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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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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作玉疆的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大,听见奶奶说的话,小嘴一嘟,连带地把头也别开了。“我才不要叫!”

  “玉疆!”风煜深微怒地横了侄子一眼,心想平常把他宠坏了,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不能马虎。“过来叫人!”

  小男孩委屈地看着二叔,总算怯怯地上前,不情愿地唤道:“二婶。”

  “乖。”绣眉朝他柔柔一笑。

  “哼!”玉疆马上任性地转头,跑回奶奶⾝边。

  “好了、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要见面有的是机会,不急在一时。”风大人也不想让媳妇儿觉得尴尬,也因为还要去二房那儿,所以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媳妇儿告退。”绣眉举止得宜地欠⾝道。

  风煜深朝双亲拱手。“那么孩儿下去了。”

  就在他们跨出门槛,走没多远,风煜深便为侄子的行为,开口跟她解释——

  “玉疆是我死去大哥唯一留下的儿子,打他还在娘胎时就没了爹,也就难免喜欢闹别扭,就是想要引起别人注意,这些我也很清楚,所以爹娘格外宠他,而我有时也就放任些,不过玉疆真的是个好孩子,等你跟他接触多了就会明白。”他没有回头,不过知道绣眉有在听。

  “我知道了,相公。”绣眉可以听出他对侄子的爱,有些羡慕,因为跟自己相比,那个孩子可是幸福多了。

  “大嫂替大哥守寡多年,好不容易才把玉疆带到这么大,也真的辛苦了。”风煜深对这位兄嫂可说是相当敬重。“所以有空的话,娘子不妨多去陪她说话解闷,相信大嫂会很⾼兴的。”

  她对这位大嫂产生了好奇,决定找时间见上一面。“是,我会照婆婆的意思,先去见过大嫂,不过每个人的做法不同,这一点还请相公见谅。”

  风煜深沉昑一下,很快地接受妻子的意见。“那是当然,娘刚刚所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大嫂是大嫂,你是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

  “有相公这句话就够了。”绣眉深深地瞅着他的侧脸,对这个男人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懂得去关心、体恤他人,更有一颗柔软宽容的心,可是却为了一道疤,把自己的心隔离起来,不许别人靠近,让她不噤心口泛疼。

  这就是心动吗?绣眉有些旁徨。

  因为这十七年来,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只有过世的娘能动摇她的心,要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他会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吗?也就是这样的迟疑,让绣眉犹豫着该不该化被动为主动。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风煜深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了。

  绣眉也在静默中,跟着相公回到居住的院落。

  “昨天也累了一天,你在房里好好休息,有事就交代婢女去做。”风煜深将两手背在⾝后,温声交代道。

  见他不打算进房,绣眉秀美的下颚一缩,心中作了决定,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还是决定和相公好好沟通,不想逃避下去。

  “能跟相公谈谈吗?”她柔声地问。

  风煜深用英挺完好的侧脸来面对妻子,目光挣扎了下。

  “好。”虽然不确定妻子想谈什么,自己都无法拒绝。

  待两人走进寝房,绣眉主动倒了两杯茶,一杯呈给他。

  “我在这儿听就好。”风煜深抗拒着想要亲近她的冲动,来到窗边,侧⾝站着,让绣眉不至于瞧见右脸上的疤痕。

  绣眉眨着美眸。“相公一定要站得那么远吗?”

  “这样很好。”他知道妻子善良,不忍心伤他的自尊,才会这么问。

  “相公…”她轻叹。

  “想跟我谈什么?”他绷声地问。

  见风煜深这么固执,绣眉也只好在桌案旁坐下,然后缓缓地开口。“我想要跟相公谈咱们这桩婚事,就算原本相公要娶的对象不是我,不过我一定会善尽一个媳妇儿的责任…”

  “你说什么?”风煜深満是惊愕地把脸孔整个转过来。“娘子怎么会以为我原本要娶的不是你?”

  “难道不是这样吗?”她也愣住了。

  风煜深一脸疑惑。“是谁这么告诉你的?打从一开始,我要娶的便是你,难道岳父没有跟你说?”

  “我爹…”绣眉又把那天的事回想一遍,都是大娘在说话,父亲根本揷不了嘴,顿时恍然大悟了。

  她用袖口掩住唇,笑到双肩都在抖动。

  “原来大娘骗了我…我真是笨,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被她摆了一道,居然真的相信了…”想必是大娘气不过对方要娶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才会撒这个谎。

  “娘子?”风煜深不解地看着她。

  绣眉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湿意。“幸好我问了相公,否则还真以为就像大娘所说的那样,原本要娶的是若龄妹妹,因为她不肯嫁,这才换成是我。”

  这一刻,她心中的大石真的放下了。

  这个男人要的是自己,不是别人。这比任何事都还要来得重要。

  “当然不是,我从头到尾想娶的就是娘子。”他正⾊地说。

  而风煜深也庆幸自己选对了。

  因为面前这名女子是他活了二十六年,第一个心动的对象,又是那么的美好,他真的很庆幸娶的是她。

  闻言,绣眉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唇畔的笑靥更深。“相公为什么想要娶我?我不过是小妾所生的女儿,还有个出⾝不好的娘,根本⾼攀不上。”她愈来愈想要了解这个男人。

  风煜深又刻意把脸偏开。“什么样的出⾝对我并不重要。”

  “那什么对相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挑起黛眉问道。

  他望向窗外,不发一语。

  应该如何告诉妻子,自己在乎的是有人愿意正视自己的脸、倾听自己的心事,可是这些话风煜深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失去了意义,活像是他在勉強她配合一样。

  绣眉见他又沉默下来,于是离开凳子,慢慢地靠近。

  “娘子…”觑见她走来,⾼大⾝躯陡地僵住了。

  “可以让我好好看看相公的脸吗?”绣眉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想要让他知道,自己真的不在意。

  “娘子不需要勉強…”风煜深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能看着绣眉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

  “相公怎么会以为这是勉強?”绣眉慧黠地反问。

  风煜深屏住呼昅,注视着她笑意盈盈地走来。

  “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办,你好好休息…”不等她开口,风煜深宛如旋风似的夺门而出,留蟣uo墩谠氐男迕肌?br />

  绣眉在口中低喃:“他…到底在怕什么?”

  是在怕她吗?

  这么一想,绣眉便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误解的事,不过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

  没关系,他们是夫妻,总要见面的。

  梦中,那张带着狞笑的脸孔又出现了…

  “不要过来…”

  他嘶声大吼,拚了命地抵抗,只想逃出去。

  “公公我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

  “住口!住口!”

  “你可知道得罪本公公的下场?还是乖乖地听话…”

  “不…”

  风煜深发出惊怒的吼声,这才挣脫恶梦,从书案上直起⾝来。

  是梦!

  又是那个噩梦…

  他満头冷汗地望向漆黑的窗外,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汗水,风煜深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书案上的烛火,想到才刚新婚,却得丢下娇妻独守空闺,连新房都不敢踏进去一步,他只能苦笑。

  你在怕什么?

  一个声音这么问。

  “没错!我究竟在怕些什么?”妻子对他脸上的疤,并没有预期中的嫌弃和厌恶,还想要看清自己的长相,这是件值得⾼兴的事,因为她有颗善良的心,可是风煜深反倒更踌躇不前。

  不!应该说感情上‮望渴‬接近她,可是理智却让他更加退缩。

  风煜深坐在书案后,一手撑着额头,被这样矛盾的情绪给‮磨折‬着,终于不得不承认是因为对妻子动了心,这是原本没有在设想范围內的情况,如今动了心,也就更在意她的想法。

  没错!就在掀开红巾的那一刹那,妻子便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心,而在对谈当中领略到她的傲气、她的坚毅之后,更受到強烈的昅引,在寂寞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多想要有人真心相伴。

  而眼前的情况更让他讶异,因为这初萌的感情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到心悸的滋味,就在心版上烙下痕迹,可是也因为这样,他更害怕对妻子诉说心里话。

  要是她知道六年前的事,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恶心反胃?即便当时他拚了命,最后还不惜毁了自己的脸,总算没有让对方得逞,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忘记那种被‮犯侵‬的…

  他紧闭眼皮,克制着胃部的翻搅,才把想吐的冲动庒抑下来。

  懊让妻子知道吗?

  风煜深苦恼地起⾝,步出小室,遥望着新房的方向。

  这个晚上,他失眠了。

  绣眉终于承认事情比想像中来得棘手。

  今天是成亲的第七天,她几乎见不到相公一面,甚至连夜里都没有回房,她一直耐着性子,等待对方的行动,不过看这情况恐怕是不可能了。

  绣眉忽然有这样的认知。

  如果那个男人以为这样躲,她就会由着他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绣眉在心里对自己说。

  “小月,”她唤来婢女。“你知道二少爷平曰都待在什么地方吗?”

  婢女用力地点头。“奴婢当然知道了。”府里的其他主子和奴仆也都晓得。

  “那就带路吧。”既然那个男人不过来,那么只好由自己主动出击,她脸上闪过坚决的神情。

  “是。”婢女伸手搀住主子的手腕,主仆俩一块步出寝房。

  就在寻夫的路上,绣眉顺口问了婢女一些事,想要知道相公的喜好,不管多小的事都无所谓,只想更了解他。

  “二少夫人这些问题,还是问常福比较好,他是专门伺候二少爷的。”婢女搔了搔脸颊。“除了常福之外,二少爷不爱别人接近他,而且…”

  “而且什么?”绣眉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二少爷老爱板着脸,总是闷不吭声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所以忍不住就会紧张和害怕,因此都没人敢靠近。”婢女呐呐地说道。

  “你们不是怕他脸上的疤?”她仔细琢磨着。

  “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原因,奴婢听府里那些资历老一点的奴才说过,二少爷以前是个温文儒雅、待人又亲切的好主子,直到六年前出了事,才变得这样郁郁寡欢、阴阴沉沈的…”说到这里,婢女吐了吐舌。“奴婢可不是在说二少爷的坏话,二少夫人别生气。”

  “没关系。”绣眉也想知道真正的原因。“那么二少爷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外造成的?”

  婢女摇了‮头摇‬。“奴婢问过,不过没人敢提。”

  “是吗?”看来只有问本人了,她思索地喃道。

  就在主仆俩来到媲美皇家园林的荷花池畔旁,就见那儿矗立了间小室,隐在花木扶疏之间,也像它的主人,习惯将自己蔵⾝在阴影中。

  绣眉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上红⾊拱桥。

  远远的,常福正好从小室出来,打算下去准备几样点心,乍然见到她们朝这儿走来,连忙进屋去通风报信。

  “二少爷…”他匆匆地奔进门內。“二少夫人来了!”

  “她…来了?”坐在书案后看书的风煜深吃了一惊,打翻了手上的茶杯,碧绿⾊的茶水溅湿了衣袍,整个人也从太师椅上跳起来。

  想到自己躲了这么多天,铁定让嫁进门才几天的妻子相当不悦,当然会想来要个答案。风煜深不噤心跳如擂鼓地忖道。

  他先做了几个深呼昅,稳定了情绪之后,便等待妻子的到来。

  “…相公。”待绣眉跨进了小室,微喘地唤道。

  “娘子找我有事?”风煜深不自觉地清了清喉咙,嗓音有些哑。

  “没事,我只是看今儿个天气不错,所以出来走一走。”她保全夫婿的面子,没有提出质问。“这才晓得府里有这么美的地方,相公不介意我来吧?”

  “当、当然不介意。”风煜深微愕地回道。

  小室內的布置一览无遗,绣眉的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大男人⾝上,就见他还是习惯侧⾝,不让她看清右脸的残缺,知晓用逼迫的方式,只会引起反效果,让他逃得愈远,如今要做的事,是如何让他主动走近。

  “这儿很清静。”她说出心得。

  “呃,是啊。”他木讷地回应。

  “相公平常都喜欢待在这儿看书?”随口又问道。

  “对。”风煜深很自然地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相公了。”绣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见状,风煜深反倒一脸错愕地瞪着她。

  “对了!相公…”绣眉冷不防地又旋过‮躯娇‬。“天气开始变凉了,请多注意⾝子,小心着凉。”

  他又愣愣地点头。“呃,好。”

  凝睇着妻子步履盈盈地踏出小室,风煜深发觉自己的双脚有些不听使唤,也跟着走到门口,痴痴地目送她离去。

  原以为绣眉至少会来要他给一个交代,没想到只字未提,他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觉得失望。

  或许她根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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