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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一章 疑云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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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笑道:“慢些走!”

  她庸俗的面容上,突又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道:“你追我追了这么远,此刻怎地又怕难为情了?”

  展梦白霍然转⾝,冷冷道:“姑娘说什么,在下不懂。”

  火凤凰轻笑道:“别装蒜了,你心里在想着什么,难道还以为我不知道么?”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面容更是不敢领教。

  展梦白呆了一呆,道:“你…你知道什么?”

  火凤凰道:“你一路跟着我,我本来气得很!”

  展梦白道:“谁…谁跟着你?”

  火凤凰笑道:“别怕,我现在已不气了,只因你救了我,但我虽然感激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地答应你。”

  她目光含情默默地望着展梦白,展梦白却实在无福消受,大惊道:“你…答…答应什么?”

  火凤凰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我都是名门‮弟子‬,绝不能像普通男女那么随便,好歹也要明媒正娶。”

  展梦白大惊失⾊,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明媒正娶,你…你莫菲…”

  火凤凰突然垂首一笑,道:“我叫唐明凤,你莫要忘了,我在家等着你…你托人来求亲…”

  她居然彷佛也害羞了起来,忽然转⾝飞奔了去。

  展梦白惊道:“姑娘慢走…”

  火凤凰咯咯笑道:“你不正正当当地求亲,我就不跟你说话。”咯咯地笑道,得意地掠走了。

  展梦白愕然道:“你弄错了,你误会了,你…你…”他拚命想解释,但火凤凰却已听不到了!

  他急得连连顿足,搔着头皮道:“这算怎么回事…”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长叹道:“我只当自作多情的都是男人,那知女人也有自作多情的,而且陶醉起来,比男人还要厉害。”

  他越想越是哭笑不得,喃喃道:“火凤凰…火凤凰,火烧了的凤凰,不就是乌鸦么?”

  沉睡在夜⾊中的草原,此刻已骚动了起来!

  马嘶、牛鸣、兽群惊奔…十余条大汉,精赤着上⾝,自帐蓬中狂奔而出,手挥长鞭,赶着兽群,大呼道:“偷马贼,捉住吊死他!”

  这些汉子一曰劳累,‮夜一‬狂欢,是以此刻才被惊醒,来不及穿‮服衣‬,便自被窝中钻出来,他们虽不精武功,但⾝手却极为矫健。

  展梦白苦笑暗忖道:“我还站在这里作什,莫要被人当偷马贼捉来吊死,那才叫冤枉哩。”

  思忖之间,长⾝而起,寻找杨璇去了T

  ※※※

  杨璇随着黑燕子掠上马群,那持刀人,持枪人却不敢回⾝动手,杨璇也不甚着急追赶。

  黑燕子手中暗器连发,也击人不中,三人俱在马背上飞掠,马群骚动,他们却移动甚缓。

  只见那黑衣人突地挥鞭急菗,连接十数鞭,菗在马背上,健马负痛长嘶,⻩云般散了开去。

  两个黑衣人大喝道:“后会有期了!”弓⾝钻下了马腹!

  黑燕子呆了一呆,⾝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马群而动,他若是跃下马背,便是铁人,也要被那怒马铁蹄踏碎。

  杨璇飞⾝掠到他那匹马上,一把将他抱得坐下来,两人合乘一马,那匹马东窜西突,随着马群乱奔。

  黑燕子回⾝叹道:“多谢兄台相救,否则小弟今曰真是不堪设想了,非但东西失落,性命也要不保。”

  杨璇坐在他⾝后,有意无意间,手掌随着马的颠簸,轻触他背后那包袱,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触手之处,只觉里面硬帮帮的,像是个铁匣子,铁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却是再也摸不出了。

  他暗皱眉头,忍不住问道:“究竟为了什么,那五人不惜远道追踪而来,难道是兄台⾝怀至宝,那五人生心抢夺?”

  黑燕子道:“那里是什么宝物,只不过是些花草而已。”

  杨璇冷笑道:“兄台未免欺人太甚了吧,为了区区些许花草,那五人焉肯如此劳师动众,兄台难道当小弟是呆子么?”

  黑燕子心头一寒,连忙道:“确是花草。”

  杨璇冷冷道:“什么花?什么草?”

  黑燕子见到别人坐在自己⾝后,不敢不说,道:“有毒的花草,花名断肠,草名催梦。”

  杨璇道:“有毒花草,天下皆是,这花草又有何异处?”

  黑燕子道:“花还没有什么,那催梦草却是至阴至毒之物,不但是配制毒药暗器的圣药,而且还另有一妙用。”

  杨璇心动道:“什么妙用?”

  黑燕子叹道:“兄台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得不说…”

  杨璇冷冷截口道:“你不说亦无妨。”

  黑燕子強笑道:“在下怎好不说,若将那催梦草煎茶给人服下,半个时辰之內,便可取人性命,而且中毒之人死后,⾝上没有丝毫异状,就像是寿终正寝的模样,纵是神医也检查不出,这也就是此草的珍贵之处。”

  杨璇心头大喜,暗暗忖道:“展梦白呀展梦白,你好生生要管这闲事作什么?此番你命也要送在此事上了。”

  要知他一心想取展梦白之命,只是生怕‘蓝大先生’追查,是以迟迟不敢自己动手,生怕反被人查出。

  此刻他听了这催梦草的妙用,想到若将此草若展梦白服下,别人还只当展梦白是寿终正寝地死了,岂非妙不可言。

  他心中虽大喜,口中却淡淡道:“原来此草有这般妙用,难怪别人要动心了,兄台可愿将此草给在下见识见识。”

  黑燕子呆了一呆,心下不觉大是为难。

  那知他还在沉昑之间,杨璇已‮开解‬了包袱,取出了铁箱——马群狂奔,起伏颠波,是以黑燕子毫见觉察。

  ※※※

  杨璇打开铁匣,含笑道:“想不到这小小一根枯草,竟有如此妙用,我真想带回去给人看看。”

  黑燕子大惊道:“兄台千祈原谅,这花草乃是本门练制子午毒砂必用之物,家父再三叮咛,千万失落不得。”

  杨璇小指、无名指一夹,梢梢夹起了一根催梦草,缩手蔵到袖里,口中笑道:“在下只是说着玩的,兄台莫要着急。”

  关起铁匣,送回黑燕子手上。

  黑燕子喘了口气,展颜笑道:“不是在下小气,实因…”

  话见说完,只听远远唤道:“二哥,二哥…”

  黑燕子扬臂大呼道:“三妹,我在这里。”

  万兽丛中,一点火红的人影,兔起鹊落,飞掠而来。

  杨璇皱眉道:“我那二弟呢?”肩头微耸,离鞍而起,笑道:“你跟着妹妹,在下要去找弟弟了。”

  他草已到手,那还愿兴他多说,不等火凤凰⾝影来到,微微抬了抬手,便自马背上飞掠而去。

  此刻那些赤膊的牧人,已窜上几匹无鞍的健马,挥动长鞭,四下赶着兽群,将失散的兽群围了回来。

  火凤凰一掠而前,道:“二哥,你追的人呢?”

  黑燕子苦笑道:“追不到了!”

  火凤凰眨了眨眼睛,笑道:“追不到也罢。”

  黑燕子大奇道:“你今曰怎地娈得如此好说话了?”

  火凤凰‘噗哧’一笑,在黑燕子耳畔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说是有个冤家,要向她提亲了。

  黑燕子展颜笑道:“原来如此,那少年人品武功都不错,又是‘傲仙宮’门下,倒也没有辱没你。”

  火凤凰得意地笑了笑,突然道:“走吧!”

  黑燕子奇道:“走什么?我少不得还要去寻他谈谈…”

  火凤凰笑道:“谈什么,等他来求亲就是了,我…我现在已不好意思再见他,好难为情哟!”

  黑燕子失笑道:“原来你也会难为情的,我们的马呢?”

  火凤凰道:“马?这里不多的是!”

  黑燕子大笑道:“好好,走了也好,免得那些蛮子噜嗦,反正我们行蔵已露,也该换换马了。”

  兄妹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告而去了。

  ※※※

  杨璇亦是満心欢愉,只等着将那根‘催梦草’送下展梦白的肚里。飞掠起来,⾝子也似格外轻灵了!

  五个精赤着上⾝的牧人,手舞长素,正将一群奔马,叱吒着赶了回来,这五人骑术精熟,⾝手??悍,俱是牧人中的好手。

  突见一条人影,自被赶回的马群下,急窜而出,掌中银光闪闪,正是那使用练子银枪的黑衣人。

  牧人们大喝道:“偷马贼…偷马贼…”

  黑衣人神情甚是狼狈,盲目乱窜,杨璇厉叱一声,迎面扑了上去,双拳如雨点的洒出。

  这黑衣人惊弓之鸟,怎敢恋战,虚迎了两招,转⾝而逃,那知他⾝形方动,脖子已被一条长素套住。

  要知这些游牧好手,绳索套物,可说是万无一失,这黑衣人武功虽⾼,但惊慌之下,竟着了道儿。

  那牧人猛然收索,黑衣人便跌下马来,但他毕竟是武林⾼手,临危不乱,反腕抓着绳索,用力抢夺。

  那牧人却已飞奔而来,口中大骂,一拳打了过来。

  黑衣人出手如电,急地把住了那牧人手腕?

  他方待用力将对方手腕拧断,那知不知怎么一来,自己的手腕竟已被人扣住,⾝子紧跟被人抡起,‘吧’地一声,重重被摔到地上。

  那牧人用的手法,正是蔵边最最盛行的摔跤之术,精于摔跤之人,只要手一摸上对方的⾝子,便是神仙也要被他摔倒。

  这摔跤之术虽不及武当派的‘沾衣十八跌’那般⾼深,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对方不防之下,更是有用。

  那黑衣人武功虽⾼出他甚多,却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个牧人飞奔而来,将他按在地上,紧紧绑住。

  其中一人夺过了他掌中银枪,没头没脑地向他菗了下来,菗一下,骂一句:“偷马贼,偷马贼…”

  牧人以马为生,最恨的就是偷马贼了,他们民风本极??悍,只要捉住了偷马贼,也不送官府,就地便以私刑吊死。

  几十枪下去,那黑衣人已被打得皮开⾁裂,血⾁横飞,这亮闪闪一条银枪,也几乎变成了赤红颜⾊。

  杨璇袖手旁观,也不拦阻。

  那黑衣人被打得満⾝鲜血,但口中却绝见出声,展梦白恰巧赶过来瞧见了,心下大是不忍。

  突未有个牧人飞起一足,将这黑衣人踢得翻了个⾝。

  他蒙面的黑巾早已落去,此刻仰面倒在地上,展梦白一眼瞥见了他的面容,立刻为之大惊失⾊。

  这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神秘黑衣人,骇然竟是杭州城中的名人,‘九连环’林软红!

  展梦白心头大震,脫口喝道:“放开他…”

  ※※※

  牧人中也有通晓汉语的,又知道他是主人的住客,听到他的呼喝,果然齐都惊诧地停住了手!

  展梦白扑上前去,把住林软红的肩头,惶声道:“林兄,林兄,你为何来到这里,装成这付模样?”

  林软红张开眼睛,茫然瞧了他几眼,瞬即紧紧阖上眼睛,再不开来,闭起嘴唇,也不说话。

  展梦白叹道:“方才我见了林兄施展的招式,是该想起是谁的…唉,我若认出是林兄,事情也就好的多了。”

  林软红仍是不理他——原来林软红知道自己所用的兵刃‘九连环’太过扎眼,是以换了条练子银枪。

  他将‘九连环’的外门招式用在练子银枪上,展梦白、黑燕子等人自然猜不到他的武功来历。

  这时那老人与那精悍少年‘喀子’也已远远赶来,牧人们便齐地围了上去,以蔵语诉说事情经过。

  那老人点了点头,走向展梦白,道:“这偷马贼是你们的朋友么?”语气之中,显然已有责怪不満之意。

  展梦白叹道:“这位林兄只是与昨曰那两位少年男女有些‮人私‬恩怨,是以深夜前来寻找。”

  老人道:“他不是为了偷马来的么?”

  展梦白道:“他绝非偷马的贼人,在下可以性命担保。”

  那老人展颜笑道:“好,我相信你,他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运气当真是不错的很。

  ”骚乱的马群,已被那些精悍的牧人渐渐围了回来,草原又已渐渐平定,但天光却又渐渐亮了。

  回到帐蓬,老人立刻吩咐将林软红抬去疗养治伤,展梦白本有千言万语要询问于他,也只好等他歇过再说。

  那老人道:“我的小侄伤了你的朋友,你见不见怪?”

  展梦白笑道:“事出误会,在所难免,我若换作你们的地步,少不得也要狠狠用鞭子菗他的。”

  老人大笑道:“好,我认识你这个少年,运气也不错,喀子,吩咐他们端些好吃的东西来。”

  杨璇一直默然无语,此刻突地逡巡着踱了出去,只见两个牧人抬着林软红,走入另一座帐幕。

  他沉昑了半晌,也梢梢见了过去,过了一阵,那两个牧人又走了出来,彷佛在商量着要去取药打水。

  杨璇再不迟疑,闪⾝入了帐蓬。

  ※※※

  林软红正自挣扎翻⾝坐起,见到有人来了,变⾊道:“什么人?”

  杨璇也不答话,走过去挥手‮开解‬了林软红⾝上最后两道绳子,冷冷道:“你受的只是皮⾁之伤,不妨事的,快走吧!”

  林软红诧声道:“你…你倒底是什么人?”

  杨璇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林软红大惊道:“你也是…”

  杨璇点了点头,道:“对了,我也是,只可惜你早未与我连络,是以才将事情弄糟了,现在只得另外设法补救。”

  林软红目光一亮,脫口道:“你是杨璇?”

  杨璇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林软红又惊又喜,梢梢道:“主上一心要得到催梦草配药,这次…”突听帐蓬外又有脚步之声传来。

  杨璇轻叱道:“念短!”一把抱起林软红,随手菗出了柄匕首,划开后面帐蓬,飞⾝掠了出去。

  唐家兄妹骑来的两匹自马,恰巧系在帐后,杨璇挥刀斩断??绳,将林软红送上了马,道:“快走!”

  林软红道:“杨兄你…”

  杨璇挥手一掌,拍在马股上,自马轻嘶一声,放蹄奔去,奔向辽阔的草原。

  众人大乱初定,才作安息,谁也没有注意,杨璇蔵好匕首,背负双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他从容而出,从容而入,根本无人注意到他。

  展梦白手里正拿着那柄练子银枪,枪⾊已被鲜血染赤,凝固了的血迹,斑斑驳驳,宛如铁??一般。

  他凝神颧望了半晌,长叹道:“那林软红平曰行事颇为光明磊落,不知现在为何娈得如此鬼祟?”

  那老人叹道:“世上没有不变的事,人也会变的,极坏的人会变为极好的人,极好的人也一样会变坏。”

  展梦白叹声道:“他似乎真的有些变了,不然他绝不会如此蔵头露尾,连面目都不敢示人,但是…”

  他皱了皱眉头,接道:“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走到这里来?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老人道:“你的朋友若是变了,他们做的事你也就不会猜的到了,等你年纪大些,这道理你就会懂的。”

  展梦白目光茫然凝注着前方,喃喃道:“变了,他真的变了么?他为了什么原因而娈的呢?”

  突见一个牧人神⾊惊惶地飞奔而入,惶声而言。

  展梦白惊问道:“他说什么?”

  老人淡淡道:“你那朋友,已划开帐蓬逃走了。”

  展梦白大惊失⾊,霍然站了起来,又‘噗’地坐了下去,茫然道:“他逃了!他为什么要逃?”

  杨璇淡淡接口道:“只怕他是羞于见你,只得走了。”

  展梦白缓缓点了点头,那老人笑道:“不要着急,他走了,我也不怪你,来喝些牛啂吧!”

  这老人彷佛对展梦白甚有好感,天⾊大明之后,展梦白再三要走,他再三挽留,展梦白终于还是耽了一天才走的成!

  ※※※

  在草原上又奔驰了一曰‮夜一‬,才到了霍濯西里。

  这已是个略具规模的城市,一条⻩土大街两旁,也有几家客栈饭??,和几家汉人开设的店??。

  但在道路上行走的人却仍都还是蔵人服饰,说的也都是蔵人言语,成群的骆驼牛羊,在街上和行人一齐漫步。

  那一声声清越的驼铃最易撩起游子的乡思。

  展梦白、杨璇全⾝都沾満了塞外的风砂,衣履更几乎已变为⻩⾊,投店之后,立刻漱洗。

  傍晚后,两人在灯前小酌,许多天来,展梦白这才算喝到了酒,把盏之间,便彷佛见到故人似的,倍觉亲切。

  辛辣的酒,洗去了他満⾝征麈,也冲开了他心头的积郁——对于林软红的改娈,他始终耿耿在心。

  他带着酒意回到房里,杨璇便送了壶茶来,笑道:“以茶解酒,明曰就不会有夜醉之苦了。”

  展梦白大是感激,长叹道:“大哥对我如此,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茶本应是小弟送去给大哥喝的。”

  杨璇笑道:“自己兄弟如此说话,便显得是见外了。”

  展梦白道:“大哥不要坐坐喝杯茶再走?”

  杨璇忙道:“许多曰未见到床??,今曰我不噤想早些睡了,你连曰劳累,喝了茶也早些安息吧!”

  话未说完,他已走出了门,回到自己房里,暗暗冷笑道:“再见了,兄弟,明曰我来为你收??。”

  展梦白藉着酒意,取出了天形老人给他的玉瓶与秘笈,喃喃道:“六阳掌,六阳掌,我发誓要学会你。”

  这些曰子来,他一路奔驰,那里有机会练武,心里早已焦急不堪,那心情正如酒鬼⾝上带着美酒,却无机会去喝似的。

  他拔开玉瓶的瓶塞,倒出里面的十三粒丹丸,赤红红的丹丸,像火一样,散发着強烈的香气。

  他喃喃自语道:“红瓶中药,有助练功,备你开始练此书中手法服用…我此刻就要开始练了…”

  走到桌前,想要以茶送药,那知却寻不着茶杯,他叹息着摇了‮头摇‬,将那十三粒丹丸全都乾嚼了呑下去。

  刹那之间,他胸腹中立刻似乎有烈火燃烧了起来。

  他也未在意,盘膝坐到床上,藉着灯光,翻开??笈。

  第一页他已看过了,第二页上写的是:“六阳神功,名重武林,有缘得此,天下无敌。”

  展梦白暗中笑了笑,忖道:“天下无敌,只怕也未必见得吧?”翻开第三页,上面写的是:“武林正宗‮弟子‬,已穷內功堂奥之人,练此‘六阳神功’,固是事半功倍,但亦切切不可求急躁进。唯赤⾊玉瓶中之‘火阳丸’,却有助练此神功,口服一粒,练功三个时辰,十三曰后,便跟功效。”

  展梦白呆了一呆,喃喃道:“每曰只配服一粒么?”

  翻开第四页,上面接着写道:“火阳丸其性至阳,六阳掌亦是武功中至阳至刚者,以阳济阳,妙用无方,但却切切不可求急建功。多服一粒火阳丸,全⾝便如火烧,服下四粒,腑脏便被火化,两个时辰之內,腑脏尽焚而死…”

  看到这里,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震颤,手掌颤抖。那绢书噗地落到地上——窗外夜风,翻动着书页,像是在嘲笑展梦白鲁莽。

  夜风清冷,但展梦白腑脏却果然有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四肢又热又胀,全⾝都彷佛要胀得裂开似的。

  他挣扎着下得床来,又将桌上的那壶毒茶喝得乾乾净净,他生性豁达,从不知对死亡有何恐惧。

  他只是在暗中苦笑,自觉不值:“我不知经过了多少次该死的危难,都未死去,想不到却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

  那杨璇在房中听了半晌,听不到动静,忍不住梢梢溜了出来,溜到展梦白窗外,恰巧见到展梦白喝下那毒茶。

  他心头不觉大喜,立刻回到房里,心安理得地睡到床上,静等着别人来通知他展梦白的死讯!

  想到展梦白死后,他便能得到的种种好处,他更是心満意足,不知不觉间,竟朦胧睡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做着得意的好梦,突听一阵急遽的敲门声,将他自好梦中惊醒。

  他翻⾝跃了起来,还只当有人来报死讯了,三步两步,奔了过去,拔开门栓,打‮房开‬门,道:“什么事?”

  ‘什么事’三个字还未说完,展梦白已活生生的奔了进来,満面红光,神采焕发,精神比曰前彷佛又好了许多!

  杨璇心头一震,大惊忖道:“莫非是我见了活鬼?莫非是他冤魂来寻我索命?”只觉‮腿双‬发软,倒退着坐到椅上。

  只见展梦白转⾝走了过来,躬⾝道:“多谢大哥的茶…”

  杨璇汗流夹背,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展梦白叹道:“大哥明明在茶里煎下了灵药,为何还要欺瞒小弟,事先也不让小弟知道。”

  杨璇颤声道:“那药草…那药草不是我…我的…”

  展梦白道:“那药草纵非大哥所有,却是大哥送来的…”

  杨璇道:“你…你要怎样?”

  展梦白道:“小弟若非大哥的灵药,此刻只怕已死去,请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果然就地拜倒下去。

  杨璇又惊又疑,伸手挥去额上汗珠,道:“你说什么?”

  展梦白长⾝叹道:“小弟一时鲁莽,未经详看,便服下了十三粒火阳丸,本该立时被內火烧死。”

  杨璇手掌紧握着椅背,颤声道:“后…后来怎么样了?”

  展梦白微笑道:“小弟全⾝有如火焚,本已料定必死,那知服下大哥送来的那壶茶后,不到一个时辰,⾝子竟渐渐清凉了起来,那种又热又胀的痛苦,也完全消失了,想来大哥那壶茶中,必定下有极为清凉去火的灵药,消减了小弟体內的火毒…唉,大哥此番救了小弟的性命,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杨璇有如当胸被他击了一拳,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气得浑⾝颤抖,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

  展梦白望见他的神情,大惊道:“大哥,你怎样了?”

  杨璇心中暗道:“是了是了,‘催梦草’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常人服下后,五脏內腑噤不得这阴寒之气,自是要无救而死,但⾝受內火所焚之人,服下这至阴至寒的毒药,却比世上什么灵丹妙方都要有效,我辛辛苦苦寻来害他的药,却不想反而救他的性命…”

  他心里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是气恼:“我若不给他那壶茶,他此刻岂非早已太太平平地死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顿足??胸,几乎要放声痛哭起来。

  展梦白握着他肩头,不住惶声唤道:“大哥…大哥…”

  杨璇心里几乎气得发疯,面上却偏偏还要装出笑容,大笑道:“我…我太⾼兴了,简直太⾼兴了。”

  展梦白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大哥是在为小弟欢喜,小弟还当大哥是突然发了病哩!

  ”杨璇腹中暗骂,口中还是笑道:“我本当那药只不过能提神醒脑而已,却想不到它还有如此妙用。”

  展梦白道:“简直是妙用无方,小弟此刻不但⾝体已完全无事,而且自觉內力彷佛又增长了许多。”

  杨璇睁大眼睛,道:“真的么?”

  展梦白道:“自是真的。”

  杨璇道:“好,好,哈哈,好…”他越听越气,越想越恼,突然大喝一声,气得晕了过去。

  展梦白惊唤着扶起他,将他扶到床上,心头更是感激,暗暗忖道:“大哥对我真是关心,为了我的事竟欢喜成如此模样。”

  直到第二曰束装就道,杨璇心头乃是闷闷不乐。他看到展梦白朝气蓬勃,活力充沛的样子,心里真像是万箭攒心的痛苦,却还要強打精神,来陪展梦白说笑。

  他心怀鬼胎,生怕展梦白发现,一路上对展梦白更是亲热体贴,当真是服侍得无微不至。

  ※※※

  这一曰到了兴海,极目望处,又可望到一片更为辽阔的草原牧场,距离青海首府西宁,也不太远了。

  展梦白纵览塞外风光,心情越来越跟慡朗,⻩昏时犹拉着杨璇在街上东游西汤,还买了双⽑皮靴子。

  他方自付了买靴的银子,突听隔邻的店铺一阵爆竹声响,遥遥望去,只见里面人头蜂涌,彷佛还有三牲祭品?

  展梦白笑道:“原来今曰还是他们的节曰,我倒要看看他们祭奉的是什么神???”说话之间,人已挤了过去。

  只见门里一张祭台,台上果然放着些香烛祭品,还有不少人在台前跪拜,但台上却无佛像,只有面神佛牌位。

  烛光照耀下,那神位上骇然写的竟是:“再生恩公展梦白长生不老之位。”展梦白心头一震,还只当自己的眼睛花了,仔细瞧了瞧,神位上却清清楚楚写的是这十三个字。

  他心里还是不信,转首问道:“大哥,你看到了么?”

  杨璇亦是満面惊疑之⾊,梢梢拉了他衣袖,低语道:“你先莫惊动,待我们出去问问。”

  两人寻着了那通晓汉语的卖靴人,将他拉到一边,道:“请问大哥,可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么?”

  那人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展梦白急道:“你简单些说好了。”

  那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口中道:“这家人本来都要死了,但却有位展相公救了他们的命,就是这么回事。”

  杨璇失笑道:“大哥说的也未兔太简单了些。”

  那靴贩展颜笑道:“详细经过,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夜里,那位展梦白做了不少件好事,两位再往前走,还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家供着他的长生禄位哩,两位问问别人,也许会清楚些。”

  展梦白又惊又疑,与杨璇交换了个眼⾊,匆匆谢过了这靴贩,便拉着杨璇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果然又发现三两家这样的情形,仔细问过,才知说这些人都是在危急之中,得了‘展梦白’的救助。

  别人跟他问得急切,也不噤反问道:“两位可是展恩公的朋友么?或者是要寻他老人家有事?”

  杨璇抢口道:“不错,我们都是展梦白的朋友,但又不能确定是否是这位展相公,不知大哥可曾看清他的模样?”

  那人一听他两人与‘展梦白’相识,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恭敬,道:“展恩公乃是位年青的公子…”

  展梦白截口道:“长得可有些和我相像么?”

  那人上下瞧了他几眼,笑道:“不瞒你老,我们谁也没有看清展恩公的面貌,只是猜想他老人家必定十分年轻而已。”

  展梦白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又谢过此人走了。

  他们走了几步,展梦白方自叹道:“江湖中冒名为恶的人倒还不少,冒名行善的事却从未听过,这岂非天大的怪事。”

  杨璇道:“或许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展梦白沉昑半晌,‮头摇‬叹道:“同名同姓…唉,这未免太巧了些,但若非如此,岂非更是奇怪么?”

  ※※※

  两人信步走了一阵,不觉已自南市走到北??。

  这兴海城当时乃是麝香、鹿茸等贵重药材交易的中心,市道甚是繁荣,南市店摊贩云集,北??却是药商们的销金之窟。

  街道上除了专营神女生涯的酒榭欢场外,也还有不少真正的饭??,刀杓声响间,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展梦白不知不觉间,已放缓了脚步。

  杨璇察言观⾊,立刻道:“二弟要小酌几杯?”

  展梦白道:“正想如此。”

  两人寻了家彷佛是汉人所开的店铺,掀开厚重的门??,全⾝立刻被那阵亲切而醉人的香气温暖了起来。

  展梦白心头有事,只顾吃酒,杨璇却不住往四下观望。

  只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骤然在门口停下,四个⾝穿蔵服,风尘仆仆的汉子,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长街奔马,并不寻常,马上骑士,十中有九必是闯荡江湖的风尘侠士,杨璇不噤对这几人多加几分注意。

  这四人锐利的目光,也狠狠望了他们两眼,只是展梦白正在喝着闷酒,对四下一切根本不闻不问。

  过了半晌,这四人也已渐渐酒酣耳热,谈话的语声,也渐渐⾼了起来烈酒最易令人目中无人。

  忽听一人拍案大骂道:“闻道展梦白这??还是杭州展化雨的儿子,怎地却尽是做些不像人做的事?”

  他们穿的虽是蔵人服饰,说的却是汉语。

  展梦白听在耳里,心里不觉一怔,另一人已接口骂道:“展化雨倒是个英雄,却不想生了个如此狗熊的儿子。”

  杨璇面上也变了颜⾊,梢梢庒住了展梦白的手掌,沉声道:“各位骂的可是那杭州城的展梦白么?”

  那人瞧了杨璇一眼,接口道:“不错,骂的就是他。”

  此人⾝材⾼大,紫瞠瞠的面容,看来倒像是条汉子。

  杨璇皱眉道:“各位可认得展某人么?”

  紫面大汉冷笑道:“谁认得那杂种。”

  杨璇道:“既不认得,为何要骂他?”

  紫面大汉道:“我弟兄们一路前来,经过了??公多、阿萨克、⻩河沿这几处地方,每经一处,便听得当地有展梦白⼲下的血案…”

  展梦白本自満腔怒火,听到这里,不噤大奇问道:“什么血案?”心里也猜得出是有人在冒名行恶了。

  紫面大汉‘哼’了一声,道:“什么血案?哼哼,奷淫‮杀屠‬,明抢暗夺,简直什么事都⼲出来了。”

  展梦白怒火刚刚上涌,那知他还不曾开口,那边角落里已有一人冷冷道:“你怎知道是他⼲的?”

  紫面大汉怒道:“他一路留下姓名,简直将杀人越货当做家常便饭,我弟兄若遇见他,不把他撕成两半才怪。”

  语声未了,角落中已霍然站起个颀长少年,怒道:“少爷我自甘肃一路而来,却只听到展梦白沿途所做的侠义行为,难道那展梦白还会分⾝不成,自己在东面行侠使义,却分出一人到西面杀人越货么?”

  紫面大汉拍案道:“你小子莫非是展梦白的孙子辈么,展梦白抢来的银子,你分了多少?”

  那少年怒骂道:“放庇!”

  紫面大汉道:“你骂谁?”

  那少年道:“骂你这有眼无珠的奴才…”

  这边一骂将起来,饭??里的客人早已都悄悄溜了,那饭??的掌柜伙计,却倒不着急,也不过来拉架。

  展梦白又气又笑,听他两人对骂,自己倒像变成了局外人,最奇怪的是那帮着说话的少年他并不认得。

  只见那少年手掌一按桌面,人已凌空飞起。

  这边四条大汉也已叱吒着长⾝而起,紫面大汉飞起一足,踢翻了桌子,骂道:“好小子,你过来…”

  ‘哗啦’一响,桌上的杯盘碗盏跌得粉碎。

  那伙计忽然扳着指头,数道:“盘子四只、三十六文,杯子四只、二十四文,海碗四只、四十八文…”

  他一面数着数字,那掌柜的便在一旁提笔急书,紫面大汉厉喝道:“数好了,多少钱都算爷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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