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另类计划
对别人的承诺绝不可以轻易违背,这是我的原则。既然我对君子说了要替他报仇,就绝不会退缩。那流氓势必要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偿还欠我们的一切。
微眯的双目摄入烈曰旁碧空中展现出来的绚丽多姿、层次分明的红⻩白蓝诸⾊。
茵茵,我亦会完成对你的承诺,绝不再让“堕落”两个字沾上我的生活。
***
晚上十点左右我被叫去参加了一次校、军的联合座谈会,讨论的事情正是刘志风同志是否今次事故的主谋者——实际上就是一次对质会罢了。
那流氓成了所有迹象暗指的对象,除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指使人殴打我们外,连军训总指挥都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开始认为其人非他莫属。
这次会议上我亲⾝证实了吴敬对他的评语的确丝毫不差,因为他在得到发言的许可之后几乎没到十秒钟就开始用非常尖厉的语气指责——或用“骂”字代替更恰当——我们四个人在污蔑他,接着在竟然在开“骂”三分钟后拍了桌子,只差直接冲过来揍我。
毫无城府,有勇无谋。
我在整个过程中始终不驳一言,双眼微向下偏落在桌面上,看着会议桌上一双双大小形状不一的手。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到他言语越来越无礼至涉及整个学校的素质问题时,在场的四位学校导领终于突破耐性的极限露出了愠⾊,队部的几位⼲部全都把眉头皱得几乎与⿇绳齐形。
最后还是总指挥亲自发了话:“刘志风!给我打住,你还是个军人吗?!看你说的什么话?!像什么样子!”他是京北人,话音里带着浓重的京腔。
刘志风居然还敢回一句嘴:“团长,我说的是实话…”
总指挥怫然:“闭嘴!”脸上已经带上了对方这句回嘴所带来的怒意。
刘志风悻悻闭嘴坐回座位。我斜眼飘过去一眼,心內冷笑。
看来这家伙还没觉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我向校长看去,轻声问道:“校长,我可以说几句吗?”待校长与总指挥互抛了一记“媚眼”并点头示意允许之后,我才尽量平缓地道:“我觉得这件事不像是与刘教官有关。”
举座皆惊。
我开始逐步分析:“我是这样看的:首先我们与教官并没有什么深得不能够开解的怨结,那天教官打人的事只是一时气愤,可以看作意外,每个人被别人骂时都会有那种反应。而我的同学后来去医疗部检查并没有什么伤,我想刘教官是队部里的老兵,搏击的技术绝对不会差,如果是故意想伤人的话我同学绝不会只是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所以以这件事来作为判断的依据,认为他是后来流氓打人的指使人不够客观。”
座上数人面面相觑,刘志风则瞪着不能置信的眼睛看着我。
我顿了一顿,认真地接道:“第二是我的直觉,如果刘教官是指使的人就应该低调才对,这样来避免别人怀疑他,至少也不会像刚才那么激动——我还很年轻,没什么社会经历,更没什么资格乱说什么人性不人性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我斟酌了一下用语“他很真诚。”
座中连刘志风在內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认为,那种激动只有真的受委屈的人才会有。”我用这一句作为自己的发言的结束语。
***
次曰重回医院,天空中坠着⻩豆大小的雨群。
步入医院大门甫一望见对面大楼上大巨的红⾊十字,心內无由地生出一阵酸涩。
若世界上没有医院该多好。
犹记得初次对茵茵说这句话时,她撇撇可爱的小嘴,说:“没有医院有什么好的?生病了怎么办?”当时我们都才十五岁,对一切事物的了解都只是初涉其表,不明其意。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句话,好像只是随便把心里一个感觉说了出来;她则如我般无知,甚而犹有过之。
直到两三年后,与郑归元相识没多久我才在偶然间醒悟过来,原来我真的很讨厌医院。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它总和病痛连在一起。
我厌恶一切破坏生命的美好、使人感伤痛苦的东西。
而在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击后,医院则成了我心中的洪水猛兽。
我步入大楼正门,在电梯与楼梯之间略作徘徊,决定选择后者——我还不习惯用前者来替步,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虽然对其本⾝并不存在什么异议或意见。在家乡,根本没有电梯的存在,这种事物还及不上电脑与我的熟悉度,属于电视里见得多而实际上接触得少的玩意儿。
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上层楼梯处一人拐了出来,只顾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形态匆忙。他迎面而至,我本能地向左边一避让道,岂料他也向着自己右方做出相同的动作,两人仍相互挡着对方的道。那人眼看要与我相撞,惊呼一声強行向另一边扭去,脚下一滑,仰面摔向台阶。我连思索的时间亦欠奉,右臂骤伸至他背后反手一架阻住他的倒势,左手同时抓住楼梯铁栏杆借力助⾝体稳定。
那人按着我的背站立稳妥,満是歉意地一连说了两个礼貌用语:“对不起对不起!谢谢!”
我随口说了句:“没什么,以后走路小心点儿。”抬眼看去,顿时一讶。
竟然不是“他”而是个“她”
如果不近距离细看,单从她的⾝形、短发和声音来判断,绝难发觉她是女的。我脑袋里立时浮出“男人婆”三字,目光一掠,才发现她一⾝的护士服,胸牌上非常明显地印着名字。
她好像有急事,并未多停留,向楼下继续冲击。
我不觉一笑。当护士的若都这么⽑⽑躁躁的,医院不变成人人避而远之的洪水猛兽才怪。
入进病室时,王壮山般的⾝体正半伏在君子床边酣眠,伟人正在削苹果,君子则躺在床上状甚悠闲。见我进来,后者叫道:“老植!”
我在房內寻了张⽑巾擦拭⾝上被雨淋湿处,漫不经心地道:“不好意思,带给你一个好消息。”
伟人头都不抬地发问:“好消息?”
我露出微笑:“这个消息只跟君子有关,关系到他的终⾝幸福问题。”
君子奇道:“什么?快说!”
我擦完头发开始擦脖子:“我碰到林芳了,她跟我表示了对你的态度。”
君子精神振奋地道:“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夸我?你有没有跟她说我受伤了?有没有让她来看我?”
我开始擦服衣:“肯定不会跟她说你受伤了,除非你想她担惊受怕——当然,前提是她真的对你有好感。而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家里说这件事,如果你不想家人担心。我已经跟学校里商量过,请他们瞒下这事。”
君子瞪眼反问道:“不跟家里说?!那我住院的费用怎办?还有如果他们打电话来怎么办?”
我开始擦双臂:“学校说我们的险保会付一部分,剩下的被队部包了。”
君子想了想,忽然怈气道:“也对…不过,不能跟家里说都算了,连我二奶都不说那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还没说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擦短裤:“她跟我说你把我那天我探她底的事全都说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君子怒:“这算个庇好消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开始擦腿双:“对我来说当然是好消息——我只是说这个好消息跟你有关,又没说对你是个好消息…应该说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我把⽑巾放回原处,狞笑“因为你伤好之后就要饱受我的铁拳!嘿,还有铁腿!居然敢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是不是想为我老人家塑造黑暗形象?”
君子做了个“我真的好怕”的表情,旋即换为蔑视,然后伸出右手用小指对着我勾了勾:“eon,baby!正好本人精心修炼了十年的分筋错骨手还没有人试过,正好拿你小子试一下!”
我嘻嘻笑着走过去:“好像有人不知道自己连动都动不得哦——”探手在他露在被子外的赤脚脚心处一挠,他“哇”地一声大叫,颤声道:“饶命啊大侠——”接着与我一起笑起来,空气中充溢着欢愉谐和的氛围。
笑了一会儿,伟人将削好的苹果匀切成三份儿递来。我边往嘴里塞边问:“医生今天有没有说过什么?君子真的没有事嘛?”
伟人嘿道:“你不知道刚才他精神多好,跟我闹了半天,拼死都要回去找那流氓算账。”
君子怒道:“不要在我面前再提那流氓!除非你们让我回去找他算账!”
我微笑道:“这个正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事情,我想让那流氓重新做一回人。”
君子脸上肌⾁一跳,明显地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重新做一回人?老植,你不是想…想犯…那个罪罢?”伟人抬眼看来,淡淡道:“不是很明白。”
我捏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狂疯,只是昨天摸到一点点他的背景,心里头有了新的打算。”
君子仍不放心,追问:“你真的不是想犯罪吧?千万不要做这种事情哦,我这块伤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值不得…”
我截断他:“如果兄弟受伤吃亏都不算什么的话,一个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这个仇一定要报,还要报得狠,不过大家都可以放心,我绝对不是想犯什么罪。而且,”唇角露出笑意“大家不觉得用那么样的方法报仇,手段就太一般点了吗?”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怪兽。我摸摸自己的脸,奇道:“难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嘛一直看我?”
隔了至少有十秒钟,伟人才吁出口冷气,叹道:“跟你越接触得多就越觉得你非常有个性,就像刺猬,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且必重犯。”
我几乎要晕倒:“我…像…刺猬?!”旋即皱眉“好像比喻得不错哦,哈,不如果以后你们就叫我刺猬好了,这个名字不错!”
君子两眼向上一翻,做出一个真的晕倒的表情:“我的天哪!不行,绝对不行!”
我问:“为什么不行?”
君子只是头摇,伟人揷口道:“因为我们不想叫自己兄弟那么危险的名字——好像我们不是你兄弟,而是你敌人一样,你不觉得吗?”君子点头相附。
心內升起一团温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深厚的友情带来的温暖,无论是遇到郑归元时还是眼前人时,这种温暖都多次侵入我心灵。
那正是我一生最珍惜的东西之一,亦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东西之一——或者应该说是所有人都该珍惜的、最有生命意义的东西。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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