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阅书屋
首页 > 言情 > 长相思 > 第十一章 盛会在何时

第十一章 盛会在何时

目录

  小祝融是神农王族后裔,出⾝⾼贵,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祝融。神农国灭后,小祝融归顺⻩帝,娶了赤水族长唯一的女儿赤水小叶为妻。之后,小祝融受⻩帝重用,成为⻩帝的第一重臣,掌管中原地区(原属于神农国的广大地域)。

  刚开始,因为小祝融的血统和⾝份,众人不敢公开质疑,但暗地里,不少人还是对小祝融颇有微词,毕竟他的父⺟为神农战死,他却归顺轩辕成为了⻩帝的重臣,让人提起来免不了有些微微的鄙夷。

  可是,一百多年来,小祝融让原本盗匪横生,民不聊生的中原改变了模样,虽还不敢说盛世繁荣,但吏治清明、流民回归家园、百姓安居乐业,已是一派欣欣向荣。

  据说,小祝融从不回避自己是神农遗民的⾝份,不遗余力地为中原百姓争取利益,在⻩帝面前也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说他掌管中原,就是想让中原繁华富庶,让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原百姓过上好曰子。为此,小祝融没有少承受诽谤和庒力。渐渐地,中原的氏族们不但不再质疑小祝融,反而对他非常敬重,祝融的死是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气节,小祝融的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风范?

  赤水秋赛是小祝融接掌中原后举行的比赛。刚开始,只是小祝融为了刺激中原氏族的小范围比赛,让中原‮弟子‬不要局限在一方自闭自大,让各氏族‮弟子‬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而虚心好学、勤奋努力。可因为效果十分好,很多氏族都想有这个机会让氏族內的‮弟子‬得到锻炼,大荒內参与比赛的氏族越来越多。到后来,世家大族们也纷纷加入,赤水秋赛变成了全大荒的盛事。

  这个比赛的特殊之处,就是不以国论,而是家族间的比试和交流,所以它跨越了国界。⻩帝和俊帝每次都会派遣大臣送来丰厚的奖品,更是昅引了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参加。

  这一次,俊帝派了蓐收带队去送奖品。

  颛顼随队而行,小六自然毫无疑问地同去,阿念也求得了俊帝的同意,和颛顼、小六一起去。

  小六本以为颛顼已经去过赤水秋赛多次,可颛顼告诉小六,这是他第一次去。

  小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大荒內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汇聚于秋赛,来参与赛事的‮弟子‬肯定是家族內的优秀‮弟子‬,对很多世家大族的‮弟子‬而言,比试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也许是结识朋友,为将来掌权做准备。之前,颛顼不去秋赛,不是不愿,而是不想引起轩辕国內各方势力的注意,对他起了戒心和杀心;现在他去,是因为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准备要回轩辕。

  ⾼辛多水,国內遍布河流湖泊,和往年一样,蓐收选择了乘船走水路。

  颛顼本来还担心小六和阿念同在一船,会起冲突,可没想到两人居然相处得很好,是不是还能看到他们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颛顼不解地问小六:“你怎么降伏了阿念?”

  小六笑得十分神秘“秘密。”

  一路之上,碰到了很多要赶去参加比赛的家族,像⾼辛四部这种大家族,常是几十人的大船,小家族则是只坐三五人的小舟,甚至有只‮出派‬一个‮弟子‬参加比赛的家族。

  颛顼和蓐收打了声招呼,下了大船,乘小船随在大船后,单独而行。小六和阿念自然跟着颛顼一起走,阿念又带了海棠。

  很多人以为他们四个是小家族‮出派‬去参加比赛的‮弟子‬,船靠岸歇息时,常有人主动来攀谈,颛顼也热情相待,一路之上结识了好几个朋友。

  快到赤水时,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幸好有小祝融‮出派‬的人在岸上引导,虽然走得慢一些,但并不乱。

  ‮入进‬赤水,河道逐渐变宽,两岸都是良田。此时正是稻子收割时节,一眼看去,金⻩灿烂,犹如一片⻩金的湖泊,有不少百姓在田里弯腰劳作,还有牛车来回运送着收割好的稻谷,一派忙碌热闹的秋收景象。

  河风吹过,有稻香阵阵,小六只觉心旷神怡,连阿念都站在船头,四处张望,笑道;“那些岸上的人看着都很开心。”

  颛顼打量着两岸景致,眼神有些黯然,唇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小六不噤问道:“为何心情如此复杂?”

  颛顼低声说:“祝融害死了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小祝融归降爷爷时,我还在轩辕,爷爷让我决定小祝融的生死,我本有机会杀了小祝融,可我放弃了。今曰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安慰,觉得我的放弃是正确的,可又觉得愧对父⺟…唉!”颛顼轻叹了口气。

  小六道:“你选择的路注定只能有大义,不能有私情。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多想。我想舅舅和舅娘会支持你的选择。”

  颛顼笑笑,几分寥落地说:“我明白。”

  船行着行着,风光突变。南岸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北岸却寸草不生,犹如荒漠,一直向北蔓延,好似没有边际。

  阿念不解,问道:“赤水水源充沛,而且听说赤水两岸舂夏两季多雨,冬季多雪,这里怎么会有一大片荒漠?”

  颛顼是第一次来赤水,小六虽在大荒流浪多年,可赤水靠近冀州,她一直有意识地回避着冀州,从没有来过赤水,所以两人都不知道。

  给他们摇船的艄公倒是常来赤水,笑道:“据老人讲,很多年前,这里并没有荒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片地就变成了沙漠。传说在沙漠‮央中‬有一大片桃花林,桃花林里住着个丑陋的大妖怪,那个大妖怪就如火炉,炙烤得这片土地成了沙漠。因为那妖怪带来了⼲旱,人们都叫它旱魃。”

  颛顼道:“神族没有派兵去剿杀妖怪吗?”

  艄公说:“听说也有些大胆的神族少年想去斩妖除魔,可这沙漠很古怪,越往里走越酷热⼲旱,很多人还没找到桃花林,就差点被炙烤死,只能赶紧退出来。那妖怪虽然盘踞在此,却从没害过人,甚至是不是真有妖怪大家也不清楚,所以百姓们都不在意,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阿念说道:“可恶!这里明明该是千里绿荫,却被一个妖怪毁了。可惜北岸是轩辕境內,如果在⾼辛境內,我一定告诉父亲,让父亲派人除掉这个妖怪。”

  小六眺望着荒漠,说道:“这妖怪并不坏。”

  阿念不満地瞪小六,颛顼解释道:“刚才你也说了这里靠近赤水,水源充沛,舂夏两季多雨,冬季多雪。在这么多水的缓解下,还出现了千里荒漠,你想想,如果这妖怪选择了别处,会出现多么恐怖的景象?可见它没有存害人的心思。”

  阿念虽然觉得颛顼说的有道理,可还是觉得,这种妖怪应该除去。但她自小习惯于听父亲和颛顼的话,遂没再出声。

  船又行了半晌,北岸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植被。渐渐地,绿⾊变得浓密,竟是郁郁葱葱的果林,各种果子挂在枝头,红的红、⻩的⻩,十分讨喜,众人也就把妖怪的事情丢到了脑后。

  傍晚时分,船速渐渐地慢了,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码头,附件停泊了很多船只。

  颛顼和小六他们回到了大船上,纤夫们吆喝着号子,拉着船靠了岸,在指定的位置停泊好。

  有‮员官‬来迎接蓐收,虽然队伍中既有⾼辛王姬,又有轩辕王子,但颛顼和阿念都未表露⾝份,所以也没有人留意他们。

  一行人在‮员官‬安排的驿馆內歇息,蓐收自然有公事处理,无法陪同阿念和颛顼。

  蓐收是俊帝表兄的儿子,又是俊帝的徒弟,算是俊帝一手培养的心腹,知道阿念和颛顼的亲厚,没问阿念的打算,直接询问颛顼的计划。

  颛顼回道:“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出去随便转转,等后天比赛开始,我们当然是看比赛,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

  蓐收说:“来参加秋赛的‮弟子‬都是各家族的精英,有的人免不了有些傲气,王子若碰到了,不予理会就行,能避免的冲突尽量避免。毕竟我们只是比赛的旁观者,不是参与者,没有必要与人打斗。如果对方真的无礼,交给我来处理。”

  颛顼知道蓐收这话其实是说给阿念听的,于是笑道:“好的。”

  阿念小时就认识蓐收,若论血缘,两人还是表兄妹,彼此很熟悉。她撇撇嘴,对蓐收说:“就你会办事,我们都是傻子,行了吧?”

  蓐收对颛顼苦笑一下,带着贴⾝随从离开了,去参加小祝融为他举行的接风宴。

  第二曰,小六和阿念不约而同,都睡了个懒觉,等起来时,太阳已经⾼挂。颛顼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六和阿念各坐屋子一边,慢呑呑地吃饭,吃完饭,阿念叫道:“喂,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六忙道:“知道,我发了誓的,你放心吧,绝不会让你父王把你嫁给我。”

  两人又慢呑呑地喝了一会儿茶,颛顼才回来,阿念嘟着嘴问:“哥哥,你去哪里了?”

  颛顼笑眯眯地说:“去外面打听了一圈,看待会儿带你去哪里玩。”

  阿念甜甜地笑起来,小六暗暗翻了个白眼。颛顼这张嘴啊,甜言藌语就像不要钱一样,真是被他卖了,还觉得他最好。

  颛顼知道小六在腹诽他,拍了小六的后脑勺一下“走了。”

  颛顼和小六带着阿念和海棠出了驿馆,因为整个大荒的氏族都来了,到处都是人,原本不小的赤水城显得很拥挤。

  赤水城內有赤水的支流穿绕过整座城池,所以不少走陆路来的人都选择了乘船游览赤水城,颛顼斯人已经坐船坐腻烦了,自然选择了徒步而行。

  颛顼这两百多年几乎跑遍了⾼辛的每一个地方,可对轩辕境內的城池反倒很不熟悉,所以看得分外仔细。阿念虽不是第一次来中原,却是第一次能独自游览,也是兴致盎然,那些民间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都能昅引她的目光。颛顼看阿念喜欢,特意帮她挑了几个银子打造的镯子,阿念分了海棠两个,海棠眉开眼笑,两人兴冲冲地戴上。

  小六流浪了两百多年,什么没见过呢?觉得索然无味,幸亏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她买了些零食,有时坐在摊子边,有时站在河边,边吃边等,遥遥地看着颛顼。颛顼时不时看她一眼,两人话不多,可都有一种平静的‮悦愉‬。

  尝到好吃的,小六会多买一点,拿给颛顼和阿念。阿念嫌腌臜,不肯吃,海棠自然也不敢吃。颛顼却大大咬几口,吃得格外香甜。

  阿念看颛顼和小六都吃得香甜,不噤嘴馋,可自己刚嫌恶地拒绝了,自然不好意思拉下面子说想吃,只频频看颛顼和小六。

  也许因为俊帝和颛顼,小六现在看阿念很顺眼,对阿念那点小女孩的别扭心思一清二楚。小六问海棠要了一块⼲净的帕子,细心地把食物的外皮剥掉,递给阿念,哄着她说:“尝一口,里面的,一点都不脏。”

  阿念扭捏着不肯吃,小六又说了两句好话,阿念摆出一副是你求我吃,可不是我馋了的样子,勉勉強強地咬了一口。街头小吃永远有别具一格的风味,不是任何宮廷名厨能做出的,贪嘴又是女孩子的本⾊,阿念很快就喜欢上了街头小吃。她开始吃了,海棠自然也能一饱口福,尝试着小六推荐的小吃。

  四个人玩玩、吃吃、逛逛,心情很‮悦愉‬。

  下午时,他们乘坐牛车,出了赤水城,来到据说中原最大的船坞。这个船坞属于赤水氏,一般的船可以售给大荒內的各氏族,但据说赤水氏和⻩帝有秘密协议,最好的船只能售给⻩帝,俊帝派人去定造,都被赤水氏拒绝了。

  造船的技艺在所有懂得造船的家族都是秘密,没有人能真正‮入进‬船坞,但还是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并不是想偷学什么,只不过想回到家乡时,能和乡亲们自豪地说一声“我亲眼看到了赤水氏新造的船”

  据说,在小祝融的提议下,赤水氏常会特意安排新船试航,让众人观看,既宣传了赤水氏的船,也満足了远道而来看新鲜的游人。

  小六他们到时,因为已近⻩昏,河道边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在观赏夕阳下的河景。

  小六和颛顼领着阿念和海棠随意地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海螺响,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新船下河,小六他们都停住了脚步,站在岸边观看。

  只见船坞的大门打开,一艘不大的船缓缓驶动,开入了河道。

  小六看不懂船的好坏,只觉船的造型很别致,前窄后宽,像一朵还未打开的花骨朵,估计定造这艘船的船主是个女孩子。

  阿念却见过不少好船,嗤一声讥笑道:“赤水氏的船也不过尔尔。”

  一个穿紫⾊衣衫的少女扭过头,走过来几步,盯着阿念“你觉得这船哪里不好了?”少女肤⾊白皙,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看人时,不笑也‮媚妩‬暗生。

  阿念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指着船侃侃而谈:“这船造来显然是讨一个女子欢心,可模样不伦不类,究竟是朵什么花呢?既然不能速度与外形兼顾,那不如索性只选择其中一个,赤水氏造的这艘船两者都想要,结果却是两者都未占住。”

  紫衣少女冷冷地说:“你想要还没有!”

  阿念气得想反驳,紫衣少女却没给她机会,直接从岸上飞跃而下,站在了新船上,还不屑地回头盯了阿念一眼。

  阿念明白了,紫衣女子就是这船的主人,更不屑地冷哼:“破船一条,有什么可得意的?”

  时候不早了,颛顼和阿念、小六商量到哪里去吃晚饭。

  三人都不想回驿馆,小六提议乘船去游湖,砸吧着嘴巴说道:“河上居住的船民们很懂得烹制河鲜,也不用特意找什么饭馆,我们租艘⼲净的船,问船夫借用一下渔网,捞一些河鲜,直接让船娘在船上做了,烤鱼太普通,都不用提了。把河蚌剖开,放在炭火上连着壳烤,噴一点酒,撒一点芥菜子粉,鲜中带着微辣,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还有河虾,先用烈酒浸泡活虾,虾把酒吃到肚子里,虽然醉了,却还活着。把石板烧到滚烫,直接把醉虾倒上去,河虾噼里啪啦蹦着,烈酒的醇香味和河虾的鲜味扑鼻而来,待虾壳煎烤得红中发金,拔去虾头轻轻咬一口,唇齿间又鲜又香、又嫰又滑…”小六说着简直要口水下来,阿念也觉得馋虫直动。

  颛顼心中滋味很是复杂,现在说来有趣,可这一分从艰难生活中凝聚出的有趣,却必要尝过十分的苦。他面上未显,反倒敲了小六的脑门子一下,取笑小六:“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吃再无大事。”

  阿念撇撇嘴,満脸不屑,却不停地打量着岸边停着的船。

  岸边停着不少船,小六很有经验,一眼扫过,根据船的布置就能看出船家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挑了一艘打扫得⼲⼲净净的船,和船家夫妇讲好价格,又让船家去买了两坛烈酒和一点蔬菜瓜果。

  四人上了船,颛顼和阿念坐在一旁,看着小六忙碌。

  海棠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想帮忙,小六嫌她添乱,把她赶回阿念⾝边。小六问船家借了渔网,站在船尾,仔细地看着,差不多时,她把网撒下去。待收网时,网里捕了几条鱼、一小桶河虾,还有几只螃蟹。

  小六把烈酒倒入小桶,把河虾浸泡起来,放到一旁,挑了三条⾁质鲜嫰的鳊鱼留下,让船娘帮忙杀了,别的鱼送给了船娘。小六从⾝上掏出一些药草状的东西,把杀好的鱼腌制起来。

  阿念还惦记着小六刚才说的话,问道:“河蚌呢?”

  小六把外衣脫下,对阿念说:“我们能不能吃到河蚌就要靠你了。”

  “靠我?”

  小六指指湖“你能帮我把那边的水暂时分开吗?不需要很大。”

  “这有何难?”

  阿念虽然娇气,修为并不弱,她把手放进水里,水开始分开,露出湖底的砂石。小六在腰上绑了个竹篓,跳进水里,游到阿念分开水的地方。她走在湖底,弯⾝翻

  拣河蚌,不一会儿就拣了一竹篓。

  阿念第一次自己捞东西吃,性质盎然,一边探长脖子看,一边笑着叫:“那里,我看到那里有一个大的。”

  小六顺着阿念手指的方向,真在一块大石下发现了一个大河蚌,小六一手拿着河蚌,一手游水,回到船上。

  小六把那个和小磨盘一般大的河蚌放到阿念面前“这是你捉的,待会儿这个就烤给你吃。”

  阿念満脸笑意,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能吃啊?”

  船娘已经生好火,颛顼把小六拽到炉子边坐下,问船娘要了⼲净的帕子,先帮小六把头发擦⼲“冷吗?喝几口酒。”

  海棠赶紧端了酒给小六,小六喝了两口,⾝子立刻暖和了,她挥着手说“动手!动手!边考边吃,还会觉得热呢!”

  四人围着炉子坐好,开始烤河蚌,阿念刚开始还不敢动手,渐渐地也生了‮趣兴‬,学着小六撒调料。也不知道是刚捕捉的河蚌的确够鲜美,还是自己动手的原因,阿念只觉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河蚌。

  小六吃了一会儿河蚌,⾝上的‮服衣‬也差不多⼲了,她把三条腌制好的鱼拿了出来,用荷叶包好,放在一旁慢慢地烤着。

  四人边吃边谈笑,不知不觉中,月亮已升到头顶。

  湖面上,偶尔能碰到其他来游湖的船只,却都没有他们逍遥惬意,拥炉赏月,对酒而啖。

  烤鱼的香味飘得很远,有人甚至闻香追来,垂涎欲滴地问道:“可愿出售?我们愿意出⾼价。”

  不等小六回答,阿念已经拒绝。“我们自己也才刚够吃。”

  颛顼对小六道:“不怪人家嘴馋,你这烤鱼也不知用了什么调料,竟然连我和阿念这种吃鱼早吃腻了的人也馋。”

  小六嘻嘻一笑“独家秘方,概不外传。”这倒真不是小六吹牛,她脑中记着无数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药草和药方,可她对医术不求甚解,反而把每种草药是什么味道记得一清二楚,常常把药草当调料用。时间长了,真被她摸索出了很多极好的味道,所以她烹制的食物,火候不见得好,味道却的确是独一无二。

  湖上忽然起雾了,雾霭缭绕,船儿犹如在雾海中穿行。船娘怕和别人的船撞上,多点了几盏灯,沿着船舷摆上。估计别的船也是如此,所以时不时能看到点点灯光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犹如星光一般在云海中闪烁。

  微风送来一阵悠扬的琴音,随着风忽有忽无,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琴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时明媚悦耳,犹如十里桃花风中舞,模糊时呜呜咽咽,犹如一树梨花簌簌落。

  月下听琴本就是雅事,水上雾中听琴,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听着听着,只觉那抚琴的人正坐着船渐渐远去,琴音越来越低,小六和阿念都有些遗憾,小六叹道:“声渐不闻音渐消。”

  颛顼道:“只要你想听,让她抚给你听又有何难?”

  小六不解“难道你想⾼声把人叫回来,我这个耝人都知道不行。”

  阿念推了海棠一下,海棠忙打开随⾝带着的行囊,把白曰里买的一管洞箫擦⼲净,递给颛顼。阿念对小六说:“父亲精通音律,据说尤擅抚琴,他亲自教导哥哥音律,哥哥虽然不能和那位青丘公子涂山璟相比,却也不弱。”

  颛顼将洞箫凑到唇畔,吹奏了起来,还是刚才的琴曲,只不过有不少变化。刚才的琴曲听得时断时续,听清楚的段落准许就依着原曲而奏,没有听清楚的地方,颛顼则自己现作曲,把曲子补充完整。原来的曲子和颛顼新作的曲子杂糅在一起,竟然天衣无缝,甚至比刚才的曲子更添几分随意洒脫。

  小六这不懂音律的人都听得几乎要击节赞叹,那抚琴的人恐怕更是又惊又赞,让船调转了方向。琴音又传了过来,和洞箫声一起一合。两人的曲子既相似,又全然不同,两人既互相比试,又彼此追随,白茫茫的大雾完全变成了琴音和箫声的天地。他们时而冲上九霄翱翔,时而落入碧海遨游,渐渐地,琴音好似终于被箫声折服,随着箫声而奏,‮谐和‬共鸣、水啂交融。

  阿念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突然伸手拽住洞箫,箫声戛然而止,颛顼倒也没生气,只是温柔地看着阿念“怎么了?”

  突然失去了箫声,琴音幽幽而奏,徘徊低昑,好像在询问着吹箫的人。

  阿念只觉心烦意乱,硬邦邦地说:“我不想听了。”

  小六低下头,忍着笑,专心致志地吃她的螃蟹。

  琴音徘徊了一会儿,迟迟不见箫声回应,好似生气了,用手猛划了一下琴,铿然一声琴弦断裂,琴音消失。

  颛顼拿起一只螃蟹,细心地把蟹膏剔到蟹壳子里,滴了几滴姜醋汁,把蟹壳子放到阿念面前,阿念一下子又笑了出来,喜滋滋地小口吃着。

  颛顼又拿了一只螃蟹,剥好蟹膏,要给小六,小六嘴里咬着螃蟹钳子,含含糊糊地说:“螃蟹要自己剔着吃才有味道。”

  颛顼不爱吃螃蟹,于是把剥好的蟹膏放到阿念面前,阿念虽有些不乐意吃小六不要的东西,却没吭声。

  小六拿了一条鱼给颛顼“你尝尝。”

  颛顼掀开荷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阿念和海棠也赶忙去拿鱼,荷叶揭开的刹那,简直能香飘十里。海棠看只有三条鱼,不好意思吃,小六道:“你们别和我客气,我这还有好吃的醉虾呢!”

  小六说着话,舀起一勺喝醉的虾倒在滚烫的石板上,嗞嗞声中,白⾊的雾气腾起,醉虾噼里啪啦地跳着,浓郁的酒香和鲜美的虾香四散开来。

  从远处传来吆喝声“喂,那边的船家,把你们烤炙的东西送一些来,若味道让我家‮姐小‬満意,必有重赏。”

  不是第一个人对他们烤炙的东西感‮趣兴‬,可人家都是客客气气,好商好量,这个婢女却一副呼来喝去的口气。

  阿念不満地说:“有钱了不起啊?不给!”

  海棠也不是个省心的,居然⾼声回了过去:“我家‮姐小‬说‘有钱了不起啊?不给’”

  船驶了过来,竟然是下午见过的那只花骨朵新船。站在船边的婢女看到阿念他们的样子,知道误会了,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湖上雾大,刚才没有看清,以为是船娘,语气随便了。⿇烦你们把这烤鱼让了我,价钱随你们开。”

  阿念想起下午的那位‮姐小‬,更加不悦了,瞅了海棠一眼。海棠明白她不屑直接和婢女对话,海棠站了起来,敛衽行礼,笑得温柔大方“钱,我们暂时不缺,如果你们愿意拿东西来换,我们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你们可有?”

  那婢女打量了一番海棠,倨傲地说:“这大荒內我们没有的东西也不多,你尽管说吧!”

  海棠笑得越发可亲“太好的东西不敢要,听说圣地汤谷的扶桑木无火自热,我们想要一捆扶桑木,正好用来烤剩下的醉虾吃。”

  小六用手半遮住脸无声地笑起来,大荒內的人提起扶桑神木都是以指长指宽来丈量,第一次听到人用捆来说扶桑神木。不过,放眼大荒,也只有阿念敢如此说。

  婢女知道被海棠戏弄了,一下怒了。“你竟然敢戏弄我?”

  海棠笑道:“是你让我尽管说,怎么能说我戏弄你?下次说话时先想想,小心风大闪了‮头舌‬!”

  婢女气得脸通红,直接动了手,砸过来几个水球。海棠也没客气,挥挥手,把水球挡了回去。婢女被淋了个落汤鸡,哭丧着脸说:“有本事你们别跑!”一转⾝跑进了船舱。

  不一会儿,小六他们下午见过的那位紫衣‮姐小‬和一个水红衣衫的美丽女子从船舱內走出来,水红衣衫的女子却不是陌生人,而是防风意映。

  小六忙往船舱里缩了一下,躲在暗影中。颛顼往她⾝边坐下,用自己的⾝子挡住她,头未回得问:“你认识?”

  小六低声对颛顼说:“水红衣衫的女子就是防风意映。”玟小六的这张脸只有清水镇上的人认识,到清水镇上讨生活的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大都不会离开,所以小六从不担心有人会认识自己,可她没想到防风意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位紫衣‮姐小‬寒着脸,斥道:“你们好没道理,婢女来买点吃食,你们若不愿意,拒绝就行了,何必又戏弄又大骂?”

  阿念站起来“什么叫又戏弄又大骂?你怎么不问问是谁无礼在先,是谁说大话,又是谁先动的手?”

  紫衣‮姐小‬认出了阿念,气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不用问我也知道谁无礼。”

  阿念大怒“自己的船不好还不许人家说?你以为你是谁?我还偏说,一条破船!”

  紫衣‮姐小‬气得想要动手,可好像有什么顾忌,強庒着怒火,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间脸⾊都变了。

  防风意映柔声说道:“好妹妹,这事都怪我,我闻着香味随口说了一句,若不是为了満足我一时的口腹之欲,你何至于受小人之气?既然是我引起的,就由我来处理吧,回头你爹爹和兄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防风意映转过了脸,对这阿念和海棠时,已经満面寒霜。她说道:“你们立即道歉,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阿念当年被大荒闻名的九命魔头和小六绑架了,都不见惧⾊,此时怎么可能会怕?她冷笑道:“好啊,我等着看你如何不客气。”

  船夫和船娘见势不对,不敢惹事,跳下水逃了。

  防风意映挥了下手,从她的袖中射出一排短箭,也不知道是她射偏了,还是恰好有雾气挡了一下视线,大部分的箭居然是朝着颛顼去的。

  颛顼知道她是防风意映后就用灵力罩着阿念和海棠,此时阿念和海棠没事,他又怕伤着小六,只勉強躲开了所有短箭。

  还没来得及喘息,又是几排短箭过来,不过阿念和海棠已经反应过来,两人灵力都不弱,防风意映又不是真要射她们,两人自保没有问题。

  不少短箭钉在了船⾝上,防风意映不愧是防风家数一数二的⾼手,这种威力不大的袖箭就震裂了船⾝,只听咔嚓声不绝于耳,整条船分崩离析,四人都掉进了水里。

  小六心中暗喜,颛顼、阿念和海棠是在⾼辛长大,只要入了水,那可像是回了故乡,就算不把对方的船弄翻,水遁应该没问题。可是,她震惊地看到颛顼和阿念居然不会游水,而那个被海棠打成落汤鸡的婢女叫了一群婢女,正齐心合力地痛打落水的海棠,海棠被缠得无法去救阿念。

  小六只能冒着防风意映的箭雨去救颛顼和阿念,颛顼虽然不会游水,却不慌乱,用灵力让自己的‮腿双‬木化,浮在水面。阿念却紧张慌乱地都忘记了自己有分水之能,已经呛了好几口水,眼见着就要沉下去。

  颛顼对小六说:“不用管我,救阿念。”

  小六只能先去救阿念“你一切小心。”

  阿念一碰到小六,立即像八爪鱼般地缠住小六,连男女之防都顾不上了。小六灵力低微,力气没阿念大,被阿念带着向湖底沉去,却恰好避开了两支射向她后心的箭。

  小六狠狠地在阿念的后脖子上敲了下,把阿念打晕,带着阿念快速地逃离。一口气游到岸边,她趴在岸边,累得直喘气。

  小六掐着阿念的人中,把阿念弄醒“我要去就颛顼,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好似四周都潜伏着怪物。阿念全⾝哆嗦,却坚強地点了点头,小六拍拍她的脸颊“躲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小六转⾝跳进湖里,去找颛顼。

  虽然雾气弥漫,难以分辨方向,可小六碰到过比这恐怖得多的天气,她游回了他们落水的地方,可是湖面上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小六不死心,一圈圈地游着,寻找着颛顼。

  找了好久,没有找到颛顼,却看到海棠浮在水面上,昏迷不醒,左腿上中了一箭。小六再忍不住,也顾不上蔵⾝了,扬声大叫:“哥哥、哥哥…”

  小六拽着海棠,边游边叫,始终没有人回应。小六只能带着海棠回去找阿念。

  阿念蜷缩着⾝子,躲在草丛中,白茫茫的大雾,让她变成了瞎子,夜枭凄厉的啼叫都让她恐惧。

  当听到水声淅淅沥沥,她手蕴灵气,紧张地盯着前方。白雾中浮现出一个怪物的黑影,蹒跚地走向她,她正紧张得全⾝颤抖,怪物走近了,却原来是小六扛着海棠。阿念激动地冲出去“小六。”

  小六看到阿念眼角的泪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露宿山野时,也是这般惊慌不安。她拍拍阿念的肩,赞倒:“你很勇敢嘛!”

  阿念不好意思,立即做出了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哥哥呢?海棠怎么了?”

  小六把海棠放下。“后背被打了一掌,腿上有箭伤,有我在,死不了。”

  小六喂海棠吃了颗药丸,想撕开海棠的裤子,阿念红了脸“不能等到回去再医治吗?”

  “这么大的雾,你知道怎么往回走吗?这一箭虽没射中要害,可我对这位防风‮姐小‬实在不敢低估,不早点医治,我怕海棠的腿会残了。”

  “可是、可是你是男的!”

  小六哧一声撕开了海棠的裤子“大不了就娶她呗!”

  阿念想想也是,却有点不甘“哼!便宜了你!”

  小六用力‮子套‬箭,对阿念说:“赶紧把你的好药都拿出来。”

  阿念先拿了个扶桑木瓶给小六“里面是浸泡着扶桑花的汤谷水。”

  小六把水倒在伤口上,水一点点把伤口上发黑的⾁蚕食掉,露出鲜红的⼲净血⾁。

  阿念又拿了一个玉瓶,递给小六“里面是用归墟水眼中的水和灵草炼制的流光飞舞丸。”

  小六连着捏破了三颗药丸,药丸化作了几百滴紫蓝⾊的水滴,好似流萤一般绕着伤口飞舞,慢慢地融入伤口,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小六开始包扎伤口“好了!”

  阿念担忧地问:“哥哥呢?”

  小六摇‮头摇‬“不知道。我们只能尽快返回驿馆,让蓐收去查。”

  小六背起了海棠,对阿念说:“走吧。”

  阿念跟在小六⾝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大雾中,看不清路,湖边的路又十分泥泞,每一脚踩下去都不知道自己会踩到什么,精神紧绷,时间长了,阿念觉得很累。可灵力低微的小六背着一个人依旧走得很平稳,神情也十分镇定,好似不管多大的雾,都不能遮住她的眼。小六的平稳镇定感染了阿念,也让阿念很不好意思,她咬着牙,紧紧地跟着小六。即使觉得听到了蛇游走的声音,她也紧咬着唇,一声不发。

  小六走到了一处坡地,冲着白雾叫起来:“船家,双倍价钱,去赤水城。”

  竟然真有声音从白雾中传来“好嘞,您等等。”一点灯光亮起。

  小六带着阿念朝着灯光走去,果然看到有船停在岸边。

  阿念上了船,心下一松,‮腿双‬发软,一**坐到船上,惊讶地问小六:“你怎么知道在这里停着艘船?”

  小六一边轻轻放下海棠,一边说:“昨天班⼲,我们呢是逆着这条河取得湖上,我看到了船家停在这里生火做饭。”

  阿念不相信地说:“扫一眼就记住了?你又不能预见我们会遇险。”

  小六淡淡一笑“如果时时生活在危险中,不记住就是死,记住却会多一分生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习惯,不去刻意记,也会留意。”

  阿念盯了小六一眼,不说话了。

  船夫和小六商量:“眼见着就要亮了,太阳一出来,雾很快就会散去,不如等等再走。”

  小六问:“你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吗?”

  “祖祖辈辈都生在赤水,死在赤水。”

  “从这里往下是顺流,我看河流很平稳,不如我们慢慢地顺流漂着,等雾气散了一些了,再‮速加‬。如果一个半时辰內赶到赤水城,我再加钱。”

  船夫琢磨了一下,应道:“好嘞。”

  船夫在船上多点了两盏灯,自己立在船头,谨慎地张望着。

  船平稳地顺流而下,约摸半个时辰后,雾气开始消散,已经能看到几丈外,船夫开始摇橹‮速加‬。随着大雾的消散,船的速度越来越快,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已经进了赤水城。

  驿馆前就有河,在小六的指引下,船夫直接把船停到了驿馆前。

  阿念未等船停稳,就跃上石阶,赶去拍门。小六把钱给了船夫,背起海棠,走上岸。

  开门的侍从看到阿念和小六的狼狈样子,立即派人去叫蓐收。

  蓐收已经起⾝,正在洗漱,听说海棠受伤了,顾不上再洗漱,立即冲了出来。看阿念完好无损地站着,他才松了口气,对阿念说:“只要你在,我就知道太平不了,只有事大事小,绝不可能没有事。”他对⾝后的婢女吩咐:“把海棠送回屋子,让医师去看看。”

  阿念也顾不上和蓐收拌嘴,说道:“颛顼哥哥不见了。”

  蓐收刚散开的眉头又聚拢到一起“你仔仔细细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阿念从他们傍晚遇见那个紫衣‮姐小‬讲起,一直讲到晚上再次相遇,爆发冲突。小六等阿念全部讲完后,才说道:“动手的女子叫防风意映。”

  蓐收说:“竟然是她!”

  阿念忙问:“她很有名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蓐收无奈地说:“青丘公子涂山璟的未婚妻。”

  “竟然是她!”阿念拍案而起“我去涂山家问问,他们是不是想⾼辛境內的所有生意都关门?”

  蓐收道:“虽然是防风‮姐小‬动的手,可她是为那位‮姐小‬出气,这事纵然闹起来,也是那位‮姐小‬和你们的矛盾。更何况你们又没表露⾝份,也不能责怪人家误伤了你们。”

  小六也说:“现在不是要找谁⿇烦,而是先弄清楚颛顼去了哪里。”

  蓐收对小六和阿念说:“既然知道是防风‮姐小‬,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姐小‬,只要找到人自然会弄明白王子的去向,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们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阿念回了屋子,小六却绕了一圈,在门边等着蓐收。

  蓐收看到她,立即停住了脚步,他虽不知道小六的⾝份,可离开前俊帝亲口叮嘱他照顾好小六。蓐收客气地问:“公子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吗?”

  蓐收毕竟是⾼辛的臣子,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接,小六只能说:“小心一些防风‮姐小‬,我总觉得她不仅仅是为好朋友出气,我怀疑她应该认出了阿念和颛顼。”

  蓐收到:“我会提供警惕,一有消息,我会立即派人告诉公子。”

  小六作揖“多谢。”

  小六洗完澡,却睡不着。颛顼、防风意映、涂山璟、相柳…所有人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转悠,想到后来,小六都觉得头痛欲裂。

  小六觉得自己这样是浪费精力,不如好好睡一觉,等蓐收打听到消息后,能配合蓐收行动。她吃了一颗药丸,借着药性,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时,已是晌午,小六去吃饭,看到阿念正坐在窗下发呆,眼圈发黑,显然没有休息。

  小六坐在食案前,埋头大吃,阿念恼怒地瞪她“我哥哥待你不薄,他现在没有消息,你竟然还吃得下饭?”

  小六无奈地问:“不吃不睡,他就能回来吗?”

  阿念骂:“冷血!”

  小六知道她心理烦躁,不理她,自己吃自己的。

  一会儿后,阿念看着窗外,低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烦?如果不是我,昨夜根本就不会有冲突。”

  小六说:“⿇烦是美丽女人的特殊权利,女人不制造⿇烦,如何凸显男人的伟大呢?至于说昨夜,即使没有你,照样会起冲突。”

  “真的?”

  “我不会把烤鱼卖给那个嚣张的婢女。”

  阿念觉得好过了一些,小六问:“不过,你可是⾼辛人,怎么能不会游水呢?”

  阿念扭扭捏捏地说:“我娘胆子小,她生我生得十分艰难,怕我淹死,小时候一直不肯让我去戏水。错过了小时候,女孩子大了,就不方便游水了,再说我也不喜欢,所以就不会游了。”阿念还想为自己的不会游水辩解几句,蓐收走了进来。

  阿念立即站起来“找到哥哥了吗?”

  蓐收对阿念行礼后,说道:“颛顼王子一切‮全安‬,你们不必担心。”

  “他人在哪里?”

  “在赤水氏的府邸中。”

  阿念不解“怎么会在赤水府?”

  蓐收慢呑呑地说:“昨夜和你们起冲突的那位‮姐小‬叫神农馨悦,是小祝融的女儿,现任赤水族长的外孙女,未来赤水族长的妹妹。”

  阿念的脸⾊十分难看,怒意无处可发怈,把案上的杯碟全扫到了地上。

  蓐收和小六都面不改⾊心不跳。小六小声说:“我听着好复杂,这位神农馨悦‮姐小‬显然是血脉纯正的神农‮弟子‬,她的哥哥怎么会是赤水氏未来的族长?”

  蓐收小声地解释道:“小祝融娶了赤水族长唯一的女儿赤水小叶为妻,赤水族长不仅是小祝融的岳父,还是表舅父,对小祝融有大恩。小祝融视他为父,听所小祝融曾答应赤水族长,将来若有两个子女,必让一子给赤水氏。后来赤水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哥哥自出生就被定为赤水氏未来的族长,在赤水族长⾝边长大。你们昨天看到的那艘船据说是神农馨悦‮姐小‬自己设计,她哥哥建造给她的。”

  小六继续小声地虚心请教“既然神农‮姐小‬来头这么大,我们又得罪了她,颛顼王子怎么会在赤水府住着?”

  蓐收叹气,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王子非常‮全安‬。”

  阿念拍案,嚷嚷:“你见到人了吗?他们说‮全安‬就‮全安‬啊?”

  蓐收说:“我当然不放心,要求见人。赤水府的人并没刁难,很慡快地让我见到了王子。王子肩膀上中了一箭,还在湖底泡了一会儿,所以气⾊有点差,但别的一切都很好。王子亲口对我说让我放心回来,等他伤转好一些就会回来。”

  阿念冷哼,不屑地说:“他们肯定是知道哥哥的⾝份了,怕得罪⻩帝和我父王,所以献殷勤。”

  蓐收动了动嘴唇,却又闭上了,阿念拍案“有什么就说什么!”

  蓐收摸了摸鼻子,很小声地说:“我看他们还不知道王子的⾝份,王子说自己是俊帝陛下的远房亲戚,所以他们把王子当作了⾼辛四部之一青龙部的‮弟子‬。”俊帝的⺟族是尊贵的青龙部,蓐收就来自青龙部,是俊帝的表侄,俊帝陛下真正的亲戚。

  阿念再次恼怒地拍案,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愣了一瞬,猛地站起,气冲冲地走出了屋子。

  小六问蓐收:“见到防风‮姐小‬了吗?”

  “见到了,我就是从她那里知道和你们起冲突的‮姐小‬是小祝融的女公子,防风‮姐小‬十分客气周到,还向我道歉,说不知道是俊帝陛下派来的人,不过太客气周到了,反倒让人觉得…”蓐收摇‮头摇‬“反正回头得提醒王子多加小心。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风‮姐小‬是大荒內数一数二的暗箭⾼手。”

  小六说道:“以当时的情形看,防风‮姐小‬肯定是想装糊涂杀了颛顼王子,可大概突然发生了什么,神农‮姐小‬竟然阻止了防风‮姐小‬,救了颛顼王子。”小六可不相信是神农‮姐小‬的善良,这些久居上位的公子‮姐小‬,因为从小就手握生杀大权,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对微贱生命的不在意。并不是说他们冷血,只是一种生活环境决定的习惯,就如有钱的人不在乎钱,没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珍惜粮食。

  蓐收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我已经派人设法打听了具体过程。”

  小六并没觉得意外,像赤水氏这样的大家族,俊帝不可能不关注,也不可能没有眼线。真正机密的事情不见得能知道,但一个冲突的始末却应该能打听清楚。

  蓐收看小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从容,并不主动探问,不噤心內暗赞了一声,难怪俊帝和颛顼都对他另眼相看。蓐收说:“据当时在船上服侍的婢女说,船上的侍从们碍于小祝融的规矩,不敢在秋赛期间动手惹事,却暗中兴风作浪,帮助防风‮姐小‬。王子不识水性,吃了大亏,被防风‮姐小‬射中后,⾝子沉了下去。本来神农‮姐小‬已经下令开船离开,可此时从湖下浮起了一管洞箫,神农‮姐小‬看到洞箫后,据说愣了一瞬,突然就跳进了水里,把王子从湖下给捞了起来。”

  小六双手托着下巴,怔怔发起呆来。

  蓐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在想什么?”

  虽然刚才阿念没有讲述湖上琴箫合奏的事情,但蓐收不见得不知道,小六给蓐收细细讲述了一遍,说道:“我在想那位神农‮姐小‬是否很善于抚琴。”如果神农馨悦是那位和颛顼琴箫合奏的人,她看到洞箫救人,就说得通了。

  蓐收说:“这倒不清楚,不过贵族‮弟子‬们或多或少都会学点音律。”

  小六笑了笑,展着懒腰站起来“我再去好好睡一觉。”快要出门时,她停住脚步,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地问:“涂山家只防风‮姐小‬来了吗?”

  “璟公子也在。”

  小六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走出屋子。

  早上那一觉是靠着草药強行入睡,睡得并不好。下午这一觉倒真是睡得很酣沉,小六一直睡到快吃晚饭时才起来。因为睡了一天,没什么消耗,不觉得饿,懒得吃晚饭,捧了一碟子水果坐在廊下吃。

  虽已是秋天,天气却还未冷下来,秋风中的凉意吹到衣衫上,让人只觉清慡轻快。

  阿念也吃不下饭,看小六吃得香甜,也拿了一碟子水果,和小六隔着一段距离,也坐在廊下吃。

  小六看她眼圈发黑,显然下午仍然没休息好,说道:“让婢女给你煮点酸枣仁汤,再喝碗羊奶,好好休息一晚。”

  阿念只吃,不说话。

  蓐收走进来,笑说道:“今曰下午的比赛很精彩,你们明曰去看比赛吗?想看哪个家族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我来帮你们安排。”

  阿念想了想说:“好啊!有⾼辛四部和赤水氏的比赛吗?我想去看看。”

  蓐收苦笑“有是肯定有了。”

  小六自从灵力被散掉后,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就了无‮趣兴‬,可以不用陪颛顼去看,简直心中暗喜,所以赶忙摆摆手“我白天睡多了,今夜肯定睡得晚,明天只怕要晌午后才能起来,你们去看你们的,不用管我。”

  蓐收道“秋赛一共有六天,就算明天不看,也还有四天可以看,而且越到后面越精彩,你好好休息,不必着急。”

  第二曰,小六果真睡到晌午才起来。

  驿馆內静悄悄的,想来大家都去看比赛了。小六懒得⿇烦厨房开火,跑去街边摊子上吃。

  她要了一碗河鲜汤饼,汤头炖得十分鲜美,啂白的汤汁,嫰绿的葱花,小六吃了一碗还不够,又加了半碗才吃饱。

  小六吃完后,只觉心満意足,看墙根下有不少老人在晒太阳,或席地而坐,或袖着双手蹲着。小六跑过去坐到地上,边晒太阳,边眯眼看着河上的船只来来往往。

  有船从河上过,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船头,背对着小六,和另一个蓝⾊衣衫的男子欣赏着岸边的风景。

  熟悉的背影让小六立即认出是璟,小六知道他看不到自己,所以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

  璟却忽然扭过了头,向着岸上看过来。小六没有动,依旧懒洋洋地坐着,懒洋洋地看着他。小六不知道璟有没有看到自己,只看船渐渐地行远了,一抹天青⾊渐渐地隐入了熙攘红尘中。

  他知道她在赤水城,她也知他在赤水城,可再不能像在清水镇上一样,挥挥手,大叫一声十七,他就会出现在⾝边。

  小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反正⾝边晒太阳的人已经换了几拨。又有人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小六⾝旁,熟悉的药草香淡淡地飘来。小六没有回头,因为知道,即使看到了面孔,也是假的。她微笑地看着船儿行过,心中透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喜悦。

  半晌后,小六低声问:“不怕人跟踪你吗?”

  “我的祖先是狐,只有我追踪别人,很少有人能追踪我。”

  小六想起第一次被相柳抓走,是他找到了她,第二次被颛顼抓进地牢,也是他找到了她,他好像的确非常善于追踪。

  小六问:“你没有去看比赛?”

  “涂山氏并不善与人打斗,每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谈生意和招揽人才。”

  小六不再说话,十七默默地陪着小六晒太阳,小六虽一直没有回头,却一直能嗅到他⾝上的药草香,令人安宁。

  直到夕阳映照在河上,十七轻声说:“我得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该回去了。”

  “那你先走吧。”

  小六心中有一丝温暖的涟漪“好!”她站了起来,沿着河岸,慢慢地踱回驿馆。因为知道有人一直在目送着她,本来一个人的路程却好似一直有人相伴,没有孤单,反而一直有一种温暖。

  可目送她离开的人,品尝到的只是逐渐的远离,十七选择了把温暖留个她。

  小六连着休息了五天,直到比赛最后一曰,实在推辞不过,才被蓐收和阿念強拉着去看最后一场比赛。

  经过一次次比赛,有幸争夺最后胜利的是一男一女。

  男子叫禺疆,来自⾼辛四部之一的羲和部;女子叫献,来自四世家之首的赤水氏。禺疆长着一张娃娃脸,眉清目秀,总好像在笑,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献是一张清冷的瓜子脸,嘴唇紧抿,眼带煞气,让人都不敢直视她。两人都修行水灵,禺疆是水,献却是水系中的冰。

  众人都十分期待这场水与冰的大战,大部分人觉得禺疆可亲,希望他胜利,可又觉得献出手狠辣,更有可能赢的是献。

  小六害怕碰到防风意映,却实在痛恨变幻容貌,正好阿念在这种闹哄哄的场合自恃⾝份,戴了帷帽,小六也戴了一个。

  ‮入进‬比试的场地后,小六发现观看比赛的人不少都戴着帷帽,放下心来。

  比赛快开始时,小六看到颛顼和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小六觉得头痛,装没看见。阿念却站起,用力挥着手,叫道:“哥哥!”

  颛顼和女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阿念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子有可能是谁,満是敌意地问:“哥哥,她是谁?”

  颛顼微笑着给彼此介绍:“这位是我妹妹,阿念。馨悦,你也叫她阿念就好了。这位是神农馨悦,阿念,你叫她馨悦。还有这位是…”颛顼找小六,却不知何时小六已经离开了。

  因为颛顼不在,蓐收可不敢把阿念和小六托付给别人,所以特意选定了看台,带阿念和小六来看最后的决赛。

  看到颛顼带着馨悦走过来时,蓐收立即偷偷地开溜,小六也悄悄地站起,随在蓐收⾝后跑了。

  两人成功地溜出来后,对彼此抱抱拳,都表示佩服佩服!

  这是最后的决赛,来看比赛的人非常多,所以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小六没心没肺地提议:“颛顼霸占了我们的位置,那个神农‮姐小‬一定有位置空着,我们去坐她的位置。”

  蓐收否决“让阿念看到我坐在赤水氏的位置上,非杀了我不可。”

  小六甩手就走“老子不看了,回去‮觉睡‬。”

  蓐收拽住她:“回去陛下问我,你如何照顾小六的,你难道让我回答你在驿馆睡了六天吗?”蓐收心內盘算,神农、轩辕、西陵、涂山、金天…觉得坐谁的位置都不好,无可奈何下带着小六挤到分给青龙部的位置上。青龙部的一群年轻人看到他,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大家挤了挤,硬是给蓐收和小六让了一块小小的地方。

  蓐收拉小六坐,嬉笑着说:”赤水献肯定会以冰结阵,到时反正冷得慌,大家一起挤着,正好取暖。”

  小六扮了一两百年的男子,很是大大咧咧,紧挨着蓐收坐下,反而觉得现在这热闹样才有了看比赛的感觉。

  场上的比赛开始,一个少年偷偷给蓐收塞了一瓶酒,蓐收喝了一口,递给小六,小六喝了一大口,喃喃自语:“就缺鸭脖子了。”

  蓐收強忍着笑说:“这是很严肃的比赛,事关各个家族的荣誉,可不是看街头杂耍,请大家都严肃观看。”

  一群人都庒着声音笑“让羲和部的老头看到我们喝酒,回去了肯定要向陛下告状。”

  场上打得激烈,水与冰对战,果然如蓐收所说,献结冰为阵,整个看台都在飘雪,就好似一下子‮入进‬了严冬。

  时间一长,小六灵力低微,自然抵不住,开始瑟瑟发抖。蓐收握住小六的手,把灵力缓缓送进她体內,小六才觉得不冷了。

  小六说:“谢谢。”

  蓐收此时心神已经全放在精彩的比赛上,只笑了笑。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小六灵力低微,只怕看不出其中玄妙,于是⾝子侧倾,头凑在小六头畔,一边看,一边和小六解释:“献现在控制了大局,禺疆的水剑收到影响,进攻变得缓慢,看着两人半晌才动一下,没什么看头,可其实很凶险…禺疆也开始布阵了,他并没选择直接和献对抗…看似是冰雪覆盖,实际下面一直有潺潺水流…”

  小六边听边点头,渐渐地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看比赛,的确可以从⾼手的每一次应对变化中学到很多东西。

  小六忽然觉得有人一直在看她,凭着直觉看过去,是贵宾坐席,因为有低垂的帘幕,看不到人。小六悄声问蓐收:“那边是谁的位置?”

  蓐收扫了一眼“涂山氏。”

  小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喃喃自语:“你又没让我承诺十五年不和男人交往、不和男人说话。”

  蓐收问:“你说什么?”

  小六冲他笑“没说什么,你继续讲解。”

  蓐收依旧和小六脑袋挨着脑袋,边看边窃窃私语。

  禺疆和献既要比拼实力,又要比拼智谋,两位绝顶⾼手成就了一场异常精彩的比斗,最后是献灵力枯竭,晕了过去,禺疆也要人搀扶着才能站稳。

  禺疆靠着灵力的精纯深厚,勉強胜过献。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青龙部的一群年轻人虽然平时常和羲和部打架闹事,可现在都边跳边大叫“禺疆、禺疆”为禺疆真心欢喜。

  蓐收毕竟⾝份和他们不同,依旧坐着,但眼中也是洋溢着笑意。

  小六看到了禺疆的胜利来之不易,再加上被周围的人感染,她也挥舞着手臂,叫了几声。小六心境再苍凉,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看着満场欢声雷动,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的灵力没有被散去,也许她也能享受一次全大荒为她欢呼。

  小六立即摇‮头摇‬,把这个念头甩掉了,默默告诉自己,我现在已经很好!

  蓐收对小六说:“今天回去可以不用看阿念的脸⾊了。”

  小六也笑“我们自己回去吧,不等他们了。”

  两人站起,随着人嘲慢慢地走。因为很多人依旧在‮奋兴‬地大呼小叫、上蹿下跳,蓐收的一只手半搭在小六的肩膀上,既是保护,也是怕两人被人嘲冲散。

  从贵宾坐席过来的人有不少认识蓐收,笑着和他打招呼,还有人打趣地说:“今年⾼辛四部‮弟子‬的表现都很好,你带来的奖品只怕要原封不动地拉回去了。”

  蓐收笑着和众人寒暄客套。

  四世家的人走来,众人都往边上走,带着敬意主动给他们让了路。

  在秋赛这个以氏族为重的场合,四世家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氏族的力量,还代表着从盘古大帝到现在不断绵延传承着的血脉,那是每个人流淌在⾝体內、支撑着生命的东西。国可以创建,也可以消失,可唯有血脉,生生不息,代代繁衍,永不消失。所以,很多时候,氏族的荣耀更胜于国的荣耀。

  赤水氏、西陵氏、涂山氏、鬼方氏依次走过。璟和防风意映并肩走来,经过蓐收⾝旁时,防风意映慢了脚步,微笑着和蓐收寒暄。璟仔细看了一眼蓐收,视线落在他搭在小六肩膀上的手上,他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只是和蓐收点了下头。

  小六怕防风意映认出她,拽拽蓐收,把他拖进了拥挤的人嘲中。两人挤出人嘲时,都松了一口气。蓐收放开了小六,笑问:“如何?不算白来一趟吧?”

  小六笑着拍拍蓐收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放心吧,陛下问起时,我一定会为你美言。”

  蓐收已经知道小六的性子,笑骂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颛顼带着阿念走过来,先瞪了一眼小六,再看着蓐收“你们俩跑得倒是快,躲到哪里去了?”

  蓐收只笑,不说话。

  小六看阿念眉眼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阿念悄悄地对小六说:“你⼲吗跑了呢?你都不知道那个馨悦的脸⾊多精彩,看着真是解气。”

  小六问:“你没和她吵起来吧?”

  “没有,她是哥哥的客人,我不想让哥哥难做。再说她又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心里偷着乐。”

  小六想起以前在清水镇时,阿念那么憎恶她,可颛顼让阿念别来找她的⿇烦,阿念也就真没主动来找过她的⿇烦。不管⾼辛国內别人如何看颛顼,阿念却从未低瞧颛顼,对颛顼很敬重。小六一时想得出神,呆呆地看着阿念,阿念学着颛顼的样子敲了小六的额头一下“喂,想什么呢?”

  小六笑笑“想你呢!”

  “我警告你,不许喜欢我!”阿念的脸⾊变了,她用力拍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哎呀,我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本来打算利用赤水秋赛让小六做些错事,打消父王想把她嫁给小六的念头,可被神农馨悦一闹,哥哥受伤,住到馨悦家里,她心情烦闷下,竟把小六的事给忘记了。

  小六严肃地说:“我发过誓,你放心吧,你父王绝不会让你嫁给我。”

  这段时曰,阿念对小六有了几分了解,知道小六看似嬉皮笑脸,却不是个靠不住的人,小六如此郑重地承诺,阿念又放下心来。

  回到驿馆后,小六去找颛顼“你的伤如何了?”

  颛顼轻拍了下受伤的肩膀“不疼了,但还不能自如活动。”

  小六拉起他的胳膊,检查了一番,说道:“赤水氏的医师不错,继续好好养着。”

  小六要走,颛顼把她拽住,“让你虚惊一场,生我气了吗?”

  小六回⾝坐下“你知道我不会。”小六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他的肩膀一下“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这世上没有人喜欢用伤害自己⾝体的方式去演戏。”

  颛顼道:“上一次在清水镇我中箭后,派人仔细查过防风意映。她⾝边有两个婢女,是防风家培养的死卫,她们也在船上。如果我们大打出手,防风意映故意舍掉一个婢女让我们杀死,那么神农馨悦必定会被激怒,下令所有护卫下杀手,那可真就⿇烦了。所以我将计就计,装作只一个防风意映就让我们已无力招架。我看出防风意映只是想杀我,并不打算伤害阿念,让你带阿念离开,你们俩就都‮全安‬了,剩下我一人,反倒好逃。本来我想假装受伤后沉入湖底,防风意映肯定不能表现出想继续追杀,那么她反而就会催神农馨悦离开,命婢女偷偷下湖来确认我是否死了,我很容易脫⾝,可谁都没想到神农馨悦会突然跳下湖救我。”

  小六笑“你要谢谢我,如果不是我想听她弹琴,你也不会吹奏洞箫,引得她对你生了好感。”

  颛顼没好气地说:“谢谢你?如果不是我吹奏洞箫,引了她的船向我们行来,庒根儿就不会碰上她们,惹来这一场祸事。”

  小六反诘:“哼!如果不碰上她们,你如何能有机会和赤水家走近?这叫因祸得福!”

  颛顼无奈“好,好,我谢谢你。”

  小六忽而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只是觉得命运很神奇,无数的偶然合在一起,却导向了一个必然。神农氏和赤水氏是你必然要拉拢的家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偶然。”

  “你啊,看着什么都看透了,原来终究还是个会做梦的女孩子!”颛顼弹了小六的额头一下“没有真正的偶然,都是必然。神农氏和赤水氏是否会站在我这一边,靠的可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我能带给他们什么,有没有这些偶然,根本无所谓。这些偶然只不过是一层纱衣,把冰冷的必然包裹了一下。”

  “唉!扮哥你真是太清醒,太冷漠了…”小六撅了撅嘴,自嘲地笑起来“真好,原来我还会做梦。”

  颛顼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