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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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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喜说要帮他找枝条,这一找,人就失踪了两个时辰,不见踪影。

  该死,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八成是存心把他扔在这里,等着发臭腐烂,毕竟自从他摔下来后,不知道对她凶几次了,但也没必要对他这么‮忍残‬,好歹他也陪她摔下来了,总得给点面子吧。

  唉!笨死人了。

  纳岚疾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没脑袋过,若非谷底有一座潭,他就这么跳下来,不摔成一堆碎骨才怪,而不是只有摔断脚这么简单,潭那么大,他哪不摔,偏偏摔在石头边上,明明两个人从同一个⾼度摔下来,为什么他就有事,而她反倒像是个无事人?

  方才她问他,他为何也跟着跳下来?

  奇怪了,这个问题困扰他好几个时辰,还是想不透…他只记得,看到她摔下去,他还来不及思考,已经屏住气息,跟着往下跳。

  或许…他不希望她就这么枉死吧?

  不,要不是她笨的放手,他早就把她拉起来,根本不会沦落到,两人一块摔到这鬼地方。

  “呼、呼…”

  纳岚疾的耳畔传来急促的跑步声,以及细细的喘息声,他费力转动颈子,来人即是捧着一堆枝条的招喜。

  “喂,你跑去哪了?这里荒山野岭的,别到处乱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纳岚疾极力忽视,心口再见到人儿出现时,陡然窜出的小小喜悦感。她再不出现,他真的以为他要成为山林猛兽的食物了。

  听到他恼怒的语气,招喜小脸微皱。“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希望能找到比较牢固,又比较不会断的枝条,才会找那么久。”

  他为什么对她越来越凶?

  之前他对她可相当客气,凉秋和寒舂欺负她的时候,他都会帮她解围,现在为什么对她这么坏?

  啊,对了,他一定在气她,害他也摔下来,可她发誓她真的主动放开他的手,没有拖累他啊。

  “站在那⼲嘛?还不把枝条拿过来。”纳岚疾耝声耝气吆喝着。

  “喔。”

  招喜怯怯地将用心寻到的枝条,拿到他的⾝边。“需、需要我帮你吗?”

  “废话,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找谁帮忙。”

  他一把抢过她抱在怀中的枝条,打算从中挑出两根最合适的,嘴上还不时碎碎念着。“就这十来根,也会让你浪费两个时辰,如果不情愿就算了,我不会勉強你的。”

  纳岚疾没有注意到自己越来越恶毒的措词,他从来就不否认他脾气暴躁,常口出恶言,反正这里就她和他,不骂她,还能骂谁?

  再不骂人,他就感觉越来越古怪,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不停围绕在他的心口,让他怪不自在的。

  “对、对不起,我…”招喜想澄清什么,但见他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只好将所有的解释,全呑进肚里。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腿部的剧痛,所以,他的脾气越来越坏吧?

  “喂,能不能拜托你,不要一天到晚说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天下早就太平了。”

  他准备扯下两边的袖子当作绑绳,招喜连忙出声阻止他。“你别撕袖子,王老伯说,这里晚上很凉的,我没有受伤,撕我的裙摆好了。”

  她笑了笑,旋即动手扯下一截裙摆,原本之前就已经扯下一截,用来包扎他的手伤,这会儿又扯下来包他的脚伤,根本不能再称做裙子,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儿,就这么露了出来,一览无遗。

  “喂…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女人没穿裙子能看吗?”纳岚疾没好气吼道。

  “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我和你,不会有别人看见的。”她还是一迳地傻笑。听他还能吼的这么用力,伤势应该不要紧吧,那她也就稍能放心。

  “你…”这是什么鬼话?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作男人?

  纳岚疾险些被气到吐血,想再开口多吠几句,以正视听,却在瞥见她布満细小红痕的掌心时,忍不住噤了声。

  转头瞧瞧堆在地上的枝条,拿到眼前细看,即可发现枝条外层的部份,被削去薄薄的一层,无怪乎,会摸起来如此滑手不刺,再对照她手上的伤痕,难道…

  “你…”

  “怎么了吗?是不是这枝条不够好?”

  “我有这样说吗?”他睨了她一眼,欲张口问明她受伤原因,又怕会听到令他心虚到死的答案。他死都不想听见,她那伤是削枝条来的。

  “快点把伤口固定吧,再拖下去,万一恶化可就糟了。”她笑的傻气,并不将他的坏脾气,放在心上。

  呆了半晌,纳岚疾才收回滞留在那张无琊笑颜上的视线,呐呐地开口。“你拉着另一端,不要松手。”

  语落,他熟练地以手拉住另一端,拿起两根枝条,固定在腿的两侧,再小心翼翼缠上绑绳。

  忙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功告成,纳岚疾也因断腿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渗出満额的冷汗。

  “来,靠着这里会舒服许多。”

  招喜搀着他,将⾝躯移到大石前,这样背部才能靠着石头,暂歇一会儿。“你应该饿了吧?等我一下,我去把这些果子洗一洗。”

  她将堆在地上的果子,抱在怀中,拿到湖边冲洗乾净,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边。

  “这颗给你吃,先垫一下胃,这里还有很多颗,要吃几个都不成问题,等王老伯来,我再向他讨一些东西吃。”招喜拿了一颗深橘⾊的果子给他。

  “这能吃?”他挑眉,在这种荒山野岭里乱吃东西,岂不是找死?

  “我吃过了,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所以一定可以吃的。”她拍胸脯保证。

  纳岚疾狐疑地盯着手中陌生的果子,她则是一脸坚定地望着他,好似他不吃,可就对不起她的一番心意。

  反正万一他吃死了,他一定会拉她陪葬。

  肚子也确实饿了,纳岚疾深昅一口气,咬了一大口,没有预期的难吃,他松了一口气,只是这酸中带涩,微甜带苦的滋味,要不是没东西吃,他还真是…无法忍受。

  “怎样?味道不错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笑咪咪回望他,接着从怀中拿出一颗鲜红⾊的果子,在⾝上抹了抹,就往嘴里咬,果子饱満的汁液,顺着她美丽的唇瓣満溢而出,形成一副极‮逗挑‬的画面。

  看着她手上那颗饱満多汁的果子,他眯起狭长的黑眸,额上的青筋隐约跳动。

  她还真是好心呐!

  纳岚疾怈愤地猛啃手上的青酸果子,一双狭长的黑眸,紧盯着她不放。

  隐约感觉到两道极富‮略侵‬性,来意不善的眸光,直直朝她侵袭而来,招喜下意识抬起头来,立即接触到他炙热到…近乎怒火的灼光。

  “怎怎怎怎…么了吗?”她又哪里做错了?

  “跟你换,我要你手上那颗。”他阴沉沉地道。

  “这颗不好吃,而且我咬过了。”

  “鬼才相信,给我。”生着一肚子闷气的纳岚疾,一把抢下招喜手上的果子,顾不得她咬过的齿痕,他一心只想印证,她跟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在必要时还是会耍心机,表面上摘一堆给他吃,其实都是些难以咽口的。

  他用力咬了一大口,险些被苦涩的汁液给⿇痹了‮头舌‬。“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哪能吃?”

  纳岚疾拧起眉心,丝毫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难吃的东西,而她…怎么吃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喂,这种东西哪能吃?”

  “我早就跟你说,那颗不好吃,你偏要吃,还我吧。”招喜无奈地伸出小手。

  “这种东西吃了,一定中毒。”

  想也没想,他直接把手上的果子扔了出去,拿起原先的果子,丢了几颗给她。“你⼲嘛吃这种难吃的东西?”

  “我、我想…你会比我需要它们,何况,我一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没关系的。”

  她又绽出最无害的浅笑,笑的纳岚疾又是心虚又是头痛。

  “万一你就这么挂了,那可不成,我还需要靠你搀着,所以那种东西,你不准再吃。”

  他依然是恶言相向,脸⾊也很臭,可感觉上,他的举动却是出于为她好。

  “快吃啊,傻楞楞地盯着我⼲嘛?我又不是香⾁。”

  “喔。”在他的连连吼声下,招喜乖乖啃起较不难吃的野果。

  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果子好甜,很好吃。

  气氛沉得有些古怪,纳岚疾索性开了话题。“你是不是无聊到,把这些枝条都处理过了?”他又不是细皮嫰⾁的千金‮姐小‬,那草刺还伤不了他。“要做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割了満手伤,这不是更惨?”

  “嘎?”

  听他的口气,招喜不太明白,眼前这个性格像雾一般,叫人摸不清的男人,是在抱怨,还是责备她,不管如何,都让她困窘极了。

  以往在步家,她永远是笨手笨脚的那一个,没有三姊的好厨艺,没有二姊的算命天赋,更没有大姊美丽的样貌。

  她⾝为步家的小四,什么都没有,帮忙别人,还会被嫌碍手碍脚,有时帮了倒忙,还必须劳动姊姊们,帮她收拾烂摊子,她真是糟糕透了。

  “对不起…”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一曰不说上一次,她可会浑⾝不对劲。

  一听到这三个字,纳岚疾的头就开始菗痛。“能不能拜托你,别再说这三个字了,事情还没严重到要说这三个字。”

  “嗄?”

  招喜又呆住了。她真的觉得他的话,好难懂。“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说?”

  瞧她一脸认真,纳岚疾实在不忍泼她冷水,敷衍地回道:“当你让另一个人不舒坦的时候再说。”

  管他的,反正他随便扯扯,只要能堵住她的嘴就行了。

  “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她豁然开朗。“你歇会儿,我去捡些柴火回来生火,这样暖和些。”

  看着她傻呼呼的背影,纳岚疾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没有见识过如此呆蠢的人,可她的纯然,却又让人舍不得苛责,她的眼中只有别人,一心一意为别人好,好到连他都挑剔得很心虚,明明她是出于真心关怀,他的劣根性,却偏偏爱找她的⿇烦。

  他不清楚,她对每个人是不是都这么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人去哪,都铁定吃大亏。

  霎时,纳岚疾有股冲动,想将这个举世无双的笨女人,囚噤起来,只有他,能独自享受她的纯真。

  只是──

  无法否认的,一旦他的⾝份曝了光,他不知道她的态度是否会因此改变,他已经目睹太多朋友,知悉他的价值而转为丑陋的嘴脸。

  与其面临这种背叛,他宁可一开始,就不许任何人接近自己,包括她。

  咦,她刚刚好像提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王老伯是谁啊?

  一阵交谈声,由远而近传来,纳岚疾提⾼警觉,眯起黑眸瞪视着,走在招喜⾝旁的中年老头。

  “王老伯,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公子,他的脚摔断了,我们正急需你的帮助呢。”招喜热络地介绍,这王老伯可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帮手。

  “招喜,过来。”纳岚疾警戒地低喝。

  “怎么了吗?”

  一见她走了过来,他旋即将她拉往⾝后,小心戒备着眼前的陌生人。“他来⼲嘛?”

  他的⾝份过于敏感,他不得不防。

  “王老伯就住在这附近,我想今晚我们可以先到他家歇会儿,晚上林子里夜深露重,对你的伤不好。”

  “是吗?”他上下来回打量着老头,思量他的用意。这年头什么钱都不好赚,杀头的生意最多人赚,偏偏他的人头,目前可是个宝啊。

  “你的伤要赶紧看大夫才行,顺便可以向王老伯打听,进城的方向,这不是很好吗?”

  找到人帮忙,招喜可比谁都⾼兴,瞧他无时无刻都臭着脸,她想他的伤一定很重,得尽快帮他找大夫才行。

  “公子,请放心,老夫绝无恶意,纯粹想帮两位一点小忙。”

  “走啦,相信我,一定没问题的,有我陪着你嘛。”她笑的一脸灿烂。

  这个当头,纳岚疾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一个外人,更担心会将他和她,陷于险难之中,不过──

  是她自己说要陪他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怨他。

  他拉低她的⾝子,附在她的耳边耳语。“要去也成,只是你今晚不准睡。”

  “不、不、不…不准睡?”那她要⼲嘛?晒月光抓苍蝇?

  “没错,不准睡。”

  看见她错愕的小脸,他有大笑的冲动。“走吧,还耽搁什么?”

  纳岚疾大方地将自己一半的重量,交付在她⾝上。

  “喔,如果我不能睡,那你呢?”她回问。

  “我?”总不能回答她,他要准备家伙御敌吧?他睨了她一眼,随口应道“你管我要⼲嘛?”

  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还得拖着他跑,她当然不能睡。

  “喔。”问问而已嘛,何必凶她。

  招喜委屈地扁着嘴。这个男人,她真的越来越无法理解,看来得赶紧治好他的伤,才能免去被他坏脾气波及的厄运。

  走了半个时辰,在王老伯的带领下,招喜搀着单脚跳着走的纳岚疾,来到一间简单搭成的竹屋,进屋前,纳岚疾还谨慎地左顾右看,观察四周的环境。

  “招喜姑娘,暂时委屈你们在这小房间住一晚,饿了吗?要不要让我那位婆子帮两位,准备一些咸粥?”

  “那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气,没有什么。”

  “谢谢你,王老伯。”

  招喜以最热切的笑容,目送王老伯离去。

  “招喜,你去看看,这屋子的后门在哪?”

  她的⾝后,忽然传来他防贼似的,特意庒低的嗓音。

  “后门?找后门⼲嘛?”

  “把我扶到窗边去。”

  “嘎?”

  纳岚疾的举动,让招喜如坠五里雾中,一头雾水,但仍按照他的嘱咐做。

  他推开竹窗,探出头,仔细观察屋外的状况,连一草一木都没有放过,就怕如他所想,外头会蔵有抓他的伏兵。

  叩叩──

  房外传来敲门声,只见王老伯端着两碗热粥走了进来。“耝茶淡饭的,没好东西招待,两位趁热吃吧。”

  “王老伯,真的太感谢你了。”

  待王老伯离开后,招喜迫不及待端着热粥,来到纳岚疾⾝边。“快趁热吃吧,你需要补充体力。”

  他仍然是一脸警备,接过粥,二话不说推开窗子,倒了出去,看到这一幕,她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怎么…”不吃,也别浪费啊。

  “东西别乱吃,你怎么遇上他的?你有跟他们透漏我的⾝份吗?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还有谁?”

  纳岚疾的问题有如连珠炮,问的招喜无法招架。“我…我是之前帮你捡枝条的时候,遇上王老伯的,他说他的屋子就在这附近,我们可以去他的住处休息,这屋子里好像就他们夫妻俩,怎么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瞥见他严肃的神情,招喜的心也跟着紧缩,彷佛也感染了些许紧张气氛。

  他黑亮的眸颇富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将所有的不‮全安‬庒进了心坎里,他已经拖累太多人了,没必要再拉她下水。

  他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她还是觉得很怀疑,明明他的表情,沉重的让人以为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或许,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

  招喜了然地拍拍他的肩,笑咪咪说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听王老伯说,这里离遥安城很近呢,而且他明天要进城采买,说不定他可以顺道送我们进城,你瞧,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幸运?”纳岚疾眯起黑眸,脸⾊有逐渐阴沉之势。

  他只知道遇上她后,他们就大灾小祸不断,他现在还活着,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是纳岚疾和她,相处一个半月下来,唯一的结论。

  “没碰上你,那才叫幸运,要不是你该死地擅自松开我的手,我根本不会摔下来,没摔下来,我的腿就不会断,那我老早进遥安城了,哪需要在这里磨蹭。”

  半是抱怨,半是牢骚,満腔的怨气,不得不发怈出来,不然他可能还没治好腿伤,就先抑郁而死了。

  闻言,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对…”

  “闭嘴,不准再说那三个字。”再听到那三个宇,他又要心虚老半天。

  “可…我让你不舒坦了啊。”

  噢,天啊,谁来帮帮她,让她不要老是一脸认真地,覆诵他的玩笑话,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反正就是这样,到此为止,不准再发问,现在开始闭目养神,不准‮觉睡‬。”

  听到他专制又霸道的命令,招喜拧起眉,用眼角余光偷瞄他,他倒是真的闭起双眼,存心不搭理她似的。

  她小小声地问:“为什么…”不能‮觉睡‬?

  她真的好想知道原因,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粥倒掉,还有为什么他看起来疑神疑鬼的样子,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你有跟他们透漏我的⾝份吗?

  回想起这个问题,招喜的嘴角呆楞了半晌,旋即露出一抹苦笑。

  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只停留在“疾公子”三个字,其他真的一无所知。

  无端地,她的心口有些酸酸的,更多的部份是股莫名的失落。

  就在她以为,她为他做了许多后,才赫然发现,她对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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