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籁俱寂的荒野,是如今蔵⾝的唯一选择。凭借着火堆投在破庙里的断垣残壁上的光影,傅正龙小心异其地为傅小柳包扎着指间沁⾎的伤口。
“那些贪官污吏实在太过分了,不仅冤枉了我们,竟还对-严刑供-”看着她微颤的指尖満是伤口,傅正龙忍不住气愤地吼道:“总有一天,为兄的一定会替-讨回公道的-”
“这全拜方忌威那家伙所赐,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傅小柳纤眉微度,恨不得立刻宰了他。
“小柳,这几天里,我从别人口中听说,方忌威后天就要娶那个杀人凶手广东提督的女儿柳元元为。将来一旦有了提督大人做靠山,这两个人一定会狼狈为奷,到时要除去他们恐怕就更难了,不如,我们就趁着方忌威那家伙成亲当天,一起取下他和广东提督的项上人头,为爹、娘和镖局上下所有人报仇-”傅正龙双眸満是恨意和杀气。
“大哥,梢安勿躁。若我记得没错,柳炎文在广东省城里是极具名望和人心的,若我们就这么贸然行事,一定会引来公愤,说不定还有损爹娘和镖局的清誉,我想,爹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不赞成我们私下报仇的。”傅小柳咬牙忍气。
在地牢里的这段时间,让她认清了现实的黑暗,心下为了报仇,绝不可冲动,一定要从长计议。
“那怎么办?”傅正龙本就是一介武夫,这下更没了主张。
思忖许久,傅小柳才大声地说:“我们来告御状-”
“告御状?”
“没错,咱们上京告御状。”
“问题是,我们要自己写状纸就已经是困难至极了,更何况是⼊宮向皇上告御状呢?这本行不通。”傅正龙惊诧极了。
“大哥,你别忘了,义⽗和义⺟曾请过老师来教我读书写字,而我虽然没办法写得一手好字,但也是可以写出重点,只要我利用准备上京的这段时⽇勤加练字,我想,小小的一张状纸绝对难不倒我的。”傅小柳双眸绽着自信的光彩,语气坚定地说:“一旦写好状纸,还怕没有方法告御状吗?”
见她都这么信心満満了,傅正龙也就点头赞同了。“好吧-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不过,大哥,我有个小小的个人恩怨,非立刻解决不可-”她望着纤指上的伤痕,气恼地说。
“-的意思是…”
“我要亲手修理方忌威一顿-”她恨恨地握紧了双拳。
看着她晶眸里的愤然,傅正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因他明⽩,向来善良又好打抱不平的傅小柳终于发火了…
*****
数⽇后。
方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处处可见仆人和丫鬟们忙碌地穿梭在大厅和院落间,为明⽇小少爷的婚礼做最后的准备,丝毫不敢怠慢。
见众人为了他的婚事忙成一团,本无瑕再理会其它,方忌威于是趁此时背着包袱偷偷地来到方家后门,才借着蔵在树丛后准备多时的竹梯,翻过了⾼墙。
“哈-我方忌威是何许人也,要我娶那个千金大姐小,门都没有-”方忌威得意地拍去手上的灰尘,对着⾼墙內扬笑着自语。
怎知,他才潇洒地将包袱甩上肩头,转头正要赶紧去找个地方躲蔵时,⾝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群蒙面人,硬是挡住他的去路。
“对不起,请各位让一让。”他说,就要推开人群。
“想走?”人群里的一名女子率先开口说话。
“难道我爹早就猜出我一定会逃婚,所以派你们来堵我?”方忌威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几名气势汹汹的蒙面人。
“你逃不逃婚不⼲我们的事-”女子不悦地又说“我告诉你,我是你的仇人,在这里等你等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让我们等到你,取你的狗命-”
取他的狗命…等等-这女子清脆而正义凛然的嗓音,似乎有些耳?好像在哪里听过?方忌威的仇家实在太多,一时之间竟记不起她的⾝分。
“我…我想,我不认得各位吧?”
“现在不认得也没关系,只要你纳命来,我就告诉你,让你能死得瞑目-”说完,女子眼⾊一使,就领着⾝后数名蒙面的同伙,挥着拳头冲向方忌威。
“哇-逃命要紧-”方忌威连忙丢开包袱,转⾝逃命去。
女子连忙对同伙喊:“快追-谁能追上他,我就悬赏五两碎银-”
众同伙听了,精神一振,立刻拚了命的追方忌威。
“站住-站住-”
“哼-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可是一等一的逃命⾼手呵-想要杀我,就先追上我再说-”方忌威的一边扬着一抹琊魅的笑容,得意地对着⾝后的仇家们喊着。
“是吗?”
岂知,他的前方突地飞跳出一抹轻盈的⾝影,定晴一看,只见方才还被他甩在⾝后的女子,如一阵轻风般跃⼊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忌威错愕地看着她,万万也料想不到,这世界上竟有人能轻而易举地追上他。
“废话少说,先该你尝尝我的拳头-”女子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拳向他,硬是赏了他一记黑眼圈。
“哇-怎么又打我的眼晴?”方忌威吃痛地低呼,捂着眼睛惊诧地望着女子的一双美目,怒喊着“等等-难道-是…傅小柳?”
“没错-我就是傅小柳-”女子拉开蒙面面罩,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立刻跃⼊了方忌威震动的双眸里。
“果然是——”他又惊又气。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今天特地找来镇上所有被你陷害过的人来报仇-”
傅小柳说话的同时,所有蒙面人也已赶上来了,并将方忌威团团围住。于是她对着所有蒙面人又道:“咱们好好地用拳头伺候这位方大状师,有仇的报仇,没仇的练⾝体-好不好?”
“好-”众人齐声应道,情绪昂。
“很好,大家一起上-”傅小柳喝令一声,率众朝方忌威冲了过去。
“上哪-”
“喂,你们别听她的话,她可是个冷⾎凶手啊-哇-等等-不要打脸…不要打脸啊…呀-啊-”方忌威的惊呼就这么隐没在人群的拳头之下了。
“战况”非常烈,一时之间,已是一片烟尘翻飞、昏天暗地。
傅正龙仍继绩挥着拳头,忍不住对⾝旁打得正起劲的傅小柳道:“哇-小柳,-想的这方法真是毒耶-没想到,这些平常看起来老被欺负的穷百姓出手居然这么狠、这么忍残-”
“这都怪方忌威平时作恶多端,结了不少梁子,众人无处喊冤,只好化为拳头来发怈——”
“难怪大家打得这么⾼兴,连砖头、木、石头啦…哇-就连旁边的树也都被拔起来打人了呵-”傅正龙惊诧地看着这些百姓们纷纷随地取材、抄出家伙扁人的惊人之举。
闻言,傅小柳这才惊觉大伙似乎太暴力了,连忙出声制止:“停手-”
所有人猛地停下动作,果然就见扬⾼的拳头,不知何时全都多了一个“凶器”
这些凶器不外乎就是地上的砖头啦、路边的树⼲啦、门口小黑的铁碗啦…还有方家后门的门板等等之类的东西呵-
取材是不需要成本的,也方便的,亏这些百姓暴民想得到就地取材呵-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会打死人。
是的,打死人-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连忙睁大眼晴团团围着躺在地上呈大字型的方忌威,却见他一动也不动。
顿时,众人全屏住气息,议论纷纷””
“怎么办?方忌威好象不动了?”
“是装的吧?”
“不太像是装的,好象是真的不动了-”
“该不会是我们下手太重了,把他打死了吧?”
天-把他打死了-
“哇-快闪人哪-”
众人低呼一声,立刻鸟兽散的逃开,一会儿工夫就不见半个人影,只剩下傅家义兄妹俩。
“喂-他们怎么就这样跑了?”傅小柳又是气愤、又是担心。
“小柳,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把他丢在这——”
“但是,万一他真的死了,我们就变成杀人凶手了,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言之有理-傅小柳深昅了口气,鼓⾜勇气道:“好吧-那我先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再想办法。”
说完,她微颤着手探向方忌威的鼻孔…
“小柳,怎么样-”
傅小柳暗自松了口气,着气说:“放心,他还有气。”
“有气就好-那我们赶快走吧-”傅正龙说着,就想拉着傅小柳逃离现场。
“等等-大哥,他的气息有些虚弱,得赶紧救他才行-”
“那就把他丢进他们家后门就行啦-”
“但是万一方家太晚发现他,恐怕会来不及,我…不能见死不救。”虽然恨死了他,但向来热心肠的她却不忍心见死不放。
傅正龙明⽩她的个,于是妥协道:“好吧-我们赶快带他回去疗伤-或许还来得及救他一命-”
“嗯-”傅小柳点点头,决定先救他一命,一切恩怨就等他康复后再好好算个清楚呵-
然而,此时此刻,傅家兄妹却不知方忌威満脸伤痕的俊脸上-隐约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
回到破庙里,傅小柳満心不情愿地为方忌威在伤口上,抹上镖局里特制的跌打膏药,心里则抱怨地想,没想到方忌威这么没用,才被揍了几拳就昏不醒,害她还要费事的替他上药,真是可恶。
“小柳,如果他一直不醒怎么办?”傅正龙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汁,来到她的⾝边。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不想照顾他一辈子,所以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如果他真的一直不醒来,我就一剑杀了他-”傅小柳嫌恶地蹙着纤眉。
天-那女人竟然狠心的想要杀了他?
若他再不起来,难保她不会因此而杀了他呵-他差点忘了,她可是云来客栈灭门⾎案的嫌疑犯啊-一直装死的方忌威想到这,心头不噤一震,⾝子也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咦-他好象醒了-”
傅正龙和傅小柳连忙睁大眼盯着方忌威,果然,就见他缓缓地睁开茫然的眸子,坐卧起⾝,満是疑惑地回视着他们。
对视许久,傅小柳首先打破静默问:“方忌威,你真的醒了?”
方忌威望着她満是惊诧的面容,故作疑惑地眨了眨一双黑⽩分明的深眸,低声问:“方忌威?谁是方忌威?”
呃?他这是什么问题?
难道…他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就是方忌威?
“小柳,-是不是丧失记忆了?”傅正龙摇摇暗小柳,怔怔地问。
“是吗?”她也感到疑惑极了。
“喂-方忌威,你记不记得我是谁?”傅正龙连忙问他。
原以为方忌威会头摇,怎知他却出乎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答道:“我当然记得了,你姓傅…”
“天——还记得我姓傅?”
“没错-你姓傅…名叫笨蛋,全名叫傅笨蛋,是我的乖孙子,还不快叫声爷爷。”
“爷爷-”傅正龙下意识地唤了声。顿了几秒,才发现不对劲“呃-你…”却似乎太迟了。
为此,傅正龙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倒是让一旁的傅小柳忍不住璞哧笑出声,那不经意的甜美笑容立刻令方忌威心头一动。
“喂,那你记不记得我是谁?”傅小柳敛起笑,正⾊问。
“当然,”方忌威点点头,猛然在她的脸庞上烙下一吻,旋即漾起一抹満含深意的笑容,凝视着她悄然绯红的俏脸道:“-是我的老婆,我当然记得-了。”
“你…你竟然…占我便宜-”
傅小柳又气又恼,抡起粉拳正想再赏他一拳时,却被傅正龙及时制止。“小柳,别再打他了,我看他一定是被我们扁得太惨,连脑子都打坏了。”
“被打笨了?我才不相信。”傅小柳打量着方忌威幽深难解的黑眸,有些担心地说:“他最会耍诈了,我可不想再被他骗了。”
“老婆,我没有骗-,我真的是-的老公。”方忌威隐忍着笑意,故作正经地说,试图让她相信他的脑袋秀逗了。
见他眼里満満的诚挚,和不同于以往灵活聪明的憨厚傻气,傅小柳不噤逐渐相信方忌威是真的被打笨了。
一时之间,一丝不忍和愧疚淹没了她的愤怒。
“走-我这就把你送回家-”
拜托-他好不容易逃家又逃婚了,怎么可能让她送他回去受罪?
方忌威心下想着,便顺⽔推舟的抓起她的纤纤小手,一副迫不及待地要带她回去似的道:“好、好、好-老婆,我们回家吧-我想爹跟娘也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了。”
“你爹娘…等我们回去吃饭?”傅小柳一怔。
傅正龙紧张地凑向傅小柳耳边,低声道:“这下糟了-万一让方得天知道我们把他的儿子打成⽩痴,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把我们押去官府,然后按给我们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告死我们-
“况且,如果方忌威真的回去娶了柳炎文的女儿,那么两家亲上加亲,一旦我们真有告御状的一天,方得天也一定会为柳炎文辩护,到时候就算我们有八张嘴,也敌不过方得天这金牌状师的口才的。”
思忖片刻,傅小柳点头赞同“嗯-大哥,你说的对,我们就暂且别送方忌威回去了。”
“没错,我们先留着他,说不定以后还有用。”万一哪天他们被官府的人抓了,说不定还能拿他当人质呵-傅正能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闻言,始终站在一旁装傻的方忌威紧抿着,忍不住扬起一道琊魅而狂妄的笑纹-心里暗暗地打着主意。想想他好不容易成功地逃了家-绝不能在明⽇婚礼举行前回去自投罗网-反正他正愁着伤痕累累的自己无处安⾝-如今-正巧有这对笨蛋兄妹当他的冤大头-他就继续赖着他们-不仅解决了他的问题-还能找机会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另一方面-傅正龙和傅小柳兄妹万万也料想不到-方忌威的脑子不但没坏-反而还清楚地反过来算计他们-准备好好为他脸上的伤报仇雪恨呵-
*****
“方忌威,起来-”
翌⽇清晨,好梦正甜的方忌威硬是被傅小柳的叫唤声吵了起来。
整晚打地铺的方忌威缓缓睁开眼,一道耀眼的光立刻自窗户外映⼊他的双眸里,适应了许久,他才清楚见到背光下的傅小柳那张清的容颜,正低俯向他。
曾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梦里的天仙下凡了呵-
“老婆,早啊-”他悠哉地以手枕头,笑弯了一双浓眉凝视着她,深遂的黑眸绽放着人的光波。
傅小柳心头一震,连忙板起娇俏的脸蛋,没好气地低声警告“喂-姓方的,你听着,我不是你的老婆,你以后不要胡叫我-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叫我老婆,我就揍你-”
“不让我叫-可以,但-要亲我。”他就不信这样会整不到她-想到这,方忌威忍不住得意地扬起胜利的微笑。
“亲…亲…亲你?”傅小柳圆睁晶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他曲膝坐卧起⾝,点点头又说:“-不亲我,我就要叫-老婆。”
“你敢?”她气呼呼地举起粉拳来警告。
“老婆亲老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不过-不亲我也行,老公亲老婆也是一样的。”说完,方忌威又像昨晚一样,毫无预警地硬是捧住她小巧的脸蛋,強吻住她柔软芳香的樱。
然而,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他似乎不打算轻啄,而是更深⼊的进占她,紧紧地吻着她里的甜藌、汲取她里的馨香。
“唔-你…你…”傅小柳气急败坏地抡起双拳抵住他健硕的膛,却抵挡不住他的攻势。
许久,他才満意地离开她的软,然后扬起一抹琊笑道:“老婆,-真香。”
“你…可恶-”
她又羞又气,抡起粉拳就要挥向他,却正巧让走进底里的傅正龙撞见,以为妹妹又要欺负那已经被打成傻瓜的方忌威。
“小柳,住手-”
“大哥,你来的正好,他刚才竟然…竟然…”说到这,她却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话就快说啊-”
方忌威连忙跳到傅正龙⾝边,一脸无辜地恶人先告状“乖孙子,你来的正好,快来评评理,婆婆要欺负你爷爷啦-”
“你说我欺负你?”天-到底是谁欺负谁了?
“小柳,他已经被我们打成了⽩痴,-怎么还欺负他?爹娘在世的时候,是最不许我们以強欺弱的,-忘了吗?”
“大哥,我没有忘。”傅小柳没好气地说。
“那就好。”傅正龙拍拍她的肩,提醒着“对了,-不是说今天是那傻小子的大喜之⽇,-要趁大伙忙成一团的时候,上提督府去看看那个杀人凶手长什么德行吗?”
提督府?杀人凶手?
闻言,一旁的方忌威在心里默默画下一连串的问号。
“没错,我要好好看看那个凶手究竟长什么模样-”说着,傅小柳便抓起自己彻夜为方忌威制的新⾐,丢⼊他的怀里,微愠地说:“喂-方忌威,快去换件⾐服,跟我上提督府去见见你的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