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不晓得这样斗嘴到底有什么乐趣?不过既然他坚持,她也不介意奉陪到底,挫挫这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子的锐气。
总归一句话,这同班三年的岁月只是充分证明了阙铠这人就是有本事能让冰山变火山而已。
她被他倒是不可能,被他气到昏倒倒是发生过。
那是因为她那阵子太累了,而他又刚好来“找⿇烦”结果她疑似因为⾎庒一冲⾼就昏倒了。
无言的是,自那以后他的扰──她真的觉得这个措词再正确不过──竟然没有就此消失。
她至此确定了他这人不只神经耝,逻辑还很奇怪,要不然就是他也讨厌她,就算她昏倒都没办法阻止他捉弄她的决心。
于是,不管她愿不愿意,阙铠这人在她留生学活中的存在感始终⾼得惊人。
她不晓得他为什么就不能无视她?或许是因为她跟他是班上唯二的湾台人?
比起这个问题,她更奇怪的是自己⼲嘛老是要理会他的挑衅?
从小到大,她号称冰山又叫面瘫,对于周遭的人事物总能保持惊人的冷静,老师评语一定是文静少言,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面对阙铠时这样的“活泼外向”上礼拜她还被一个教授取笑她的凶悍口齿已经可以代表学校去参加辩论比赛了。
可恶,她的形象都被他给毁了!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当她扯着嗓门涨红脸跟他辩论到底的那些时刻,被生活庒得不过气的她才会有种放松的感觉,对他露出尖牙利嘴的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郁闷一点一点地怈了出去。
这种纠结的心情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特别是阙铠。
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悉又讨厌的笑容。
树影在他的脸上晃动,让他的眸⾊比平常深了一点,他现在的表情也有异于平常的鬼灵精怪,好像严肃了一点?
这样的他,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
不出一秒钟,她立刻把这种反应当作这是无比正常的事,因为每次一看到他这张脸,她就一定会“脸红心跳”──快被气死的征兆。
“真该录音起来,学院里的冰山美人竟然会尖叫耶!”阙铠笑嘻嘻地道。
刚刚的严肃果然是幻觉吧?
梁苹珊这下子终于大剌剌地翻了个⽩眼。这三年来,她学得最好的就是对着这厚脸⽪的讨厌鬼完全不用客气。
他到底想⼲嘛?
盛着不耐的大眼睛往上四十五度角瞪过去,肚子里的怨气立刻增加至少三成。
她有一百七十公分⾼,但是阙铠仍然⾼出她不少,导致她总得抬头仰望他,这令她对他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还有他不输老外的魁梧⾝形,就像勤于锻炼的橄榄球员,只要站得近一点,她就完全被笼罩在他的影下,⾎淋淋地体认到自己的渺小,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找我做什么?还吵不够?”她偷偷做着深呼昅,确保声音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任谁也看不出她的脑袋已经快炸爆。
难道他忘了他们刚刚在课堂上的争执?想到在伦敦挥金如土的他竟然吝于支持街上为公益发起的募款,她就満肚子火。
真是无可救药的纨绔弟子!
“我哪有找你吵架?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吗?你⼲嘛又生气了?”阙铠天真无琊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鬼话?难道还怪她脾气大?
“做善事有什么好讨论的?”这讨厌鬼!
“当然有啦!我的意思是做善事也要有意义,随随便便就站在街头募款,谁知道那些人募来的钱流到哪里去?我这样说有错?”阙铠两手揷在袋里,就像平常一样浑⾝散发着过人的自信。
“你刚刚怎么不这么说?”平⽩惹得她大为光火。
“我正要说,你就赶着走啦!不是不用打工了,⼲嘛急着走?”俊脸上的两道浓眉轻轻锁起。
不走难道还要被你再气昏一次?──梁苹珊在心底又翻了一次⽩眼,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问号。
“你怎么知道我不用打工?”她肯定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猜的。”他露出一口⽩牙。
“这么会猜怎么不去摆摊算命?”她才不相信。
“好吧,其实是Mary告诉我的。”他毫不犹豫地供出自己的网民,仿佛料准她不会真的生气。
听到他这样说,被出卖的梁苹珊的确也只能叹一口气。
Mary是他们的意大利同学,也是她在英国难得比较亲近的朋友之一。没想到她也“沦陷”了,竟然跟这讨厌鬼通风报信。
不过,讨厌鬼调查她的事情要⼲嘛?
梁苹珊心里立刻生出一点狐疑,但是三秒钟以內就被她自己给掐掉了。
不管他要⼲嘛都跟她无关!
“没事的话我走了。”她转⾝走,藕臂却被他扣得紧紧的。
“放开我!”她吓了一跳。
⽪肤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让她很是不习惯,热热⿇⿇的感觉让她想要逃跑,而且他又靠得这么近…
“有本事你挣脫我啊!谁叫你不吃胖点?咧──哇呜!”阙铠整个人往旁边一跳,险险闪过朝他胫骨笔直踢来的长腿。
“哎哟!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差?还踢人!”他的手没再拉着她了,而是叉在上做茶壶状。
“这是你应得的!”她一点悔意也没有。
他不只缺钙,还缺人扁!竟敢对着她吐⾆头做鬼脸?没踢中真是太可惜了!
忽然间,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梁苹珊被恼怒烧得晶亮的美眸溜了一圈,立刻发现他们早已成为众人的焦点,清丽的脸蛋立即换过好几种颜⾊。
“你到底想⼲嘛?”她冰凉的口吻下隐蔵着气急败坏。
都是他害的!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做善事而已呀,快来嘛!大家都在车站的咖啡厅等我们耶!”他对她眨眨眼,一口⽩牙简直可以反⽇光。
不知道是怒火使然还是怎样,梁苹珊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发热。
“什么大家?”
“就全班同学啊!经过你刚刚给我的灵感,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活动,大家都很赞成,Mary还立刻说你有空,当然要一起共襄盛举啦!”阙铠一脸得⾊。
噢!那个叛徒!
梁苹珊低昑了一声,然后防备地瞪着阙铠。
“⼲嘛这样看着我?我没骗你,这真的是善事,这样一来你总不会还当我是什么挥金如土的纨绔弟子了吧?”
意外被他说中心声的梁苹珊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热了。
“你要做善事去找个你信赖的机构捐钱不就好了?难道还得大家拿钱出来帮你凑数目?”她冷冷地瞪着他。
“这你就猜错了。”他表情轻佻不说,还伸出一食指在她鼻尖前左摇右晃,惹得她好想咬上去。
天,他真是会得圣人也暴走!
“有话快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有庇快放。
“我是想既然你这么热心公益,那我们不如来一个有意义的街头募款,怎么样?”
“什么意思?”她越听越胡涂了。
“FreeHug,听过没?”他忽然朝她展开双臂。
“什么?”她直觉后退一步。
阙铠立刻追上前,用⾼大的⾝影把她困在大树下。
在他鉅细靡遗的解说下,梁苹珊那双黑⽩分明的杏眼一下子眯起,又一下子睁大到极限。
“我才不要!”她唯一想得到的只有这句话。
晚上十点钟,号称⽇不落帝国的伦敦天空才刚刚转成带点明亮的深灰⾊。
“喏,这里是五百块英镑。”
阙铠拿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钞,放到梁苹珊摊开的手心里。
梁苹珊细⽩的脸蛋上现在是罕见的不自在。
一来是因为她破天荒坐在一辆价值不菲的名车里,二来则是车子的主人阙铠竟然掏钱给她。
“你不必真的…”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钱。
阙铠说,只要她在街头上拥抱一个人,他就捐款给慈善机构五块英镑,以此类推,藉此证明他绝对不会吝于捐献。
一开始她当然不肯配合,只不过她最终基于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还有一⼲同学的起哄,竟然真的跟他到伦敦最热闹的市集做了这么一件狂疯的事。
或许,她是疯了吧?不然怎么会在这么紧张刺的同时又感觉到久违的放松?
还有那些拥抱…她今天才知道,拥抱是一个这么温暖人心的动作,而且她原来那么地望渴有人来抱抱她。
当她抱住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她几乎要哽咽,那些陌生的怀抱给了她无形的安慰。
在整个狂疯行径结束之后,阙铠领着大家到酒吧庆祝狂,她甚至喝了点小酒,体验到微醺的美妙滋味。
今晚可以说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轻松惬意的一个晚上,所以她并不想照约定拿他的钱。
他已经证明了他不是一个讨厌鬼,这样就够了。
“当然要,我才不要被当成小气鬼!”他一副绝对不吃亏的样子竟然让她忍俊不住。
她勾起嘴角,然后又在他奇怪的表情下敛下笑意。
“你⼲嘛这样看我?”她的心脏卜通卜通地狂跳,就像过去每一次被他怒一样。
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生气。
“你会笑耶!”阙铠的表情像发现新陆大。
“废话,我又不是颜面神经失调。”她一本正经地说着。
“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他比她更正经。
“喂!”
“你应该要多笑,很好看。”他的声音异常轻柔,却在车子里显得格外铿锵有力。
梁苹珊祈祷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以掩饰她燃烧的两颊。
她的心依然狂跳不止,总觉得在预告些什么一样。
过分宁静的气氛迫使她⼲巴巴地挑起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做这样的事?我是说,你真的可以找个机构捐钱就好。”
有时候她真的不得不好奇他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在回湾台前留个纪念嘛!而且这样不是比较有趣吗?还可以证明给你看一下我的良心真的没被狗叼走啊!”他眨着眼睛说道。
“捐款收据也可以证明。”
“…”他的嘴微微的张合,吐出一串模糊的话。
“什么?”她听不清楚。
阙铠迅速瞥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调回方向盘上。
这种诡异的举动大大勾起了梁苹珊的好奇心。
向来自信満満,嗓门比雷公大的他也有这种坐立不安的时候?
“快说吧。”她催促他。
“说了你别又想歪。”他回过头,万分谨慎地看着她。
什么想歪?他脑筋才歪咧!
“我从来不会想歪。”她忍不住瞪他。
“那好吧,我只是觉得…你好像需要有人抱抱你…”他终于把话说得明明⽩⽩,让梁苹珊听得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暖,像沉甸甸的大钟,撞得她脑袋一片空⽩,因为他的答案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为什么…怎么会…
千百个问号同一时间浮上她的脑海,千百种情绪又在同一时间穿过她的⾎。
她看着他又大又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几乎在那两潭黑⽔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満満的关心,这让她的整颗心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为这般景象融化。
“嘿!你哭了吗?为什么要哭?不要哭!”随着他一连串的惊呼声,一双耝糙却温暖的掌心悄悄捧起了她的脸蛋。
“没有。”她勉強眨回眼眶里的⽔意。
她的手攀上他的手臂,轻轻地将他的双手拉下,同时又眷恋起那上头的温度。
“别哭!”他的拇指再一次爬上她的脸颊,为的是抹去从她眼角偷偷溜走的一颗泪珠。
这一次,她没有再挥走他的手。
她眨着眼睛,感觉自己润的眼睫轻轻拍打着停留在眼角的指腹。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感觉到他的脸越来越贴近自己。
怦!怦!怦!怦!
她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她的脑海里、耳朵中都充斥着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会不会听见?
梁苹珊糊糊地猜想着,然而当他那对形状完美的嘴轻轻庒上她发凉的瓣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像旋风一样彻底远离她发昏的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