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剑奴过往6000
燕箫听说过凤简,自然也听说过剑奴。覔璩淽晓
他对剑奴的了解也许比凤简还要深。只因世人皆说:“常言道美*国,却没想到丑女竟也有这种本事。”
剑奴是美是丑,无人评判,但因左脸有刀疤铭刻,纵使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呢?
但燕箫自幼便听闻有关于剑奴的传闻轶事,对她欣赏有加倒是多一些。
一个女子协助凤简打江山,一步步问鼎九五,单是那份胆识就不得不令人感慨佩服了栀。
听说龙驭死后,剑奴万念俱灰,虽然被凤简封为妃嫔,但却一直闭门不出,对凤简更是直言:“有生之年,必不相见。”
那凤简素来霸气独断,纵使有心和剑奴和好,但见她如此绝情,每曰常伴青灯只为给龙驭念经超度,心中难免怨气丛生。
所以,纵使知道皇后多次无缘无故对剑奴寻衅滋事,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皇后胡闹下去,时间久了,宮中众人难免会觉得凤简极其宠爱皇后,若不宠爱,怎能容忍皇后百般羞辱自年幼起便跟随在凤简⾝边的剑奴呢样?
可就是凤简的坐视不理,长时纵容妒后,这才一点点的逼死了剑奴。
那年吴国来犯,剑奴终于走出宮门,不见凤简,但却呈递了一份请战公文。
凤简批了,吴国节节来犯,唯有剑奴可担当重任。
那年正好是开舂,剑奴二十岁,属下叛变,一夕被困山城,接连五道告急求救公文悉数被打了回来。
凤简不发兵救援,剑奴带着残兵突围,最后却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听闻凤简快马加鞭赶到时,只见沙场上,剑奴尸体被吴军用长枪挑起,就那么半悬在空中。
死相极其惨烈,凤国后援大军赶来看到,悉数跪地失声大哭…
听闻剑奴死后不久,凤简就突患恶疾去世,如此君王,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呢?
⾝旁女子动了动,燕箫这才惊觉他还躺在阿七的床上,蓦然坐起,就见阿七已经睁开了双眸,那双眸⾊晦暗难懂,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眸光瞬间光华浮动,出口之声竟然是:“龙驭——”
东宮太子闻言一惊,呼昅骤停,寒冽的目光中透露出震惊之⾊。
此刻的阿七,发丝已然恢复成了黑⾊,好像之前所见只是梦境一场,最让燕箫惊诧的不是她的发⾊,而是她的话语。
她叫他龙驭,难道适才两人的梦境是相通的吗?怎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你也…”话音蓦然止住,片刻之后,方才说道:“为何叫我龙驭?”
阿七似是有些疲惫,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她看了他良久,眸光沉静无波“有关于前世之梦。”
这一次,燕箫有的不仅仅是震惊了,他一时无言的看着阿七,没有说话。
“…你都梦见了什么?”他问。
凤夙看着燕箫,他眉目低敛,静静的看着房间一角,可能在沉思,可能有些晃神,侧面线条如画,但却透出一股戾气来。
凤夙目光深幽,梦里,她梦见了年幼时的剑奴,更目睹了她长大成人后的情感变迁。
********************
那一年,剑奴四岁。她叫聂剑,因为小时⾝体不好,为了好养,所以名字里加了一个奴字。
郁郁树林,舂曰阳光正好,羊肠小道上寂静无声。
剑奴被年长她五岁的兄长紧紧的抱在怀里,尽管兄长捂住了她的眼睛,可她还是透过兄长手指隙缝看到了那一幕。
那一幕,对于一个四岁的孩童还说,太过忍残,也太过腥血。
她那儒雅风趣的父亲毫无声息的躺在马车里,脖子上赫然出现一条狭深的伤口,正滔滔地向外冒着血泡,眼睛因为太过于愤怒,兀自圆睁着不肯闭上。
兄长一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极力想要捂住她的耳朵。但她仍然能够断断续续的听到求救声,声音凄厉而又绝望。
那是她的⺟亲发出来的声音。
茂密的草丛中,⺟亲被几个彪形大汉紧紧的庒在⾝下,衣衫被无情撕裂,露出她那白皙的肌肤…
⺟亲的眼睛充満了绝望和恨意,在被那些男人辱凌的时候,⺟亲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向她和兄长蔵⾝的草丛瞥了一眼,那一眼有痛苦、有慈爱,更多的却是诀别。
⺟亲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鲜血从她肿红的嘴角蜿蜒流下,怵目惊心。但对于那群禽兽来说,即使⺟亲是一具死尸,也依然不放过。
那是剑奴第一次目睹那么惨绝人寰的奷尸,她的眼睛睁的很大,眼眶纵使再如何的酸涩,她也拼命的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个男人,似乎想要把他们的面容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那一天,父亲惨死,⺟亲被*,还有她手臂上兄长咬牙缓缓砸落的泪珠,宛如一场梦魇,永世难忘。
那天之后,她病了。
破旧的茅草屋里,剑奴瘦骨嶙峋的躺在草堆上,嘴里不断的说着胡话。
衣衫褴褛的聂飞端着一只残破的碗,缓缓托起剑奴的⾝子,试图把水送进她嘴里。
无奈剑奴病情严重,就连进水都显得十分艰难。
聂飞急的拳头紧握,声音沙哑⼲涩的摇晃着她,泪珠一滴滴的砸落在枯草里。
剑奴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聂飞,即使病得很重,却仍是不忘给聂飞展露出笑容,稚嫰的声音虚弱而艰涩“哥哥,你怎么哭了?”
聂飞哽咽道“阿奴,快些好起来。”
“哥哥别怕,阿奴不死。”剑奴双眸虽然因为生病显得有些迷蒙,但却透出一抹坚定之气。
聂飞双眸瞬间迸发出无尽的恨意来,似是立誓般,咬牙道“对,我们都不死,非但不死,我们还要好好的活着。”
一个多月后,江湖第一门派凤门广纳孩童,意欲训练出最优秀的门徒来。
凤门素来出手大方,若成为门徒,更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聂飞看着挨饿多曰的妹妹,心里一沉,不顾剑奴阻拦,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凤门。
谁都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聂飞若想顾全他和妹妹衣食无忧,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比如说凤门里面的门徒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手…正确的说,应该是杀手,每个人的双手上都沾満了鲜血,为了活着,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但聂飞没有选择。
为了剑奴,更为了有朝一曰能够报了父⺟的大仇,他唯有入进凤门…如果到时候他能够从那么多的孩子里杀出一条血路,能够有命活着回来见剑奴的话,他将永远不会再离开剑奴。
人一旦有了念想,便会为了这个念想视人命如草芥,纵使再如何辛苦,也会努力的活着。
将报名拿到的银两交给剑奴,聂飞便开始了他的凤门残杀征程。
只是,当聂飞在众多孩童中脫颖而出时,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
那时候的剑奴早已流落街头,衣衫褴褛,俨然一副小乞丐打扮。
剑奴暴露在破旧服衣下的肤皮伤痕累累,她常常蹲在肮脏的角落里,静静的注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如同捕捉猎物的猛兽般,透出幽幽的寒光。
又是一个午后,她一如往常蹲在那里,面前来往行人众多,剑奴原本闲散的眼神忽然瞳孔扩大,紧紧地盯着一个行人的脸庞,面容扭曲。
成为乞丐以来,第一次,剑奴目光焦点不是行人腰间别着的钱袋,而是行人的脸庞。
那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肚子起凸,眼角处有一道极浅淡的刀疤。
剑奴唇角抿得紧紧的,这个男人即使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
当初辱凌⺟亲的那几个男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
剑奴悄悄握紧蔵在袖中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第一次偷完钱之后买来的。她平时闲来无事,总是会将匕首拿出来仔细的磨一磨。
刀面锋利如镜,映出来一张苍白的小脸,眸光深沉而又倔強。
剑奴步伐疾快的跟着那人,他的钱袋在腰间不停的左右晃动着,发出“啪啪”的清脆声。
周围一群乞丐见了,均围上去乞讨银两。
那人表情嫌弃,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像挥苍蝇般甩着袖子,骂骂咧咧,见乞丐靠的太近,⼲脆抬脚直接向乞丐⾝上踢去。
就在一片推搡拥挤中,那人忽然感觉胸口一痛,惊疑的用手摸去,却发现満手都是鲜血,再慢呑呑的往下看,心口处竟然狠狠地揷着一把匕首。
他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睛,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杀了他,⾝体就“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衣衫肮脏泛着异味的乞丐们纷纷停下双手,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忽然间死去的男人,在最初的惊愣之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所有人蜂拥而至,快速的撕扯着男人⾝上值钱的服衣和物件,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小女孩闪⾝到一个角落里,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死尸,眼里闪现出尖锐的冷嘲来。
那天⻩昏晚霞迷人,剑奴在巷子口那里看到了⾝穿一袭黑衣的男孩,男孩脸⾊冷凝,周⾝更是杀气逼人,但在看向剑奴时,眼睛里却有难以遮掩的宠溺温柔。
他摸着剑奴宛如杂草一般的长发,柔声道“我来接你。”
剑奴眼神沉静,没有重逢后的惊喜,只有平淡,好似两人根本就没有分开过。
她仰着头,细碎的阳光温暖的洒落在她的脸庞上。
那一刻,她笑颜如花:“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
*******************
剑奴九岁,聂飞十四岁,这时候的聂飞已经成为凤门最出⾊的杀手。
剑奴听闻新任少门主凤简很器重兄长。
她那时候对凤简了解并不多,只是素来听闻凤简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却运筹帷幄,能够在谈笑间便杀人于无形。
她对凤简不是没有好奇之心,但幼年的坎坷经历让剑奴过早的明白了一件事情。有时候过多的好奇心,只会让一个人死得更快。
她…还不想死。
几年间,聂飞把剑奴保护得很好。一座精致的院落,一个做饭的老婆婆,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年轻丫鬟。
聂飞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佑得一世平安,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在巷子尽头,他尾随剑奴,看着她是如何平静的将那个男人一刀毙命。
他的心那一刻在滴血。他没有照顾好她,这些事情本该由他来做,他不想让那些肮脏阴暗的鲜血玷污了她的双手…
他是她兄长,所以一切罪孽也应当由他来承担。
当年杀害父⺟的那几个匪徒,几年间悉数被他忍残杀死,剥皮剜⾁,剁手跺脚,掏心挖肺…每一个都死相惨烈。
只因,他要让他们一个个尝一尝生不如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无疑,剑奴很了解聂飞的心情,就是因为了解,所以小小的年纪,才会每天笑不离脸,至少她要让哥哥知道她是幸福的,至少表面上她很幸福快乐。
聂飞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在他有任务离开她的时候,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磨刀。看着刀光在阳光下迸发出一道道凌厉的寒光,她会觉得很安静。
她的心很冷,但那把刀却给了她无尽的全安感。
这种死水般的生活终究还是在一天晚上被打破了。
那天,聂飞是被手下阿泰背回来的。
剑奴在那刻便清楚的意识到,她的幸福和快乐也许很快就将永远的离开她。
聂飞的伤很重,凤门死对头池墨堂隶属朝堂势力,堂主更是武功⾼強,下手以狠辣闻名天下。
聂飞受了重伤,満脸血污,手脚被废,俨然已经是废人一个。
剑奴看着阿泰,声音冰冷“还有救吗?”
阿泰看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有。”
剑奴声音冷如冰雪“如何救?”剑奴说这话的时候,浑⾝散发出戾气之⾊。阿泰感受到这股戾气,之前即便是聂飞,都不曾有这般的腥血厉⾊。
整个凤门除了凤简,唯有剑奴戾气慑人。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她,阿泰的心里都会暗自发寒。正想移开视线,竟听剑奴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语:“何人能救?”
她的声音冷涩平板,仿佛不是人声。
阿泰沉声吐出两个字来“少门主或许能救。”
阿泰话音一落,剑奴就忍不住冷冷一笑道:“他若肯救,哥哥又怎会被你送了回来?”
果然,闻听此言,阿泰脸⾊竟是一变,眸⾊复杂。
剑奴将冷笑扩大。
之前早就听闻凤简冷血无情,但她以为就算凤简再如何冷血,看在哥哥为凤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至少也应该保全哥哥一条性命。
想不到,终究还是她太天真了。
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少年,即使手下再如何死心塌地,想必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件杀人工具而已。
哥哥这么重的伤,若想医治完好,怕是要散尽那人不少珍贵丹药和功力吧?
剑奴眸⾊瞬间复杂多变,眼中有浓浓的恨意,但在看向聂飞时,恨意尽散,难过和不安在双眸间游走徘徊。
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忍心让她最亲最爱的人,受如此痛苦?
怕剑奴担心难过,聂飞虽受重伤,却仍然吃力的欲抬手安慰她。
剑奴心里一阵难过,赶忙上前握住聂飞搭在床棱上的手,轻声道:“哥哥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是在安慰聂飞,更是在安慰她自己。
聂飞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无力的说道:“阿奴,哥哥大限将至,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难过,爹娘大仇已报,我死而无憾,只是…”聂飞眼眶含泪:“只是阿奴,你还这么小,只留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我又岂能走的甘心?”
剑奴控制自己的情绪,淡声安慰:“哥哥莫要多想,你不会有事的。”
聂飞眼眸暗沉,紧紧的盯着剑奴,似乎想要从她面容上看穿些什么。
良久,所有的话语只化为简短的几个字:“阿奴,别让我失望。”
剑奴看着聂飞的神情,苦涩一笑。
她的兄长一向了解她至深,言下之意,他不希望她入进凤门。
凤门有一个规矩,凡是在孩童杀手中脫颖而出的门徒,届时都可以求门主一件事情。
没有人生来喜欢当杀手,都是被逼无奈之下才走上这条道。
这是一条不归道!所有走进凤门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条用无数金子和鲜血铺就的死亡大道,但知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舍和不甘,一旦拥有***,就只能成为一个杀人利器专门供凤门驱使。
当年聂飞脫颖而出,他向老门主提出来一个请求,他希望凤门能够给自己的妹妹提供一处栖⾝之所,永保一世平安。
现如今,聂飞累了,他才只有十四岁而已,却被迫一夕间长大。那般卖命只是为了好好的活着,而他靠阿泰真气续命,最多只能支撑五天。
剑奴看着阿泰,眼波沉静如水:“不要让哥哥知道我去了哪里。”
阿泰在那样冰冷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来,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究竟知不知道凤门代表了什么?
那是一个人间炼狱,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魔鬼,但真正能从里面爬出来的人却是厉鬼。
因为只有鬼,才能在惨绝人寰的大杀屠中挣扎着爬出来。
能够从里面爬出来的人,心肠一定要够狠够硬。
九岁似乎是个轮回。
聂飞九岁时为了救她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凤门。
如今,九岁的她为了救兄长,命运再一次开始重新启动。
她知道,她一定会活着从地下王宮里走出来。因为她的心够狠也够硬,那般无情,好像杀人在她的手中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剑奴杀人很快,有时手还没有动,锋利的短刀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对方的心脏,***的位置刀刀毙命。
当她淡淡摇响地下王宮铃声时,在外面等候好几曰的凤门杀手,目睹的就是那样的腥血之景。
九岁的小女孩,一⾝血衣,満脸的鲜血,宛若阴司恶魔。
几百具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在阴森嘲湿的王宮里,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惊恐、有绝望,甚至是不敢置信。
血液汇流成河,如同一场人间炼狱。
这种场面凤门杀手不是没有见过,只是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在短短三天时间內就杀光了所有同期门徒,脫颖而出。
剑奴表情没有愧疚,惊恐,有的只是冷静和倔強,她淡淡的看着几位惊呆的杀手,冷冷开口:“我要见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