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血流成河下
后来,我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尖叫,跳脚,像那疯病发作的精神患者。
没错,我也疯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疯了。可是,为什么,我疯得这样清醒,我清醒得记得每一个细节,那每一个足以让我狂疯一千次一万次的细节。那每一个小细节,互相联系着,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演。
就算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密闭的车厢里,就算马车远远地驶离了那个人间地狱,就算我回到了未央宮,阿満还有其他的宮女们在那常宁殿外迎接着我,她们每个人,都是红润的面颊,如花儿般鲜艳娇嫰,但是我看不到那鲜艳娇丽,我闻不到她们脂粉香气,我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只有血,肮脏得混着大片尘土的血,満満的败腐气味的腥血,除了死亡,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狂疯。
推开所有人,挡在我面前所有的人,那些无法传递到我的世界的鲜艳美好,那统统蒙上了腥血气味的人和物,我要把他们推开,我要把他们阻隔在我的视线之外!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开开门呀,夫人,夫人”
一大堆惶急的女声,交叠着在那门的外面,便是惶急,也是清脆动听。然而,传到我的耳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堆声音,鼓噪着。
“好!好!杀得好,杀得好!”便是将耳朵再怎样堵上,也堵不住这堆声音,我搬起屋子里,一切能够搬动的东西,往那门上砸,声嘶力竭。
“滚!你们都给我滚!谁要是敢再多讲一句,我灭了她九族,灭了她九族!”
许是我的威胁生了效,或者别的其他什么原因,门外的声音,终于渐渐地小了,我终于得到了安静。
安静到冷清,像死后的冷清,我又在这冷清里瑟瑟发抖,坐在那角落里,尽可能地蜷曲成一团,蜷曲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脚,我似乎又看到了那脚上,小小的黑黑的圆圆的,死人的眼珠。
随即用力地甩,用力地甩,怎么甩也甩不掉,我该怎么办?我甩不掉它,我甩不掉它!
急促的叩门声“子服,子服”
走开,走开!我不要听到这个名字,我不要听到这个名字!就是叫这个名字的人,告诉汉宣帝,怎样扳倒霍光,怎样给其富贵夺其实权,怎样编造最好借口覆灭霍氏一族。
“等到时机成熟,陛下便可一击即中,届时将霍光的罪行公诸于世,便是把霍氏一族満门抄斩,天下也再没有谁敢说陛下半个不字。”
満门抄斩,我如何能够轻易便讲出这四个字,这个四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条人命,多少鲜血,多少人头!包括,包括被我踩得稀巴烂的那颗。
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我没了命地抠着嗓子,想把那恶心吐出来,就算把五脏六腑一并吐出来也不要紧,反正那些东西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我的整个人都开始腐烂了,所以那腥血气才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砰!门,被撞了开来,有一个人,冲到屋子里,冲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臂“子服,你这是在做什么?”
为死亡之气笼罩着的,阴寒的⾝体,突然地,触到了一丝暖意,是从他的温热的掌心传来。接着,我嗅到了比那暖意的更温暖的,像舂天草地一般清新⼲净的味道,熟悉的味道。
给读者的话:
今天两更结束,明天会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