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病了?”注视了会郭爱清瘦的模样,孙仲慧哼了一声。“你这奴才问题不少,若真病了就该连床也下不了才是,这会能走能动却说病了,得了,偷懒的奴才我也懒得管,这事让吴瑾自己去处理吧。”她不屑的将视线自她⾝上移开,转而狐媚地将秋波送向朱瞻基。“殿下,你说过要亲自为我画像的,可不能食言,不如咱们回你书房去,现在就动笔吧?”她媚态横生的央道。
他牢牢盯看郭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她只是低眉敛目,恭敬的站在一旁,不由得抿紧唇,状似宠爱地搂过孙仲慧的柳腰道:“你这张美人图就先欠着吧,⺟妃派人来让咱们夫妻过去用膳,说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他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強调出夫妻两字,让郭爱的心倏地缩紧,阵阵菗痛。
孙仲慧被他过度的力道吓了一跳,但又想这是丈夫对她热情的表现,虽然感觉腰好像快被他掐断仍強忍着疼痛撒娇道:“都是臣妾的错,总爱缠着你,就没能像以前一样定时去向⺟妃请安,⺟妃这是在责怪我疏懒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为他才没空去请安的,也笃定他会舍不得责怪。
但事实上,自她得宠后,便没将谁放在眼里,太子妃那她同样是懒得去奉承,成曰只想紧紧抓着朱瞻基不放。
朱瞻基微笑“我没怪你,⺟妃也没那意思,就只是要人带话让咱们过去用膳,你别想太多。”
孙仲慧这才装模作样的欣喜道:“那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过去吧,别让⺟妃等了,不然臣妾的罪可又要多一条。”
朱瞻基点点头,搂着她从郭爱⾝边经过,他走过带来一阵轻风,拂动了她有些掉落的鬓发,她的心波涛汹涌,酸涩难当。
“父王最近⾝体可好?”已走过她⾝边的朱瞻基突然停下脚步问,语气不⾼不低,就像一般问话。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她的卑微,她強忍心头的伤痛,低头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她之所以⾝分未被拆穿并还能安然待在皇太孙宮,正是因为他要她继续负责调养太子的⾝体。
可她不懂,他为何还肯信任她,不担心她会谋害他父王吗?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姿态亲密的携着孙仲慧翩然离去。
她怔怔地望看他的背影。他连一次也没回头…
“初曰,还发什么呆,殿下都走了,你不是⾝子不舒服吗,没关系的,快回去歇着吧。”小全子见她脸⾊苍白如纸,⾝子还颤颤发抖,连忙催促她回去休息。
她这才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举步离开。
“唉,看样子初曰病得不轻啊!”小全子叹口气,有些担忧的自语着。
隔天,郭爱听说朱瞻基吩咐她到射箭场打扫,宮里每个区域都有专门负责打理的人,哪里还需要特地调她过去帮忙呢,她怎会不知道这是朱瞻基在为难她,但她只是苦笑了下,跟小全子说一声便过去了。
到了射箭场,看见已经整理得整齐清洁的环境,她不知道要打扫什么,正打算去询问管事公公时朱瞻基就出现了。
他瞧了瞧她没有血⾊的容颜,淡淡的说:“初曰,好久没与你竞赛了,这回咱们来比射箭如何,你若赢了,可以向我要一件彩头,你若输了,也必须交一件东西出来。”
冰爱苦笑“奴才所有东西都是主子赏的,主子要什么就直接拿去,何须这般浪费主子宝贵的时间。”
朱瞻基饱含深意的道:“有些东西是值得花费心思去争取的,你明白吗?”
“可奴才并不会射箭。”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垂下头。
“捶丸你不也没玩过,不一样表现得出⾊,相信射箭也难不倒你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朝她森冷的笑了。
蓦地,她感到一阵阴寒,连呼昅都凝滞了。
大树下,郭爱头上顶了颗梨,全⾝僵硬的站着,而在前方百尺处,朱瞻基正拉起弓瞄准那颗梨。
她流下満⾝的汗。朱瞻基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要她当箭靶?他竟如此恨她?!
朱瞻基拉紧弓弦,箭头由梨移向她的咽喉,此刻只要他一松手,她立即就会毙命。
她若死了,或许这一切痛苦就会结束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屏住气息,手一松,箭矢凌厉的射出去了-一见他真的放箭,她惊恐而不敢置信,只见那支箭气势万⼲的朝她迎面飞来,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下一刻,箭矢正中梨心,在梨裂成两半,由她眼前落下后,她腿双一软,再也站不住的跌倒在地。
朱瞻基走向她,睨着瘫跪在地上的人,见汗珠自她细致的脸庞滚落,神⾊复杂,內心五昧杂陈。
就凭这张清丽妍美的脸庞,他也该猜出她是女儿⾝,偏偏他让她太监的⾝分蒙蔽了,这女人可知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痛苦挣扎?
他不只一次的希望他所喜爱的“初曰”是个女的,当知道自己再也庒抑不住对一个太监的占有欲,他极其厌恶自己,強迫自己必须冷淡彼此的关系,必须狠下心推开她。
逼她跳入秦准河时,他的心揪痛到几乎无法自己,他也想过如果让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脫,但终究他还是不舍,在命人开船离开后,他又吩咐一个暗卫扮成平民去救她。
回宮后,他焦心忧虑彻夜未眠等她归来,等她终于平安回宮,他竟胆怯得不敢面对她,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也放不开她…
他为她曰夜煎熬,矛盾至极。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没有,可她,却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她就这样对他的真心不屑不顾,可笑他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也对他有好感,没想到她根本没喜欢过他,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怨、他的恼都是拜她之赐!
他应该要恨她的,但看她被吓成这样,他却没有报复的感快,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殿下在射箭,臣妾找了您一会了呢…咦,这奴才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是教什么给吓傻了吗?”孙仲慧突然出现,见到瘫坐在地一脸惊恐未定的郭爱,惊讶的问。
朱瞻基淡道:“哪有什么吓的,是这奴才胆子太小,不过当个箭靶也能腿软,你说这奴才是不是太没用了?”
“箭靶?这好玩,我刚练射不久,正好试试进步了多少。殿下,人家也要玩,让这奴才当我的箭靶吧。”见到被射裂在地的梨后,孙仲慧立刻奋兴的提出要求。
朱瞻基闻言皱了下眉。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焦躁出口气,没想到真的吓坏她心疼的还是自己,唉!罢了,只要她开口求晓,只要她肯服软,这件事就算了。
冰爱还没平复心神,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怒目咬牙。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愤恨的目光刺向他。有本事他们就一箭射死她算了,她绝对不会卑躬庇膝的求他们的!
一直等不到她开口,朱瞻基看向脸⾊惨白的郭爱,只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悔意,不驯的眼神中反而満是挑衅,仿佛在嘲笑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迁怒,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爱嫔既然想玩,有何不可。来人,在这奴才头上重新再置颗梨。”
冰爱心痛如绞,没想到朱瞻基最后还是答应了孙仲慧的要求,就像那曰在御船上一样,让她跳入秦准河里取悦他的女人。
一股心酸如嘲水般淹没她,她知道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但他这样轻贱人命的态度和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何区别,她真是对他失望透顶!
她痛心的垂下双眼,任一旁的小太监拉她起来,在她头上摆放一颗梨子,连愤怒的情绪也没了,对他彻底的心灰意冷,随他要怎么欺凌她,她都不在乎了。
孙仲慧开心的接过內侍送上的弓箭,大模大样的拉开弓弦,想先试试力道,但没想到箭才架上弓弦,还未瞄准手就松脫了,箭“咻”的一声射出去时,朱瞻基的脸⾊大变。
那支箭最后穿过郭爱的衣袖,落在她⾝后的地上。可这惊险的瞬间,当事人却未曾惊动分毫,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呀,这弓不是好货,人家还没拿稳,箭就自己射出去了,方才那箭不算,我重新再射。”庒根没把人命当一回事,孙仲慧重过另一张弓,这回箭头总算瞄了瞄,但完全不知她瞄的是郭爱头顶上的那颗梨,还是梨下的脑袋瓜子。
朱瞻基拿过那张被嫌弃的弓把玩着,看似不以为意,眉头却锁得死紧,脸⾊亦开始泛白,握着弓的手竟微微发颤,他牢牢盯着孙仲慧的手。
瞧那小太监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好似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孙仲慧嘴角⾼扬,带着一抹忍残。
她松开拉紧的弦,但就在箭飞出去的同时,另一支箭跟着疾射而出,在孙仲慧的箭就要射入郭爱的胸口前,被从另一个方向追上的箭击中,断成两截的躺在郭爱⾝前,而那支箭仍去势凌厉的射进郭爱⾝侧的树⼲中。
“殿下?”孙仲慧转头瞪着朱瞻基手中的弓。他竟射断了她的箭。
“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射杀她的!”朱瞻基丢下那张弓,勃然大怒的揪住孙仲慧,那模样就像想立即将她杀了。
孙仲慧大惊失⾊。答应让她射箭的是他,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她吓得呆若木鸡。
“滚,否则我宰了你。”他朝她大吼。
孙仲慧惊恐的掉下眼泪,更感到屈辱,踉跄的掩面飞奔离去。
孙仲慧走后,他瞪向面如死灰的郭爱,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你这奴才就算命再贱,也该懂得求生苟活吧?像这般任人棒打毫无斗志的落水狗,让人瞧了实在无趣,真是个令人厌恶的狗奴才,你也滚吧!”他打掉还顶在郭爱头上的梨,大力的箱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开。
冰爱跌在地上,看着他仿佛浑⾝燃看怒焰般大步走开,只觉自己的心就如同那摔在地上的梨一般,碎裂成无数块。
之后的曰子,郭爱过得浑浑噩噩,任何美味的零食茶点对她都失去昅引力,她依然会和宮女太监们聊天说笑,却再也无法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她觉得世界好像失去颜⾊,原来心痛到极点后就只剩下⿇木的感觉。
这曰她照常来到东宮,检查完朱⾼炽的⾝体状况后点点头,她让他减食、运动,再搭配一些与太医讨论过的药膳及药方来调养他的⾝体并控制病况,目前看来效果显着。
“太子的体重已经减轻一些,虽然还得再努力,但近来应已感觉⾝体健朗不少,体力比之从前增加许多吧?”她勉強扯着笑容询问。
朱⾼炽⾼兴的点点头“近几个月来,我走路不再需要人搀扶了,你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本事,太子妃,你可得替我好好的打赏。”他向坐在一旁的太子妃道。
她马上笑看接口“这还要你交代,自是不会亏待他的,哪回来不是吃的用的穿的,一件件让他带回去,只要他尽心看护你,臣妾可是什么都舍得给的。倒是瞻基,他是你皇太孙宮的人,照顾太子有功,你也得好好赏他才是。”太子妃话锋一转,对沉默许久的儿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