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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乱血如花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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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庭碧波浩淼,遮罗耶那伫立洞庭岸边。遥望着湖心的火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

  他突然出手!

  一根‮白雪‬的芦苇从中断折,抛在水面上。

  他的⾝形跟着跃起,脚尖微微用力,真气激荡,踏住芦苇向前疾飞。

  一苇渡江,这本是佛祖东来时的故事,现在遮罗耶那不顾自己与卓王孙一战之后的伤势,勉力施展出来,正是要提醒自己要想佛祖那样,无畏艰险,誓将真经求取回去,光大天竺已式微的武学。

  只是武林大会中有他要的东西么?

  遮罗耶那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必须走下去!

  芦苇轻捷,不消多时,便来到了湖心。

  遮罗耶那大袖挥舞,跃上船板。

  就见场中八人分成四组,在激烈地厮杀着。

  遮罗耶那凝神看了片刻,就觉这八人武功耝糙之极。在天竺,或者还能成为一方⾼手,但跟他想象中的中原武功可差了很多。

  天竺本也是武学大国,只是国中经过几次大动荡之后,典籍渐渐湮没,武学式微之极。

  遮罗耶那乃不世出的奇才,幼年走遍尼泊尔等多国,以苦行而求解脫,终于在大雪山的绝顶上参悟天地玄机,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天竺武学才为之一震。

  后来遮罗耶那在恒河中‮浴沐‬时,悟通恒河真气,成为天竺以及周边三十六国的第一⾼手,被天竺王朝封为国师孔雀明王,居住菩提迦耶,显赫一时,在天竺可谓无人不知。只是他深知自⾝武学多由参悟而得,其中隐有重大缺陷,因此,才在晚年发大宏愿,来寻求流落东土数百年的天竺武学圣典《梵天宝卷》,以光大本国武学。

  但茫茫人海,却何处找去?遮罗耶那苦寻十年,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这次荆州遭遇柏雍、崇轩等人,遮罗耶那忽然有种感觉,他必将能实现自己的宿愿!

  这种感觉所来何方,遮罗耶那也并不知道。他満怀着希望,来到了武林大会中,希冀见识到中土至⾼无上的武学,得到《梵天宝卷》的下落。小挫于卓王孙后,他并没有灰心,反而更坚定了借鉴中土武学的决心。但此时一见场中的拼斗,登时大为失望。

  场中逐渐分出了胜负,八人变为四人,四人变为两人,两人变为一人,铁剑门掌门伍野照以一路铁剑十三式击败众对手,取得了第一轮的胜利。

  便在这时,遮罗耶那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铁剑门乃陕中名门,并不识得天竺装扮。伍野照见遮罗耶那装束古怪,神情不屑,登时心中大怒,喝道:“你是谁,一⾝稀奇古怪,到底从何而来?”

  遮罗耶那举袖一礼,道:“我是吴越王的宾客,此来是代王爷参加武林大会,争夺这盟主之位的。”

  他声音不⾼,却已清楚传入大会群豪耳中。听到“吴越王”三个字,当场都是一惊。七王爷权操天下,气焰熏天,谁人不知?

  然而他皇室贵胄,手握十万大军,又争这武林盟主之位何用?

  江湖盛传吴越王早有不臣之心,难道他真是想借机操纵武林,有所图谋?

  伍野照四下一瞥,见众人都脸有惧⾊,想到武林盟主正应当挺⾝而出,垂范天下,索性一挺胸,大喝道:“吴越王与武林中人井水不犯河水,又岂能做我们的盟主?而你一介番僧,非我族类,又有什么资格代他参战?”

  遮罗耶那‮头摇‬道:“吴越王与小僧约定,让我帮他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小僧既然允诺了,就要尽力做到,你们中原人所谓‘言出必行’,不正是这个意思么?至于小僧万里迢迢,十年东行,却是为了见识东土绝顶武学,寻访弊派宝典。诸位打得过小僧,小僧自然离去;打不过,就得奉王爷为盟主,什么井水河水的道理,小僧一律不懂。”

  伍野照冷笑道:“強者为尊,也算是武林的道理。那就请你上来,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遮罗耶那与人交往极少,以为伍野照诚心向他请教,于是稽首道:“阁下邀请,小僧何幸之如。”慢慢地踏着台阶走了上来。

  伍野照満脸鄙夷之⾊,大咧咧地施了个礼,道:“请了。”

  遮罗耶那却按照天竺的礼节,繁琐地结起一连串的手印,不但表达了对对手的尊敬,而且向大神致意。

  他的手印还没有结完,伍野照的铁剑已然刺了过来。

  遮罗耶那一愕,翻掌而起,将铁剑夺过,道:“你不用着急,等我施完了礼,自然会跟你打过。”一面说,一面将礼节施完,然后将铁剑交到伍野照的手中,合十道:“可以开始了,打吧。”

  伍野照面⾊铁青地接过剑来,突地一剑刺出。这一剑,是铁剑门十三式中威力最強的“云河星涛”剑光霍霍,就如下了一场大雨,将遮罗耶那周⾝罩住。

  伍野照冷笑声中,剑光一紧,便要将遮罗耶那斩于剑下,报了刚才大意失剑之辱。

  眼前人影晃动,也不知怎的,遮罗耶那已经脫离了剑网笼罩的范围,站在了伍野照的⾝侧,‮头摇‬道:“这样的剑法还不够,还有没有更強的?”

  伍野照一声怪啸,剑光在手中炸开,化作万千碎片,向遮罗耶那追袭而去。他的剑中隐蔵了极厉害的火器,这下接合強猛的內力,顿时形成极为‮烈猛‬的‮炸爆‬,将长剑震碎,飞星一般向遮罗耶那溅了过去!

  遮罗耶那皱了皱眉头,突然转了转⾝子,他⾝上披拂的⿇衣迎风抖开,夺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长剑的碎片尽数击中⿇衣,却连一点都没有伤到他的⾝体。

  遮罗耶那摆了摆手,道:“下去!”掌风呼啸而出,伍野照必杀之招失手,正在错愕间,被掌风正正击中,一声大叫,撞在了擂台外的甲板上。

  遮罗耶那向着台下做了个团团揖,道:“小僧远来,就是想见识一下中土武功,你们若是觉得武功⾼于我,就请出手。”

  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在台下众人听来,那便是极为狂傲的挑战之辞。台下一片哗声,但眼见铁剑门的⾼手在他手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众人还有些自知之明,都不敢上场动手,却将目光投向北面交椅上坐着的夺冠热门,华山掌门孤意子跟峨嵋掌门心音大师。

  孤意子拈了拈颌下的长须,笑道:“心音道友,是你下场,还是我下?”

  心音大师心中微微不悦,道:“贫尼正要欣赏孤意道友的天星剑法。”

  孤意子哈哈大笑道:“就请心音道友为吾掠阵!”说着,缓缓走下场中。他存心要以绝顶剑法震慑全场,为夺冠之战扫平障碍,因此,下场打过招呼之后,陡地跃起,凌空一剑向遮罗耶那刺下!

  天星剑法剑如其名,一剑刺出,剑芒幻化成万千寒星,每一粒寒星就是死神的一道目光,直攻遮罗耶那。

  遮罗耶那⾝形没有动,他満头赤发却纷纷扬起。

  他的脸⾊郑重起来,只因为孤意子的确是位⾼手。

  只是⾼手大多太过自恃,孤意子凌空出剑,虽然炫目好看,但在遮罗耶那的眼中,却至少暴露出了七处破绽,每一处,都足以要他的命。

  遮罗耶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出手杀了他呢,还是多等一会,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绝招。他的真气被剑光激动,自然涌流,到了胸前,突地一滞,遮罗耶那知道,卓王孙那一剑已然重创了他的心脉,自己已没有太多时间挥霍了。

  他的手顺着孤意子的剑风,探了出去。

  天星神剑幻化出的寒星本来密密⿇⿇,再无一丝空隙,但遮罗耶那的手竟不受阻挡,一把抓住了孤意子的前襟。劲力发出,将他胸前的⽳道闭住。

  孤意子目中尽是惊骇,不能置信自己竟然会被一招制住!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遮罗耶那,不能相信这一惊人的事实!

  遮罗耶那将孤意子放开,打了个稽首,喃喃地解释着孤意子一招败北的原因。他很希望台下能有更⾼的⾼手出现,但场中众人已震惊于他⾼不可测的功夫,再也没有出手了!

  遮罗耶那渐渐失望,胸前的伤也越来越痛。

  胸前伤口灼如火烧,也掩不下遮罗耶那的失望之情。他以绝顶的武功一招制服孤意子,本想能够逼出更強的⾼手来,哪知孤意子竟似已是这群人中最強的了!

  难道中原的⾼手,在大会之前,已经被他遇尽了么?

  台下的千百双眼睛中只有恐慌,却没有甘愿一战的盛气——难道自己当真来错了么?

  遮罗耶那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狂疯‬的念头。接着,他想到了那片美丽的佛土,自己许下的菩提宏愿。神佛慈悲的笑容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苦笑了下,或许当真只有舍⾝才能取义。

  他再大声地问了几遍,台下依然是一片惶然。

  无人应战,也没有《梵天宝卷》。

  今曰的中原,竟然跟天竺一样,武学式微。

  他心中的苍凉感更甚,脸上闪过一阵决绝之⾊,突然低头,喃喃对着孤意子念起经来。

  他的目光中怀着慈悲,这慈悲是给别人的,还是给自己的?

  孤意子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番僧要做什么。遮罗耶那突然抬头,一翻掌,一道強猛的力道探出,孤意子⾝不由己地一阵踉跄,向他⾝边跌了过去。

  遮罗耶那一用力,孤意子一声惨嚎,一条右臂硬生生被撕了下来!

  举场震惊!

  百余艘大船上登时一片寂静,只剩余孤意子那庒抑不住的厉吼。遮罗耶那目中悲悯之⾊更重,他的手接着探出,又将孤意子的左臂折下!

  鲜血如散天花,将他的全⾝染红,遮罗耶那⾼大的⾝形顶着一头烈焰般的赤发,宛如魔神挺立,于暗夜中无声嘶吼!

  台下几个人影跃起,⾼叫道:“休伤我掌门!”几柄冷森森的剑同时递了过来。遮罗耶那一伸手,抓住最前面的那柄长剑的剑⾝,恒河真气运起,将长剑夹手夺了过来,一剑刺入了那人的体內。惨啸声中,遮罗耶那长剑挺出,将那人的⾝体挑在空中,向后面几人砸了过去。

  遮罗耶那內力何等凌厉?这一下全力施为,顿时鲜血四溅,几人被他立毙于剑下。

  強猛霸道的武功,凶残毒辣的屠戮,顿时激起全场的愤慨,难道吴越王派此人出战,并不是想招安武林,而是要借刀杀人,将武林⾼手一网打尽么?

  一念之间,又是几人跃上擂台,向遮罗耶那杀来。

  遮罗耶那冷笑道:“中土武林,就只剩下你们这些人么?”长剑不停刺出,一剑便是一条性命,鲜血迅速蔓延,将夜⾊中的洞庭湖水染得宛如一块澹荡的墨玉。

  “想阻止我的屠戮,就拿出最好的武功来!”他的声音魔咒般在洞庭上空盘旋,却依旧无人敢应。

  声势煊赫的武林大会登时变成了修罗屠场,遮罗耶那目中悲悯之⾊越来越重,脸上的神⾊却更加‮狂疯‬,肆意‮杀屠‬着不断冲上来的人群。

  天下第一的⾼手到底⾝在何处?

  会为了挽救这无尽‮腥血‬挺⾝而出么?

  恒河真气绵绵泊泊,似乎永无休止,他每一剑刺出,招式都极其普通,但威力却大到強极无伦。剑锋纵横斜出,布成一道风雨不透的网罗,将来袭的众人全都隔在外面。他盘膝而坐,左手抚在胸前伤处,只以右手运剑,但丝毫不影响出剑,倏然剑光错乱,竟然转折至脑后,将峨嵋派的一位女弟子钉在甲板上。

  心音大师一声怒吼,拂尘扬起,只听“丁丁丁丁”一阵乱响,瞬息之间,跟遮罗耶那拆了三十六剑。

  遮罗耶那剑光错出,一面将她的来势消解掉,一面将周围众人逼退。

  心音大师刺出三十六招,遮罗耶那却出了百余剑,这中间的⾼下之分,当真一目了然。

  突然,遮罗耶那长剑自一个诡异之极的方位刺出,瞬间就刺到了心音的胸前!

  便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

  啸声带着些急怒,有带着些傲兀,锋头怒射,直指遮罗耶那。

  啸声初出时苍苍茫茫,并不真切,一旦入耳,却轰然震响,众人都觉脑中一阵晕眩,情不自噤退开一步。

  遮罗耶那长剑被啸声激得嗡然长震,竟在空中停了下来。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信之⾊,又渐渐变成不可遏制的惊喜。

  他转目望向那啸声传来的方向,长剑垂下,不再肆意‮杀屠‬。

  隐隐中,他莫名地感觉到,此人才是他东来寻求的真谛,是他宿命追寻的终结。

  他已不必再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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