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难以抉择
我不知道该怎样对真如说。
换了是个旁的人,就算是父亲,又或廖父这样的亲密者,我都可以直言想说的事;但对方是真如,我很怕会伤害她。再胆大的人也有怕的事,这道理我现在彻底明白过来。
我不想再在廖氏呆下去。
性格决定了我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容忍自己违背自己意愿,而现在我发觉自己已经容忍自己安于现状、不思完成昔曰的理想太久。
我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商界人士,过着曰进万金、叱咤商场的英雄式生活吗?还是要把自己的表演力发挥到极致,做一个吹说弹唱面面俱到、最厉害的营销大师?又或继承廖氏家业,发扬光大再传继给下一代?
廖父是创业者,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传业下去,我不行;廖父是出⾊的商人,他能够轻松做着指手划脚的生意还赚人的钱,我志不在此;廖父喜欢以绝对的统治力来驾奴下属,亦因本⾝实力雄厚而成功,但我却提不起对“万人之上”⾼位的趣兴。
任何人在积极的状态下都会成功,虽然因着能力大小的原因其成功也有不同;我坚持了半年,确是获得了些许成绩,但这一行委实不是我的爱好所在。
相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我太懒了——懒到宁愿在家里陪着妻子闲聊,让赘⾁慢慢长起来,享受那温馨的家庭温暖,也不愿为了多余的金钱或利益去奔波劳累。
对生命乐趣的追求,远比其它更能让我兴致盎然。
我的梦想是娶一个心爱的妻子,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那本是我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但遇到廖父时受了少许影响,而封如茵令我彻底失控了——那本来是我心目中“妻子”一位当仁不让的继承者。失去她后最初那段时间的狂疯或堕落,情绪都太激烈,以至于当我稍微清醒一点时,以为自己已经摆脫出来恢复完全。
然而事实证明,我仍陷在其中。
足足近半年。
我需要找些事情来发怈自己积庒的情绪,才可缓慢地从情伤中恢复,那可称之为潜意识的“自我调节”或“自我保护”若不采用这种方法,恐怕我早崩溃了。天生将“感情”摆在第一位的我,尤其难以承受感情的打击。
我曾以为自己是矛盾的,虽然自诩重视感情,却能轻易从感情的打击中复原,现在才知道那不正确。我确是重感情,而且并不矛盾,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比得上感情在我心中的位置。
除了当初如茵离开时,现在这一刻是我一生中最为清醒和明白,知道自己该⼲什么的时刻。父亲的事是直接导致我清醒的导火索,细致的判断和理性的分析让我明白我的人生目标。
我决定直接对廖父摊牌,然后再想法减轻这决定对真如的影响。
离开办事处整整三个星期后,周末我终于和真如一起回廖家。廖父毫无异样地接待我,全似我未离开前的情状。直至晚饭后,我才找得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进了书房。
“有事吗?”廖父如常般坐在书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
事到临头,我反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始道:“对不起。”
廖父抬首淡淡道:“你做出了决定,而那会辜负我,对吗?”
熟知廖父厉害的我早预知了他必能从我简单的一句中推出答案,默然点头。
“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廖父露出缅怀的神⾊“他远比我和远天更善良,也更为人着想,否则亦不会一错后再错。隔了十来年我才明白过来,他答应婉约犯逼我走,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为确实只有这样,受到最大伤害的婉约才不会生活得更悲惨。试想如果婉约嫁给我,我当然不会追究,更不会提起任何相关的事,还会倍加呵护,可是以她的性格,我对她越好,她越会內疚,必然会自闭,直至心结难解。但我如果对她不好,她同样会陷入对生活的绝望和內疚中,后果一样严重。”
他忽然说起旧事,我反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呆呆听着。
“而嫁给景远天,首先从心理上她会认为自己从一而终,其次并没有耽搁我的婚姻,而且远天并非真正坏人,加上真心喜欢她,必会慢慢向她赔礼道歉,诸如此类,总之到婉约被他的痴情感动时,她就可以完全复原——而这时候我绝不可在她面前出现,因为会对多愁善感的她造成不可测影响。”廖父忽然叹了口气“你父亲当时想通了这一点,对我做了些手段,而我要到十来年后才明白过来,不知道是感情作祟,还是及不上他的聪明。”
我静立不语,完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廖父突凝目看入我眼內:“你父亲是明智的,我希望你也是,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浑体一颤,终于明白过来他是藉彼喻此,心下愧疚狂升。
他不会阻拦我的决定。然而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来培养,还因此损失了公司最重要的人材之一,到头来得到我决定离开的结果。父亲并非一错再错,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做出了补救的措施;我能做到吗?
“但如儿…”廖父忽然声音一沉“你告诉我,是否该让养尊处优的她跟你在一起?”
诚然,出⾝宝贵、从未吃过半点苦的真如,若真跟了我,至少在几年的时间內必须和我共同承担生活的重担,因着父亲和我对廖父的亏欠,我不会接受她父家的帮忙,到时必会吃很多苦——没人可保证她能撑得住,尤其是我和廖父这样了解她的人。
我沉声道:“让她选择,好吗?”
廖父叹道:“那只会让她痛苦。”
我颓然无语,这亦是我一直无法对她吐出真言的原因。廖真如性格温柔,却没有主见,让她自己作这样重大的决定,等若要她彻底剖开自己看一遍,到底自己想怎样,或自己能怎样——那对脆弱的人而言,是种不吝生死轮回的磨折。
“不过…”廖父忽然转口“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确是如此。此时的情况和当初廖父迫她离开云海晨时不同,首先她与云海晨并非恋人,其次彼此的交往并无像和我时的廖父准许与鼓励。而即使是那种情况下,当廖父硬迫她和云海晨断绝来往时她仍伤心到以自残表示不満的程度,现在若再用硬手段逼迫,只怕她会走一条谁都不愿看到的路。
这是廖父尽管只想让女儿和继其位者结合也不得不考虑女儿感受的主因,而我的原因就简单得多,因为我早已经把她当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无论怎样我都不愿让她痛苦或伤心,尤其是现在可深深感受到她一颗芳心已牵在我⾝上的情况下。
我忽感喉间涩然,艰难开口:“这由您来说,行吗?”廖父破天荒地苦笑:“也只有做父亲的扮恶人了,嘿!”
离开时我未知会真如,趁夜回校冲了个浸骨的冷水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唇角有丝自嘲。
既拒绝了加入黑道做番成就的机会,又放弃了在正道商界上出人头地的良机,却选择了一般人的生活,我是否自贬呢?
答案当然不是,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我定是个蠢蛋,但各种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爱好,我只是不幸被上天生了颗稍微有点儿智慧的大脑,把它用在了平淡生活上。
那亦是我自己的幸福——也是我未来妻子的。
半夜还未睡着,机手就响了起来。
我看了号码,接通附耳道:“真如?”
熟悉的语声带着点儿委屈地低声道:“你不要我了吗?”
我愕然道:“怎么会…”真如以少有的赌气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回去?”我一时语塞,总不能明说是不想看到她为难和伤心的样儿吧?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忽然说道。
我哭笑不得,正道:“同学,现在是…”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听若未听般重复。
我无奈道:“很晚了,明天…”
“我要你现在来接我!”真如以从未有过的“巨声”——实际上仍属未超过五十分贝的音量——说。
我再不说话,挂掉电话翻⾝跳下床。
攀着楼沿翻下住宿楼,我开始大步狂奔。
足足一个小时后,我才喘得要断气般跑到廖家所在的别墅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一条纤细的⾝影孤立在门边黯淡灯光下。我使完最后一分体力坚持到彼此相距约十来米时,叫了声“真如”才⾝子一软躺倒下去,气都险些喘不过来。
真如骇了一大跳,慌忙奔近扶我:“你…你怎么了?”
我喘着气说不出话,足足休息了三分钟才能勉強笑道:“跑了…跑了…三十公里来…来接廖…廖…大姐小…当然…咳…当然…”实际上直至此刻我都不明白是什么动力让我能坚持以最快速度跑完这二十公里,而且还没在黑夜中迷路,想想都觉得是个奇迹。
真如这才稍放下心来,帮我轻轻揉着胸口嗔道:“我也没叫你跑着来呀!”我休息良久,才苦笑道:“现在…有车吗?”她想想,噗哧一声笑出来,旋愧疚道:“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我感觉体力稍复,不顾浑⾝臭汗地探臂抱得她扑倒我⾝上,柔声道:“不是,是我对不起你。”
真如玉容和我以不到十余厘米之距相对,忽然明眸中滚下滴透明珠儿。
下刻,泪如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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