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当把前因后果全都解释清楚完,冷清秋全⾝冷汗已浸⾐衫,小脸甚至看不见一丝⾎⾊,但她还是坚持着把最后一段话给说完。
“皇上,敌杀我,我们只是反击,这样难道也有错?若是有错,那朝廷又何必出兵御敌,各位大人又如何能够安坐在此说牧将军忍残?”
最后几句,她一直平静理智的音调变得铿锵有力,那锐利如刀的视线更是直直从那些方才不停叫嚣的文官们⾝上一一扫过。
那些人的视线仅仅与她的一触,就纷纷转头不与她相望,不敢多说话。
皇帝眸光同样扫过了那些本来言大而夸,现在却连话都不敢说的文臣们一眼,冷哼了声“所以,那些人送降表是假,实则早已埋伏在那山⾕间,就打算等大军归程时,內应外合伏击我天欣大军?”
“确是如此。”
冷清秋跟在皇帝⾝边也不少年,她是什么样的子皇帝自然也是明⽩二一,她既然敢信誓旦旦的这样说,便是真有凭据,而与采子所传递回来的讯息两相对照,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她所说的确实相差不远。
这段话合情合理,也让他终于找到了理由可以放人。
只是放人可以,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要不这朝廷之中又会生出许多的议论来。
皇帝几个念头在脑海里快速掠过,缓缓的说着,别有深意的眼神不停地看向那个王大人“朕不会听信她片面之词,当初这事情给刑部也就不会改,但是这办案须有人证的道理连一个女子都明⽩,刑部也该找出证人来,姑且不论她所言是真是假,她一个随军女子都能把当⽇情况说得如此清楚,那其他奋勇杀敌的将士想必会对事情首尾更加了解了。”
明⽩皇帝话中含意,王大人赶紧低垂着头,呐呐的回答“是,臣必然会多寻人证物证还牧将军一个清⽩。”
“嗯,那就这样吧…”
皇帝刚挥手打算让所有人都下去,让这件事情告一个段落,谁知方才那个被气到差点不过气来的老人又站了出来,一脸愤愤地开口——
“皇上,微臣认为此事有异。”
皇帝皱了皱眉,语气含着淡淡的不悦“喔?哪里有异?”
“就算真如这女子所书,起因乃为羌越族人设伏袭击我天启的大军,但是一仗方休后敌人竟然没有半个活口?这岂不怪哉?”
冷清秋本来还想替牧战野辩解两句,但是皇帝朝她摆了摆手,让她不可再出言,她也就又垂下头来。
无妨,今⽇她的目的已达到了,争不争这一时的口头之利都已无所谓了。
而且也幸亏她选择了这个法子直接见到了皇上,在他面前解释分明,她也才能从中知道,皇上本就不深究,只不过碍于没有台阶下罢了。
而皇帝虽要冷清秋莫再多言,自己却也没开口,毕竟⾝为皇帝,自然不会亲自和一个固执的老臣争辩这个问题。
反倒是始终站在一旁的一位老将军站了出来,一脸义正辞严的说着“皇上,看来陈大人对于行军打仗的事并不是了解,这打仗嘛,那有规定说敌人一定得活多少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全…全军覆没吗?都已经全都覆没了那不就代表全死光了?怎么?陈大人,您没学过这句话?”
站在御书房里的所有人听见这话全都忍不住想笑,除了那个被调侃的老人以外,就连⾝上痛得拧眉的冷清秋嘴角也都忍不住贝起一抹微笑。
呵,看来这些将军们真是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那个老将军一说完,还不忘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须老人,让他差点又气得不过气来。
皇帝见事情解决了,不想又多生风波,就赶紧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牧战野最后的处置等刑部审理后再说。
冷清秋明⽩,皇上话说得轻松,但是从他方才的许多圭口行来看,执掌刑部的王大人怕是会用最快的速度把皇上要听的“结果”找出来回报。
这件事情,以她所能想象的最好结果全安结束。
一路強撑着走出那扇朱门,冷清秋就看到站在外头的不只柳红那几个小姑娘,还有将军府里的亲兵家将们都站在外头,一脸着急地往里头望。
一看见冷清秋出来了,众人纷纷一脸欣喜的跑向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冷姑娘,你早上往午门那里冲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将军代了。”一个奉令跟着她的亲兵一脸心有余悸的说着。
柳红几个女孩子更是几乎急红了眼,见她脸⾊不好,赶紧一人搀着她一边,埋怨的说着“就是啊!冷先生你怎么可以选这样冒险的法子呢!午门伸冤可是要先打上五十杖的,那说书的都说了,这午门击鼓鸣冤也只有开国的时候有个大冤屈的去做,结果五十杖一打完,人都差点不会气了,更别说还能好好的把冤屈给说明清楚啊!”
“呵…我没事…”她勉強地勾了勾嘴角,想要安慰一下众人,但強忍疼痛那么久的她已经快有些支撑不住,甚至感觉连眼前的景⾊都开始摇晃。
“没事?!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柳红看着她死⽩的面容和额头上的肿红,还有自己不小心看见的⾐服上的⾎迹,用着哽咽的声音连忙朝旁边喊着“烈大叔,快去把我们的马车给赶过来,冷先生像是受伤了,得赶紧送去医馆才行!”
被称为烈大叔的汉子一听这话,应了声就往旁边跑去,只是冷清秋在他跑走之后没过多久,就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脚一软,就直接晕倒在搀着她的柳红⾝上。
昏前的最后一秒,她只是想着,幸好…幸好她成功了…
牧战野从天牢里走出来的⽇子,距离冷清秋来见他那天只过了区区五天。
好不容易重新站在光下,他却是満脸的霾,尤其是发现来接他的人里并没有他朝思暮想、担忧挂念的那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不断的往下沉。
她果然还是没听他的话去做了什么傻事了吧引
“她人呢?”他语气焦躁的扯过赶车的老烈,急促的问着。
老烈,也就是被柳红那一群小姑娘们称作“烈大叔”的汉子,一听见将军这么问,便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将军,冷姑娘正病着呢!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全都是因为那天进宮受了的磨折,全⾝都是伤啊!就是额头也撞破了一个口子,那天看起来只是有些肿红,可听柳红那几个小姑娘说这两天那肿红变成了一大片的乌紫,让她们吓得不轻…”
一听到这里,牧战野哪里还能在这里逗留,一把扯过缰绳,直接跨上马,策马就往将军府而去,留下老烈傻愣愣的待在原地。
一路上,他完全已经无法顾虑在街上不能骑马奔驰这规矩,只是想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恨不得一眨眼就赶回府里,看看那个傻女人到底把自己弄成了什么德行。
也幸亏这时候路上已经收了市,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而将军府所在之处本来就是达官贵人居多,少有人走动,所以在这样的横冲直撞下他竟然也平安回到了将军府。
他在门口就直接跃下了马,脚底运起轻功就往里头飞奔而去。
将军府里的许多人只看见了一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喊人,那道⾝影就已经消失。
冷清秋自从那天回来后就因为⾝上的伤和过度的疲惫而彻底的倒了下去,但因为背上有伤又不能好好躺着,只能侧卧在上,小脸因为病痛显得苍⽩,双颊带着不自然的晕红,额头上则是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
当牧战野冲进她房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慢慢的走近她的边,单膝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想伸出手去碰她却又害怕会碰疼了她。
他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她,保持着沉默,直到听见一阵脚步声的接近,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问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红方才去换了⽔进来,才刚踏进门就看见将军跪在前,背对着自己,虽然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但是那庒抑的声音却有更让人害怕的感觉。
她抖着手将手上的脸盆给放到一边,深昅了几口气后慢慢的将那天的事情一一说出。
“那天早上,冷先生像刚回京那几天一样带着人出门了,我们也不疑有他,毕竟将军您派的人都牢牢的跟在她⾝边,谁知道她…竟然走到了皇宮午门,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就拿起鼓敲响了午门鼓…”说到这里,小姑娘也忍不住哽咽了。
一想起那天的情形,她都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了。
因为午门外有严密的官兵守着,当午门鼓一被敲响,跟在冷清秋⾝边的人就算想去拉她也都来不及了,而且只有敲响鼓的那个人才会被拉进宮,其他人则是一概不许进⼊。
老烈他们传话回将军府,她们几个姑娘赶过去的时候,冷清秋已经被人带进宮里许久了,而他们没有办法进宮也只能在外头等待,心中的那种担忧、害怕是任何言词都不能说明的。
一听到“午门鼓”的时候,牧战野脸上的肌⾁狠狠的菗动了下,双手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掐出⾎来。
他几乎觉得自己似乎要在那一瞬间俘止了呼昅。
诉天下一大冤,皇宮门前午门鼓,若敲响午门鼓,先挨五十杖责先。
这是民间流传许久的打油诗,说的就是若有天大的冤屈,可到皇宮外的午门鼓击鼓申冤,但是前提是能挨得住五十杖。
这五十杖自然是为了避免有人胡喊冤所设,或是心怀不轨之徒藉此混⼊皇宮之中。
牧战野⾝在军中,自然明⽩这五十杖的威力,就是军中的汉子,挨了五十杖也常常无法从上起来,或者只剩下一口气的也不是没有,若那五十杖落在她柔弱的⾝躯上…他连想都不敢想。
“然后呢?”他僵硬平板的声音继续追问了下去。
“后来,我们等了很久,最后冷先生一个人走了出来,头也撞破了,⾝上还带着伤,我们急着要带她去看大夫的时候她就晕在我⾝上,我们连忙将她送到医馆去,大夫说是疲惫过度又郁结于心,⾝上还受伤过重,才会…才会好几天⾼烧不退,昏不醒。”
柳红说到最后已经小小的啜泣出声,这些天来她守在冷清秋的边,不只担心冷清秋的⾝体,又担心着在天牢里的牧战野,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要被庒力给庒垮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