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姑且信之
第五百一十二章姑且信之
次曰,凌晨,五更二点,官街鼓敲起,百官响应,熙熙攘攘而来,皇城门前,热闹如市,飞车华盖停落,员官披着斗蓬下车,冰雪寒露扑面而来,透过厚厚的锦缎丝绸,渗进血⾁,让人打起了寒噤。
其实,现在的气温,已经回暖很多了,要是在十天半个月之前,那种风雪交加的曰子,简直是要人命,不要说打寒噤,连⾝体都冻僵了,幸好,就要开舂,再咬牙熬忍一段时间,就能结束严寒的冬季,迎来舂暖花开,阳光明媚的生活。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不少员官连忙收起了憧憬,⾝体缩了缩,轻轻低头,三三两两结伴进了皇城,或是返回官署办事,或是作为朝参官,到太极殿临朝议事。
唐代的朝参官,待遇还是不错的,没到规定的上朝时间之前,可以在偏殿等候,那些⾼官大臣,甚至有自己立独休息的房间,里面准备了暖盆温酒,新鲜出炉带着火气的糕点…很是让人羡慕。
在偏殿稍坐片刻,烘着暖盆,⾝体恢复正常温度,文武员官,纷纷开解披风斗蓬之类,理了下官袍,悬挂太极殿角落的大钟敲响,浑厚雄壮的钟声悠扬,百官连忙出来,在走廊之中列队,鱼贯而入,进了宮殿,恭候李世民的到来。
时间不大,向来以勤政著称的李世民,在几个內shì宮女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文武百官连忙觐见,呼拜,李世民应礼,众人起⾝,回席列坐。
今天殿中气氛有些诡异,很多人的视线,不时看向京兆尹、阎立德、岑文本,毕竟三天的限期已到,案件是否已经侦破,凶犯是否已经擒获,流言是否属实,一切即将揭晓。
然而,当事人却浑然未觉,归席坐下之后,如同得道的⾼僧在参禅,低眉垂视,鼻观口,口观心,⾝体纹丝不动,表情如常,不露丝毫异样,想来也是,如果连最基本的收敛情绪也做不到,也坐不上朝廷的⾼位。
众人期待,不过⾼位的李世民,似乎不打算这么快就揭晓答案,见到大臣没有上本奏言,就吩咐內shì,拿出昨曰积聚下来奏折,与文武百官商议,众人也不敢怠慢,暂时抛开心思,仔细的应对。
对于议事的流程,百官驾轻就熟,或是赞同,或是驳斥,或是拾遗补缺,或是搁置不议,速度很快,就将诸事处理完毕,文武大臣,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要说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随之宮殿就安静下来,大家好像在等候什么。
沉yín了下,李世民终于开口说道:“诸卿,还有何事要奏?”
一些员官互相打量,默契的头摇,李世民微微颔首,眼睛看着京兆尹,就当众人以为,皇帝要点名之时,却听他⼲脆说道:“既然如此,退朝。”
众人愕然,却听內shì声音尖利道:“陛下退朝,摆驾回宮…”
“恭送陛下。”声音稀疏,显然有些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李世民⾝影消失,一些员官才恍惚清醒,迷惑不解道:“怎么回事?”
“已经退朝了,还问怎么回事。”旁人没好气道,悠悠走到廊下,穿上屐履。
有个员官死心眼,急忙说道:“不对呀,三曰期限已到,京兆尹…”
“什么三曰四曰,你当自己是谁,三品还是四品。”旁人轻嘲,小声说道:“这件事情,陛下摆明了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多半是在政事堂解决。”
那人错愕,连忙观看,果然见到房玄龄等人,包括京兆尹、阎立德、岑文本,慢慢的向门下省走去,这年头,没有什么知情权之类的说法,况且,就是在后世,知情权也多半是个幌子而已,所以那人非常明智,立即闭嘴不再抱怨,穿好鞋子,快步而去。
反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知情人是不识字的哑巴,不然小道消息迟早満天飞的。
政事堂中,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三省六部,shì郎级别以上的员官,连同御史台、大理寺、秘书监等⾼官大臣,共聚一堂,按照地位⾼低,排列而坐,耐心等待圣驾。
人多了,心思自然各不相同,不过他们却沉得住气,坐得沉稳,尽管心中有不少疑虑,硬是没人开口探问,宽敞的政事堂中,十分安静,直到李世民出现为止。
“陛下。”众人叫唤,却没有在朝堂上那样拘谨,李世民也是如此,换下件宽松的龙纹袍服,扯了下衣摆,从容跪坐,伸手示意,众人纷纷陪坐下来。
与朝堂上避而不谈不同,在政事堂中,李世民十分果断,一开口,就直接提道:“京兆尹何在。”
“臣在此。”京兆尹列班而出。
“三天期限已到。”李世民沉声问道:“京郊一案,查得怎样了?”
众人关注,留心聆听,京兆尹连忙说道:“回禀陛下,已经有结论了。”
注意,是有结论,未必是已经调查清楚,一些个七窍玲珑的大臣,十分敏锐的觉察出来,京兆尹言辞的巧妙。
“怎么办的案子,过程详细说来。”李世民并没有着急询问是什么结论。
京兆尹连忙应声,从接受阎府报案开始,亲自前方探问,再到知道了贼人⾝份的线索,全城搜捕,去大理寺寻访…这些事情,有些人清楚,有些人第一次听说,尽管京兆尹叙说得十分详细,可是他们心中依然存有疑惑。
魏徵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贼人⾝份的?”
“是阎shì郎派人知会的。”京兆尹说道,多少有几分感jī,如果不是这样,案子不知道查到什么时候。
见到众人目光看来,阎立德说道:“太常博士韩瑞,见过这些贼人,看到了他们的画像,立即认了出来。”
“他又是什么时候见过的?”有人问道。
“…旁枝末节不用理会了。”李世民打断说道:“京兆尹继续。”
京兆尹应声,继续叙说,当众人得知,那些贼人,是由于冲撞了太子妃苏绫,意图不轨,被关在天牢之后,很是惊奇,自然而然,琢磨着,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李世民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应该是巧合。”犹豫了下,京兆尹说道:“据府衙司法参军调查,以及大理寺员官审查贼人的口供,发现他们的确是无心之过,意图sāo扰巾帼园的女冠,却冲撞了太子妃的仪驾,被随行的军卫误以为是刺客…”
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众人目光闪烁,却没有开口,掩饰自己的怀疑,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姑且信之。
“一场误会。”李世民淡声道:“言归正传,继续往下说,为何牵扯到岑shì郎的胞弟…”
没错,这个才是关键,众人定神,目光不是瞟向岑文本,可惜,某些人注定要失望了,岑文本依然淡定,连眼睛都不眨,神态自若,不愧是乱世文臣,名士风范,令人叹服。
当然,佩服是佩服,如果流言属实,事情真是岑文昭幕后指使,不管岑文本是否知情,肯定坐实了教弟无方的罪名,必然要罢官免职,才能给阎家一个満意交待。
“司法参军到大理寺寻求帮助,借阅档案资料,证实贼人的⾝份,奇怪他们⾝陷牢中,未遇大赦,却能出去,随后得知是岑文昭使钱相赎…”京兆尹娓娓述说。
以钱赎罪,在汉代就有了,大名鼎鼎的太史公司马迁,就是因为李陵投降匈奴,他帮忙说话获罪入狱,给不起赎罪钱,所以受了腐刑,从此以后,清心寡欲,一心著书,才有了流传千古的史记。
这种传统,或许在唐律上,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暗地里,一直兴盛不衰,属于默认的潜规则之一,滋生了许多官场**现象,纵然李世民心中不悦,打击力度再大,也消除不了这种顽疾,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无视了。
政事堂员官也是如此,注意的不是以钱赎罪的行为,而是岑文昭为什么要赎这些泼皮,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得知事情与岑文昭有关,请示陛下之后。”京兆尹诚实说道:“就派遣司法参军带人,连夜请他到府衙做个解释。”
“他怎么说?”魏徵问道,关心审讯的结果。
“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京兆尹也没有趁机卖关子,仔细解释道:“说起来,也与巾帼园的事情有关,那些贼人是受了京城一些医馆的好处,每天到巾帼园捣乱,没有想到,恰好遇到太子妃的仪驾,因此入狱,过了些时曰,医馆的东主,就走了岑文昭的门路,托他帮忙把人赎出来…”
京兆尹说得简单,但是在场的众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泼皮入狱之后,大理寺员官必要严加审讯,就算他们得到医馆东主允诺的好处,没有供出他们,但是多少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以大理寺员官丰富的刑讯经验,难道就察觉不出来?
如果察觉出来,大理寺员官为什么不审问下去?京城那么多有门路的人可以找,为什么医馆的东主,偏要去求岑文昭帮忙?林林总总,有很多疑点,不过看到表情淡然的李世民,众人沉默,姑且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