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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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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儿?”蔵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

  雷舒眉先是别开美眸看看门口,然后又转回头低头看着那盘桂花凉糕,一会儿又别转到另一边,看着窗边⾼几上一盆金盏银台开得正好,最后,叹了口气,才认命地回头看着她家舅舅,幽幽说道:

  “他是小痞子。”

  “什么?”蔵澈一时会意不过来。

  “我说,问惊鸿是小痞子。”雷舒眉想到问惊鸿比寻常男人白净深邃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像是会发亮的琥珀⾊眼眸,再想到她后来听说,他比她晚生了两个月余,年纪确实比她小些,就忍不住泛开甜甜的笑。

  “把话说清楚,眉儿。”

  “苏小胖不是常说我的书里,最后侠女都会爱上小痞子吗?在我眼里,问惊鸿就是那个长得好看,绝顶聪明,又不学无术的小痞子,他曰后必定有能力闯出一番丰功伟业,我既然有这份笃定,自然就要先下手为強,不让他被人抢去了,我要让他记住我这个人,与我纠缠不清,好为我们的将来铺路。”

  “你的意思是…”蔵澈想后面的话不必再说下去,已经隐约知道那天的真相,也庆幸自己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雷舒眉知道她舅舅后面没说出的话是哪几句,心里也不介意,毕竟她所做的也不是可以拿来招展风光的事情。

  世人皆说她疯癫,她也无所谓,只是他们不知道她的外表似娘亲,个性却似她爹,骨子里流的是不择手段的精明血统,而这个事实,只有她的亲爹看得最清楚,只怕聪明锐目如她亲舅,也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自然,这其中有关系到她与亲爹之间的约定,所以,在舅舅面前,她大多时间也是装疯卖傻。

  “澈舅舅,你说,那个问惊鸿与他家小总管,感情究竟有多好?”当蔵澈的手放开她的时候,她反过来拉住他的手,有些担心地追问道。

  “只怕不是一般的好。”

  “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眉儿。”蔵澈既然知道她的心思,就无法坐视旁观,对他而言,晴姐姐与眉儿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两个人,他会尽一切努力,不让她们受到一丝毫的伤害,他提起银箸,挟了一块凉糕到她面前的小碟里,然后扬起目光,眼里带着些许阴沈“趁新鲜,吃吧!”

  “嗯。”雷舒眉知道澈舅舅这意思是要她留下来,他有话要对她仔细慢说,只好点头,也跟着提起银箸,挟起凉糕细嚼慢咽。

  见她吃着,蔵澈一边为二人斟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喜欢谁,宸爷说过由你自个儿作主,舅舅也当然就不会多加⼲涉,只是,问惊鸿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书中笔下的小痞子,你可曾想明白这一点…”

  ★★★★★★

  冤家路窄,是能窄到什么程度呢?

  元润玉心想,如果套一句以前她爹常对她说过的话,就是在人的心里越怕什么,那样东西或是人,就越会找上门来!

  今儿个是元润玉来到金陵之后,第二回出门,第一回是前天去『浣丝阁』,回来之后,因为她与问惊鸿可能会在金陵住上十天半个月,所以,分号的孙大掌柜为他们腾了一个小院。

  一个正厅,三个房间,天井还算开阔,屋角一株紫⾊的辛夷花开得正香,大致上还算⼲净。

  孙大掌柜派了一个老婆子听她吩咐,所以花了半天清理,将物什归位,半天添购一些吃食,到昨儿晚上,已经就像住在自家里一样舒服,让问惊鸿笑叹这趟带了小总管一起出门,真是明智的决定。

  所以,元润玉心里想不明白,昨晚之前,明明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完美,风平浪静,为什么老天爷不愿意让她继续平静下去,偏要让她连两次出门,都碰到蔵澈呢?!

  “元小总管,真巧啊!”

  “是啊!真是无巧不成书,蔵大总管,你也喜欢吃糖芋苗吗?”

  闹市的一角,以耝布棚子拉搭出来的一个小摊前,蔵澈与元润玉两人分隔两桌而坐,只是桌面小,隔得也不远,其中人手伸得长些,就能够构到对方,说起来话一点也不吃力。

  此刻,两人都是笑容満面,在等着老板将他们点的甜食送上来之前,就像是许久不见的熟人般寒喧对话,元润玉犹是男装打扮,在旁人眼里看起来,还以为他们这对哥儿们交情格外的好,只有天晓得他们根本就不熟!

  蔵澈颔首微笑,道:“称不上爱吃,不过这糖芋苗是金陵的地道小食,从京城远道来此,不吃上一碗,似乎说不过去?”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就是没想到会遇见蔵大总管就是了。”元润玉脸上犹挂着笑,心里暗暗叫苦,想摊主为什么不快点把东西送上来,她随便囫囵两口吃净就可以走人了!

  “原来元小总管这么不想见到蔵某,真是教人遗憾。”

  “蔵大总管莫要误会,润玉没那意思。”元润玉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对,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他得出这个结论吧!

  蔵澈转眸见她眉心徽蹙,一脸困扰的表情,半晌,才失笑道:“啊啊!是我听差了,元小总管说的是『没想到』,我却听见了『没想』,这一字之差,十万八千里远,元小总管,失礼了!”

  “不会,我不介意。”元润玉语气略闷,总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碍眼,看似温和可亲,但是看在她眼里,却教她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虚伪——

  从小到大,元润玉很少在心里如此冒然地评价任何一个人,但是对蔵澈,她却是打从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人的笑,会让她觉得害怕。

  这时,他们各自点的糖芋苗终于端上来,扑鼻而来的香甜,让元润玉总算心情好些,她笑着对摊主说道:“老板,你刚才说我能从旁边的火熟行点烧饼一起配着吃,是吧?!”

  “是是,刚才你⾝边这位小扮儿也让人吩咐了两块烧饼,我这就去吩咐,也是要两块是吧?”

  “是,⿇烦老板了。”

  “诶。”摊主虽是一脸⿇子,⾝材瘦小,但五官面目却还不错,他腼觍笑笑,把巾子挂上肩头,转头三步并成两步去了不远外的火熟行,吆喝道:“⽑老弟,我这儿再加两块烧饼,手脚⿇利点,快点帮我送过来啊!”

  “没得加,我这会儿客人刚走,就只剩一块饼,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做饼的⽑老弟嗓门忒大,立马吆喝了回来。

  “你这是…我刚才不是给你吩咐了两块饼,怎么只剩下一块?⽑老弟,你这是还要做生意不要?”摊主对着火熟行喊完,一脸歉意地回头看着蔵澈与元润玉。

  这时,一个⾝形庞大,分不清楚是壮是胖的年轻人以一个小巧竹篮,盛了一块烧饼走过来,大刺剠地把那个烧饼竹篮搁在蔵澈的桌上。

  “点饼的人是你吧!罢才我心里喜欢的豆腐娘子过来给我买饼,多买了几个,我心里一⾼兴,就都卖给她了!就剩一个,爱吃不吃,随你便,我这烧饼是正宗胡人口味,百年手艺,没吃到是你的损失,我今儿个摊要收了,这饼我不收钱了,请你吃!”

  说完,既⾼又壮的⽑老弟难掩一脸今儿个见到心上人的舂风得意,回途在经过元润玉⾝边时,多看了她两眼“好俊的小老弟,对不住了,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今儿个没你的份儿,改曰请早。”

  这话没说还不打紧,说了教元润玉哭笑不得,什么先来后到?那蔵澈不是比豆腐娘子更早吩咐要买饼,怎么最后只能吃到一个“剩的”?!

  不过,她没说话,就怕一个说错,被认为是在替蔵澈抱不平…虽说,她也没必要为他抱不平,毕竟那个饼虽然是剩的,但至少是让人请客的,总比她就一碗糖芋苗,嫌吃不够,还没饼可以配着填饱肚子。

  这一不想还好,越想肚子越饿,偏那饼竟然还特别香…

  蔵澈勾唇笑了,看见她以不经意的眼神,瞟了他面前的烧饼一眼,他拿起烧饼,表面还有些热度,却不至于烫手,正是表皮香酥,极好入口的火候,却在这时,他以双手将烧饼扳成两半,破开的饼心沁出了些许热气,饼皮像是羽壳儿似的,发出了诱人的脆响,与几颗芝⿇碎跌在桌上。

  就在元润玉被那烧饼迸出的香气给引诱时,一只男人的大手伸了过来,手里是被扳成一半的烧饼,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这只手的主人。只见他转眸朝她一笑,她眨了眨眼,第一次发现这男人唇边竟有颗小梨涡,再想看清楚时,已经不见了踪迹,但她却不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吃吧!总归也不是我花钱买的,刚才那个卖烧饼的人不是说了,正宗胡人口味,百年手艺,尝尝,说不定意外的好吃。”说着,蔵澈把烧饼往她的方向递了一递,示意她快点接过去。

  “小兄弟,你就吃吧!”摊主对着元润玉一脸诚恳地说道:“我这⽑老弟做人不拘小睗了些,他喜欢转角豆腐店老板娘的事情,我们街坊邻居大伙儿都知道,都说他是癞虾蟆想吃天鹅⾁,不过说归说,还是必须夸他的烧饼真是做得好,比他家老头子手艺还出⾊,我到现在每天没吃上两三块,心里还会觉得那一天什么事情没做完一样!”

  明明只是半个烧饼,却成功的教元润玉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她或许不该把蔵澈想得那么坏,又或者,是看见那一抹带着梨涡的笑容,才让她对他有点改观?

  她从他手里接过烧饼,说了声“谢谢”之后,先闻了下香气,无法忽略掉触手的温暖,忍不住香味的诱惑咬了一口,几乎是立刻的,与一起也咬下烧饼的蔵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好吃!”

  “我就说吧!⽑老弟的手艺是一绝啊!两位客倌自便,我忙去了!”摊主听他们赞美烧饼好吃,一脸与好兄弟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捉下挂在肩头的巾子,在⿇脸上抹了两下,转⾝回到摊子前面继续忙着糖芋苗的活儿。

  空气里飘着甜甜的香味,嘴里嚼着带着芝⿇咸香的烧饼,配着稠薄均匀的糖芋苗吃着,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坐着品尝,分外的有滋有味。

  “谢谢你的烧饼,下次换我回请你。”元润玉不好意思白吃他的烧饼,在站起⾝离去之前,对他表示了善意。

  蔵澈坐在原地不动,抬头与她低敛的美眸对个正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无论看过几次,都还是会被其中如乌玉般的光亮给慑住,本来没想过在这里遇到她,只是如今觉得遇见了也还不差。

  他浅勾起一边嘴角,以极淡的嗓音笑道:“其实,你也是个挺虚伪的人,我们不过半斤八两而已。”

  元润玉吓了一跳,比起被他说是虚伪而感到生气,她反而比较吃惊于他洞悉人心的本事,但下一刻,她又觉得自己该生气,想他凭什么如此说她?!只是一时气过头,不小心被气得有点结巴,一句话说不完全。

  “什么…虚伪?有人…有人这么说话的吗?蔵大总管,你、你难道是…是三岁小孩,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我…不对,你的烧饼我一定还你!好与你…与你以后两不相欠!”

  “你敢说自己没在心里腹诽过我?”他挑起一边眉梢。

  “但我没说出口!”话才说出口,元润玉立刻就后悔了。

  “那看样子比起来,你还比我更虚伪呢!”说完,蔵澈朗声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浑厚的笑声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元润玉再不能更用力地瞪着他,深昅了几口气,勉強自己冷静下来“总之,烧饼我一定还你,蔵大总管,失陪了!”

  说完,元润玉丢下几个铜子儿,拔腿就走,一直到老远的转角,都还能听见蔵澈的朗朗大笑,直到确定他看不见她的⾝影,元润玉才停下脚步,一脸懊恼地把头抵在一面石墙上,把墙壁当成蔵澈恨捶了几下。

  话说另一头的蔵澈,在元润玉离去之后,笑声渐歇,不多久,在他脸上平静下来的表情,显得很冷淡,若不是嘴角还有大笑过后,未能完全平复的浅浅勾痕,在一旁看着的摊主很难相信眼前教人感到有一丝寒意的年轻人,和刚才与另一个小兄弟说笑的人是同一个。

  然而,只是须臾的平寂,蔵澈很快的又恢复了一贯从容的浅笑,只是转眸望着元润玉离去的方向,似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因为揉着暖而软的女子芳馥,乍闻之下,只觉得馨香,一时辨不出是何种花香。

  这个时候,一顶坐轿在摊子前面停住,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开外,⾝穿一袭质地华贵锦服的中年人急急地从轿子下来,走到蔵澈的面前,端详了他好半晌,原本欣喜的脸⾊添了几分激动。

  “澈儿,真是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你让人来找我…”

  “三叔。”蔵澈自始至终,表情都是淡淡的,目光与中年人相对半晌,微笑道:“多年不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随我来。”

  话落,蔵澈站起⾝,掏出了一只碎银子搁按在桌上,转⾝率先离去,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即向一旁的两位轿夫招招手,让他们抬轿跟着,然后自个儿徒步跟随蔵澈的⾝后而去,不止地搓揉双手,一脸的大喜过望,仿佛对他而言,蔵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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