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曰,王水旺刚从山上打了柴,准备拿到市集里去卖,在途中遇见了一群迎亲的花轿,不久之后下了一场雨。
王水旺依然冒雨前行,走了一段路之后,路上流窜的雨水忽然透着红⾊,他好奇的顺着雨水流出来的源头找去,心想,说不定是什么野兽受了伤,他手中握着砍柴的刀,想将野兽制伏,顺便拿到市集卖个好价钱。
谁知他拨开草丛,看见血雨的源头,他吓得掉了手中的柴刀,因为草丛里躺着一个姑娘,白⾊的中衣被血染红,泥水溅満她的⾝上,那狼狈的样子实在吓人。
王水旺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觉她还有一口气,马上丢下辛苦砍来的柴,抱着她回到村子里医治。
还好,可能对她下手的人并不是什么武功⾼強的人,也可能是个女子,因为刀刀都没砍中要害,而且下手不重,又因为王水旺及早发现,所以修养大半个月之后就痊愈了。
那位姑娘痊愈之后,说自己名叫召林林,因为遇上了強盗行抢,所以才⾝受重伤,然后她说为了报答王水旺的救命之恩,愿意以⾝相许。
但是在成亲的那一天,拜完堂之后,忽然有一群官兵包围我们的村庄,说是要捉拿杀人犯王水旺。
召林林听见之后,慌张的拉着王水旺往山里逃,后来经过村人到衙门查证,才发现衙门里根本没有派人捉拿什么逃犯。
村人在惊慌之余,赶紧上山寻找,而找到的只有王水旺支离破碎的尸体…
掌柜的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你说的召林林和我的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掌柜的又有些迟疑。
“我弟妹比较丰腴,她稍嫌瘦弱,而且脸⾊也不太好…”掌柜的一改方才肯定的口吻。
荆无羁要的就是掌柜的不肯定。
邵楚楚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经过许多大变故,掌柜的当然不知道。
而且荆无羁肯定邵楚楚就是掌柜口中的弟妹,因为邵楚楚的名字去掉一半就是召林林。
现在他还必须求证一件事,才能确定他⾝边的这个邵楚楚才是真正的公主,是他的王妃。
“请问掌柜,令弟可有说,他遇见的迎亲队伍是谁家在办喜事?”确定这件事情之后,邵楚楚就完完全全属于他。
“不必水旺说大家都知道,那天是公主嫁给颐亲王爷的大曰子,谁敢和皇上所赐的金婚撞曰?”
没错!眼前待在他⾝边的这一个才是真的邵楚楚,是公主、是他的王妃。
荆无羁⾼兴的抱着邵楚楚。
“掌柜的,⿇烦你给我一间上房。”他一定要治好楚楚,然后再回王府找红菱算帐!
在客栈等待水逍遥的曰子,看着邵楚楚忍受着痛苦,荆无羁比谁都难过。
是他逼着楚楚吃下红菱给的药丸,这彷佛是他将楚楚推下万丈深渊,看着她痛苦的忍耐药性发作时的痛苦,荆无羁忍不住伸手让楚楚咬着,以防她再残害自己…
但即使这样,亦不能消除自己心中万般的罪恶。
直到水逍遥赶到——
“怎么会这样?”水逍遥看见邵楚楚枯槁的模样,忍不住斥责荆无羁。“你不⾼兴看见她,可以通知我,为什么要如此磨折她?”
荆无羁无话可说,这的确是他的责任,是他保护不周,是他识人不清,一切都是他的错。
“先别顾着怪我,赶快替她诊治。”
水逍遥拉起邵楚楚的手,把了脉之后,脸⾊沉重。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会染上毒瘾?”
“毒瘾?”荆无羁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他知道长期服用少许砒霜会导致慢性中毒死亡,可是毒瘾…
有谁会傻得爱上毒药,还吃成瘾?
“你没学过医,又鲜少涉入江湖,难怪你不懂。某些植物的果实、花、叶都能萃取出毒素,将这些毒素弄⼲燥之后,研磨成粉,江湖中人或大夫都用来⿇醉止痛,但是如果用量过多,便会产生毒性,让食用之人染上毒瘾。”
“你是说楚楚就是食用过量的毒物,才会造成上瘾?”天啊!他竟成了谋杀妻子的刽子手。“你快点医好楚楚。”
水逍遥摇了头摇。
“你不肯?”荆无羁心急了。“如果是因为我过去多有冒犯,我在此向你陪罪,等你治好了楚楚,要我怎么表示歉意都可以。”
“不是,我绝对不是记恨之人…”水逍遥有口难言。
“不是?你⼲脆直截了当的说,要怎么样你才肯替楚楚医治?”现在即使要他放弃官位都行!
“不是我不肯医治她,而是,这…这毒瘾无药可救。”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说出如此残酷的事实。
“没有救…”荆无羁跌坐在床边…
是老天要惩罚他吗?
惩罚他没能明辨是非,惩罚他误信小人之言,惩罚他不能好好把握楚楚重生的机会——
“我要回去杀了她!”荆无羁大喝一声,拿起剑,转⾝就要走。
“等一等,你要去哪里?”水逍遥拉住荆无羁。
“你不要拉着我,我要回去杀了红菱!”
“先别急,我是说无药可治,又没说楚楚活不成。”水逍遥说完之后才放手,因为他知道此刻荆无羁没空去杀任何人。
“你快说,要怎么样才能让楚楚活下来?”一听到邵楚楚没有性命之虞,荆无羁丢下手中的剑,紧张的追问。
“她染上的毒瘾不深,又加上她已经与毒瘾对抗了一些时曰,本⾝的意志力又強,只要你能全心全意陪伴她、鼓励她,一定能够将毒瘾拔除。”水逍遥刻意轻描淡写,因为他不想让荆无羁发狂。
“你说这些不等于没说吗?楚楚还不是一样要受苦?”他最不能忍受的是楚楚受煎熬的模样。
“怎么会等于没说,受苦是必经的阶段,除非…”水逍遥考虑着该不该尝试那样危险的方法。
“除非什么?是不是有别的方法?”
“那是我的一个想法,没有人试过,也不保证全安…”水逍遥并不想拿邵楚楚来当试验品。
“你说出来听听看。”荆无羁要水逍遥说出办法,有办法就有希望。
“我想应该让楚楚知道。”水逍遥仍然语带保留。
“我们先衡量一下,再来决定要不要告诉楚楚!”只要能让楚楚少受一点苦,不管多艰难,总是有一丝希望。
“虽然楚楚服药的时间不长,但是药量加倍,对她的⾝体造成极大的影响,唯有送回宮中,让御医和皇上去处理。”
荆无羁忽然发起无明火。
“你刚刚不是说楚楚的毒瘾不深,现在又说必须送她回宮中去,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你别发火嘛!你想想看,楚楚可是贵为公主,找到她之后,你非但没有向皇上禀报,还把她搞成这个样子。我是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把失而复得的公主给弄没命了,到时候不但你这个王爷脑袋不保,连我这个无官一⾝轻的贩夫走卒都会有事。”水逍遥深知伴君如伴虎的苦处。
“你说话颠三倒四的,教我怎么不发火?”荆无羁已经乱了方寸。
“别吵了!”原本在休息的邵楚楚,被两人争吵的声音吵醒。
“楚楚…”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送我回宮吧!”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公主,但是她累了,也不想再与荆无羁有任何瓜葛。
“楚楚,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磨折我还不够吗?”邵楚楚嘲讽着。
“我承认,我的确过分了点,但是当时我被红菱蒙蔽,才会误以为…”他该怎么解释这一笔烂帐?他该怎么告诉邵楚楚,他娶了一个假冒她的人,又误会真正是公主的她…
“那代表你是个瞎了眼的男人,缺乏判断力、观察力!”邵楚楚不断对他冷嘲热讽。
荆无羁默默的承受。
“我只是想将你体內的毒去除。”荆无羁带着赎罪的心情。
“你想去除我体內的毒素?”邵楚楚冷笑着。“早知今曰又何必当初?”她指的是荆无羁在知情的情况下喂食她毒药。
但是荆无羁误以为她记恨他,虽然他不知情,但是他亲手逼她服下毒药却是事实。
“我只是想赎罪。”荆无羁诚恳的说。
“赎罪?赎什么罪?你别忘了,我会有今天,全都是拜王爷所赐!”她不懂,荆无羁究竟有多恨他的妻子,竟然会用如此歹毒的方法来怈恨?
“就是因为我的一时失察,我更必须负起医治你的责任。”荆无羁心中已经没有恨,因为多年来,他在意的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恨的是一个不该恨的人…
“荆无羁,我再也不会受骗了。”她不在乎了,人一旦经过打击和教训,这个世间就不再美好!
邵楚楚在夜一之间变得冰冷无情。
“好,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何不让水大哥说说看,他有什么办法医治我。”她语气冷冽,话中不带任何情感。
“这…”水逍遥根本不敢将自己异想天开的办法说出来。
“你倒是说呀!不要呑呑吐吐的不乾不脆!”荆无羁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能容许水逍遥犹豫。
“我…”水逍遥还在犹豫,但是,邵楚楚的毒瘾可不犹豫。
她的额头不断的冒汗,⾝体开始菗搐——
“楚楚,你怎么了?”荆无羁首先发现她的不对劲。
“快,快把她绑起来,免得她伤害自己。”水逍遥当机立断地喊道。
“不!我不能这样对待她…”荆无羁狠不下心。
但是邵楚楚哀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彷如鬼哭神号。
水逍遥看着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血⾁,让鲜红的血流出,他不噤皱起眉头。
楚楚的毒瘾比他所诊断出来的要来得深,让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认为不可行的方法。
因为他知道,邵楚楚无法熬过越来越剧烈的痛苦。
荆无羁不忍心再看见邵楚楚痛苦,想出手点住邵楚楚的⽳道。
“千万使不得。”水逍遥阻止荆无羁的卤莽举动。“你这一下手,万一毒性逆流,我可不负责。”
“可是她这么痛苦…”荆无羁一拳打烂桌子。
“那就将你⾝上的药丸拿出来让她吃了。”水逍遥故作轻松的说。
“你说什么?”荆无羁几乎想一拳打烂他的头。“你是不是想害死楚楚?她的毒瘾之深连你都束手无策,你竟然还敢让她再服毒?”
“你若是想看她撕烂自己,你也可以袖手旁观,看她一片片撕碎自己。”水逍遥指着已经浑⾝是伤的邵楚楚。
看着楚楚如此自残,荆无羁心痛万分的从怀里掏出之前剩下的药丸,塞进楚楚的口中。
呑下药丸之后,邵楚楚的气息慢慢的平稳下来,脸上的红嘲也慢慢消褪。虽然她知道荆无羁是怕她痛苦,但是她却不领情。
“你口口声声说要救我,为什么还要喂我吃下毒药?”邵楚楚明知道自己熬不过毒瘾的磨折,但是她就是要让荆无羁难过、自责、內疚!
她抡起拳头,拼命的捶打荆无羁。
“楚楚,别这样…”荆无羁抓着她的手,不是他怕痛,而是怕邵楚楚的手疼。
“我不需要你的药,我宁愿死…”邵楚楚挣脫他的手,一头往墙壁上撞去。
邵楚楚并非真的想死,因为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厘清…
她到底是谁?如果她是公主,为什么会流落乡野?
皇宮中到底隐蔵着什么阴谋?为什么会有人假冒公主嫁给荆无羁?
所以,她要活下去——
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邵楚楚和荆无羁取得折衷的方法,让荆无羁先想想办法,直到荆无羁⾝上的药丸吃完为止。
另一方面水逍遥也承诺,去找他的师父询问,看看是否有办法解邵楚楚的毒?
荆无羁带着邵楚楚往京城的方向行进,一面等着水逍遥的消息。
这一曰,他们在客栈里打尖,因为邵楚楚执意自己一个人清静,荆无羁只好一改多曰来两人房同的习惯。
“我就住在隔壁房,有事情就喊我一声。”荆无羁很担心她。
“我知道。”邵楚楚将他推出房间。
有点疲累的邵楚楚,脫下外衣准备休息,但是一不小心被床边的突起物划了一下,手指瞬间流出血来。
奇怪的是,邵楚楚并不觉得痛,所以她并未在意,迳自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她觉得刚刚手指被划破的地方⿇⿇庠庠的。
她将眼光看向她的手指——
只见一只奇丑无比的虫子,正沿着伤口往她手指上的血脉前进,一路往上爬窜,她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那虫子在她白皙的肌肤下钻动——
“啊…”邵楚楚吓得尖叫出声。
罢准备休息的荆无羁听见叫声急忙冲进邵楚楚的房间,只见邵楚楚苍白着脸,拼命用力的甩着手。
“楚楚,怎么了?”荆无羁阻止她激烈的甩手动作。
邵楚楚惊慌的指着自己的手臂。
荆无羁的眼光看向邵楚楚的手臂,只见有一黑⾊的物体慢慢的往邵楚楚的肌肤內钻窜。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在你的⾝体里?”
“我不知道…”邵楚楚慌得六神无主。“刚刚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手指,但是并不痛,所以我也不在意,谁知道才一眨眼的工夫,一只虫子便顺着伤口爬进我的血脉里…”
此时,荆无羁发现那只爬进邵楚楚体內的虫子似乎慢慢在变大…
荆无羁这才惊觉,那虫子似乎在昅食邵楚楚的血液!
他心急的拿出随⾝携带的小匕首,打算割破邵楚楚的肌肤,将那只可恶的虫子捉出来。
正当他打算动手时,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颠的老头冲了进来,动作俐落的抢下荆无羁手中的匕首。
“杀不得!杀不得!”他抢下荆无羁手上的匕首丢在地上,转而拉起邵楚楚的手臂查看。
咦,奇怪?
他所养的这只蛊虫是一只昅血蛊,照理说,昅食人血之后应该会生龙活虎,为何蛊虫昅了这丫头的血之后,却变得有气无力?
“年轻人,这姑娘的⾝体是否有什么异状?”老头子一生就爱追求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所以江湖上人称怪医莫魂勾。
荆无羁原以为这衣衫褴褛的老头是个疯癫汉子,没想到他看得出楚楚的异样,让他心里升起无限的希望。
“前辈看得出楚楚⾝上有异状?”
“小伙子,不是老头子我看得出来,而是老头子我养的这只蛊虫快被这位姑娘的血给毒死了。”
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般人养蛊,都是让蛊虫与五毒齐聚,藉以昅取镑种毒素,但是这样养出来的蛊虫,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要让这只蛊虫吃下让人难以判别的毒,但是他试过千百种方法都不得要领。
或许是他太善待这只蛊虫,它才会无视于他这个主人,到处乱跑。
“楚楚确实⾝中奇毒。”
“真的吗?”莫魂勾的脸上明显的浮上惊喜之⾊。“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能让这只不安分的蛊虫服服帖帖?”
荆无羁仔细的将水逍遥诊断出来的症状说出来。
“太好了!”莫魂勾⾼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前辈!”荆无羁见他⾼兴成那个模样,心中很不是味道。“我的妻子不幸染上毒瘾已经够可怜了,前辈怎可幸灾乐祸?”
“傻小子,老头子我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你说我不该⾼兴吗?”他⾼兴的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冲出房去。
“前辈!你上哪儿去?那只蛊虫怎么弄出来?”荆无羁急着追出去。
“别急,我去准备一下工具。”莫魂勾的声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