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蒂觉得方星凯并没有亏欠她什么,月下老人只是帮忙牵红线,哪有包生小孩包幸福的?但不可否认的,方星凯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相信自己依然是个好女孩,值得男人对她好。
她重新回学校修完学分,草到毕业证书,妈妈说要出钱让她念硕士,想出国留学也行,但是她婉拒了。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完全好了,但心灵仍是一片浑沌,听到“纪则安”三个字仍会激动得想哭,最好连想都不要去想起。
是以,她也将住院那些曰子所发生的事当成是恶梦的一部分,醒来后就企图把它忘了,直到此时此刻。
赖翠侠是真的来医院找过她,亲口说出那些可怕的话!这不是梦。
真蒂的心头掠过一阵颤悸,在心里大声地鞭答自己,她为什么走不出伤心的迷宮?选择当一只鸵鸟,将纷乱无绪的伤怀全部掩埋,连赖翠侠说的那些明快、毒辣、人神共愤的言语,都当成是恶梦一场。
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事实的真相,是吗?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再爱纪则安一次,不如全部遗忘是吗?
因为她出院没多久,纪则安和赖翠侠便结婚了,一切已无法挽回是吗?
她的沉默,对大家都好,是吗?
真蒂突然流下了眼泪,感觉全⾝虚脫,伤痕累累。
“你怎么啦,真蒂?”方沛然在半睡半醒间,拍拍她的背部。
“没有,只是作了恶梦。”真蒂连忙下床,背对方沛然“我去洗手间。”她没有勇气倾吐这一切,只有借尿遁,躲到厕所里流⼲泪水。
方九霄是真正醒唤她的人,他说出了她心底真正的痛,因为伤害你的人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你的伤口不会愈合。
因为伤害她的人没有一个受到惩罚,反而各自得到幸福,她结痴的伤口里面一直在化脓,一直好不了。
她不想再见到那些人,包括自己的⺟亲于丽,她都避之唯恐不及。一直逃避的结果,她害怕去倾听自己內在的声音。
于丽,她的妈妈,纪长钢的第二任妻子,纪则安的继⺟,赖翠侠的婆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纪则安与赖翠侠顺利结婚后,于丽正式⾼升为“ROSY购物台集团”的副总裁。
这又代表什么?
真蒂几乎不敢去想。于丽因为妥善处理了“纪则安強暴未遂”的重大丑闻,保住纪则安的名声与来来,在纪家立下大功一件,所以终于荣升至她想要的职位,购物台集团的第二把交椅?
是这样吗?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免于受辱,所以她才没有疯掉,也不曾怀疑过妈妈的用心。
虽然从小抛弃了她,但妈妈总不会伤害她——她始终心存善念。
站在妈妈的立场,她当然不想伤害她的大家,那里有她的丈夫和一对儿女,以及庞大的事业体。
真蒂这位渺小的前夫之女,在于丽心目中的重要性是排在五名之外吧?
真蒂坐在马桶盖上曲膝抱着自己,面如白纸的盯着地上的排水孔,嘴角绽出一丝苦涩的惨笑。“不管真相如何,又能改变什么?”眼中的萧瑟令人心碎。“如果逃避和忙碌都无法抚平我的伤痛,我又该做什么呢?”
直到方沛然有点担心的来敲洗手间的门,真蒂才重新回床上躺平。
“真蒂,你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眼眶红红的。”
“我只是想到我妈明天要来找我,又作了同样的恶梦。”
“什么样的恶梦?”
“八岁那年的某一天,妈妈带我去百货公司买新服衣,一起吃咖哩饭,还牵着我的手散步回家,让我⾼兴得一颗心都要飞上天了。然后第二天醒来,妈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没再回来过。”真蒂侃侃而谈,第一次向外人述说。
方沛然小时候参加过舅舅再婚的婚礼,只觉得新舅妈美丽⾼贵得像皇后,不知道她也是再婚。在大学时认识学妹周真蒂,没听她提过家里的事,直到她的奶奶和父亲相继去世,深爱她的纪则安说要给她家庭的温暖,带她回家度周末,才知道于丽和周真蒂是⺟女。
“你父⺟离婚后,你妈妈没有探视权吗?”方沛然虽然喜欢真蒂,但直到此刻听真蒂聊到过去,才站在她的立场去看待她失去⺟爱的童年很可怜。
“我不晓得。大概从我小学三年级开始,妈妈平均一年一次绒两次到学校来看我,我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也不敢告诉爸爸和奶奶。”
“你爸爸没有再婚?”
“没有。奶奶一直劝他,但他不要。”
“或许你爸爸一直忘不掉前妻。他是做什么的?”
“他只是一名送信的邮差,论成就是万万比不上你舅舅的。”
“我舅舅不也是你的继父吗?”方沛然不晓得纪则安曾企图強暴真蒂未遂,一直以为是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太复杂,才造成两人不得不分手的主因。
真蒂摇了头摇,她根本没见过纪长钢几次。
“真蒂,你会埋怨你妈吗?”
“你觉得我妈会在乎吗?她根本不在乎,我心存怨念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何必呢?”
方沛然大口叹气。“说起来你和大哥还真像,你们都从自己⺟亲的⾝上承受到许多的遗憾和伤痛,而大哥更惨的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位继⺟,野心勃勃的厉害后⺟从一开始就镇定目标,要把他和王心雾涟在一起。”
真蒂深思地望着天花板。“真是想不开啊!两人若是相爱,不用媒人敲锣打鼓也会结婚,若是有一方不愿意,強摘的瓜会甜吗?”
“野心家才不管这些,只许成功,不计后果。”
“虽然我不了解方九霄先生,但可以感觉得到他个性鲜明,愈想強迫他就范,反而愈令他反感。”
“就是说嘛!连你都看得出来,隔壁的伯父伯⺟不知在钻什么死胡同?”
“可能他们都相信旧久生情‘吧!”
“人生有这么篙单就好啦!睡吧i”
“嗯。”
真蒂翻个⾝,过了许久,才朦胧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真蒂收抬好行李,拜托方星凯载她回租屋处,她现在不想见妈妈,她还没准备好,只发了一通简讯报平安。
她不晓得于丽在早餐桌上向纪则安埋怨:“因为你的关系,真蒂连我都不想见,我一直想补偿我的大女儿,到头来她连车祸受伤都不敢让我知道…”
纪则安如遭雷击“真蒂发生车祸?什么时候的事?她受伤很严重吗?”整个人浮躁起来,简直坐不住。
不等赖翠侠跳脚骂老公,于丽已先声夺人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则安,你已结婚了,不许再关心我女儿的事,更不许偷偷跑去见她,你该知道真蒂受不了再见到你。”
纪则安沉郁的把脸孔埋在掌心里,觉得自己像只困兽,心痛加罪恶感几乎击倒了他,没有力气在父⺟面前強颤欢笑,拉开座椅快速离开饭厅。
“纪则安,你⼲嘛逃?”赖翠侠暴跳如雷,她不⾼兴老公还在乎周真蒂的死活,更不⾼兴婆婆的态度“妈,我不是拜托过你不要在则安面前提周真蒂的事吗?”幸亏小叔、小泵早早去上游泳课,否则她老公岂不是更没脸?
“你们都已经结婚一年了,我以为你早就抚平他的罪恶感。”于丽口是心非的平淡回应,但语气真诚。
“受伤害的是我的女儿,她努力在过正常的生活,而则安有你的柔情安慰,更应该好好的过曰子才对。”
赖翠侠脸⾊微变。她打赌婆婆是故意的!
纪长钢却是冷冷盯着媳妇说:“你妈说得没错,如果你不能对则安有所帮助,都结婚一年了他还振作不起来,当初又何必结婚?”
“爸!”赖翠侠有苦难言。
一向冷傲自负的她,总是以一种气势凌人、⾼不可攀的女王架式来对付追求她的男人,偏偏这一套对纪则安不管用,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反倒激起她的好胜心,倒追也要把他追到手。现在,他们是夫妻了,他一样对她相敬如宾,而公婆自然是挺儿子不会挺媳妇。
于丽为之叹息。“老公,你也不要怪则安,正因为他像你一样的正直、负责,所以即使不是故意犯错,罪恶感也会困住他很久很久。”
纪长钢骂道:“那个混帐东西,怎么会做出这种丑事?幸亏没有造成大错,否则连我都没脸见你。”
于丽安慰的拍拍老公的手背。“真蒂现在连我都不太想见,不过,冠容说她每天上班过得很充实,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等有一天真蒂‘心无芥蒂’的和则安微笑讲和,我相信则安也会摆脫罪恶感,变得更坚強自信。”
赖翠侠急忙反对“我不准则安再见周真蒂一面!”她怕周真蒂道出真相,即使她可以全盘否认,但肯定使他们的夫妻关系雪上加霜。
纪长钢神⾊阴鸶。“没家教,长辈有问你的意见吗?即使结了婚,你也没权利不准你丈夫跟‘妹妹’见面,互相打开心结。你还坐着⼲什么?不回房伺候你老公上班?”
赖翠侠气呼呼的回房去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搬出去自组小家庭,杜绝纪则安和周真蒂见面的可能性。
于丽慢慢嚼饮咖啡,微微一笑。
太好了,这种媳妇就是由“一家之主”去管教、改造。
从筹备婚礼开始,于丽便与纪长钢说好了,虽然她用心将纪则安带大,但继⺟终究是继⺟,她不想太惹人厌,所以媳妇进门后若有言行举止不对之处,⿇烦当公公的人出言指正,她不想一直当坏人,纪长钢佩服她思虑周密,便答应下来。
于丽并不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而是佩服武则天对老公刚柔并用,进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时至今曰,她还是亲手帮老公打领带。
相形之下,赖翠侠实在笨得可以,令人有点看不起她。真蒂一个微笑便可以使纪则安拜倒在石榴裙下,艳丽逼人的赖翠侠竟办不到?
笨啦!天底下最笨的莫过于爱上一个“心有所厉”的男人或女人,付出十倍的心力也未必能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