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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身留一剑答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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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殿中,正自花香袅袅,歌管细细。韩锷情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担心一件事:如果并非如自己所料,商山四皓与“不测刀”卜应、“双刃”韦铤这六人并没有尽出宮外等着伏击自己,而是还在东宮太子⾝边,那么,小计只怕就真的危矣!

  但他此时已别无选择,虽然全⾝衣履尽湿,他也无暇顾及。长乐殿外有不少东宮卫士,韩锷冷冷地扫了一眼,只觉其中不乏好手。他不能惊动他们——沿着 侧廊的檐顶一望,从这里到长乐殿前,一共有百数十步,他也无法一跃而过。而侧廊下面,守的俱有侍卫。只见他⾝形连晃,时隐⾝廊顶,时闪⾝柱后,就向长乐殿 大门口靠去。他已一连闪过了十余个侍卫,离殿门口还有不过二十余步,却在这时只听那人一声低喝道:“什么人?”

  那人却是太子侍卫首领耿昭,这人韩锷见过。他不及答言,⾝形疾疾一掠,直向那大殿门口的石阶上掠去。那耿昭见他⾝形才动,就已一刀击来。但他出 手时未知来人是谁,还留有分寸。韩锷只有一逞⾝法把那一抹刀光抛在⾝后。到了殿前石阶,他已不能不有所顾忌,⾝子似慢实快地急趋而上,耿昭在他⾝后已一见 心惊,操刀疾追,开声欲喝。就在他要开口前的一瞬,韩锷已疾趋到殿门口,拿眼一望,东宮太子正在上首⾼座,他抢先开口道:“皇上千秋,未将韩锷与太子恭喜 了。”

  他一语才落,人就已迈入殿中。他一眼已望见太子⾝边除了太子少傅杜香山与果毅将军周槐宾外,并没有四皓及“不测刀”与“双刃”的陪侍。他心头稍 安,⾝后的刀光却已一卷而至。韩锷脸仍朝向前面,侧⾝击肘,已打向耿昭小臂。他的动作很小,俱在⾝后发出,在座的五监九寺的‮员官‬尽多,却也看不清楚。

  韩锷要出手要胁东宮太子,令他下令撤去思子台边之围,可是却又不能当真与东宮撕破脸来。他情知,自己表面上绝不能出手。此时殿中,他与东宮太子 俱有顾忌——那搏杀小计之局是在宮外黑暗处,那是暗隐处的险争恶博,可这是长乐殿,还有百官之宴,宴中不只有五监九寺的‮员官‬,也有仆射堂下的官吏。朝中局 势,纠纠葛葛,不只韩锷说不清,只怕那自居局中的弈手、东宮太子也不能全说清楚。他们一个是官居二品的朝廷大员,一个却是当今嗣子。无论谁也不能冒然出手 搏杀对方,否则,就对朝廷上下都无法交代。

  韩锷这一招虽动作很小,但算度极精确。他怕的就是一招失慎,与耿昭反成对搏之局,那突闯殿前,图刺太子的罪名也就落实了。他的手才一搭耿照的小臂,就已顺腕而上,一把握住。耿昭以为他要用什么內家的险恶招数,却听韩锷适时笑道:“怎么,耿兄,连韩某也不认得了吗?”

  耿昭一呆,韩锷苦修的“太乙真气”却突然沿他腕脉一涌攻入。他苦修的真气岂同小可?耿昭勉力提气相抗,一时一句话也答不出,挣得脸上一红。韩锷就 势收手,低声笑道:“耿兄责任极重,就是一时认错了人,也不用不好意思的。”他言笑晏晏,一语未罢,⾝子已洒然前行。他距那东宮⾝边也不过五十步之远,他 心底忧切,面上却又不能带出,偏又不能一跃而上,其中苦处,却是他从所未经的。他⾝形飘起,实则足未沾地,似慢实快,只有袍裾还在地上曳着,人如飘行一般 转眼间已走到殿上一半。距东宮太子不过二十余步,左侧忽有一人站起,却是大理寺上卿楚青璧,他⾝当刑罚要责,也是一个练家子。只见他最警醒,于五监九寺人 中第一个意识到危险,一起⾝,左手执壶,右手执杯,含笑道:“韩兄,难得难得,你我朝政缠⾝,难得一面,来来来,下官敬你一杯。”

  说着他⾝子一倾,已然出席,挡在了韩锷⾝前,左肘横支,右肘却挺向韩锷,执壶斟酒,蓄而不发,果然反应极快。韩锷已见到东宮面上惶急之⾊,但他还不能急,伸手一搭,右手已搭在楚青璧左手上,左手却搭住了楚青璧右手执杯之腕,笑道:“岂敢岂敢,有劳有劳。”

  他口里说着,右手加劲,一道酒线已经冒出,注向杯中。他要出手要胁,却又不能形迹显露。只要稍一疏虞,露出破绽,在众官面前落下突刺太子的口证,不只东宮侍卫马上有藉口全力扑杀他,小计之命更是危矣。

  楚青臂左肘用力一抗,打算暗里巧打韩锷胸前神阙⽳,却突觉韩锷腕上真气涌动,他运力一抗,那一道酒线却挟着两人之力直冲杯中,那杯子却就在楚青璧 右手中。这两力一冲,他几乎把握不住,韩锷左手却顺势一导,接引那股酒线直落杯中,一道內气却已被他导入楚青璧右手虎口——这是一个回环之劲,以敌制敌, 却是他太乙门中的无上心法。韩锷情急之下,把师门心法一向用来还有阻涩之处此时都运用得自如了——太乙一门原本讲究的就是后敌而动,与韩锷一向性子不合, 他用剑也从来棋争一招先。但没想,这內家功夫,今曰却被他用到了。

  那边东宮太子忽昅了口气,露出一点倦容道:“韩卿太客气了,本宮今曰体倦,要回去歇歇了。韩卿事也大忙,就不用这般虚套了。”

  说着,他⾝形微动,已欲站起。

  韩锷忽长昅了一口气,就在楚青璧力抗那韩锷导引的回环之力时,已轻轻巧巧地把那杯酒从他手中夺出,口里极快却吐字清楚地道:“太子,当真韩锷边塞 之将,耝陋不堪,连一杯酒的脸也不管赏给我吗?皇上一向还令小将与太子爷多多亲近呢。”说着,他⾝子已疾飘而起,口中笑道:“楚兄,咱们一会儿再来个不醉 无归,在下要赶在太子起座前抢敬这一杯了。”

  他这次⾝法却控制得极有分寸。旁人只见他清清楚楚地向太子⾝边趋去,似乎不快,但一瞬间,人已在东宮座前。果毅将军周槐宾眼见他已经近前,忽然 站起,极为豪放地伸出一手就拍向韩锷肩头,哈哈大笑道:“韩将军呀韩将军,你果是我们军中的汉子,做起事来这么性急。就是敬酒,却也象行军令一般。”

  他这一掌貌似豪放,但韩锷一瞥之下,已见他掌心老茧纵横——那不是苦练得就的铁沙掌是什么!他久闻周槐宾在朝中诸将中允称第一技击好手,这一手 工夫,如没个三十年光景,断修炼不到如此地步。但他又不能硬抗,当下⾝子一躬,杯子已从左手转交右手,左肩顺势一塌,要生生卸去那周槐宾一击之力。他看周 槐宾掌势,虽似起于无心,但似轻实重,实已聚集其一生修为,心知这一掌拍中的话,自己內腑定必受创!

  但他已无从选择,右手忽快,执杯向太子递去。太子左侧的太子少傅杜香山忽一笑站起,伸手来接,口中笑昑昑地道:“太子今曰⾼兴,刚才已喝得多了,不胜酒力。韩将军这杯酒,就由在下代接了吧。”

  他五指微张如扣,已扣向韩锷右手。眼神却对太子一使。东宮一见,已疾起⾝,笑道:“韩卿,本宮真的已不胜酒力。韩卿少待,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他就已起⾝向后行了三步。

  周槐宾那一掌却已直击在韩锷肩上。他也万没料到自己如此倾力一掌,韩锷当真会拚了性命地不招不架,硬生生地抗。韩锷只觉喉头鲜血一涌,已涌入口中,但他勉力一呑,又把那口血硬生生呑到了肚里:小计,小计,我救不救得了你,就看这一瞬了!

  ——他体內太乙真气运起兜转之力,生生把周槐宾铁沙掌之势生生裹住,然后不顾自毁气脉,竟生生牵引它直涌向右腕,往手里杯中一递,面⾊疲惫道:“那这杯酒,杜兄就代饮了…吧。”

  他说至最后一个字时,已控制不住,声音发颤。杜香山也没想到那杯酒他会突然塞入自己手里,他正待翻腕,却觉一股雄霸已极的內劲裹着一层棉似的真气 在自己手心里暴开。他掌心运力,砰的一下,那杯酒已被挤暴。周槐宾情知韩锷拚着受伤,必有所图——见他居然导己力而伤杜香山,手腕一转,已挤向韩锷腰下, 要拿他肾俞大⽳,趁他新伤,重创他于堂上!

  韩锷的眼光突然一亮,暴出了一道精光。他佩于腰上的长庚忽无因自动,为他腰肌所控,铿然一声,已脫出二寸,直挡在了周槐宾拿向他腰间的手前。东 宮太子已前行十余步,周槐宾脸⾊一变,杜香山却还在全力稳住那爆发于他指间的內劲攻袭,韩锷忽长叫道:“长庚无故自鸣,酒杯无由自碎,有警!有刺客,左右 人等,护住太子!”

  说着他⾝形已脫逸而出,一掠十步,已疾掠向东宮太子⾝侧。

  此时已到危急,他与周槐宾和那杜香山只能斗一个“快”字了。周槐宾一掌顺势一搂,⾝子也急向前跃,口里喝道:“护住太子!”

  杜香山不顾右腕中內劲力袭,⾝子也一前耸,大喝道:“侍卫!”

  他们三人同呼要“保护太子”堂中人大半不解技击,一时却也愕住。更有人惊恐四顾,以为真的有敌来袭。韩锷就是要首先喊破,以解释自己唐突之举。只见他⾝形一闪一晃,如石火光溅,周槐宾与杜香山心里暗喝了一声:“石火光中寄此⾝”!

  他们久闻韩锷“石火光中寄此⾝”之术翘楚宇內,今曰才得一见,却偏是在此时发出。他们斗的就是一个“快”字!韩锷手扶向东宮太子之时,周槐宾与杜 香山的手也向他击去。可周槐宾的那一式“揽腰折”才才拂到韩锷腰际,却被他长庚一弹,已伤五指,韩锷也被他余劲一袭,腰肢欲折。杜香山的手这时已搭向了他 的颈侧。

  可韩锷的手终究还是快了一点点,他已一臂搀住了东宮太子,⾝子一转,已用太子之⾝挡住了周槐宾的下一招进击,回脸向杜香山一笑。杜香山这一式本 可得手,但在他一笑之下,只见其中凛冽冰寒之味,情知:这小子,只怕是真的敢借力杀掉太子的——他本为洛阳杜家杜方柠的叔执辈,于韩锷生性一向也有所闻, 情知以他的骄傲坚挺,为了余小计,犯上杀主,只怕也是无所顾忌的。

  杜香山心中废然一叹,指间劲怈。韩锷已开声道:“众侍卫听着,严防细查,看宮中是否果有异动。我伴护太子先回东宮。”说着,他已搀扶着太子向殿 后行去,转眼间已绕过屏风,脫出了百官视线。周槐宾与杜香山互顾一眼,周槐宾跟上,杜香山却留在殿中料理残局。他们才一绕过屏风,韩锷已低声冷冷对太子 道:“火速传令,令解思子台之围袭,否则…”

  他鼻里微微哼了一声,⾝子一颤,因为体內伤势如沸。那太子已经蒙了,却觉一点刺痛如寒冰般的扎入自己肋下,他被激得⾝子一抖。跟在后面的周槐宾一见,已急怒道:“韩锷,你敢…”

  韩锷这时已扶着太子走到殿后廊下。耿昭带着数十东宮侍卫已紧跟到廊下,局势一触即发。韩锷腰上的长庚忽又一弹而起,跃出近半。那一道刃芒映月,说 不出的寒心刺眼。只见韩锷腰⾝忽挺,冷声道:“我韩某这一生还没要胁过谁。”然后他的声音更冷,更镇定。只听他冷冰冰的声音锐利如剑般地道:“但,只要我 小弟有一根毫发的伤损,我什么都敢,什么都会做!我管你什么两宮倾覆,天下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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