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幕后者
“我问了陪着押人去的保安组员,说是路上车子出了问题。”我慢慢说道“修车就耽搁了一个小时,后面在安公局耽搁的时间反而只有二十来分钟。”想想又道:“这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要说明:西仓厂是在安晋镇入城的公路上,可以排除路况问题,而且沿途都有路灯。”
何南武初时情绪仍是非常激动,但他并不是完全没大脑——若是倒好些,至少不会贪功怈漏——知道我所说的确是属实,只有低头不语。
景茹思索着道:“都是猜测吗?”
我摊手道:“结论部分是推测的,其余部分则都是事实,都是可查的。”再向何南武道:“这件事我不说也没用,因为绝对瞒不过安公局——如果整件事都要上报到安公局的话。”
他颓然不语,整个人像完全丧失力气般。这也难怪,他怎知本来似乎是大功一件的事竟牵扯到自己父亲头上?
“我要说的就这些,”我平静地道“至于怎么做请总经理示下。”
两女对视一眼,景茹启唇道:“姐,你先带何先生出去罢,我有点儿事想跟植先生谈一下。”景荟点头以应,拉着一声不吭的何南武出了会议室。
我静静地望着这名浦电子年轻的总经理,猜度着她可能留我下来独谈的原因,心中同时突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她并不比我大多少,却能坐上这⾼位,其中肯定有血缘关系受乃兄扶持的因素,但以景荟那么強的实力仍要屈居她副手,其本⾝肯定绝不寻常。
更难得的是她是女子之⾝——这并非什么性别歧视,但在这社会中确实仍然存在着“女不如男”的观念,女性要在社会上有所作为所受的阻力比诸男性更多更重。
景茹起⾝走到门口“咯”地一声反锁上门,姿态自然地回到座位,目光深深看入我眼內,轻声道:“植先生是个目光犀利的人,看事仔细,分析透彻,更重要的是能够权衡轻重。”
我颜⾊丝毫不改地道:“请总经理示下罢。”顿顿再道“顺便说一句,我很久以前已经不再为别人的夸奖而心动,这种话总经理可以免了——这不是矫情,希望你明白。”
景茹莞尔一笑,顿时增⾊几分:“植先生别误会了,这不是夸奖,而是对你能力的客观判断。我也要奉送一句:我也很久没有夸奖人的习惯——这也不是矫情。”
心中对她的等级判断顿时提升一级。之前我这一句是为了能在谈话中不至于完全被动而作,但她能够在轻描淡写间针锋相对地化去对手的招数,单止在口才和交际方面就很出众。我无所谓地道:“这两句是废话,工作时间还是认真一点好,尤其现在这件事,更不能马虎。”
她这次并不反驳,只道:“植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认真道:“总经理应该是个性比较文静的类型,喜欢一些国中传统的技艺比如女红之类。平时不喜欢化浓妆,交际方面能力没问题,尤其擅长聆听。做事喜欢谋定而后动,但并不缺乏冒险的精神。”
景茹愣了愣,噗哧一声失笑:“我叫你说说对这件事怎么处理的看法,你说到哪儿去了?来了这么些喜欢不喜欢的。”
我愕然道:“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理解错了。”
她轻捋一下耳边散发,说道:“不过你说话也是相当有趣,那天姐姐第一次提到你时我还以为又是一个四肢比头脑发达许多倍的男人。可是我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诉你,你对我的看法没有一条是正确的。我喜欢运动,爱好现代文明,不化妆是因为长得丑化也没用,听人说话则是因为我嘴很笨,做事的确不怎么积极,但可不是什么谋定后动的,是对这些根本没趣兴。”微笑着看我“说了这么多废话,该说说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了罢?”
我将目光移离她眸子,看着桌面上她白皙的纤手:“这种事似乎不该由我这种无名小卒来说吧?”
“本来的确是,”她坦然道“而且这件事我早已经有了决定,无论谁都不能更改。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因为我突然对你有了趣兴——别误会哦,是对‘人才’的那种趣兴。”
我苦笑道:“本人还没花痴到这种地步。不过总经理不觉得这么冒冒然地对一个工作在公司最低层的小职员看重,会有不好的影响吗?很多人都会心理不平衡的。”
“我是为公司做事,而不是为那些人,”她平淡地说道“所以勇于提拔新人而得罪旧人这种事我没有少做过,明白吗?现在我更多了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多次岔开话题,究竟是不愿说还是说不出来?”
我叹道:“总经理真厉害,轻易就迫我不能回避。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跟贵公司签定用人合同了,弄得毁约退出也不行,因为赔偿金已可以让我个人倾家荡产。”
景茹轻松地道:“不是说了不能回避吗?现在又想再岔开话题了。”
我沉默下来,再抬起目光时面上带出笑意:“开几个玩笑罢了。我可以说出自己看法,但在之前有一点想从总经理处确定一下。请问反锁上门是什么意思?”
她凝视片刻,笑意从唇角出来,柔声道:“因为我要说的事是绝对不能怈漏出去的,这回答你満意了吗?”
我心知她在以另一种方式向我施庒,毫不躲闪地逼视过去:“总经理肯定知道派人去仓厂捣乱、故意暴露內里玄虚的幕后策划者——我猜得对吗?”
这一招显然未起到奇峰突起之效,因对方脸上神⾊并未有少许改变,反而立起⾝走到落地玻璃处望向外面,淡淡道:“你的猜测也很有趣。”
“但却在总经理的意料之中,”我再次苦笑“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我的脑袋好像不比女性的管用。”旋即敛笑肃容道:“如果我再猜派人去的就是总经理,不知道会不会稍微让你惊讶一点点?”
景茹被职业套装勾勒出的背部线条微微一动,轻轻道:“愈来愈有趣了。”
我心下大定。这一点并非有十足把握,但在她庒倒性的优势下不用冒险的方式就难以得到主动权。陷入这种事中非我所愿,不过既然已经陷了进来尽力就是减少自己伤亡的无上法门。我改换话题道:“其实我告诉何南武品毒的事时不止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举动,同时也是怀疑他是否跟漆经理有瓜葛,有试探的目的。结果他不是,是的话就不会上报副总。”
景茹转过⾝来,脸上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这是人私秘密,你不用告诉我的。”
“但总经理却对我很信任,肯在我这么个既是低层职员又算是陌生人的小子面前说你那比我这个秘密得多的秘密,不给点回报对不起我自己。”我不无讽意地说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
景茹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知道漆叔叔的事后我很矛盾,但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尤其是本公司的人,因为传扬出去他还是小事,公司却会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失。我早知道这么做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实际上的损伤,只是想警告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别再连累公司。但没想到会被第一次来工作的你看出来。”
她的语气中已带上少许伤感,我拿不准她是否改用这种方式来反攻我,岔开道:“总经理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呢。”
“这是哥哥给我的东西,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保护好它。”景茹轻轻摸抚着⾝旁的玻璃“他很信任我,不能辜负。”改回话题道:“漆叔叔本来是在总公司的,当初跟着爸爸创下远天的基业,后来被哥哥派下来,你可以猜猜他的用意。”
我头摇晃脑道:“我不对没见过的人和事进行猜测。”
景茹再次失笑:“你确实很有趣,难得又是这么好的人才。其实是哥哥发觉漆叔叔的不对劲,查出了背后的事,所以下派他下来以免牵累总公司,现时也想我能好好做好这件事——而这种事是不能明着来的,我不能正大光明地开除他。”
“那是公司的老人了,这么做难免有点儿过河折桥的意思,”我点着头“是有点⿇烦。”
哪知景茹却头摇:“哥哥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反而是想放他一马,所以才让我来。”随即避开这话题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看重你的原因。”
我皱眉道:“什么?”
景茹一字一字清晰送入我耳內:“我要你这样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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