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红牙齿
底下有鬼。当晚上熄灯后，它们就会从底下爬出来。
第一次听到这个的时候，小红的年龄是九岁。距离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洪灾还有两年时间。
那天她捧着饭碗在大树下听村子中的老人讲故事。那时候是⻩昏，天⾊很灰沉，象老人临死时候
霾的脸⾊，似乎天空中有很多黑⾊的蝙蝠在飞舞，象一只一只游
的亡魂。
那个満脸皱纹的老
望着小红，布満皱纹，脸上长有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斑点，深深瘪下去的嘴巴一张一合，牙齿差不多全部跌落，只剩下几只长长的⻩⾊的牙齿。她说：“家家户户的底下都是蔵着一只死人的。晚上熄灯后，他们就会从底下面爬出来，抓小孩吃。我记得我刚刚嫁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某天深夜醒来的时候，就是听到底下传来一种咯咯的声音。那种声音和我们平时吃炒⻩⾖的声音一模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晚上一些鬼出來，蔵在底下吃生人的骨头呢。哎呀呀，那次真的是把我吓得夜一每睡好。”
小红吓得浑⾝颤抖地跑回家。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摔倒了。那只印着蓝⾊小花的大瓷碗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小红吓得哭了起来。在那个年代，一只碗是非常珍贵的。而且，村子中的老人也总是说，打破了碗，家中会有人死去的。她现在却打破了饭碗。
她不敢回家，在村子中游着，一直游到夜晚完全降临，妈妈站在家门口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才惴惴不安地慢呑呑地回家。奇怪的是，家里的人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没有捧着饭碗回来。家中庒抑的氛围似乎又浓重了一些。大厅的灯泡散发着淡淡的很虚弱的⻩⾊光线，夜风吹拂进屋子的时候，头顶上的那个灯泡以及那条青⾊的扭
在一起的电线就会不停地晃动，晃动，灯泡的光线也随着晃动起来，这个时候，整个屋子的所有一切好像都会摇晃起来，变得不实真。每到这个时候，小红就会感觉到非常害怕。因为似乎在哪个夜晚里，当灯泡和长长的电线被风吹的摇晃起来的时候，小红看到昏⻩的屋子里面突然像是多出了好几个人似的。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光和影的摇晃中，她的确是看到了好些眼眶很深很黑的人。好像都是老人，有男的也有女的，但是都穿着那种烟丝⾊的布⾐服。小红很奇怪为什么后来她想不起那些人是穿什么颜⾊的
子。那时候看到那些人下⾝好像有些模糊，就像他们的下⾝是透明似的，朦朦胧胧地和屋子的昏⻩暗重叠在一起。
小红把她所看到的告诉了大她三岁的哥哥听。但是，哥哥当时很愤怒地责骂了她，说她小小年纪就喜
说谎。
可是，现在哥哥却没有多余的气力责骂她了。因为，哥哥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今晚，似乎哥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因为家人连她摔烂了一只碗都没有发觉。妈妈的脸⾊这么凝重，不安。爸爸则是在大厅里走过来走过去，有时会狠狠地踢一脚墙
，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地骂着一些耝口。⽩发苍苍的则是拄着拐杖颤抖着对着一盏油灯念着什么。
小红对爸爸说：“爸，我想去看看大哥。”
⽗亲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说：“滚回去睡你的觉吧。”
小红感到很害怕。所以，她赶忙从大厅里的木桌子上端起一盏油灯，赶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哥哥还没有得那个怪病地时候。小红和哥哥是住同一个房间地。哥哥地就在她地不远。小红很害怕一个人睡。所以她常常会蜷缩在上问哥哥一些毫无意义地问题。她只是想通过听到哥哥地回答而确定哥哥在⾝边因此不用那么害怕。可是。哥哥生病了以后。⽗亲就把哥哥地铺搬到了他们地房间內。
油灯在家乡叫火⽔灯。就是玻璃灯。玻璃容器里面装着煤油。然后有一条灯
⾼⾼地起凸来。点燃灯就可以一直燃着。但是。光线不是很⾜。一般只能照耀灯周围范围。
小红今晚有些害怕。特别是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老婆婆所说地话。
黑黝黝地底下。会不会真地睡着一个死人呢。他现在还在那里睡着。因为他要等到自己睡着了后才会慢慢地从底下爬出来。然后…然后…
小红不敢再想象下去。她没有吹熄煤油灯。而是把它放在边地桌子上。赶紧钻进被子里面。蒙上头。让被子紧紧地包围全⾝。这样就会有一种很全安地感觉。
煤油灯地火焰在轻轻摇晃。房间霎时变得摇晃起来。家是⻩泥屋子。头顶上是一条一条地木梁。在黑⾊地瓦片衬托中如同一条条⽩⾊地骨骼。
小红睡不着，她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脑子却偏偏作对般去想底下面有什么。⽩天的时候，她看过底，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一堆被老鼠钻洞时候挖出来的泥块。家里的地面不是⽔泥地，而是泥土。所以，底有老鼠洞。
小红终于忍不住了。她从木上爬起来，把煤油灯的灯调长一点，这样可以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更加明亮。尽管这样会消耗掉更加多价钱很昂贵的煤油。
小红右手拿着煤油灯，左手撑着凹凸不平的泥地。
底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
右手把煤油灯缓缓地往里面探去。
煤油灯⻩⾊摇曳的光晕中。小红看到自己的底下果然睡着一个人。
那个人面对着外面侧⾝睡着。
他瞪大着眼睛，大大的眼睛布満了红红的⾎丝，纠在眼⽩上如同一团凌
的红丝绒。
他的嘴角，染着一滩鲜红的⾎迹。在煤油灯的火光中，折
着诡异的光泽。
他看着小红，突然地裂开嘴巴。
小红的⾎
一早已经凝固的⾎现在突然地炸爆开来。她看到，他満嘴的牙齿都被鲜⾎染成了鲜红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