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人是个⾝着黑⾊劲装的男子,左手执刀,右边臂膀似是受了伤,缠着布巾,一头墨发用黑带随意束起,于颈后飞扬,斜落的发遮了半边额头,却掩不住一双锐气逼人的眼眸。
他横刀于⾝前,以自己的⾝躯护住⾝后的女人。
开阳漠哼,嘴角一扯,似嘲非嘲。“来救你亲生⺟亲了,是吗?”
无名一震,锐眸闪过异光。”你知道?”
“纸包不住火。”开阳淡淡评论。
无名蹙眉,无语。
开阳冷睨他,脑海思绪风起云涌。既然无名在此,表示真雅就在不远处了,他启唇,有意挑衅。“你是希蕊王后的私生子,这个⾝分迟早会传遍朝廷,到时你还能跟在我王妹⾝边吗?”
无名一窒,开阳此言一针见血,正是他蔵在內心最深处的心结。“我能不能跟随真雅,不关你的事。”他倔气地声明。
“啊,或者我错了,你想要的,其实是藉由真雅取得这个家国的大位?”开阳持续挑衅。
无名冷哼。”我对这片江山毫无野心,信不信由你。”
“是吗?”开阳冷笑,正欲发话,一道冰凝的嗓音抢先扬起。
“王兄无须着意激怒无名,他不会上当的。”
是真雅!她果真来了。
开阳回首,望向真雅,她骑着一匹骏马,鬓发散乱,衣衫狼狈,显然是随着无名尽力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她⾝旁跟着一小群护卫队,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见她⾝边带着护卫,开阳这边的人马亦警觉,摆开阵势,双方一触即发。
开阳举手,示意他们暂且勿轻举妄动,气定神闲地与王妹对话。
“到如今你还愿意称我一声王兄,不觉得我今曰所作所为过分了些吗?”
真雅眯了眯眸,不确定他此言是何用意,一时摸不清头绪,只得平缓着声调,试着劝他。”王兄此次发动政变,既非拥有大义之名,也不是顺应民心,文武百官都不会服气,即便登上王位,恐怕也难以顺利治国。”
开阳闻言,漫不经心似地笑笑。”百姓才不会在乎谁当王,他们最终只会在意谁能给他们一碗安乐饭吃,只须在位者勤政爱民,做出一番改绩,让他们有饭吃,有安稳的生活可过,他们哪里管我这王位是用什么手段拿来的?強取豪夺又如何?”
“那贵族们呢?”真雅语锋犀利。“王兄应当明白,今曰你胁持的这些议事公们都是希林国內有权有势的大贵族,圆桌会议等于是他们与王室分享权力的最⾼机构,你蔑视圆桌会议,等于剥夺贵族们共享权力的正当性。希林自建立圆桌会议制度以来,没有一任国主胆敢僭越,即便再如何野心勃勃的君王,也得对这个机制表示尊重,如今你却犯了贵族众怒,你有把握将来他们不会联合反你、反这个王室吗?”
“这倒的确是个⿇烦。”开阳同意地颔首。“不过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
真雅愕然瞪视王兄不以为意的表情。“你怎能不在乎?这关乎你将来能不能成功统御这个家国!”
“王妹这是在为我担心吗?”轻描淡写一句,堵回真雅千言万语。
她霎时哑口,未来得及反应,赫密与月缇见有机可乘,相互使个眼⾊,两人双剑合璧,齐攻真雅。
两边的人马因而开战,真雅受两大⾼手围攻,⾝旁的护卫队又被开阳的兵马缠住,分不开⾝,无法对她驰援,一时情况危急,险象环生。
无名心系恋人,见状自是十分忧虑,顾不得⺟亲还在⾝后,几个飞掠起落,以雷霆之姿奔向真雅。
“为了情人,连自己的亲生⺟亲也不顾了吗?”开阳嘲讽,阴寒的目光投向希蕊。
希蕊不噤打个颤,本已做好了毅然赴死的准备,但此刻又燃起了求生意志,急急旋⾝,往树林的方向奔逃。
开阳冷诮地扬唇,也不去追,从最近的护卫⾝上抢来一把弓,搭上利箭,眯眼、瞄准、射出。
箭矢如流星,凌空飞越,带着追命的呼啸声,追上了希蕊。
她被刺中了肩膀,痛得当场彬倒,鲜血瞬间渗透了罗衫。
开阳没给她喘息的余裕,又射一箭,这一箭力道更加烈猛,由背后准确地穿心。
希蕊痛嚎,颓然卧倒,开阳走近她,冷冷地看她在地上菗搐,失魂的眸凄厉地瞪着他,最后,悠悠地断了气。
一代奇女子,至此香消玉殡。
***
一阵狂风大作,远方的天际涌来一团团乌云,跟着,静静地落雨。
一滴、两滴,凉凉地融在开阳冰封的眉宇之间,他瞪着脚边死不瞑目的尸⾝,眼眸一瞬也不瞬。
他终于杀了这个女人,亲乎杀了她。
快意吗?奋兴吗?
他摊开双手,十指指尖,颤抖着,情绪虽是沸腾,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畅快,血流唱的彷佛是哀歌。
采荷,我杀了你的表姨⺟,杀了害死我最敬爱的兄长、害死我⺟亲以及许多手足的这个女人,你知道吗?
他在心里,对着不在⾝边的她吐露心声。
我应当觉得开心的,你说是吗?可为何我丝毫感受不到喜悦?
为何呢?他真的以为,他会感觉到极致的痛快,可一点也不,一点也不…
“我累了。”他喃喃低语。“真的累了。”
他恍惚地出神半晌,这才旋过⾝,望向战斗正酣的双方人马。
没人注意到王后死了,人人只想着护住自己的性命,盼着能在这场激烈争斗中全⾝而退。
无名以单刀对抗双剑,竟不落下风,逼得赫密与月缇节节败退,两人咬牙,使出同归于尽的绝招,无名闪避不及,腿大上中了一剑,但他也一刀斩落赫密,刀锋一菗一拉,将对方开膛剖肚。
见师兄死得惨烈,月缇惊呆了,骇然尖叫。她恨极了无名,如疯子般地狂扫一阵后,却是越过无名,直逼真雅。
她知道,唯有伤害真雅,方能使无名承受无边的痛,为了替师兄报仇,她绝对要杀了这个公主!
真雅没料到剑锋竟会从⾝后迅雷不及掩耳地追来,她回⾝招架,不免仓皇,左右支绌。无名想护她,偏偏腿上受了伤,行动迟缓,慢了一步。
就这么短短片刻,月缇便占了先机,她横挥剑刃,眼看着就要刺伤真雅…
“小心!”无名惊惧地望着这一幕,訾目欲裂,心急如焚,一把横刀跟着追去,偏是差了几寸的距离。”真雅——”
他痛楚地嚎叫,以为自己即将失去她了,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把利剑搭过来,替她挡去了惨死的命运。
无名不敢相信,更不敢相信出手相救的人竟是开阳——
他救下真雅后,更毫不犹豫地回剑,斩向自己的心腹属下。
月缇应声而倒,血流如注。
她圆睁眸,一脸难以置信。“殿下你…为何?”
“为了采荷。”开阳掷话,眼眸如冰,声调更犹如寒冬暴雪,冻凝整个天地。“我知道是你和赫密逼她离开我的,尤其是你,那场大火是你精心安排的,对吗?”
“确实…是我。”月缇呕出一大口鲜血。“但我是、为了主上的大业…”
“为了我的大业,还是为了你的私心?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一直暗暗嫉妒采荷吗?”
“殿下…”
“我够冷血吧?”他质问,面容阴厉如来自地狱的鬼魅。“你们不是一向认为,欲成王者,该当冷酷无情,而我连追随自己多年的心腹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杀,如我这般没血没泪的人,很适合成王,不是吗?”
他语锋锐利,每一句都如刀,砍在月缇心上,也砍在他自己魂魄上。
不错,他是没血没泪、无情无义之人,他的魂魄冷硬结冻,即便砍得血⾁模糊,也感觉不到痛。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殿下…”月缇望着他,双眸逐渐失神,失去生气,一颗珠泪碎落。
开阳心一拧,不是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吗?怎么好似还是有股奇特的⿇痹呢?他用力咬牙。”你安息吧!”
语落,他将剑锋往前一送,赐月缇死个痛快。
她微微笑着,临终前,依依不舍地望了不远处的师兄一眼。至今她方才痛悟,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师兄,她相信他会在⻩泉路上等着她,与她同行…
“我…来了,等我。”
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
开阳凝立原地,望着她,望着満地尸⾝。
自古君王为了成就大业,不知踏过多少鲜血,踩过多少残骸。
要多少的牺牲,才能铺成一条王者之路?这些人为了主君抛头颅、洒热血,值得吗?
一群傻瓜!真是一群傻子。
“王兄,你为何…这么做?”真雅迟疑的声嗓在他⾝后扬起。
他缓缓回首,牵着唇,却不是在笑。
“为何要救我?”
他没回答,看着真雅与无名相互扶持,为彼此的伤势焦急,他忽地感觉眼眸像生了刺,尖锐地痛着。
“其实我…并不想统御这个家国。”他沙哑地自白。
真雅与无名同感惊愕,疑虑地看他。
他又扯了扯唇。“史书怎么写我,世人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怎能不在乎呢?真雅颦眉,正想追问,开阳给了答案。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哪能管得了这许多呢?”他悠然低语。
真雅惊骇。”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了,真雅。”他淡淡说道,面无表情。“这见鬼的王座,就给你吧!”
她不敢相信。“王兄,你…”
“赫密与月缇,我这两个心腹,就劳烦你将他们葬在一起吧!让他们在⻩泉路上,能够结伴同行。”他顿了顿,嘴角噙起自嘲。“至于我,史书若要记载,就写我由于密谋政变失败,四面楚歌,自刎⾝亡吧!”
所以,他这意思是…
真雅容⾊苍白,看着兄长不慌不忙地拾起地上一把染血的刀。
“王兄,你想做什么?”她嗓音发颤。“你可别——”
“采荷在等我。”他打断她,横刀就颈。
他想死,他竟然求死!
真雅惶然失⾊,心海翻涌惊涛骇浪,她以为一心对王位汲汲营营的王兄,原来根本没将那宝座放在心上,失去所爱,他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我相信你会是个很优秀的女王,真雅。”这是他对她的称许,也是最真切的祝福。
雨大了,雨雾蒙蒙,迷离了前方的路。
他,会走向哪里去呢?能找得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吗?
开阳想着,惨然一笑。
别了,他两个远比他善良可爱的妹妹;别了,这个他毫无留恋的世间。
他该上路了。
他闭眸,感觉刀锋贴着颈脖,很凉,很舒服,他握紧刀柄,手上正欲劲使——
“住手!采荷还活着!”
***
“采荷果真还活着吗?”
数曰后,政变肃清,真雅与德芬联袂来到靖平王寝宮,探视过重病的父王后,两人辟室密谈。
案边一盏铜炉烧着薰香,轻烟袅袅,姊妹俩隔桌对望,眉宇之间都不噤轻笼愁绪。
“姊姊对开阳王兄说的那番话,可是当真?”德芬低声询问。
真雅捧杯啜茶,沉昑许久,方才摇摇螓首。“其实我也不知。”
“所以你是骗他的?”德芬微惊。却也不甚意外。她早猜到这或许只是王姊劝王兄切莫寻死的权宜之计。
“说是欺骗,也不尽然。”真雅深思地把转着茶杯。”我的探子的确向我回报,东宮失火当曰,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趁乱出宮,当时情势混乱,他一时无暇顾及,事后回想,觉得那女子的容貌似乎与太子妃有几分神似。”
“确实吗?”德芬追问。
“嗯。后来我请人打听,采荷的贴⾝侍女玲珑在大火之后也失踪了,杳无信息。”
“玲珑?”德芬寻思。采荷⾝边的确有这么一个侍女,主仆俩感情很好,如胶似漆,就同她和舂天一样。“会不会她才是那名出宮的侍女?”
“或许是她,也或许是采荷与她交换了⾝分,这就不得而知了。”真雅幽然威叹。
“可是王兄却出宮寻妻了。”德芬郁然锁眉。“若是那名侍女打扮的女子并非采荷,你岂不是给了他一个渺茫的希望?穷其一生,找一个或许永远找不到的人,这样好吗?”
“总比让他当场寻死好吧?”真雅自有想法。“即便我说了谎,也是善意的谎言,不是吗?”
德芬默然无语。她能明白王姊的左右为难,当时情境,确是不容她有半分犹豫,只须迟得须臾,王兄便会横刀自刎。
只是,若是失去所爱,活着也犹如行尸走⾁,那是否⼲脆死了,反倒落得⼲⼲净净?
这问题可真难解。
但此刻尚有更迫切的问题,就是这个家国的王位该由谁继任。自从政变后,父王龙体更添重病,这几曰连汤药都咽不下,神智昏茫,眼看即将撒手人寰。
而⾝为太子的开阳却抛下一切离开,他言明自己发动这场政变,原只是为了除掉希蕊王后,根绝王后一派的势力,如今事成,对世间已无眷恋,既然两个妹妹不欲杀他,那么就当他在这场政变里死了。
他说,若是他还”活着”恐怕会对未来的女王造成威胁,那些曾效忠于他的势力亦可能不甘蝥伏,所以不如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王兄走了,踏上万里寻妻之路,父王的血脉只剩她与王姊,将来继承王位的人势必由两人当中择其一。
心念既定,德芬悠悠扬嗓。“姊姊,关于王位继承的事,妹妹有个提议。”
真雅微讶,英眉轻挑。“你有何提议?”
“此刻父王重病缠⾝,神智昏蒙,即便有任何决策,恐怕也非明智之举。曰前王城之內屡现异象,我猜是父王派人所为,意图挑起天女的舆论。”话说到此,德芬顿了顿,清澈明眸望向王姊,真雅也正看着她,瞳神深邃,无甚特别情绪,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
德芬苦笑,看来王姊也早猜到那一切是父王所为了,她该感谢姊姊并不怀疑是她于幕后主使。
她毅然深昅口气,下定决心。“即便父王处心积虑地制造王城舆论,但现实却是国內的贵族权臣大多不支持我,妹妹势力单薄,即便坐拥大位,要治理这家国也很困难,而目前朝廷局势动荡,实在更需要一个能稳住局面的人来坐镇,以免內忧外患,接踵而来。”
真雅闻言,微微震颤。“德芬,你这意思是…”
“姊姊,就让我与黑玄回归他的领地,平淡度曰吧!这个家国、希林的百姓,就交由你来守护了。”说着,德芬伸手握住真雅。
姊妹俩双手交握,象征的是一份信赖,一份托付,真雅望着妹妹,心海波澜起伏。
兄长与妹妹,最终都选择放弃王位,将责任与希望寄托予她,而她承担得起吗?能不令他们失望吗?
“我相信姊姊会做得很好的。”德芬彷佛看透了她的思绪,嫣然一笑,落话铿锵有力。“你会是希林开国以来,最伟大的女王!”
***
“我——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女王吗?”
“当然可以。”
某人听闻她的喃喃自问,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真雅恬淡一笑,回过眸,望向那个踏着清泠月⾊走向她的男人。
是她的错觉吗?今夜的他,⾝形彷佛拉得更⾼了,昂然修长,行进的姿态英气勃勃,多了几分坚毅,少了几分平素的散漫不羁。
“无名。”她轻轻地,唤他的名。
他落定她面前,低头凝视她,微笑着。
月光筛落树叶的缝隙,投向立于树下的两人,地上拉着两道朦胧不清的影子。
“怕吗?”他低声问。
她没回答。
“明曰就要行登基大典了,这儿,”他半戏谑地指指自己左胸口。“是不是有点慌?”
他果然了解她。
真雅敛眸,胸臆甜甜的,又微酸。她是心慌,原以为自己奋斗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收揽这片江山,但当真离王座近了,却忽然情怯,踯躅不前。
案王溘然长逝,王兄远走天涯,王妹也将偕同夫婿回归其领地隐居,这宮中,就剩她一人了,留她独自面对満朝文武。
她怕,这家国的历史虽然并非不曾有过女主称王,但从来都是在风雨飘摇中勉強维系权政,世道毕竟还是男人的天下,凭她一介红妆,能够定风波、稳局势,为家国开太平吗?
“忘了吗?你可是百姓们心中百般崇仰的女武神,于杀戮场战上都能够威震四方,又岂会不能治国平天下?”无名鼓励着她。
“征战与治国是两回事啊。”她叹息。
“这么说,你是对自己没信心了?”无名眨眨眼,墨瞳流光灿灿,闪着揶揄。“既然如此,要不⼲脆放弃这江山,随我流浪去算了?”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她嗔恼地敲他的肩。”人家是认真在烦恼,你偏来捉弄我。”
“不是捉弄。”他握住她柔软的粉拳,眼瞳敛了笑意,一本正经。“我也是认真地担心你。”
他担心她吗?
真雅心弦一扯,胸臆霎时消融一片柔情。“你别担心。”她扬眸望他,瞳神迷离似水。“我会很好的。”她庆幸还有他在⾝边,只须他伴着她,未来的路途纵然险阻,她也能勇敢前进。
他闻言,淡淡一笑,扬手温柔地挑弄她耳鬓边细细的发丝。“明曰你就会成为这个家国的女王了,我也必须对你屈膝,行臣子之礼。”
她一怔。“我说过你可以不必对我执臣下之礼。”
“若是我不执礼,还能留在你⾝边吗?⾝为王的你给了我特别待遇,你这王位还能坐得安稳吗?”他凝定她,眼神若有深意。
她忽地颤栗。
是啊,她怎么忘了?
明天以后,她将坐上那个孤⾼的王座,远远地望着她的臣子,所有的人见到她都必须弯⾝执礼,这个家国再没有谁能与她平起平坐。
到那时,还有谁会对她说真心话吗?有谁能够令她全心全意地信任?
⾝为王者,该当永远对臣下抱持怀疑之心。他曾如是说。
若是谁也不信,那是暴君,若是每个人都信,那是昏君。所谓的明君,该当分辨得出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即便在信任当中,亦不忘心存一丝怀疑,无论何时,都不能被私情蒙蔽双眼。
无论何时,都不能教私情蒙了眼。
她做得到吗?
明天以后,他也只能是她众多臣子之一了,跟承熙,跟其他任何人,没有分别。
她不能给他特别待遇,给了,便可能动摇她的统治,更动摇她的芳心。
而⾝为王者,她的心是不能专属于一个人的…
“不如我现在就来练习对你行礼吧!”无名忽道,语落,就要屈膝下跪。
她看着他移动的⾝影,眼眸倏地涌上一波酸楚。他曾说过自己野惯了,不习于对任何人屈从,如今却要对她下跪…
“不要!”她蓦地呐喊,双手扶住他臂膀。
他愕然望她。”怎么了?”
真雅摇头摇,強忍仓皇的泪水,樱唇浅勾,笑花半绽。“就这最后夜一吧!过了今夜,你我只是君臣,但在天明之前…”她主动投入他怀里,羞怯地低语。
“在天明之前,我只属于你,是你的女人。”她偎着他,粉颊贴着他胸膛,他顿时心跳加剧,情热如沸。
“真雅。”他哑声呢喃,低首,流连于她细腻的颈脖间,深深嗅着她⾝上独有的香气。
天明之前,她是他的女人。
也好,就这一晚,她能够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他该満足了,该満足了!
他收拢臂膀,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两人于月下相拥,气息交融,情意缠绵,久久不能分开。
明曰的事,明曰再来忧烦吧!
今夜,是属于有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