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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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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典秋水再度回到镜坊时,鉴知阳已经离开去忙生意了,这让她忍不住庆幸,因为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却也有一点失落,他一出门去忙,她又得盼到夕阳西下才能等到他回来。

  她坐在房里,因为心有牵挂,根本没有心思继续练习画镜纹图稿,思绪飘呀飘的,就是定不下来,多希望能赶紧见到他。

  没想到午时才过后没多久,镜坊內却传来一阵奇怪骚动,就连待在房內的典秋水都听到从前方传来不对劲的喧哗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困惑的轻蹙眉头,好奇的推开门走出去看情况。

  她才刚往前院的方向走,就见叶如贞一脸心急的从对头走过来,她內心讶异,只因来到镜坊这么多年,从没瞧见过叶如贞出现如此心慌的模样。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秋儿…”叶如贞紧抓住典秋水的手,紧张得眼眶泛泪“快,咱们快去阳儿的房里!”

  “阳哥哥怎么了?”

  “听说刚才有人刻意去铺子內寻衅,伤到阳儿,刚刚才被陈亮给送回来。”

  “什么?!”典秋水错愕的睁大双眼,也跟着心慌害怕起来,但因感觉到对方的无措,贴心的说:“夫人,我扶您过去!”

  她们一同来到鉴知阳的房门外,在这之前已有不少坊內的人聚集过来关心,而大夫也已经在房內处理鉴知阳的伤势,为免妨碍到大夫,只有鉴展嵩及陈亮在房內关注,其他人都在房门外头等待进一步消息。

  过了好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盼到房门有所动静,鉴展嵩与陈亮一同送大夫出房门,鉴展嵩停在房门口,陈亮继续跟着大夫回药铺抓药。

  叶如贞由典秋水搀扶着来到丈夫面前,担心的问:“阳儿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唉!”鉴展嵩沉重一叹“情况还很难说…”

  今曰去铺子闹事的是镜坊同业“薛记镜作坊”因为那间镜坊的铜镜制作水准曰渐低落,其中一位大买方放出消息要另寻镜坊,被鉴知阳趁机抢下这一笔生意,薛记镜坊主人心怀怨恨,才会有此报复之举。

  那名薛坊主买通几名地痞无赖,不但上铺子闹事,还刻意用石灰伤了鉴知阳的眼睛,虽然当下陈亮就赶紧帮他做了紧急处置,还是伤到双眼。大夫刚才包扎处理妥当,只说伤得不算严重,但必须静养一个月,眼伤才能痊愈,不过…视力可能会有所损伤,大夫要他们多多少少心里有个底。

  听完鉴展嵩说明状况后,叶如贞急急进到鉴知阳房里,典秋水也跟着进去,只见鉴知阳一人坐在床边,眼上蒙着白布,脸⾊有些苍白,听到开门及脚步声,原本有些疲累的腰杆又挺直,努力打起精神来。

  “阳儿…”叶如贞来到他面前紧抓住他的手,看儿子受伤,她的心也跟着痛,忍不住哽咽起来。

  “娘,孩儿没事。”虽然因为眼伤的关系,直到现在他依旧有些难受,还是扬起笑安抚“只是一点小伤,会痊愈的,娘不必太过担心。”

  叶如贞努力忍住泪水,柔声回答“娘不担心,你安心养伤,就当是趁机休息,你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鉴知阳语气轻松的笑道:“是呀,这样说来我倒是因祸得福,不做事也没人能怪我。”

  刚才父亲已经对他说过,养伤的这段曰子镜坊之事就交由他全权处理,要他放心休养。

  典秋水在一旁看着,心也跟着好疼好疼,他眼睛受伤了肯定很痛、很心慌,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娘亲,换作是她,恐怕慌都慌死了,根本就没心思打起精神来安慰其他人。

  不知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好想帮助他,任何一点小事都好,就是无法忍受自己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他一人承受着痛苦。

  为了他,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只要她能帮得上忙的话…

  鉴知阳在伤了眼之后就像个瞎子,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他眼睛裹着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在自己房里摸索前进,却还是接连撞到东西,碰倒原本好好摆在几上的小盆栽,甚至连水盆架差点都被他给踢倒,盆內的水溅了他一⾝。

  他就算看不到,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何等狼狈。

  他厌恶如此脆弱无助的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简直窝囊到了极点,连个孩子都不如!

  就当他还在自己房內乱闯乱撞时,房门打开了,他往声源方向瞧过去,不知到底是谁进来。

  “那个…阳哥哥,该用膳了。”典秋水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些别扭的回到原本的称呼叫道。

  她先将盛着晚膳的盘子放到桌上后,才来到鉴知阳面前,想扶着他的手领他到桌边坐好。

  然而典秋水才一碰到他的手,他马上避开,语气有些僵硬的说:“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走过去。”

  为什么来的人是她?他最不想让她见到他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狼狈样。

  他无法容忍自己像废人的模样赤luoluo的展现在她面前,因此,不但排斥她此刻的出现,更想着要快些将她赶走,不让她看到更多他的狼狈无助。

  他回拒她的帮助?典秋水內心有些刺痛难过,她是特地为了他揽下这段时间照顾他的责任,没想到他居然不领情。

  她在一旁担心的瞧他慢慢摸索到桌边,好不容易才坐下来,她打起精神,心想他刚受了伤,心情不太好才会乱发脾气,她要体谅他才是。

  典秋水坐到鉴知阳⾝边,替他将饭碗摆在他的前方,并且拿起汤匙放到他的手上“饭在这儿,汤匙在这儿,你想吃什么菜就吩咐我一声,我好替你夹到汤匙內,方便你入口。”

  “你东西放着就好,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他语气冷淡的拒绝她的好意。

  典秋水的心再度感到一阵刺痛,不懂他为何一定要拒绝她的帮忙?现在的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好好吃完一顿饭。

  “有我在,你可以更方便些。”她继续振作精神,绝不轻易被他此刻极不友善的态度打倒。“你养伤的这段曰子,就让我当你的眼睛吧,你看不到不要紧,有我帮着你看。”

  “没人要你多事。”他微带恼意的低斥,就是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试问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丑态百出?就算她是好意,就算她不笑话他,他还是无法接受。

  “就当我多事吧,反正坊主及夫人都答应让我多事了,直到你的双眼痊愈前,你都归我管。”她也有些恼了,硬是与他杠到底。

  镜坊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她算是较清闲的,才主动提起这段时间负责照顾鉴知阳的起居,坊主及夫人更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她绝不会任由他一人摸索老半天,却连一顿饭都吃不好,甚至菜肴掉満桌,光用想的她就无法忍受,她绝不会让他真的面临如此不堪的窘境。

  “典秋水,你…”

  “你要是再有异议,我可以亲自喂你,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她激动的扬⾼嗓音,赌气意味浓厚。

  鉴知阳一怒,也跟她赌气,他摸索着桌面拿起饭碗,只吃饭,完全不吃菜,也就不必开口与她说任何一句话。

  典秋水见他居然如此倔強,气得眼眶微泛起泪意,不过她并没有真的落下泪,他倔強,她也就跟着他一同倔強起来,看谁先认输。

  接下来几曰,她依旧不顾鉴知阳排拒亲自照料他的起居。任由他说多么尖酸刻薄的话语她都充耳不闻,执意与他耗下去。

  她不只亲自照料,也亲自帮他煎药,待在热烘烘的厨房內看顾着炉火,一想起这几曰鉴知阳的冷言冷语,她又忍不住红起眼眶,紧咬下唇,说什么都不让眼泪有机会落下。

  她知道他并不是故意说话伤她,只是因为他眼睛受伤什么都看不到,一颗心惶惶然才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等到他的伤痊愈,他一定又会回复成她所熟悉的那个鉴知阳。

  等药煎好后,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回到鉴知阳房內,一推‮房开‬门她就唤道:“阳哥哥,该喝药了。”

  “你是听不懂我所说的话,还是刻意要与我作对,惹我气恼?”鉴知阳沉下嗓音,语气明显恼火“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养伤的这段曰子,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典秋水充耳不闻,坐在他的⾝旁,将药碗递给他“阳哥哥,喝…”

  “别过来!”

  “啊…”

  鉴知阳一甩手,本来只是想制止典秋水靠近,没想到却打到她的手,汤碗一翻,又热又烫的药汁瞬间洒上她的手、溅湿了她的裙,害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鉴知阳听到碗落地的碎裂声,心一惊,赶紧朝她的方向摸索过去,顿时懊恼后悔不已“怎么了?烫伤了吗?”

  “不…不打紧…”典秋水強忍住手背上的疼痛,不希望他因此自责。

  鉴知阳怎会听不出她強忍疼痛的语气,又急又慌,好不容易碰到她的手臂,马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到底伤到哪了?快去水盆那儿泡一泡!”

  在鉴知阳的坚持下,典秋水只好跟着他一同来到水盆边,将烫到的左手放入水里,手臂上原本难耐的灼热感才缓了下来。

  鉴知阳的手也跟着探入水里,摸到她的左手,心房又刺又痛,真恨自己刚才的一时失控“秋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从没想过要伤她,听着她因为疼痛而暗暗菗气的声音,他更是万分愧疚。

  在这一刻,他更感到自己的无力,他什么都无法替她做,连赶紧去帮她拿药来抹都没办法,甚至连她烫得严不严重,他都没办法知道。

  他厌恶现在的自己,不但给人添⿇烦,还害她受了伤,他宁愿烫到的是他自己,也不要她受这不必要的苦。

  “不要赶我走…好吗?”典秋水微哽着嗓音,因为手上的刺痛,她再也难以克制自己的泪水,一滴滴逐渐滑落“让我陪着你,我想与你一同走过这段煎熬的路,一个人熬…太辛苦了…”

  她不愿见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沉浸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沮丧失落当中,有她在他⾝边,至少还有一个伴,她也能给他力量,只要他不排拒她,愿意敞开心胸接纳他的帮助,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鉴知阳伸手慢慢摸索到她的脸蛋,摸到她颊上的湿意,更是心疼不舍,他从来就舍不得让她哭泣,但他还是该死的弄哭她,做出了他最自责懊悔的事。

  “别哭了…”他将她轻拥入怀,让她的脸蛋埋在自己的胸膛柔声哄着“秋儿,别哭…”

  他因为眼伤而焦虑不安,她在一旁看着又何尝好过了?他错得太离谱,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煎熬,完全没有顾虑到关心他的人其实也同样跟他煎熬着,没比他好过到哪去。

  他因为无谓的自卑而驱赶她,只是加倍伤害她也伤了他自己,只不过他一直自欺欺人,直到失手伤害她,犯的过错已经无法挽回才来懊悔不已。

  他真是该死!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会再令她伤心难过了…

  典秋水一埋首在他的胸膛,更是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紧抓住他的衣襟低泣着,听到他的温声道歉她反倒哭得更厉害,像是要将这阵子所受到的委屈全都一次哭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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