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九江也有一个小姑娘，正在思考想着离家出走的事。

　　九岁的曾晓，虽然津津有味地吃着麦芽糖，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昨晚娘又哭了一夜。

　　说是“一夜”其实是她自己猜的。昨晚娘抱着她一声不响地哭啊哭，她一直拍着娘的背心说“乖，不哭”好像没有什么用，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娘已经起，改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泣。所以她不知道娘是一直哭，还是哭了一会儿后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

　　总之，哭了这么久都不会累，大人真是厉害呀！

　　曾晓心里有点奇怪，如果管家爷爷说的没错，娘是因为爹要带一个新的娘进门才哭的，那么就应该去爹跟前哭，自己在房里哭得再可怜，爹也不会知道的吧？像她就比较聪明了，饿了就去跟厨娘讲，看到想要买的东西，自然是跑去着爹不放喽。

　　她之前以为娘之所以抱着她哭，是希望自己帮忙跟爹讲。所以前几天就到爹的书房里，对他说，娘在哭，所以爹不要去找别的娘。

　　听了她的话，爹和书房里另一个伯伯的表情都很奇怪，爹把她抱到膝盖上，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曾晓一点都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以为爹答应了，就喜滋滋地拿着另一个伯伯给登糕去跟娘讲。谁知道娘听了爹的话之后哭得更凶，还说果然要变心的时候什么事都能拿来当理由。

　　总之这些天娘就是不停地哭哭哭，爹就是不停地叹气叹气叹气，曾晓觉得很烦。说来说去，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新的娘了，人还没影呢，就把家里搞得七八糟。

　　“小姐，要上街玩吗？”管家爷爷走到面前，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问。

　　要，当然要！晓瘪瘪嘴，“娘可以一起去吗？”她每次出门逛街，回家的时候都很开心，也许娘是不好意思着别人说要出门，才整天这么难过。

　　管家爷爷脸上出很为难的神情，捋着胡须说：“这个…如果夫人愿意出去的话——”

　　“我去叫她！”

　　晓蹦兵跳地跑去娘房里，离门口还有一段路，就听见爹在里面很大声地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叫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代？”

　　“新婚之夜，你是怎么对我发的誓？”娘带着哭腔问。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晓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正要推门进去，才听爹低低地道：“我今生今世只你一个，绝不生二心。”

　　娘冷冷地哼了声，道：“言犹在耳，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爹叹了口气，“夫人，我是独子，曾家偌大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大夫说过我不能再生吗？”

　　“那是没有，可晓出世都九年了，你…”“婆婆四十五岁才有的你，公公都未娶过二房，他也是你曾家的单丁。公公能做到，你为什么就不能？”

　　“我——”

　　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晓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就跌进门里面。

　　“相公，事到如今你何必再瞒我？你与那女子早就暗通款曲多时，你以为我大门不出，就听不到这些个蜚短长吗？”娘向来温柔的声音，凄厉得让晓几乎认不出来。

　　“你…你既已知晓，何必再苦苦相？”

　　“是谁在对谁苦苦相？我的丈夫被人抢走，你们还要归咎于我无子，你觉得我该心平气和地接受吗？”

　　“夫人，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娶她进门，左右不过是个侧室，他就算产下子嗣，也决不会危及你的地位——”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晓不知道娘又扔了什么东西，只听到父亲惊惶的劝阻以及娘哑着嗓子典哭。

　　爹娘说的话，她好多都没听懂。好像是爹要找新的娘来生弟弟的样子？有了弟弟不是很好吗？娘为什么不高兴？

　　屋里面一定糟糟的，晓不敢进去，心疑惑地跑回前院问管家爷爷。

　　管家叹口气，说：“如果老爷给了小姐一块特别好吃登糕，小姐肯分一半给不认识的小孩吗？”

　　“很好吃很好吃？”晓眨巴着大眼睛。

　　管家肯定地点头，“对，非常好吃。”

　　“有上回吃的茉莉小酥那么好吃吗？”

　　管家笑了，“比那还好吃！”

　　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晓感到口水马上要从嘴里出来，连忙捂住嘴，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从手掌心传出来，听上去糊糊的：“一半的话，就分她好了！”乌溜溜的大眼珠转了转，又问：“那个小孩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玩？”

　　管家愕然瞪大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是我比喻得不对，而且小姐待人总是很慷慨的。”

　　晓做了个鬼脸，扯扯管家爷爷的袖子，娇声道：“那我们去嘛！”

　　“咦？去哪里？”

　　“去向爹要你说的很好吃登糕啊！”“呃，这个…”管家低头看着这双天真的大眼睛，艰难地赔笑，“我那不是打个比方吗？”

　　“管家爷爷骗人！”晓急得跺脚，哭腔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比茉莉小酥还好吃登糕！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不分给别人吃了！”

　　你是要分去给哪个“别人”吃啊？

　　管家心里暗暗叫苦，又怕主人夫妇过来责问情由，被他们发现他对小姐嚼舌，只能哄着她出门往集市上带，看看能买点什么，安抚下除了吃以外啥都不放在心上的小主人。

　　年纪小就是烦恼少啊，真好。

　　晓的行动很快让管家很快推翻了年纪小就无忧无虑的想法。

　　从集市上回来没多久，晓抱着芝麻酥糖放到娘的房里桌上，再跑回一向不太使用的自己房间，从底的青砖下挖出她的“宝贝”们——用攒起来的零花钱、岁钱跟爹换来的一张一百两银票以及爷爷以前随便拿给她当玩具的几片金叶子、三颗夜明珠。

　　她拿出从娘那里摸来的针线，费尽力气，终于用很难看的针脚把这些东西密密在夹袄内侧，末了抻平衣服，快地去饭厅等着吃晚饭。逛街回来的时候去了厨房，今天有红烧蹄？和小羊排，千万不能错过。

　　晓本来就很少低落的心情现在尤其飞扬，因为在这几天忙忙碌碌吃糖、吃饼、喝甜汤的过程中，她已经想好了去河北宣化找爷爷的事情。既然爹和娘都很听爷爷的话，爷爷又最听宝贝孙女的话，所以去找爷爷来料理家里的事情准没错。

　　晓坐在特地架高的椅子上，双手抓着香的小羊排猛啃，身侧父母各怀心事，根本没有去注意她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可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