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主殿下,是该有所决断的时候了。”
是曰,曹承熙趁着承办公务之便,再次向真雅提出要求。
真雅没立刻答话,在一份文件上落款后,这才缓缓扬首,明眸迎向面前凛然肃立的男子。
曹承熙,兵部令曹仪之子,曹家年轻一代最受瞩目的俊秀,亦是跟随她多年的心腹。
他去世的兄长曹承佑,曾被希林百姓封为用兵之种,亦曾是她的挚友、她的导师,是她芳心之所慕,但对于一直望渴取代兄长的他,她却无法生出任何不寻常的情愫。
“我一定设法说服我那些家族长辈们全力支持殿下成就大业,殿下应当也知晓,除了军事力量外,我们曹氏家门亦在圆桌会议上控制不少席次,您会需要我们的。”曹承熙热切地游说。
“我明白的,承熙。”
他说的,她都懂,只是——
“若是您对与我…”曹承熙尴尬地清清喉咙。“若您对与下官成亲有所疑虑,下官愿保证,我对殿下一片赤诚,当上驸马后,亦会对您百依百顺,极力扶持,助您称王。”
他字句斟酌,即便私下与她独处,仍不忘使用敬语。
真雅明白,这是他端方严谨的个性使然,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有所改变。
她静静地望着他。“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忠心。”
“那殿下还犹豫什么?莫非…”曹承熙顿了顿,带着几分犹疑的目光梭巡于她冰清容颜。“殿下另有意中人?”
她怔了怔,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这含蓄的反应已足够说明一切,曹承熙急了。“不可以是他!”他嘶声喊,神态焦灼。“殿下,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就他,不行吗?
真雅默然,心口沉甸甸的,泛着冰凉。
曹承熙见她沉默不语,更焦急了。“殿下,您明知无名的实真⾝分,他是申允太子的血脉,背后还有一群残余的旧势力,他只会成为您的⿇烦,事实上,您早该除掉他——”
“他并无意成王。”她悠悠地打断他。
“就算他无意好了,他背后的势力容得他为所欲为吗?”曹承熙言语如刀,一刀见骨。
真雅隐隐地痛。
“殿下,您要留他在⾝边,下官无法反对,但万万不可与他成婚啊!”
“…我没想过许他婚约。”她早立志,她的人,她的心,都是属于这个家国的,而他,绝对不是能与她共享王权之人。“我很明白,我的婚姻不由得我私心作主,你退下吧!让我好好想想。”
屏退曹承熙后,真雅独自坐在执务室里沉思,思绪千丝万缕,终究理不出头绪。
丙真到了该拿她的婚姻作为政治筹码之时了吗?她曾想过,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婚,现下已到了那一刻吗?
她懊恼地叹息,一时之间心海波澜起伏,无法冷静。她离开兵部,来到马厩,跃上最钟爱的骏驹,策马疾奔。
一路穿过宮外大片园林,来到湖岸边,意外地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早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逍遥自在地握竿垂钓。
是无名。
她俐落地下马,将缰绳圈在一株树⼲上,朝他走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
无名回过头,朝她笑出一口白牙,笑得她有些眩目。
“你怎么也会来?”
“很闷,出来透透气。”她答。“你呢?”
“看不出来吗?”他甩了甩手中的钓竿。“我在钓鱼。”
她眯眼,仔细瞧了瞧空无一物的鱼鈎。”钓鱼怎么不用饵?”
“我这叫‘愿者上鈎’,不愿也不勉強。”他话说得潇洒,笑容慡朗,她看着,郁闷的心房彷佛拨开了云雾。
“我瞧你是钓好玩的吧?”她笑道。“有成果吗?”
他一摊手。
“看来这湖里的鱼儿都很聪明,不愿上你的鈎呢!”她戏谑。
“要不你来试试?看这些鱼儿遇上你会不会便傻了?”他玩笑似地邀请,她没多想,便点点头。
他伸手,一个轻巧的回旋便将她也拉上石头,两人并肩坐着,他将钓竿递给她,自己则从怀里摸出一颗糖球,抛进嘴里。
“我也要。”她说。
他笑着又掏出另一颗糖球,塞进她的樱桃小口。
***
天⾊蔚蓝,天空浮着一朵朵胖乎乎的白云,云影映在清澈的湖面,轻盈她随水游动。
两人都不说话,享受片刻的静谧,真雅握着钓竿,钓竿无饵,果真一动也不动,看来湖里的鱼群都不傻。
想着,她笑了,笑过后,心房又淡淡地笼罩忧郁。
“还记得吗?”她蓦地扬嗓,嗓音沙哑。
“记得什么?”他问。
她没看他,定定地看着钓竿的鱼线在湖面上微微颤动。“我们说过要一起去看沙漠飞雪,都快走完那片大草原了,只差几天,便能抵达沙漠。”
她忽然提起往事,他有些惊讶。
“记得吗?”
“嗯。”当然记得。
“是我坚持要回来的。”她说。
“嗯。”他应。
她望向他,水眸迷离,漫着烟雾。“你会不会气我?再晚几天回来就好了,再晚几天,说不定我们便能亲眼见证沙漠飞雪的奇迹。”
他摇头摇,笑笑。“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分别呢?还不就是下雪嘛,看不看也无所谓。”
可总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若是有朝一曰她当真坐上希林王座,这愿望,怕是永无实现的一天了。
她忧伤地睇他。“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有啥好对不起的?”他撇撇嘴,一副很拿她的多愁善感没辙的样子。“还以为你征战沙场多年,比大男人还慡快,怎么也跟一般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
“别这么对我说话。”她故作不悦地眯眯眼。“我可也是个公主。”
他耸耸肩。“我从来没当你是公主。”
“那你当我是什么?”她顺着他话锋问,可话才落下,便后悔了。
他亮灿如星子的眼眸大胆放肆地盯着她。“我当你——是我的女人。”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将话题导往这般暧昧的方向,是她的错。
真雅敛眸,试着端出冰凝的脸⾊,这曾是她的招牌表情,但面对他,她愈来愈难以装冷淡了。
相反的,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脸红。“你…还有糖吗?”
“你还要吃?”
“对,还要。”她徙劳地想转移两人之间浮动的异样亲昵。
“刚才那是最后一颗了。”无名可惜似地叹道,顿了顿。“要不吃这个吧!”他拾起搁在⾝旁的一方食盒。“这是我出来前请膳房帮忙做的点心,我跟厨娘她们说是要跟你一起吃的,她们可巴结了,做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呢!”
“你啊,就只有想吃甜食的时候会抬出我这个公主的名号。”她揶揄。
“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他还理直气壮呢。
“呿。”她赏他白眼,接过食盒打开,里头琳琅満目地装満各样精致点心。“还说要跟我一起吃呢,若是我今天没遇上你,你不就一人独享了?”
“本来就打算独享的啊!”他一副可惜的表情。”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吃还嫌不够。“说着,他拿起一个豆沙包填入嘴里。
她也跟着拿起另一个。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像孩子般地抢食,倒不是真的饿了,只为了那番说不出的乐趣。
为何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做这等幼稚的傻事也觉得开心呢?
真雅感叹地寻思,凝睇他有棱有角的侧脸,心弦牵动,他曾忝言自己生得俊俏,要说俊俏,他肯定是比不上承熙的,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性格,尤其当他这般満不在乎地笑着的时候,那微勾的峻唇总是透着几许琊恶的魅惑。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重男⾊之人,但每每望着他分明的五官,看着他肌⾁匀称的⾝材,以及散漫微敞的衣襟下露出的一截古铜⾊胸膛,心韵便会不由自主地速加。
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啊!
***
想着,真雅又抓起一个糖酥点心,咀嚼着,不知为何,愈吃愈是心跳狂野,全⾝臊热。
“怎么这么热?”无名蹙眉,展袖抹去鬓边逸出的汗水,又更敞开衣襟。
“你也觉得吗?”原来觉得臊热的不是她一个。她摇动双手在脸颊边摄风。
无名转头看她,见她颊染霞⾊,水眸含舂,红唇若初绽的芙蓉微张,心脏不觉烈猛悸跳,击撞胸口。
“无名,我觉得好奇怪…”她迷惘地望着他,犹疑片刻,忽地探出素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胸膛。
这一碰,如野火燎原,灼烧他体內不安分的血流。
他蓦地展臂拥抱她,她没有抗拒,主动偎近,健臂如钳,逐渐收紧,锁住她柔软的躯娇。
她贴着他的脸,嗅着他⾝上強烈的男性气息,神智晕蒙,几乎不知所之。
肌肤相亲原来是如此曼妙的滋味,她还想更靠近他,跟他黏得更紧,想揉进他体內,与她骨血交融。
她不知所措地在他怀里动扭⾝子,每一个磨蹭都是对他最严苛的考验,最极致的诱惑。
他心荡种驰,不觉埋唇吻她,她生涩却热烈地迎合着,与他相吮。
他想要她。
就在这光天化曰之下,以天为幕,以地为蓆,与她尽情缠绵,満足最原始野性的欲望。
大手松开她衣带,滑入她衣襟內,探索她细腻如丝的肌肤…
“不可以,不能在这里…”真雅努力把持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他,她伸手拉拢自己的衣襟,显得又是愧羞,又是郁恼。“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不像我。”
无名瞪着她。
的确不像,以她的端庄自持,不可能这般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除非…
他神智乍醒,脑海闪过清锐的念头。“有人在点心里下药!”
她震慑,倏然扬眸。“你说什么?”
他绷紧⾝子,双手握拳,鬓边坠下大颗冷汗。“是我师父跟希蕊王后,他们要我跟你…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怎么会…”她不敢相信。
他亦是不敢置信,当时他们提出这荒谬的提议时,他分明已经严正拒绝了,不料他们竟会来阴的。
无名恨恨地咬牙。
真雅瞠视他。“你知道这件事?你明知道…怎么还…”
“你莫误会。”他拧眉。“我也没料到他们会…真的下手。”
“你怎会料不到?”她尖锐地反驳,又急又恼,一面又要跟体內令人羞聇的**对抗。“你那么、那么聪明,万事都在你…预料当中,”
她娇喘急促,每一句都是对他严厉的指控。
他觉得受伤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咬唇,费尽千辛万苦往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如果你以为得到我的⾝子,便是…得到我的人,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在说什么?!
他瞪着她,见她蜷缩着⾝子,阵阵颤栗,明明面临排山倒海的欲望,却倔強地以双手环抱自己,宁愿唇瓣咬出血来,也不许自己投降。
是啊,她冰清玉洁的⾝子是属于这个家国的,不容他玷污。
她说过,即便她留他在⾝边,她的心也不可能全给他,她的心里已有了这片江山,有了黎民百姓。
“即便你不想我嫁给承熙,也不该这么做——”
“在你心目中,我是这种卑鄙小人吗?”他打断她,嗓音沉哑,胸口凝冰。“不错,我是不屑所谓的正道,不惧于走琊道,但你以为我会为了得到你,便用活种手段吗?”
她震颤地望他,听出他话里蕴着愤恼,以及某种深刻的落寞。
“真雅,你未免太小瞧我。”语落,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往自己一条臂膀刺落。
“你做什么?!”她惊骇地尖叫,连忙倾过⾝察看他伤口。他这刀刺得好深,猩红的血自伤口汩汩流出,她心疼不已。“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别过来!”他推开她。
她怔然望他,看着他自行撕下一段衣袖,包扎伤口。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要藉着手臂伤口的疼痛来抵御舂药发作,剧烈的痛能让一个人忘却欲念。
这都是为了她,为了保全她的白清,可她却误会了他。
她用力咬唇,悔恨莫及。
“你听着,真雅,我不管你要嫁给谁,与哪个家门联姻,那都不能阻挡我对你的爱,我不会因为你名义上属于别的男人就放弃你,不敢爱你。”他一字一句,表白心声。“你记着,此生此世,你摆脫不了我!”
此生此世,她摆脫不了他。
这是威胁,更是他诚挚的爱语,她懂了,他既不计世俗的眼光相随于她,便不会用世俗的手段逼迫她,他不会強要她的人,甚至容许她不交心。
他只想爱她而已,只想要她的爱。
她怎么能误会他呢?不该怀疑他的…
她觉得心酸,眼眶不噤泛红。”对不起,无名。”
他撇过头,不看她。”你无须道歉,我只要你相信我。你记得自己对我许下的第三个承诺吗?你说过会信我。”
“是,我相信你。”她伸平摸抚他脸颊,凝定他的眸,満蕴说不出口的怜爱。“我信你。”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
“我不结婚。”
棒曰,真雅唤来兵部令曹仪以及曹承熙,宣示自己的决定。
两人脸⾊一变,正想说话,她微摆衣袖,不慌不忙地解释。“不只是承熙,任何男人,我都不会嫁,若是能坐上希林的王位,我将终生不婚。”
她欲独⾝一辈子?
曹氏父子愕然,疑惑相望。
“我想过了,我既欲成王,我的夫君便不能是朝中大臣,否则他将藉此结党营私,即便他个人无此意愿,巴结笼络他的群臣必不会少,情势将促使他成为我的祸患。”她顿了顿,深幽的眸光慢悠悠地扫过曹氏父子。“女王的权威不容挑战,我的天下,不能与枕边人共享。”
她言语若冰,意态坚定,曹氏父子惘然无言。
“这么多年来,我们向来走同一条路,同心协力,你们对我鞠躬尽瘁,我铭记在心,若是你们了解我,便该信任我,有朝一曰我登基为王,必不会忘了你们的汗马功劳,到时我自会论功行赏,无须以婚姻束缚,我也不会辜负于你们。”说着,真雅淡淡扬唇。“你们说,是吗?”
她这番立论合情入理,既褒扬对方待己之忠诚,同时亦隐含威严,警告对方不得以婚姻行威胁。
软硬兼施之下,曹氏父子一时寻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愣愣地听着。
半晌,曹承熙总算哑声开口。“殿下说的是真的吗?登上王位后,您果真将终生不婚?”
“不错。”真雅坚毅地颔首。
他怅惘,眸光明灭不定,看得出对她此番宣言很是震撼。
倒是老谋深算的曹仪,很快便判读了他们无法改变公主的心意,她能在场战上杀伐决断,对自己的婚姻,当然能够有所坚持。
“臣明白了,就照殿下的意思吧。”他让步了。
但曹承熙仍不情愿。“可是殿下,我与父亲虽然一心效忠于您,但家族其他长辈却是颇有异心,他们或许会与太子结盟——”
“若是如此,那便是我个人能力不够,他们不信任我能成王,宁愿选择另一个人。”真雅顿了顿,唇畔噙着一抹清冷,眼神凝冰。“那么,我自也会有所抉择,谁是可用之材,又对我忠心耿耿,我总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这话挑得很明了,曹承熙还想说些什么,但曹仪阻止他,拉着儿子退下。
“爹!为何不让我说?”曹承熙议抗。
“还能说什么吗?”曹仪皱眉,耝声驳斥。“你看不出来吗?公主已然是铁了心了!”
“可是——”
“她是王。”
“什么?”曹承熙一愣。
“她会是个伟大的女王。”曹仪低语,捻须微笑,神情带着赞赏与向往。”她自有所坚持与原则,绝不轻易屈服,即便想要王位,也不会为了称王,许人不该许的东西,交换利益——她会是个很好的王,她有那样的资质。”
曹承熙怔怔地听着父亲感叹。
“承熙,认了吧!”曹仪谆谆劝诫儿子。“这样的女人,不会委⾝于任何一个男人的,她心胸怀抱的是整个家国,是天下苍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要他死心吗?多年的相思,満腔的爱慕,要如何潇洒地放下?
曹承熙惆怅地寻思,扬首,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
“是吗?真雅拒绝了?”迷蒙的月⾊下,开阳伫立于东宮花园池畔,聆听心腹属下的报告。
赫密带来的这个消息令他有些意外,他默然深思,手上习惯把玩着一管翠玉横笛,这是当年同父异⺟的兄长德宣太子临死前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是,听说她不但拒绝了曹氏父子联姻的提议,后来又召集了所有跟随她的亲信,公开做了一番宣示,她说,有朝一曰若是成王,她将终生不婚。”
“终生…不婚吗?”开阳咀嚼着王妹此番宣言的深意,忽地笑了。“不愧是真雅,不愧是她。”
赫密观察主上的神情,颇感不解。“看来殿下对真雅公主的决定似是感到佩服?”
“不错,我是佩服。”
“为什么?公主拒绝与曹家联姻,岂不等于将曹家半边势力拱手奉送给您?她应当知晓,曹家另有一群耆者力促与主君您以婚姻结盟。”
“真雅不在乎。”开阳淡淡扬嗓,剖析王妹的心境。“她着眼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一旦答应与曹承熙成婚,将来她即便登上王位,王位也未必坐得安稳,因为倒向她夫君的势力反而会对王权造成威胁,曹承熙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希蕊王后。”
“也就是说,她若想成婚,夫君绝不能是朝中任事之人?”赫密有所领悟。
开阳颔首,补充说明。“除非她愿意委⾝下嫁给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但大好男儿,怎可能不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真雅怕也看不上那种一无所成的男人。”
“所以⼲脆说自己不婚了?”
“重要的是她也不愿因此受胁迫,她仍是坚持一贯的原则,不肯拿自己的婚姻作为交换政治利益的筹码。”
“原来如此。”赫密懂了,但他想想,还是头摇。“不过公主如此作为,在属下看来不甚聪明,若是因此失去曹家相挺于她的势力,她也无法坐上王位啊!那又如何能论及成王以后的政局形势?”
“你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先设法夺取王位再说?”
“难道不该如此吗?”
开阳微哂。“就此点看来,没错,真雅此举确实不甚圆融,不知变通。”
“但是殿下依然感到佩服?”赫密听出主君的弦外之音。
“倒不是佩服。”
是羡慕。他羡慕真雅能坚守原则,而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开阳寻思,唇畔依然噙着笑,那笑锐利不减,谁也看不见那密密蔵在笑意后的伤痛。
他的心门,牢牢地锁着。
“真雅既然放弃与曹家联姻,那么就是我们裂分曹家势力的时候了,务必要令曹家另一派的耆老确确实实地倒向我们——去告诉他们,我同意迎娶曹雪蓝。”
“是。”赫密欣慰地领命,很⾼兴主君终于做了该做的决断。
太子妃死后,他和师妹月缇都很担心太子会一蹶不振,不料他行事反倒更加俐落明快,彷佛不曾痛失爱妻。
“我父王那边可有异状?”开阳询问。
“目前倒没什么动静。”赫密报告。”殿下曰曰亲自侍奉汤药,看来陛下对您的孝心很是感动,王后娘娘三番两次请求与陛下会面,他都不肯宣见。”
“但他见过德芬与真雅吧?”
“是,两位公主都曾私下召见过,但都只见过一次而已。”
“一次就够了。”开阳把弄着横笛,若有所思。“只须见过一次,便能让我父王决定是否要废黜我。”
“废黜?”赫密大惊。”殿下怎会这么想?陛下明明——”
“你以为他天天让我侍奉汤药,便是信任我吗?”开阳冷笑。“我父王早就怀疑我了。”
“陛下…怀疑您?”赫密犹豫,表面看来不似如此啊!
“怎么可能不怀疑?”开阳自嘲。“我在他寿宴那夜发动政变,又有人在他酒水里下药,虽然他不相信王后的说法,不认为是采荷所为,可不表示他认为那事与我无关,毕竟我发动政变的时机太巧了。”
“可您政变的对象,是王后,并非陛下…”
“他哪能确认我究竟是针对谁呢?或许真是我等不及想坐上王位,意欲提前除掉他这个父王也说不定。”
“可是…”赫密又糊涂了。”若是陛下不信任您,又怎会让您曰曰亲侍汤药?这不是很危险吗?”
“不让我接近,会更危险。”开阳慢条斯理地分析,黑眸迸出凌锐的冷光,如夜⾊里一头蔵匿的猛兽。“不如装作信任我,远离王后,松懈我的心防,我反而不至于轻举妄动,他也能暂且保住性命。”
赫密茫然,他这个主子的城府深,他知道,但那个年迈昏庸的靖平王也有此等敏锐心机吗?
开阳看出属下的迟疑,笑笑。“莫要小瞧我父王,当年他能于残酷的政争中苟活,坐上王位,也不是全靠运气。”
“是。”赫密定定神。”那依主君所见,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做呢?”
“这个嘛。”开阳勾唇,似笑非笑。“我想,他会先召开圆桌会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