畔而已!

  只是,这个男叫化既然并非秋娘,却为何又会给英名一种亲切的感觉?他也是因为这份亲切的感觉愈来愈近,方才与应雄、小瑜寻至这里,这男叫化到底是谁?

  英名一直定定的看着这男叫化的脸,他蓦然升起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他开始感到这男叫化是谁了!

  他是…

  “他是…”英名惶惑的、一字字的吐出一个令他自己惊心,也令应雄与小瑜惊心的名字:“我的…”

  “爹!”

  “韦!”

  “耀!”

  “祖!”

  隆!

  天!应雄与小瑜万料不到,英名与他俩历尽艰辛,寻到的竟是当年狠心卖掉英名的丧心之父——韦耀祖!那么…

  正在病入膏肓濒死的秋娘…

  应雄乍听英名说这男叫化是其生父韦耀祖,登时俊脸一沉,一脸铁青,咬牙切齿的喝:“什么?他就是你那个禽兽生父…韦耀祖?”

  应雄想到英名悲惨的前半生尽皆拜这个不负责任的禽兽父亲所赐,想到英名这十六年来有父等如无父,有⺟等如无⺟,孤苦伶仃,备受欺凌,更想到英名捱了这许多许多的苦,今曰更沦为废人一个,当下更是忿恨交织,怒火掩眼,他又再次怒喝一声:“英名!”

  “你一切的不幸全拜这禽兽所赐!”

  “他不单卖了你,害你一生,今曰更令你寻不着你生⺟秋娘!天!怎么你想见想找想孝顺的人偏偏找不着?却偏偏找着这禽兽?”

  “二弟!我知你恨他!但我更知你不忍下手!今曰,就让大哥来代你…”

  “把这毁你一生的禽兽——”

  “一——掌——了——”

  “断!”

  应雄已怒火掩眼,再不容情,说⼲就⼲,但听“蓬”的一声劲风响起!他的右掌已狠狠朝向英名的生父韦耀祖天灵直劈!他真的要他死!

  小瑜惊呼:“应雄表哥!不要啊!不要这样…”

  可是,她根本不懂武功,英名亦没有武功,应雄这夺命一掌,问谁人可挡?

  掌风虎虎!杀意炽烈!这一掌未到,已把韦耀祖一头乱发轰得向后倒飞,可是他犹酒醉未醒,根本不懂闪避!

  即使他未有醉酒,应雄的夺命一掌…

  他亦绝对逃不了!

  他死定了!

  玉,是大多数‮国中‬人最爱配带之物。

  故而,每一块玉,背后总有或多或少的故事。

  就像那一块玉!

  它本⾝也有一个故事。

  也有它“玉”的⾝世。

  这块玉,其实仅是一块寻常不过的古旧玉佩,其貌相当不扬,绝不能、不应被称为美玉那一类。

  然而,这块如斯又“老”又“旧”的玉,确有一个与一般美玉不同之处;它,原来并不孤单,它还有一个与其同样老丑的姊妹,它原是一对的!

  如果玉也有知,它今生今世或许都不会忘记,十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这双玉姊妹又如常被玉老板放在摊档上摆卖,可惜,它姊妹俩的外表实在太平凡,与同样放在摊子上的数百块美玉一比,益发相形失⾊“面目无光”

  不过玉也习惯了!事实上,它俩放在这各玉摊子已整整三年,还是碰不上赏识它俩的人;由当初的微带晶莹,至今曰的黯淡失⾊,玉也该感怀⾝世吧?

  惟是,就在那一天,两块玉的命运终于改变了!

  全因为她的出现!

  她来至市集之时已是⻩昏。

  严格来说,她其实也算是一个颇具姿⾊的女人,可惜一⾝破旧的耝衣⿇布如同叫化,还挺着个大肚子,一望便知,是一各穷家孕妇。

  她在玉摊子前徘徊了很久很久,卑微地端度着、计算着自己⾝上的钱,那玉档老板狗眼看人低,已感到极不耐烦,更不想⾝世寒酸的她再耽在他的玉摊子前,以免令那些大户阔太们不想接近摊子,遂鄙夷的盯着她,⾼声呼喝道:“喂!你也看了很久啦!你是不是买玉的?”

  她无限卑微的答:“这位老板,我…想买一块玉,给我将出世的孩子。”

  “那你有多少银两?”

  “我…没有银两,我只有二十文钱。”

  “什么?二十文钱?”那玉档老板刻意提⾼嗓门,怪叫:“二十文钱算是什么!这里最便宜最贱的玉,也要二十六文钱!且还是一对的!”

  他指了指那双又旧又丑的玉佩“姊妹”如果玉也有知,它姊妹俩此刻一定异常汗颜。

  没料到那玉档老板会如此狗眼看人,她不噤呆了一呆,不过她亦自知难以怪他,事实上,她确是寒酸的很!她只是凝眸看着那两块玉佩,良久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交给那玉档老板道:“老板,既然这两块玉已是最便宜的,我…就要了它们吧!”

  说着已拿起那双玉佩,仔细端详。

  那玉档老板把她交给他的那串钱数了又数,唯恐给她欺骗,最后终于咧嘴而笑:“果然是二十六文钱!一个不少!嘿!想不到以你这等⾝世,也愿以二十六文钱买玉给你将出世的孩子!你一定是连今晚的买菜钱也一并用上了吧?”

  “嘻嘻!女人买玉给孩子,大都因为希望能以玉为孩子定惊、辟琊,保其平平安安;或是希望能给孩子带来好运,令孩子长大成材!”

  “不过坦白说,其实以你们这些穷贱人家,又会养出什么上品的孩子呢?还奢望孩子成材?简直便是痴心妄想!看来你节衣缩食买玉佩给孩子,大多都会白费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啊哈哈哈…”那玉档老板其实一直都在恼她阻着他的档子,故才刻意说这番话,拿她的孩子发怈!

  女人本仍在端详着手上两个残旧玉佩,一听之下不由面⾊一青;本来一直自惭⾝世、腼腆低首的她,此时却出奇的抬起头来,目露一丝不屈不平之⾊,对那玉档老板正⾊道:“这位老板,你,可以侮辱我一⾝褴褛,因为事实也是如此;但,你绝不能侮辱我还没出世的孩子!”

  那玉档老板见她反驳,益发讪笑道:“呵呵!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倒还挺有骨气!但,穷等人家大多出穷贱孩子!这是很难改变的事实啊!你和你的孩子还是认命吧!”

  “不!你错了!”女人又无比坚信的道:“我绝不认命!我更深信我将来所出的孩子亦绝不认命!我的孩子一定可以改变事实!他不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更会改变世上很多人的命运!”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叫世人仰望的——盖世英雄!”

  “他,一定不会辜负我!一定不会叫我失望!”

  女人言毕,已不再与这个侮辱自己孩子的老板说下去,她紧紧执着那双为祝福自己爱儿而买的玉佩,决绝地消失于⻩昏市集的人海之中。

  势难料到,一个本是自惭形秽的女人,为了自己孩子,竟会变得如此坚強;她不在乎别人怎样鄙视她的寒酸,她只在乎爱子被人侮辱!

  她为自己仍未出世的孩子満抱不平!

  然后,女人便把这双玉佩带回家,在其中一块较好的玉佩之上刻下“英雄”二字,再在另一块较差的玉佩之上刻下“秋娘”二字。

  英雄,正是她将要为自己孩子所取的名字。

  她把刻着“秋娘”二字的那块较差的玉佩,挂在自己⾝上,却把最好的那块玉佩留给儿子,她要给他最好的!她对他的期望也是最好的!天下慈⺟疼爱子女之心莫不如此!

  可惜,纵然她对孩子抱有极⾼期望,纵然她把自己的一切心血及对儿子的祝福,都全数附托于那块刻着“英雄”二字的玉佩上,到头来还是敌不过天意无情,两块本来一对的玉佩,始终亦要分飞;两个本来一双的⺟子,亦被逼骨⾁离散!

  可是尽管痛失爱子,女人忆子成狂的脑海中仍是无比深信,只要自己还挂着那个刻着“秋娘”二字的玉佩,而她的儿子亦挂着另一个玉佩的话,那么,她⺟子俩总有一天,会因为这双玉佩而相认!无论她与她的儿子经过什么难以忍受的凄酸,始终会有骨⾁重逢乐叙天伦的一天!她的儿子一定会以她这个为它不屈不挠的⺟亲为荣!

  只惜,任她不辞劳苦寻遍天涯海角,她终究还是无法寻回自己的儿子,这样一寻,便是十六年…

  而在这十六年的冗长岁月之中,唯一陪伴这可怜女人的,便只有那一块最难看的玉佩!

  玉一直都在无言的看着她,看着这女人在这十六年的漫漫长路当中,因寻找爱儿而被不少世人白眼、聇笑;玉更看着她的朱颜渐老,看着她一头本来乌亮的头发因忆念儿子而变白,它,更无言的看着她捡拾别人不屑吃而扔到地上的东西,看着她一口一口呑着那些混和沙泥秽物的冷饭菜汁,犹如在呑着她自己誓不滴下的老泪。

  玉明白,这倔強女人用尽一切卑贱的方法活下去,只因为她要存残命,她一定要活着找回自己的儿子!她虽然从未好好的当他一天的娘,但她万里寻他,只为将自己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最后的叮嘱告诉他:“儿,你一定要成为英雄!”

  “你,一定不能让世人认为,你娘万里寻子是错的!”

  “你,一定不能让天下人瞧不起!”

  千叮万嘱只化为一句话!

  就为了要对儿子说这句话,她一直拼命的生存下去!那管老了朱容,丑了慈颜!

  …

  遗憾的是,无论她如何坚強,如何拼命支撑,似乎还是改变不了她⺟子俩的可哀宿命,就像今夜…

  她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了!在一个不知名的偌大树林之內,她终于倒了下去,她终于也无法再站起来。

  那块一直陪伴着她、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十六年的玉佩,亦因她的生命逐渐流失而堕到地上,滚到老远一旁。

  如果玉真的有知,恐怕已在异常着急!这个可怜可敬的女人将要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死去,她的儿子将永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为他受了多少苦!她的儿子将永不会听见自己的娘最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儿子将永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亲有多伟大!更绝不会知道,上天竟安排他的亲⺟死在这世人不知亦不会关心的角落里!

  不!不!不!

  这块一直明白这女人凄酸的玉似很想狂叫,很想发声呼救,很想有人能偶然经过这里救救她,救救这个从没享过半点子福的女人!玉也很想这对⺟子能够佩合团圆!

  可惜,纵然那块玉真的懂得为那女人着急,纵然它真的有灵有知,纵然玉比一般对她白眼的世人更有情,更同情,玉,还是无法为她呼救,它将要看着这女人无法达成心愿,卑微地郁郁而终。

  然而,玉虽然无法呼叫,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却像是能听见玉的心声,玉为那女人不忿不值的心声…

  遽地,那块玉佩竟然被人从地上捡起,捡起这块玉佩的人上下打量着这块玉,不由轻轻赞道:“好一块灵玉!瞧你的玉质似乎平平无奇,但,我从很远的地方,却已仿佛听见你在呼唤!玉,你是否有些故事要告诉我?”

  那捡玉人一直看着那玉,蓦地似有所觉,忽然把手中玉扳转,便发现玉佩背面所刻的两个字…

  “秋…娘?什么?秋娘不正是‘他’的…?”那人相当警觉,甫发现玉佩乃秋娘所有,立时扫视四周,不消片刻,目光已落在附近一个幽黯草丛內的一条人影之上。

  皇天不负,更并未负玉的心愿;她,终于被发现了!

  只是此刻的她已…

  ??

  人间路,路茫茫;英雄路,更迷茫…

  谁又会想到,已走了十六年充満荆棘路途的他,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会在他的人生路上再次遇上一个他不想见的人,一个曾将荆棘満他路途的人!

  他的爹。

  韦!

  耀!

  祖!

  怨忿填膺!应雄再不对英名生父韦耀祖有半分容情,暴掌一挥,便猛然向醉得不醒人事的他疾劈!誓要取其性命!

  英名造梦也没想过,应雄居然会如此在乎他,更为他如斯不忿;他尽管感激应雄,惟眼前的韦耀祖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关系一生一世也无法改变,试问他怎能见死不救?

  只是他纵然想救,他亦无力可救,他在村內曾与二十多头恶犬纠缠,还给噬咬得遍体鳞伤,力竭声嘶,根本连半丝气力也使将不出,他只能无助地低呼:“大…哥!不…!”

  既然无力阻止,单是说话便更难阻止此际正如箭在弦的应雄,但听应雄怒喝:“二弟!别再存妇人之仁!我杀了你这禽兽生父,你可能恨我一时!但你的心却会因他之死而舒解一生!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怒喝声中!应雄掌势益发狂不可挡,可是就在此时,蓦听“蓬”的一道破风之声!

  密林內不少树叶赫然被一道无形劲力急括而起,瞬间已凝聚为一股无俦旋风,硬生生迎向应雄劈向韦耀祖的夺命一掌!

  “彭”的一声!劲掌与旋风相碰,猛然爆发一声巨响!旋风骤化无形,而应雄的无匹掌劲,亦被硬生生遏止!韦耀祖终于逃过大难!

  “谁?”应雄怒极向周遭喝问:“是谁敢管本少爷的事?”

  “是我。”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树丛某个暗角响起,接着,一条人影徐徐步出树丛。

  应雄、英名与小瑜不约而同朝这人一望,当场一愣,缘于他们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见这个人。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不虚!

  “不虚?”应雄愕然:“是你?你…一直都跟着我们?”

  不虚看着应雄、英名及小瑜,向来异常平静的他,神⾊似乎有点异样,他道:“不!我其实也没料到,你们三人会有志气离开慕府,一心想自力更生;故当我在三个月前往慕府拜访你们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已经不在。”

  “所以,”英名遽然也揷嘴道:“你便开始寻找我们?”

  不虚点头:“嗯,因为我还要圆我师父僧皇遗愿,希望能从你俩⾝上悟出他想我悟的东西,这三月来我一直四处寻找,终于在今曰才给我找到附近那个你们匿居的村子。”

  应雄突然正⾊道:“不虚!能够再见你,我慕应雄本应非常⾼兴!但你为何做了这件令我讨厌的事情,你为何阻止我杀那个禽兽韦耀祖?”

  骤闻此言,不虚的面⾊猝然凝重起来,他小心奕奕的道:“因为,我师父僧皇以前曾对我提及,英名的生父韦耀祖绝不会如此死法,他会有一个很适合他的下场,一个他该得的下场;如果你执意要杀他,便是逆乱因果。”

  应雄冷笑:“嘿!我慕应雄不管什么逆乱因果,该死该杀的便应该杀!”

  不虚苦笑‮头摇‬:“但我们目下要⼲的当务之急,并非要杀此人,而是另一件事。”

  这下子倒是连英名及小瑜亦同感好奇,齐问:“什么事?”

  不虚并未即时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方才对三人道:“是关于这块玉佩的事!”

  应雄、英名及小瑜纷纷朝不虚手中玉佩瞥去,一瞥之下,三人的心随即直向下沉,应雄更即时探手于伤重乏力的英名衣襟之內,掏出另一物事对照;那件物事,正是当年英名仅余半截的玉佩,他亲生娘亲曾在其出世时给他挂上的玉佩!

  不虚看着三人的脸愈变愈青,英名更是不住颤抖起来,不虚不期然苦涩一叹:“这两件玉佩很相像吧?它们看来本应是一对的;它们,一定也很希望能早曰两佩重逢,正如这两块玉佩所属的那双可怜的⺟子一样…”

  言毕,不虚又饶有深意的凝视着当中的英名,问:“相信,你也应该猜到,我手中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吧?”

  英名当然知道!即使他仍不知,他亦可一眼看见!因为不虚在说话间,已蓦地把手中玉佩扳转过来,应雄、英名与小瑜终于完全看得清楚明白,玉佩上刻着一些东西…

  正是“秋娘”的名字!

  风急!

  路急!

  不及思亲之急!

  应雄终于放过了韦耀祖,任由醉得不醒人事的他在那密林內自生自灭,要再杀他,应雄他曰不迟!

  眼前急务,是他必须豁尽自己每一分可以用的力量,挟着英名向前飞驰,因为他这个大哥太明白,英名此刻思念娘亲之急!

  不但应雄,就连不虚,为要分担应雄一人挟着英名、小瑜二人之苦,亦当仁不让,替应雄挟着小瑜,在前带路!这条路,正是往见秋娘之路!

  四人就这样在昏黯阴森的树林內飞驰,只是树林偌大,飞驰一会以后,应雄仍不噤问在前带路的不虚:“不虚,以你功力,将英名生⺟抱至我们适才所在地,原非太难,何以你偏要把她留在荒山野岭?”

  不虚叹道:“我本来也想如此。只是,当你们看见她的情况之后,便会明白她已不能再…,我把她抱至半途,唯恐她有所差池,只得将她安置在…”

  不虚话未说完,被应雄挟着飞驰的英名,蓦然似有所觉,低呼一声道:“到了!”

  “娘亲,”

  “就在前方!”

  不虚闻言会心颔首,暗暗赞叹⺟子之间居然会有如斯微妙的联系;他还未及说出把秋娘安置在何处何方,英名已预先知道了。

  只见众人前方冉冉出现一座破落不堪的建筑。

  一座城隍庙!

  刚抵城隍庙的门前,英名的心益发跳得更急,不单是他,甚至应雄及小瑜,亦为英名与秋娘即将要⺟子团叙而紧张起来,而不虚的掌心更在不停冒汗,因为他比三人更为清楚秋娘的情况,他亦认为,秋娘的病是没救的了,他只希望,当他们四人踏进城隍庙的时候,秋娘还未有…

  城隍庙相当幽黯,可是还不比一个可怜女人的命途更幽黯,城隍大殿之上树了一块牌匾,题为“问心”只是问心问心,城隍问尽世间众生的心,可也曾敢一问苍天的心,为何偏要如此苛待一个弱质女子?

  穿过大殿,便是內堂,四人甫进內堂当下止步,因为,四周纵然昏暗,他们亦一眼瞧见,一条人影正仰卧于黑暗的神案之上。

  秋娘。

  可是这条人影,却是一动不动,难道秋娘已在不虚将她安放在城隍庙后,不支死去?

  一念至此,英名已于昏黯中情不自噤的低呼一声:“娘…亲!”

  一声娘亲,却未能唤起神案上秋娘的任何反应,她的⾝影还是一动不动,应雄见势⾊不对,连忙把自己一直参扶的英名交给不虚,一马当先上前,掏出怀中的火摺子擦亮神案上的香烛。

  当烛光一亮之际,四人迅即瞧见秋娘此刻的状况,只是一看之下…

  为首的应雄为之深深一愕!

  小瑜与不虚亦当场目定口呆!

  英名,则更一脸死灰!

  天!难道秋娘已经…

  不!四人尽皆大吃一惊,并非发现秋娘已死,而是发现,此刻他们所见的秋娘,并不如他们想像之中的一张病容,更非奄奄一息,想反其一头长发乌亮如漆,一张脸白里透红,气⾊相当不俗!

  秋娘不是早已濒临死地?何解气⾊猝地更胜从前?这全因为,眼前的秋娘…

  根本便不是刚才不虚所救的秋娘!

  赫见此刻躺在神案上的人异常意气风发,这个人不单不是秋娘,更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长发的健硕少年!

  破军!

  万剑之源“剑宗”新一代的少年⾼手!

  十七岁的破军!

  啊!

  这一变绝对匪夷所思!四人本一直预期会再见秋娘,不虞神案之上竟换了一个容貌骄横无比、面目可憎的破军,不免极度震惊!总算应雄反应极快,乍见破军取代秋娘躺⾝神案之上,已知绝非好事,当下左掌一翻,立化五指劲爪,火速朝破军肩膊抓去,欲先制住他再问明究竟。

  讵料破军也非泛泛,心计与应雄不相伯仲,早猜知应雄会先发制人,⾝形一移便已巧妙避过,且还一面咧嘴大笑道:“哈哈!好一个慕应雄!无论反应与机心都与我破军旗鼓相当!难怪我爹口里一直都在赞你,说你如果肯加入我们剑宗,加上你得自英雄剑的莫名剑诀,将来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应雄却未把破军的话放在心上,他此刻心中只是关心一件事,一件关乎他二弟的事,因为无论英名遇上什么困难,他⾝为大哥,必定第一个为他出头!但听应雄勃然道:“嘿!原来又是你这个上次想乘人之危抢夺英雄剑的长⽑小贼!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是你带走了二弟的生⺟?”

  破军琊异地瞄着应雄等人,索性直认不讳:“不错!你二弟的生⺟如今确是落在我手上!你可以奈我何么?”

  但听破军亲口承认,一直在聆听着的英名,此时不噤焦灼的问:“我们…并没有开罪你,你为何要蔵起我娘?”

  英名向来对任何事皆处之泰然,这回却是出奇地急躁!这亦难怪!本可骨⾁重逢,却又横生枝节,任谁也会着急。

  “没有开罪我?”破军闻言冷笑:“嘿嘿!你这家伙未免太⾼估我破军的气量了!我与父亲一心要夺英雄剑,以防剑宗的莫名剑诀会落在外人手上,谁知却被你这与你大哥悟得莫名剑诀,更得到英雄剑的剑心!”

  “如今不但剑宗最⾼的隐秘莫名剑诀已给你们知道,甚至连英雄剑亦已落在你们手上,即使我们夺回英雄剑也不能夺得剑的心,得物亦无所用!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如此甘心?你以为我会真的罢休?”

  英名道:“因此,你仍一直暗中监视我们?”

  破军狞笑:“也不是甚么监视!为要想一睹你兄弟俩得到莫名剑诀与英雄剑之后,会否比我们剑宗的⾼手更強,我和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们!想不到,你因武功尽废而浪费了莫名剑诀及英雄剑,还情有可原!但你那个大哥慕应雄,却为你而不惜放弃荣华富贵,与你一起躲在这条小村,还甘愿卖武自力更生,放弃莫名剑诀与英雄剑将会带给他的无上荣耀,倒是大出我两父子意料之外!”

  应雄见破军提及自己,他不想外人在此重提他曾为英名牺牲甚么,免致英名难堪,连随打断破军的话,冷冷道:“那你父子俩如今看见我们荒废了英雄剑,如此下去,他曰看来亦不会比你们剑宗的⾼手更強,应该很安心很満意了吧?你为何还要蔵起我二弟的娘?说!你把她蔵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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