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大早,裴絮妍只知道况昭云私下跟刘老爹说了些话,然后刘老爹就答应放了他们两人,一时之间,裴絮妍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一走出小巷道,随即发现以往交易热络的大街顿时多了股冷肃的气氛,整条大街除了零星的行人外,其余皆是官差,官差们正逐一搜索沿街的屋舍。
“看来!裴大人是发了疯似的找我们!”
裴絮妍一想起裴力行暴怒的脸孔,⾝子不自觉轻颤着。如果阿爹知道是她让况昭云⾝陷险境,不知道又会对她发多大的脾气。
蓦然,况昭云握住裴絮妍发冷的柔芙,裴絮妍大为惊愕。“你…”
况昭云露出浅笑道:“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裴絮妍展露出笑靥,双颊绯红。
他总算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一会儿,领头的捕快孙玑认出了况昭云与裴絮妍的⾝影,连忙赶至两人⾝边。“况大人…况大人
孙玑确定真是况昭云后,只差没感动的痛哭流涕。“我的天呀!真是况大人啊,况大人这两天您是上哪儿去了,急死裴知县跟下官了。”
“真不该让你们这番劳师动众寻人,原因我自会同裴知县说明,孙捕快就别忙了。”况昭云掠过孙玑⾝旁,径自带着裴絮妍离去。
一回到江宁知县府,大家同样急成一团,不过待众人见到况昭云与裴絮妍后,一⼲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裴力行一见到况昭云同裴絮妍一块,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况大人!”
“阿爹…我…去…”裴絮妍一见到裴力行⾼兴的模样,实在不想泼他冷水,其实她跟况昭云的关系并不是像裴力行所想的那般。
“乖女儿啊!阿爹知道你是陪况大人到处走动走动,看看咱们江宁城是吧?”
“我…其实是…”
况昭云瞧出裴絮妍有着难言之隐,嘴角遂勾出一抹笑,替她解了围。“裴知县,这两天多亏了令嫒,我才能多多了解这江宁城。”
“哈哈!好说好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果况大人有什么需要,务必要告诉下官。”
裴絮妍眼见裴力行这般⾼兴,忧愁才减了大半,裴絮妍则是怀着感激的眸光注视着况昭云。
所幸有他,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况昭云语气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也顺道看了不少新鲜事,其中我有不少疑问,待会可能要多多请教裴知县了。”
话一出口,况昭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过裴絮妍的脸⾊却瞬地刷白,眸光转为惊愕与不安,心中担忧着况昭云可能要质问裴力行的问题。
“这个当然!下官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况大人跟随下官到书斋。”
待况昭云正要迈开步伐之际,裴絮妍下意识地拉住况昭云的手臂。“你…想问阿爹什么?”
裴絮妍惶恐不安地望着况昭云,试着刺探况昭云究竟知情了多少。
况昭云瞧见裴絮妍戒慎的态度,险些笑出声。“现在刘老爹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责任了,你安心等消息就可以了。”况昭云反手为握,牢牢将裴絮妍的小手圈在自己的掌心中。
裴絮妍不安地望着况昭云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強烈。
只希望一切不过是她多虑了,如果裴力行因自己而出事,裴絮妍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
“城南何氏两亩地,东街刘氏两甲地,城郊王氏五分田…呢…”霍奇偷偷瞧了况昭云几眼,纵使心中蔵満了对况昭云失踪的疑惑,他亦不敢问。
“江宁城盛产米中极品湘芝米,江宁城年产两万斤的湘芝米,其中以何氏、刘氏、以及王氏的田地所产的湘芝米占了整个江宁城的十之二三,其余剩下的就是海生财的土地所产,由于湘芝米难种,没有适当的田地极难种植,因此湘芝米的价格始终居⾼不下。”
霍奇捧着连曰来收集的线索,一一向况昭云报告。
“不过据传三个月前,他们三家的田地种出来的稻谷吃死人,有五个人因此而死,因此裴力行下令查封三家所有地产,并下令追查这件案子。但不久前,海生财以低价收购了这三家所有的土地。
所以现在海生财把持了所有的湘芝米,价格更是越喊越⾼,已经涨到每斤一百二十两左右的⾼价,以往还有三家便宜的湘芝米可吃,如今已经成了海生财专有米粮,百姓们各个怨声载道,抱怨不已。”
况昭云听完霍奇的陈述,两道剑眉随即聚拢着眉心庒出几条深刻的摺痕,神情大大不悦。“湘芝米有何特别之处吗?”
“听说湘芝米是江宁城百姓不可或缺的米粮,但是它价格之⾼,并不是每人皆可吃到,前些年还让圣上选为御用米食。”
经过霍奇一番解释,况昭云也大略了解状况。
“主子!这件事裴力行已经结案,咱们还要揷手吗?”
霍奇实在不明白况昭云何必没事找事忙,何况他们来江宁城的目的不过为了调查三个月前的呑粮案,跟这桩案可无关。
“海生财跟裴力行的关系必然不单纯,你好好监视着他们,看还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可查。”
“是!”
待霍奇走远了,况昭云却弯起了一抹笑痕。“该听到的应该都听清楚了吧!听窃可不是好习惯。”
况昭云对着躲在走廊外头的人儿喊话。
此刻,确实躲在门外偷听的裴絮妍,受到不小的惊吓,既然都被发现,也不用再躲躲蔵蔵了,索性现了⾝。“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外头…”裴絮妍的双颊绯红如霞,缓缓步至况昭云跟前。况昭云一把拉过裴絮妍的软躯,护在怀中。“你在担心什么?”他扬起好看的眉角,神情显得相当轻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办案是你最擅长的事不是吗?”裴絮妍下意识回避况昭云灼灼的目光,思绪则是飞快地翻转着。况昭云伸出指尖,勾画着裴絮妍美好的唇形。“絮儿,你大概是想知道我跟你爹究竟谈了些什么吧?其实也没什么,稍微跟他提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婚事。”
“婚事?你真跟我爹说了?你别傻了,到时候话可是收不回来啊!”裴絮妍惊愕地瞪大美眸,白皙无暇的脸颊染上一层晕红、小脸漾満涩羞的神情。
裴絮妍还是不太敢相信况昭云真把那句话当真了可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昅引他,而她又有什么能力能获得他的真心。
他对她是真心吗?
“你…真要当真…”
“当然,难不成你是在说笑吗?不过我确实也想不出理由拒绝这件好差事,何况我这人一向有恩报恩。”
悬在况昭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况昭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娇羞的红颜。之前她不是大声嚷嚷他是她的未婚夫了吗?他真要当真,她反而退缩了,怎么从来不知道逗她是这么好玩的事儿。
“报恩?!”听到报恩两个字,裴絮妍脸⾊更难看了。
原来况昭云娶她的目的不过为了报恩,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失望的神情明显出现在裴絮妍的小脸上,不讳言,她的心口确实因他那一句要娶她而窃喜,可是如果真是为了报恩而娶她,那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看着裴絮妍落寞的表情,况昭云并不急着澄清。或许该是让她好好审视自己的心才是,他可不想娶一个不情愿的娘子。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阿爹请你过去。”
裴絮妍的口气顿时冷淡了许多,一向澄澈的眸子也覆上一层灰蒙。
裴絮妍传话完毕,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况昭云的房间。
***
心里怎么痛痛的、酸酸的,还有些不舒坦?
裴絮妍一边踢着小径上的小石子,脑海里塞満了况昭云为报恩而娶她的话,一想到这里,裴絮妍的心情更为恶劣。
她本来就没打算嫁他,会那样说纯粹是担心刘老爹会伤害他,可是为何在她听见他不是真心想娶她时,她的心竟会痛得那样难受。
可恶!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裴絮妍差一点就因烦躁而大叫,她究竟在不⾼兴什么?低着头走路,丝毫没注意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个不留神,两个人撞得正着。
“唉呀!原来是絮妍妹妹啊,我正巧要去找你呢!”
来人穿着锦衣王服,正是海生财的儿子海富贵,海富贵热络地拉着裴絮妍的小手,上下打量着半月不见的俏人儿。
“海公子!请自重!”裴絮妍一接触到海富贵猥琐的目光,⾝子更是一抖。
“絮妍妹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爹今天可是上门跟裴知县谈谈咱们的婚期呢,现在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反正咱们迟早会成了夫妻。”
海富贵面露yin笑,又要探手去拉裴絮研缩回的小手,才刚探出狼爪,冷不妨地让一旁窜出的人影给抓得正着。
“海公子,絮妍已经是我况某人未过门的妻子,你如此轻薄她,按照朝廷律令,可是要斩下一双手,还要充军边疆个一年半载。”况昭云突地自裴絮妍⾝后出现,冷沉的眸光満是怒火。
“昭云?你怎么会在这里?”裴絮妍相当惊讶,她怎么都不知道况昭云就跟在她⾝后。
“没想到这园子里竟出现了狼迹。絮儿,幸好我跟在你⾝后,不然遭这狼爪袭击了,可就糟了。”
早在裴絮妍离房开间时,况昭云早跟在裴絮妍的⾝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人儿,以免裴絮妍生气过了头,一个不小心又跌进了芙蓉池內。
“你…是况昭云?”
海富贵同样吃惊,不过此时却是怒火中烧,忌惮于况昭云的⾝份而不敢发作。
“正是在下,絮儿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请海公子不要再骚扰她。”况昭云嘴角抿出一丝冷笑,一个使力,加重海富贵手腕上的力道,顿时疼得海富贵眼泪直流,哭爹喊娘。
“啊!好痛!你轻一点!你快把我的手扭断了
裴絮妍不忍看海富贵痛苦难耐的模样,索性出声求情。“算了,别伤他。海公子是无心的。”微冷的小手覆上况昭云的手掌。
她帮他求情?
况昭云眯起狭长的黑眸,心头猛地一阵不痛快,这才不情愿松开对海富贵的钳制。“算了!看在絮儿的面子上,这双手先还你,不过这笔账我可记下了。”或许他该剁了海富贵那一双贼手,不知道偷吃她多少次豆腐了。
‘哼…”海富贵半刻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开。
“你为何帮他求情?海富贵这种人不过是人渣,浪费粮食的米虫。”况昭云扳过裴絮妍的⾝子,眼神透漏着浓浓的不満。况昭云一向嫉恶如仇,对于海富贵这种人,他绝对会毫不客气斩下他一双手。
裴絮妍水眸带着幽怨。“请你不要老是说我是你的妻子好吗?至少现在还不是,你刚刚的行径跟海富贵没有两样。”
怒气染红了裴絮研白皙的双颊,心里还是相当介意况昭云在房里说的那几句话。
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女儿,至少还不需要到摇尾乞怜,攀附别人的地步,如果这桩婚事真是为报恩而娶她,她宁可不要。
裴絮妍拂开况昭云的双手,欲转⾝离去。
“看来你相当介意我说得报恩两字,其实也没错,我是真想娶你,况且你爹不是也很希望我能娶你,那一天在书房里,你爹一直跟我说你的好,贤淑知礼。温柔婉约,绝对会是一个好妻子。不过就我看来,你爹好像不怎么了解你,就我的了解,你个性急躁,脾气也不怎么好,绝对构不上温柔两个字,连我问他你最擅长的女红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依我看,说不定他没有我来的了解你。”
况昭云语调轻松,似乎在说着平常不过的事。
然而况昭云一番话,却颇具杀伤力,深刻地勾动埋蔵在裴絮妍心中最底层的伤痕。
裴絮妍回想起从小爹不疼,而亲娘更是因她死的往事,激动的情绪再也无法平复,早已泪涟涟,裴絮妍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没勉強你娶我!”裴絮妍哭喊着,清灵的脸蛋覆満委屈的泪水。
况昭云瞧见裴絮妍哭得如此伤心,心头亦是让裴絮妍的眼泪狠狠地刺痛了,况昭云猿臂一勾,将哭得一塌糊涂的裴絮妍带进怀里。
“我这番话不是要羞辱你,我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不要拿对待裴力行那一套来应付我,我要实真的你。”
况昭云了解一个人一旦受了伤害,会用伪装的个性来掩饰自己的脆弱,而那时时伤害裴絮妍的人就是裴力行。
裴絮妍疑惑地睁开凝泪的眼眸,有些不明白况昭云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面对裴絮妍的疑问,况昭云仅是笑而不答。“把眼泪擦一擦吧!懊用晚膳了,他们应该等我们等得不耐烦了。”
***
特意置的花厅,加上満桌子的美味佳肴,裴力行可说是用尽了心思,然而裴力行特别遣退了下人,整个厅上除了裴氏父女、况昭云三人外,还多了海氏父子。
裴力行一见到况昭云随同裴絮妍一同前来,自然有说不出的欣喜,态度更是热络。
“况大人!这些都是耝食野菜,希望况大人不要嫌弃!这饭呢可是用我们江宁城最着名的湘芝米煮出来的,味道绝对不错,况大人快尝尝吧!”
而海富贵再见到况昭云,脸⾊顿时黑惨一片,一句话也不敢吭。
“是啊!况大人,这湘芝米可是当今圣上点名的御用米食,绝对会让况大人赞不绝口。”
况昭云拉着裴絮妍坐在自己⾝边,宣示的意味相当浓厚,看在海氏父子眼中更是格外刺眼。“今天特别拜托裴知县请海员外过府一叙,实在是有两件事要请教两位。”
“况大人直说无妨!”
“湘芝米盛名远播,确实是上上之选,不过听说前些曰子海员外搜购了所有产湘芝米的田地,而那些田地曾经种出使人致命的毒米,不知道海员外怎么敢收购那些田地?”况昭云的嘴角弯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痕,锐利的眸光直直看向在座的三人。
海生财一接触到况昭云庒迫性的目光,顿时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地答:“哦!况大人怎么会突然问这问题,那些…致命的米粮都已经销…毁了,现在那…些湘芝米可都是新…种的,呃…我想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除了海生财之外,裴力行的脸⾊早已惨白不已,心头直喊不妙。
“这样啊,别在意我随口问问的,并不是怀疑什么,另外三个月前江宁城闹水患,朝廷拨下二十万斤的米粮,不知道裴知县怎么处理?”
“下官…下官…当然依照朝廷的吩咐,一一发给灾民了,确实发送了。”裴力行举起手臂,擦拭着不断冒出冷汗的额际。
“是吗?不过据我所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好像没说实话。”
况昭云冷沉的语调一出,海生财与裴力行皆大为惊慌,两人不自觉惊喊出声。“啊…”
两人皆是心虚不已,冷汗涔涔,脸⾊苍白,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逃离现场。
呵呵…看来好戏开锣了…
他况昭云就不相信逮不着这两只老狐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