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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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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了半天铃,来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腰上还系着围裙。上个月回来,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陈嫂吗!准又叫朱爱莲给挑剔跑了。

  “谢谢,你是新来的?”

  “是的——我叫阿碧。”

  女孩声音细细的,一脸受委屈的样子。罗若珈推进了摩托车,友善的帮助那双瘦⼲的手拉上了铁门。

  “我爸爸在吗?”

  “你是——你是说——?”阿碧小心的问,小心的打量,但脸上有善意的微笑

  “我是罗先生的女儿。”

  “哦,是大‮姐小‬,在,在。”阿碧连声点头:“在客厅逗宝宝玩。”

  进了客厅,首先映入眼睛里的是一幕叫罗若珈看了难过的镜头:四五十岁的罗伯新,膝盖、手掌爬在地上,朱爱莲生的那个儿子,左手拿着木刀,右手拉住罗伯新的领带,耀武扬威的骑着,两只脚还不停的踢打,罗伯新则随着小儿子的踢打,‮速加‬爬行。

  “爸爸!”

  头从跪伏的‮腿两‬隙缝间,倒看着站立门口的女儿,罗伯新一个急转弯,背上的儿子差点掉下来。

  “若珈!”

  “爸爸,你爬嘛!不要停,你爬,你爬。”宝宝叫着。

  四岁多的孩子,被骄宠的不知天⾼地厚;罗若珈大步跨过去,扯下紧拉着领带的小手,一把抱下宝宝。

  “爸爸,你把他惯坏了。”

  被骄宠惯的孩子挥着木刀,哇的放声大哭,跑进一间传出⿇将声的房间。

  “他小嘛!”想拉儿子回来,但那两只小腿跑得真快。罗伯新擦擦额头上的汗:“怎么今天会想到回来!有一个月没回来了吧?”

  想念爸爸呀!罗若珈笑着,顺手把那条歪到脖子后面的领带拉到前面:“爸爸近来好吗?”

  “老样子,好不到那里,也坏不到那里。”端详着女儿,罗伯新就有一股歉疚:“报社工作忙不忙?好像瘦了点。”

  “瘦有什么不好?流行嘛!”罗若珈撒娇的将⾝子往沙发一掷。

  罗伯新刚要坐到女儿旁边,一声尖细的嗓音,从⿇将间传出来。朱爱莲牵着儿子,一只手揷在腰上,丹凤眼斜斜吊着,只当客厅里没有罗若珈这个人。“是什么人那么容不下我儿子呀?”

  罗伯新连忙站起来,笑着迎上前,看看女儿,又看看怒气的朱爱莲。

  “哟,我说是谁容不下一个庇事不懂的四岁小孩,原来是大‮姐小‬回来了。”朱爱莲阴阳怪气的把丹凤眼斜向罗伯新:“既然是姊姊管弟弟,那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小孩嘛!嫰皮嫰骨的,那么用力的扯下来,唉!做老子的,也不担心给伤着了。”

  “爱莲——”罗伯新陪着笑,为难的看着女儿:“没事,你进去打牌吧!宝宝交给我。”

  “大‮姐小‬难得回来,我看也别耽误了你们父女的时间。”朱爱莲皮笑⾁不笑的对着罗若珈:“再说,宝宝既不懂事,又惹人嫌,我看这牌也甭打了,免得一家子搞得不能和乐,阿碧,饭好了没有?慢手慢脚的,多添副碗筷啊!”

  罗若珈始终坐着,一句话不吭,看也不看朱爱莲,朱爱莲指桑骂槐了半天,罗若珈为了父亲,就当没听见,但那句恶意的多添副碗筷,罗若珈无法忍受,再也坐不住了。

  “不必了,我马上就要走。”

  朱爱莲可逮到一番冷嘲热讽的机会了,丹凤眼细细的尽朝上撑开。

  “伯新,你自己看看吧!继⺟难当真是一点没讲错,难得回来一趟,留她吃饭,还看她脸⾊。”

  朱爱莲嘴一歪,拉着儿子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罗伯新恳求的望着女儿。

  “若珈,你朱阿姨也是一番好意,吃了饭再走吧?”

  那道恳求的目光,真是刺痛了罗若珈,就为了一个尖酸刻簿的女人,罗伯新在女儿面前,萎缩、屈就、软弱的放弃了一个做父亲的尊严。罗若珈真的难过,缩紧的肌⾁,在难过中渐渐松弛,罗若珈开始用同情与谅解来疏导自己的情绪。罗若珈生硬的拉拉唇角,算是对前面坐着的朱爱莲显示友善。

  “朱阿姨,你进去打牌吧!宝宝留下我陪他。”

  “爱莲,你进去打牌,我和若珈陪宝宝玩。”

  罗伯新感激的看女儿一眼,马上巴结的去抱儿子。朱爱莲手一挥,不领情的交叠着手臂,环庒在胸前。

  “不必了,我已经叫小陶帮我打了。”

  才说到小陶,⿇将间的洗牌声停了,从里面陆续的走出四个笑语不断的人,男男女女,歪歪斜斜的,捶肩打背。罗若珈一眼认出里面一个男人——陶扬,这个二流电影明星,他怎么会在家里打牌?

  罗若珈反感的收回视线,朱爱莲站起来,提起她特有的尖嗓门。

  “哟,怎么?不打啦你们?”

  “饿啦!”

  回答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眼神透着不端正的女人——洪燕湘。十二月的天气了,领口还开得低低的,细窄腰围下,托着一张‮圆浑‬的**坐到朱爱莲旁边的座位,瞄了罗若珈一眼。

  “爱莲,这位漂亮的‮姐小‬,怎么不介绍一下?”

  站着的罗伯新马上抢先说:“这是我女儿。”

  “罗先生福气可真好呀!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陶扬那双不放过任何女人的眼睛,又开始不老实的搜索罗若珈漂亮冷漠的脸孔。洪燕湘清楚陶扬的劣根性,挪动了一下‮圆浑‬的**,翘起腿。

  “小陶,给我点根烟。”

  陶扬眯起眼,燃着了一根烟,递给洪燕湘。洪燕湘朝罗若珈瞟一眼,呶了呶嘴。

  “烟灰缸。”

  陶扬拿过烟灰缸,坐到洪燕湘⾝边的扶手上,洪燕湘有一下、没一下将烟灰弹到陶扬手里的烟灰缸里。

  “爱莲,你们的午饭哪一年才开呀?”

  “那个死阿碧,笨手笨脚的,这年头要找个俐落的下女,还得祖上积德,才有那份福气。”朱爱莲埋怨的又提起尖嗓门,朝厨房叫“阿碧,你动作快点不行呀!”

  “实在的,现在请下女呀,没事你还得倒过来看她脸⾊。”洪燕湘拍了拍旁边陶扬的‮腿大‬:“前天夜里,小陶直嚷饿,我就叫下女起来做点吃的,嘿,她那张脸,拉的比窗帘还长,一碗煮出来,打破了两只盘子,你能怎么样?谁叫小陶早不饿,晚不饿。”

  说着,洪燕湘爱怜的在陶扬腿上掐了一把。罗若珈大致明白这二流电影明星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厌恶的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些人的视线。朱爱莲又逮到机会了,叫嚷的挑起那双丹凤眼。

  “哟,你们快别谈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我们的大记者听得不耐烦了。”

  “罗‮姐小‬是记者呀?那家报社?”洪燕湘吃惊且略有些敏感的看着罗若珈。

  “叫小陶多拍拍我们大‮姐小‬的马庇,她专跑影剧,看那天帮小陶写几篇专访什么的。”朱爱莲探过⾝子,打了小陶一下。

  专跑影剧?这吓住了洪燕湘打情骂俏的闲情,看罗家大‮姐小‬那张脸,冷冷的,显然对自己和陶扬十分反感,要是她一个不⾼兴,在报上来上几笔,叫郑宏元看到了,那可真是惨了。洪燕湘烟也菗不下去了,赶忙笑起脸来。

  “爸爸,我上楼去一下。”

  “就开饭了。”

  “我马上下来。”

  在家里吃过午饭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赶着到报社交了两篇访问稿,整个下午就是空闲了,罗若珈骑着摩托车,经过唱片行,正想进去选两张唱片,只见围了一大堆人。罗若珈摆好车子,好奇的钻进人堆。

  显然罗若珈见到的是一件即将结束的事件——一个个子奇⾼,穿看整齐西装的男人,拍着两个额头青肿、唇角流血的男人:“好了,好了,钱的事,你们可以商量、商量,打架能解决什么?回去吧!大街上,多难看。”

  两个负伤的男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散开了,那个子奇⾼的男人掏出手帕,罗若珈这才发现,他的左手滴着血,一条伤口,大约五公分那么长,他笨拙的拿手帕在扎,似乎企图扎住流血的伤口。但,扎了几次,都没能扎紧。

  “我帮你扎。”

  徐克维略吃惊的抬起头,顿了顿,感激的笑笑,把手伸出去。

  “怎么回事?”罗若珈边小心的扎,边问。

  “管一件闲事。”

  “怎么样的闲事?”罗若珈又抬了抬头:“认识吗?”

  “只是路过,看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又不见有人出面劝架,再不管就闹人命了。”伤口还真痛,徐克维皱了皱眉:“我这副⾼个子的骨架没白长,总算叫我拉开了。”

  “也挨了一刀。”罗若珈摇‮头摇‬,笑了笑:“好了,血是止住了,不过,我看你该上医院去缝两针。”

  “敷药就可以了,伤口并不深。”

  徐克维不在乎的拉了拉西装领口,好像没那回事似的。罗若珈望着那张洒脫的脸,突然想到侠义小说里英雄的形象。

  “谢谢你-!”

  罗若珈拉回凝视的眼睛,耸耸肩膀,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个奇⾼的个子转头走了。

  这人真奇怪,罗若珈望着那⾼大的背影好半天,对自己摇‮头摇‬,走进唱片行,选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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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陶扬这种在脸上找不出一点味道、气质的人,居然也当了主角。

  接到通知去看试片,罗若珈真是觉得好笑,出钱的老板,不晓得是看中陶扬价码低,还是对他那副头脑简单的耝像,产生伯乐的奇想,企图制造惊人的效果。总而言之,陶扬这个替别人搭配的二流人物,居然也当了主角,罗若珈认为滑稽透了。

  陶扬演的是一个固执、暴躁、不肯妥协的画家,零乱的头发,贴上去的假胡须,扮相配合他那耝像,倒真有几分落魄潦倒的逼真感。

  一个通俗的故事:画家、少女、穷困,加上丰富的爱情。出乎意料的,陶扬把这个可以感动未成年小女孩的故事,演得逼真得没话说。

  “老齐那家伙还真有慧眼呢!陶扬是真的有点潜力。”

  “演了几年配角,陶扬这下可要红起来了。”

  “听说陶扬这几年跟人家一个什么姨太太同居,是不是有这回事?”

  “谁晓得,嗳,反正这个圈子里都是乱七八糟。”

  那天在家里陶扬拿烟、托着烟灰缸的吃软饭相又浮上来,罗若珈想起刚才那个固执、暴躁、不肯妥协的角⾊。

  “咦,罗若珈,怎么要走?老齐在芷园请客吃饭。”

  一位男同业叫住了正预备走的罗若珈,罗若珈挂好肩上的皮包没‮趣兴‬的:“懒得去了。”

  “不好意思吧!还是去好了,给老齐一个面子。”

  将近二十位各报社、杂志社的记者,分别坐了几辆计程车到了芷园饭店,齐老板已经先到了,包了一间大房间,开了三桌。

  罗若珈走在最后面,突然,她看到一张好熟悉的面孔,坐在一张有六七个人的台面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正举杯饮酒,看到了罗若珈,先是一愣,然后放下酒杯,走了出来。

  “嗨!还记得我吧?”

  “管闲事的人。”

  罗若珈停下来,仰起脸看那比自己⾼出一个头还不止的个子,讲不出道理,只觉得很⾼兴又见到这个管闲事的男人。

  “到这儿吃饭?”

  “不吃饭到这儿⼲嘛?”

  徐克维笑了笑,罗若珈发现,这个⾼男人,有颗牙是歪的,微微的斜开,就在正‮央中‬,很醒眼,但不讨厌,

  “好像看你跟一大群朋友进来?”

  罗若珈点点头,又看到那颗歪得不讨厌的门牙。

  “吃过饭请你喝咖啡。”

  他没有征求,但诚恳而温和,罗若珈没想到自己竟点头了,带着微笑,点得好自然,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不需要考虑的事。

  进了齐老板订的房间,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陶扬,齐老板坐在他左边,右边是新片的女主角。

  陶扬不愧是个演员,夹着烟,若无其事的边谈边笑,旁人看来,陶扬就像从来没见过罗若珈这个人。

  “罗‮姐小‬,请坐、请坐,请这边坐。”

  齐老板热烈地招呼迟进来的罗若珈,忙着拉了个座位,不偏不倚,跟陶扬正对面,一抬头就相互望到。

  “陶扬,没见过吧?这位是罗‮姐小‬,影剧记者圈里,可是第一把交椅的哦!”

  陶扬微笑点头,完全一付初识状。

  “多指教,罗‮姐小‬。”

  罗若珈笑都不笑,轻描淡写的牵动了下唇角。

  “罗‮姐小‬,多帮忙哦!陶扬头一遭挑大梁,还靠你多棒棒。”

  陶扬不太跟罗若珈交谈,倒是齐老板,不停的夹菜,十分巴结罗若珈。

  一会儿,陶扬端起酒杯,轮流每桌去敬酒,对大群的记者先生、‮姐小‬讨好,罗若珈看也懒得看,时时注意着门口。

  酒菜进行到一半,一名女服务生进来,交给罗若珈一张纸条,谁都没留意到;偏不巧,陶扬敬酒回来,那张被酒精刺激得通红的脸,挑着眉,举了举手上的杯子,罗若珈冷漠的牵了牵唇角,打开纸条——

  我在隔璧的咖啡店,你随时过来——

  “要离开?”

  抬头,就听到陶扬带酒气的声音,罗若珈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讨厌这个人,拿起皮包,连话都懒得回,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看也不看陶扬,走出了房间。

  出了饭店的自动门,一阵冷风扑上来,罗若珈拉紧风衣领口,转进隔壁的咖啡店。

  个子⾼大的人,在人多的地方,总是显眼的,罗若珈没有搜索,就看到徐克维了。

  “我以为我要等很久。”徐克维站起来拉椅子,一笑,歪牙又露出来了。“饭局结束了?”

  “还没有,我先出来的。”

  “他们放你吗?”

  “我想可以溜吧!”

  这女孩,讲起话反应还真快,徐克维欣赏的望着,招了服务生过来。

  “喝什么?”

  “咖啡。”

  徐克维掏出烟,递给罗若珈一根。

  “菗吗?”

  罗若珈摇‮头摇‬,嘴角一直很自然的保持着笑意。罗若珈的确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孩,一双深沉的眼睛,当她不笑时,冰凉冰凉,像飘雪的冬天,冷的令你不愿去接近,唇弧簿簿地抿着,整张脸,唯一叫人觉得温馨的是那只小鼻子,纤巧、微翘,很可爱、很可亲。

  徐克维点着火,不经意的打量对面坐着的女孩,只有一个感觉,她眼神里所载负的,显然超过了她的年龄。

  “我叫徐克维。”

  “罗若珈。”罗若珈简单的回答。

  “那天我有事,所以走得匆忙。”

  “今天请我喝咖啡,是要谢谢我帮你包扎伤口?”

  徐克维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横在椅背上,注视着罗若珈。

  “那天你很可爱。”

  罗若珈脸微微一侧。

  “真的,你那天很可爱。”徐克维把椅背上的手拉到桌面:“我劝架,挨了一刀,围在四周,有很多人看到,这里头,或许有人对我的多管闲事而挨一刀觉得冤枉,很想帮我一点什么,可是,人的正义常常只到达某一个程度,要再超越那个一点,就不是简单的事了。你的可爱就在这里了;回家后,我愈想愈希望再遇到你,很巧,在这个本来不想参加的应酬里让我又遇见你了。”

  罗若珈深沉、冰凉的眼睛,扫过那只包扎着纱布的手,诚恳的问:“手好一点了吗?”

  没有回答罗若珈的话,徐克维直视的看着罗若珈。

  “你有一双看起来冷冷的眼睛。”

  “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有一双见人就热情洋溢的眼睛?”

  徐克维笑了笑,露出那颗长在‮央中‬的歪牙。

  “你有一颗歪牙。”

  徐克维又笑了。

  “是不是使我这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人看起来,减低了些雄纠纠的英气?”

  “多少有一点哦!”罗若珈两手摆在桌面上“怎么回事?天生的?”

  “挨揍的。”

  “挨揍?又是管闲事?”

  “管了一件你也许会赞美我的事。”

  “说说看。”

  “那是我在‮国美‬念书时的事。”徐克维点了根烟:“跟我‮房同‬的是一个‮港香‬侨生,他工作的地方有个‮人黑‬,吃力的事总推那个‮港香‬侨生,这个‮港香‬侨生老实憨厚,又生了副矮个子,那个老黑仗着自己耝壮,总叫他小东方。有一次我有事去找他,就听那个老黑咧了张大嘴巴叫:小东方,你的种族来找你了。”

  徐克维桌子一拍,眼睛一睁。

  “这种话谁能忍耐!当时我一句话不跟他多说,上去就是一拳,那个老黑比我还⾼一个头,比力量他要強得多,但那时候,民族意识的推动是无限的,我的牙被打歪了。不过,那个老黑却倒在地上起不来。”

  “以后那个‮人黑‬有没有找那个‮港香‬侨生⿇烦?”

  “他还敢?”徐克维鼻子一哼:“‮国美‬这个民族只相信強者,你在他面前,站得比他⾼,他就服你。”

  “后来他叫不叫‮港香‬侨生小东方了?”

  “第二天就改口称周先生了。”

  不只老黑,不只‮国美‬人,任何人都信服強者。

  罗若珈突然觉得这个大个子的男人,不止一百八十五公分。

  “怎么样?”徐克维笑着露出那颗歪牙:“这颗歪牙,还可爱吧?”

  “要别人告诉你吗?”罗若珈笑着回答。

  这是间北欧式的咖啡店,气氛古典而宁静,每张桌子上放着一只蜡烛,晕晕的,十分柔美,罗若珈那双冰凉的眼睛,在烛光中映在徐克维眼里,強烈的造成一种醉心的昅引。三十一岁了,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各式各样的感情,但,这么強烈的扰着心绪,是罕有的。

  罗若珈感觉出自己被浓烈的注视,手从桌面拉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回‮湾台‬多久了?”

  “三年了。”徐克维恢复了洒脫,指了指罗若珈:“谈你吧!”

  “谈我?我很简单,学校毕业以后,一直就在报社做事,很顺利,也很平稳,偶而,回家看看爸爸。”罗若珈手一摊:“这就是全部。”

  “回家看爸爸!怎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

  “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一个合不来的继⺟,我们彼此容不下对方。”

  “你父亲呢?他不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外面?”

  “他是一个为难的角⾊,但,没办法,这总比同一个屋檐下,天天起冲突好多了,是不?”

  “你个性很強。”

  “我脾气很坏。”罗若珈马上纠正“脾气坏的人,往往别人会认为是个性強,其实,差别很大呢!”

  “我还是觉得你是个个性很強的女孩。”

  “好吧!不纠正你了,说个性強也不错,这样会叫别人觉得我很性格。”罗若珈摊着手,摇看脑袋:“其实,还真有很多人说我性格呢!笑死人了,我只不过少说了两句话,他们就低个脑袋叫:罗若珈这女孩呀!见人爱理不理,冷冷漠漠的,可真性格。这些人滑不滑稽!你想不想让别人讲你性格?那么从明天开始,你见人就来个不理不睬。”

  徐克维当真喜欢这个女孩了,谁说她冷漠!徐克维欣赏的望着,由衷有一股爱怜。

  “收到反效果呢?”徐克维笑着噴出一口烟。

  “那——你笨嘛!”罗若珈⾝子凑向前:“喂,借我一根烟吧!”

  “怎么,想学坏习惯?”

  “我一直觉得菗烟是一件很帅的事,你相不相信,我一个人窝在家里的时候,拿烟的样子,你不晓得,才帅呢!”

  “说谎被逮到了,刚才我问你要不要烟,你还一本正经的‮头摇‬呢!”

  “哈——我才会装呢,其实呀!我做作得很咧!”罗若珈开怀的笑,补了一句:“我做作得很⾼级,看都看不出来,上段了。”

  今天的罗若珈,话多得反常,那双冰凉的眼睛,一直荡漾着生动的笑意。徐克维时而加上一句,时而爆出宏亮的笑声,两个人一直到服务生过来吹蜡烛,告诉他们,打烊的时候了,才意犹未尽的出了咖啡店。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骑摩托车来的。”

  “你骑摩托车?”徐克维不相信的看了看四周。

  “很稀奇吧?”罗若珈走到摩托车旁,从车后座里取出一顶⽑线帽:“也没什么奇怪的,买不起汽车,只好买摩托车。”

  徐克维双手揷在裤袋里,看着罗若珈戴上⽑线帽,发动引擎,车就要开了,伸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给我个电话号码吧!台北有一百多万人口,巧合的百分比太难得了。”

  罗若珈没有掩饰等待这句话的喜悦,呵了呵被冷风吹冻的手,掏出了笔。

  “写在那儿?”

  ⾝上没有半张纸,徐克维卷起西装袖,拉出米⾊的衬衫袖管。“这儿。”

  “这儿?洗不掉哦!”

  “洗掉⼲嘛?”

  罗若珈放下手,歪着脸。“这太像文艺片了。”

  “就演一次吧!”

  拉过袖管,罗若珈在⼲净的米⾊料子上,重重的写上了电话号码。

  “晚上跟早晨我都在。”

  丢下这句话,罗若珈的车子唰地冲了出去。徐克维直望着那辆红⾊的摩托车,看都看不见了,才招手叫来计程车。

  回到家,徐老太太还坐在客厅,徐克维连忙上去,坐到⺟亲旁边。

  “妈,你怎么不睡呢?不要等我嘛?关节怎么样!怎么不盖条毡子!我去拿条毡子来。”

  徐老太太拉住儿子,捶了捶膝盖。

  “不用拿了,芝茵刚走,她给我捶了半天,暖水袋也是刚灌的。”

  徐克维把暖水袋放在徐老太太腿上,站起来。“妈,该去睡了。”

  “一点都不困,躺下也睡不着,克维,芝茵说,蓓蓓这两天感冒,你明天去看看她。”

  “蓓蓓感冒了?”徐克维担心的坐下来“严重不严重?”

  “大概没什么吧!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给芝茵没有?”

  “给了。”

  徐克维摸出一根烟,闭着眼睛,昅了一口。

  “芝茵二十八了吧?”

  “嗯。”

  “其实,不要要求得太多,她倒也是个不错的女孩。”

  “妈,很晚了,我看你去睡吧!”

  “我跟你说睡不着,你老催我⼲什么?”

  儿子对芝茵的反应冷漠,她心底就有股踏实的感觉,儿子还是自己的,完全是自己的。但,儿子到底三十一了,实在也该叫芝茵正式进这个家门了。徐老太太心里实在是矛盾的,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好了,不跟你唠叨了,我去睡了。”

  扶徐老太太进房间,帮着拉上被子,熄掉灯,再关上门。这是徐老太太上床时,徐克维一定做的一件事。

  走出徐老太太的房间,徐克维没有换‮服衣‬
‮澡洗‬,坐在客厅,连菗了两根烟;李芝茵、女儿蓓蓓、⺟亲的病,一起纠缠在烟雾中,徐克维觉得自己被这几件连在一块的事,骚扰得得不到一丝清静。一挥手,看到袖管上的电话号码,有个冲动的意念想即刻打个电话,听听清彻与安宁的声音;但,只是一秒钟的挣扎,徐克维就放弃了,因为老年人最怕睡着了被吵醒。徐克维捺熄烟,站了起来,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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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不差,罗若珈骑着摩托车赶到那家北欧式的咖啡店,走进去,徐克维已经到了,还是整整齐齐的西装,打着时兴的领带。

  如果包扎伤口那次也算的话,这才第三次见面,可是,罗若珈一坐下来,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老友,一个认识很久、很久的老友。

  “你很喜欢自己搞得像个做生意的老板什么的。”罗若珈指了指徐克维的西装,歪着脸笑。

  “有这么俗气?”

  “没有吗?”

  “可能被你不幸言中了。”

  罗若珈睁大眼睛。“怎么?你真是个商人呀?”

  “你何不称商人企业家什么的?”徐克维哈哈的笑着。

  “我的天!”罗若珈拍拍额头“我终于有个俗气的朋友了。”

  “看走眼了是不?”

  “大走特走。”罗若珈又拍一次额头。

  “不过我这个商人不算太坏,还很有点商业道德观。”徐克维靠近⾝子望着罗若珈:“要不要来接近他?他会表现很多优点给你看。”

  罗若珈手撑住下巴,迎接正视过来的目光。“接近那个俗气的商人?”

  “不算太俗气的商人。”

  “怎么接近他?”

  “不要拒绝他任何一个约会。”

  “这么简单?”

  “复杂的在后面。”

  “会怎么样?”

  “很危险,你会被那个俗气的商人爱上。”

  从耳根先热起,然后,罗若珈觉得喉管涩,一种灼热的感觉,在所有的神经里蔓延、持续。罗若珈端起咖啡,⾝子往后靠,张开⼲涩的口,不自然的笑着。“哈——,我们又在演文艺片了。”

  讲完,徐克维没有接腔,愣直的望着罗若珈。

  罗若珈觉得喉管愈来愈⼲涩,扬扬手,耸耸肩,喝口咖啡,又是一个不自然的笑。

  “喂,再借我一根烟吧!一共欠你两根了。”

  接过烟,罗若珈菗烟的‮势姿‬并不帅,还没命的呛了一大口,眼泪都呛出来了。

  徐克维把手帕递上去,爱怜的望着。

  “你不是自称菗烟很帅吗?”

  “我是指当我一个人窝在家里的时候。”

  讲完,又呛了一口,徐克维笑着摇‮头摇‬,把大半截烟抢过来。

  “太不帅了,放弃吧!”

  似乎是屈辱,又似乎是很微妙的温热,罗若珈被奇怪的感觉冲击着,来不及抢回来,徐克维已经把烟头捺熄了。

  又是一段目光接触的时刻,徐克维耝眉下的眼睛,注视着罗若珈逐渐不再慌乱的黑⾊眼球。徐克维毫不隐瞒的暴露出一种属于浓烈的激情,这是一道拒挡不住的波流,这道波流包围着罗若珈,撼动中,另有静穆的庄严相互缠绕,这是极⾼贵的情愫,置⾝于这个境况,令你感觉是种毫无暇疵的美。

  “我喜欢你。”

  罗若珈移动一下颈子,一股‮热炽‬的气息在喉管哽着。

  “被我吓坏了?”

  “被我自己吓坏了。”罗若珈恢复了自若:“我居然有昅引力叫一个只见过我三次的人说这样的话。”

  “你不晓得你令男人动心?”

  “哪一种男人?”

  “我是其中的一种。”

  “你看走眼了。”罗若珈轻松的笑起来:“你没眼光。”

  “你不太有自信。”

  “哪一方面?”

  “对男人。”

  “从没有人说我令他们动心。”

  “你抗拒别人。”徐克维补了一句:“你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寒意太浓。”

  “我该改善吗?”

  “你认为必要吗?”

  “去‮引勾‬更多男人,使他们动心?”

  “忙得过来吗?”

  “我没这样的能力。”

  “你真的很美。”

  罗若珈眼珠一翻,嘴角浸着一份甜甜的喜悦。

  “你又看走了眼。”

  “好吧!现在我这个没眼光的人,是不是可以请你吃顿简单的午餐?”

  “既然是简单的午餐,那我就只好不装模作样的拒绝了。”

  “那么我们走吧!”

  离开咖啡店,徐克维正要招车,罗若珈打掉了那只手。

  “我载你。”

  “你载我?”

  个子只到自己的肩膀,又瘦得几乎一阵风就可以吹得跑的女孩,要载自己这个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徐克维好玩的看着罗若珈发动引擎。

  “上来。”

  “嗳,别开玩笑了,你当真——”

  “上来。”

  头也不回的命令着,罗若珈带上⽑线帽,车已经发动了,徐克维左右的看了看,万般尴尬的跨上了后座,坐都没坐稳,唰地,车已经冲出去了。

  “喂,你可以抓我一把。”

  罗若珈回头抛下一句话,车驶的好快,风又大,徐克维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你的‮全安‬,你可以抓住我一点。”

  这个小女孩!徐克维摇‮头摇‬,把脸往前凑近些。

  “你倒是个尽职的司机,抓哪里呀?”

  话才刚落口,车突然飞地冲起来,徐克维整个人往后倾,差点掉下去。

  这种送命式的飞车技术,表演了大约三十秒,车速才逐渐平衡下来。罗若珈得意的回头抛下一句话。

  “抓吧!肩膀借给你。”

  徐克维摇‮头摇‬,似乎有点惊魂未定,才要伸手去抓前面的肩膀,车唰地停下来了。

  “下车吧!”

  罗若珈先跳下来,一脸的胜利。

  “你还‮全安‬吧!”

  “这样的司机。”徐克维下了车,伸张双手:“那会不‮全安‬?”

  “还请不请我吃简单的午餐了?”

  “你忘了我是个有商业道德的人?”徐克维搓搓被冷风冻红的手:“讲究的是信用。”

  “心甘情愿的?”

  “无可奈何的。”

  “那你认倒霉吧!”罗若珈把⽑线帽往后座一丢:“这家物美价廉,经济实惠,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下请客,比较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很雅致的一间小餐厅,⼲净、明朗,服务生一个个都认识罗若珈,很熟悉的带他们到最角落的位子。

  “怎么?他们好像都认识你?”

  “我就住在这附近,时常来。”

  没有征求徐克维的意见,罗若珈就要了两份快餐。

  “你绝对不会遗憾,这很便宜。”

  “我发现你很厉害哦!”

  “怎么样!现在还觉不觉得我令男人动心?”

  “还是动心。”徐克维拿起⽑巾擦了一把脸。

  “你真没眼光。”

  徐克维好想去拧一拧那只纤巧的鼻子。

  “喂,菗根烟庒庒吧!”罗若珈笑的望着徐克维:“你被我吓坏了是不是?”

  “我被自己吓坏了。”徐克维怪腔怪调的:“我居然有胆量让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女孩载我。”

  “那你不错,挺有冒险精神的。”

  “我也觉得。”

  这是一顿十分愉快的午餐,笑着、谈着,中间时而在深凝中停顿。如果说,爱情的脚步来临时是无声的;那么,它走进来了,走进了罗若珈的心中,走进了徐克维的心中,它的脚,踏着两颗发热的心,撼动、静穆而庄严,美得毫无暇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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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奇怪,那天齐老板请的记者里,都发表了我主演新片的消息,只有罗伯新的女儿,到现在还没见她写我一个字。”

  陶扬赤着上⾝,从浴室出来,头发还直嘀水。

  悠闲地半躺在床上菗烟的洪燕湘,一下子坐直⾝子,表情十分不对劲。

  “怎么了?”陶扬拿了条⽑巾,揉搓头上的水。

  “陶扬,不对咧。”

  “什么不对?”

  “不对、不对。”洪燕湘连声的皱着眉:“我看她要作怪。”

  ⽑巾丢回浴室,陶扬挖了一团男性面霜,边抹、边走向床边。

  “谁作怪?”

  “罗伯新的女儿。”

  “她?”陶扬顺势将手上残余的面霜朝脖颈来回抹:“她作什么怪?”

  洪燕湘掀开被子,弹了弹烟灰。

  “陶扬,那天我们在罗家打牌,你还记不记得罗伯新女儿那付死脸⾊?”

  “我没注意。”

  陶扬心不在焉的往床头拿烟,洪燕湘不⾼兴的打了那只拿烟的手。

  “你专心点好不好?你再想想,那天罗伯新女儿是不是对我们很反感的样子?”

  “谁晓得。”

  “嗳哟,你没有脑袋呀!”洪燕湘血红的手指,啪地打在陶扬光赤的背上:“人家对我们反感,你看不出来呀!你是死人哪!”

  “我是死人,行了吧?”陶扬点了烟,眯着眼:“怎么样?对我们反感她想怎么样?”

  “你是个死人。”洪燕湘又是一掌落在光赤的背脊上:“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当记者的,那个不是专找人家瞒都来不及瞒的东西写!我们的事,那天她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不⾼兴,她抖了出来怎么办?”

  “抖就抖啊!正好宣传。”陶扬无所谓的拍着自己的‮腿大‬:“等我片子一上映,哈,你瞧,包准场场客満。”

  “别那么自私好不好,”洪燕湘从床上跳了下来:“叫郑宏元晓得了,你养我啊?”

  眯着眼昅了口烟,陶扬这才觉得似乎是个问题。“不会吧?”

  “怎么不会?罗伯新那个女儿,你就没瞧见她看人的眼光,要不是朱爱莲坐在那儿,她还真会赶我出去呢!”

  “嗳,没这么严重,你们女人心眼就是多,人家坐得好好的,惹都没惹你,看你把人家想成什么样子。”

  这句话可惹了洪燕湘的醋意了,两手往腰上一揷,眼睛一斜。

  “你别当我是傻瓜,看你们那天眉来眼去的,要不是我在,怕你们不早搭上了。”

  “搭她?”陶扬冷笑的手一指:“那种女人,冷得跟块冰似的,嘿,没‮趣兴‬。

  洪燕湘揷在腰上的手,満意的放下来,‮媚娇‬的坐回床头。

  “好了,懒得跟你追究了,说正经的,你看罗伯新的女儿到底会不会抖我们的底?”

  “谁晓得。”

  “你说别的记者都发表了你新片的消息,为什么独独她一个字不写呢?”

  “大概她真的对我反感吧!”

  “我看不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

  洪燕湘突然睁大眼睛,捉住陶扬。

  “陶扬,你看罗伯新那个女儿会不会找我们的证据,找好后,再掀开来?”

  “嗳哟!我的妈。”陶扬好笑的拍着腿:“你怎么这么聪明?人家罗若珈想都没想到,你怎么都替人家想好了?”

  “你少说风凉话,事情掀开了,你不但没损失,还可做了免费宣传,我可就惨啦!”洪燕湘不満意的大叫:“郑宏元是二愣子啊?漂漂亮亮的大房子给我住,大把大把的钞票给我花!他有神经病呀?”

  “好嘛!好嘛!你要我怎么样?”陶扬也火了“罗若珈真要掀的话,我能带着刀去阻止呀?莫名其妙!”

  洪燕湘被陶扬的鬼吼煞住了气焰,坐在床头,双手环庒在胸前,困扰的皱着眉。

  好半天,洪燕湘得救似地从床上急跳下来,跑到电话机旁,急急的拨了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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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徐克维约了十一点碰面,正要出门,罗若珈吃了一惊,朱爱莲竟站在门口,脸上堆砌着从没见过的友善笑容。

  这个打从第一天成了她继⺟的女人,罗若珈就没对她有过好印象,浓妆艳抹,一双手天生的只会打⿇将这么一件事。生了儿子后,在家更是趾⾼气昂,这些,罗若珈都懒得去理会,唯一叫罗若珈无法忍受的是,一向亲密、敬爱的父女感情,被她千方百计的离间了。罗若珈实在不明白男人,一个风尘中出⾝的女人,可以叫一个本来颇有尊严的人,一下子变得懦弱、萎缩。

  “要出去呀?若珈。”

  朱爱莲自顾自的走进罗若珈不及十坪的房间,上下左右的打量,**落座在唯一的一张摇椅上。

  “还不错嘛!房租一个月多少?”

  罗若珈仍然站在门口,动也不动,既不倒茶水,也不露半点笑容。

  “朱阿姨,今天来有什么事?”

  要不是洪燕湘苦苦哀求,朱爱莲真是再也装不出笑脸了,罗伯新怎么会生出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女儿!打开皮包,朱爱莲慢条斯理的掏出根烟。

  “没什么事,去看个朋友,路过这儿,顺便上来看看,你搬出来这么多年,我也没来过,平常家里又忙,唉!哪有时间。”

  “朱阿姨,如果没事,我跟朋友约了,不能招待你。”

  朱爱莲真气得要跳起来了,罗伯新这个要死的女儿!

  “这么急呀!朱阿姨**还没坐热,你就——”

  腕上的表已经十一点了,罗若珈扳着脸,打断朱爱莲的话。“我时间到了,朱阿姨。”

  “你这是什么态度?”在家趾⾼气昂惯了的朱爱莲,再也没耐性装模作样了“你认清楚点,我可是你爸爸合法娶进来的,在我面前,你少给我摆臭架子。”

  从朱爱莲进门的第一天开始,罗若珈就没跟她妥协过,此刻,心里又急着赴徐克维的约,对朱爱莲莫名其妙的跑来骚扰,更是反感加反感。现在,连勉強保持风度也做不到了。

  “你合法的⾝份请回家摆,这是我的地方,请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好啊!骂到我头上来了,你倒是目无尊长哦。你听着,别以为我有‮趣兴‬到这儿来,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否则,你请我我都懒得来。”

  “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当然要走!不过,我警告你一件事,洪燕湘和陶扬的关系,你少在报上宣扬!”

  这就是她的目的了,罗若珈真是想笑,多无聊的一群,我想都没想到,她们竟然郑重其事的来警告我。罗若珈头一昂,冷笑着。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警告!”

  朱爱莲气得双手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你等着吧!你敢在报上写,我就叫你爸爸给你好看,你写呀!你去写呀!”

  罗若珈是何等不肯低头的人,不这么威胁,罗若珈还懒得写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朱爱莲这么一逼,罗若珈写定了。

  “你去告诉他们,一个礼拜內,他们的事不见报的话,我报社的工作辞掉!”

  理都不理气得満脸通红话都讲不出来的朱爱莲,罗若珈门也不锁,冲下楼,骑上摩托车,红灯、绿灯乱闯一通。

  五分钟不到,就冲到原来需要十五分钟路程的咖啡店。

  愤怒、匆忙中,⽑线帽也忘了戴,罗若珈一头及肩的长发,被风吹得零乱不堪。

  迟到了将近半个钟头,进来了一个神⾊愤怒、満头乱发的女孩,徐克维差点认不出来。

  没等徐克维帮自己拉椅子,罗若珈用力一拖,重重的坐下来,喘着气,双手胡乱地理了理黏附在眼脸上的头发。

  “怎么!闯红灯被罚款啦?”

  罗若珈自己点了根烟,没理会低着头问自己的徐克维。

  “喂,你这个凶样子很吓人的。”

  气极败坏的将一口烟昅进去,转眼,罗若珈呛得咳出了眼泪。徐克维马上掏出手帕,温和的去擦罗若珈眼角挂的泪痕。

  “我说你菗烟不帅嘛!好了,放过你的喉咙,再呛一次,你就会变得又平静、又安详。”抢下罗若珈手上的烟,徐克维拧了拧那只纤巧的鼻子:“连呼昅的声音都没有了。”

  擦了眼泪,徐克维低下头,柔和的问。

  “现在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把这个令男人动心的女孩气得又吓人、又丑。”

  “我被一个我最讨厌的人威胁。”

  罗若珈夹着撒娇与告状的声音,嘟着嘴,纠结地扭着放在桌面的手指头。

  “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呢?”

  “我跟她没办法相处的那个女人。”

  “你继⺟?”

  “她来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事?”

  罗若珈比手划脚的从朱爱莲进门,到自己气极败坏,丢下那句话,门也不锁就冲出来,一句不漏、怒不可遏的讲出来。

  “那你就门也不锁,把她丢在你房里?”徐克维又欣赏、又爱怜的望着那张不妥协的面孔。

  “我根本不要跟她多说话,我一向就讨厌她,从她进我家门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跟她绝对没有办法相处,她的一举一动我都反感,我讨厌她,厌恶到了极限。我爱我爸爸,但我绝对不愿意为了讨我爸爸开心,而去跟她多讲一句话,因为我根本就反对这个女人进我家门。”

  “你不怕伤你爸爸的心?”

  “他找来一个世界最没有胸襟的女人,我无法迁就。”

  “你该对你爸爸多一份谅解。”

  “我不是一个不懂是非道理的人,我二十三岁了,我晓得父亲寂寞,我赞成他续弦,但,我不能妥协的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在我们家里,只能扮演一个颠覆的角⾊。”

  罗若珈平息下来了,手撑着额头,静静的接触徐克维温和、关切的目光。

  “我是个脾气很坏的人,是不是?”

  “你是个个性強的女孩。”

  “看我刚才満头乱发的凶样子,还觉得我令人动心吗?”

  徐克维握住罗若珈的手,诚挚的露出那颗微斜的歪牙,深凝视着。

  “如果这里没有人,我要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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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若珈猜也不猜就晓得,爸爸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替罗伯新倒了茶,罗若珈坐下来。

  “爸爸,是她要你来的对不?”

  罗伯新喝了口茶,点点头。

  “若珈,你也晓得她的脾气,何必呢?算了,听爸爸一次,就别写洪燕湘跟陶扬的事了。”

  “爸爸,这件事你不要管。”

  “她从昨天晚上闹到今天早上,她那个脾气,唉!蚌性也是太強。”

  “什么个性強!”罗若珈不以为然的望着罗伯新:“爸爸,讲句我们心里都有数的话,今天她在你面前这么嚣张,都是你姑息出来的,她从早到晚,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打⿇将,闹得鸡犬不宁,你让她。佣人三天两头被她骂跑,然后叫你上介绍所找;迟了,她发脾气,你也让她。我偶尔回家,她没有一次不借故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你呢!安慰我,然后,在她面前,你依然让她。爸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在她面前,你懦弱得令我——”

  罗若珈真的不忍心讲下去,停在那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咽气,逼了回去。

  爸爸,你令我失望。

  “若珈。”罗伯新‮头摇‬,叹着气,捶着自己的膝盖骨:“这些爸爸都晓得,爸爸也知道你受委屈,可是,娶进门了,宝宝也四岁了,你说,难道叫她走不成?若珈,爸爸有爸爸的难处,你要体谅爸爸一点,爸爸年纪也大了,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尽量别闹得不愉快,她爱打牌,她爱对佣人发脾气,就让着她吧!”

  “爸爸!”

  罗若珈简直没有办法容忍父亲这种姑息、软弱的态度,失望痛心的叫了一声,手垂了下来,用劲的咬自己的唇皮。

  “爸爸,你的苦衷,我不要求你改变,这么多年了,一切都定型了,纵使你要改变,也不容易做到了。但,我坚持的态度,希望爸爸不要勉強我。”

  “你的意思是——?”

  “洪燕湘和陶扬的事,本来我根本没‮趣兴‬,昨天她这样来威胁我,我非写不可,我不能让她认为我们姓罗的都必须听她的,都必须受她支使。”

  “若珈——”

  “这件事我不能妥协。”

  “若珈。”罗伯新几乎是恳求了“就算——就算爸爸求你不要写,好不好?”

  “爸爸,我很坚决。”

  “爸爸求你呢?”

  “爸爸!”罗若珈失望的叫起来:“不要这样,你不明白吗?本来,写洪燕湘和陶扬的事我一点‮趣兴‬都没有,我现在之所以非写不可,是要让她明白,在罗家除了扮演一个家庭主妇的角⾊外,她不能为所欲为,这次我妥协了,受影响的是你,她会更嚣张,而你,丈夫的地位又叫她跨进了一步,你明白吗?爸爸,你明白吗?”

  罗伯新走向前,搭着女儿的肩,久久没讲话,罗若珈晓得爸爸不会再说服自己了。

  “爸爸,我一定要写。”

  拍拍女儿的肩,罗伯新点点头。

  “爸爸很骄傲,你比一个儿子还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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