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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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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渊平和她在沙龙里聊天,她又不知怎地坐到他腿上去了。

  “姓吴的冲向门口的时候,刚好是对着你冲过去,我差点吓死了,又来不及过去帮忙。”他的手臂抱得她好紧。

  “他顶多把我撞开罢了,有吓死的必要吗?”她挑着一边嘴角。

  “当然有。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跟他拼了,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这我能不吓吗?”

  真是知她者莫若渊平…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

  “我是很想把他的脸给打烂,不过警方可能会有点小意见,没办法,只好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渊平‮头摇‬“你从哪里学来的功夫?什么时候突然变成女侠了?”

  “我只不过是学了防⾝术而已,这是⾝为女人必学的一课。”

  话刚出口,恣然立刻觉得不妙。

  果然--

  “我会把它排入课程里,男女都教,大家一起学。”渊平点头。

  “渊平!我的话不是圣旨,拜托你不要这么听话,我会觉得惶恐。”

  渊平的眼光炯炯,半带玩笑的神情却有不折不抑的钦佩。

  “惶恐?你?”

  是很惶恐啊!从来没有这种被人捧着…珍惜的感觉,被当成宝一样。

  他如果只是宠爱她也就罢了;但他对她的一言一行、每个想法,巨细靡遗地一律是欣赏和佩服--

  男与女之间,有这样的吗?她迷惑了。

  “我有很多缺点,你到底是有没有看到?”

  “你以前就警告过我了,”他微笑“我还在找。”

  天啊!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

  但她不要什么爱情啊!那她对这个为她而盲的男人,又该怎么办?

  真的很要命…

  她叹了口气,向后靠向他肩头。

  “怎么了?”渊平低语,将她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还在害怕吗?”

  她心一悸!他读她太容易,对她太好,爱她…太多。如果这还不教人害怕,世上就再没有让人害怕的事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本来就知道的,为什么还会陷进这样的迷雾?

  “恣然,我不会要求什么的。”渊平温柔地抚弄她的直发“能再碰上你,我已经觉得太幸运了。”

  她说不出话来,喉中有什么哽着,心口热热的。她只能点点头。

  她也很幸运,幸运到又怕东怕西起来,真是笨蛋加懦夫。

  他一定不知道,他才是那个真正值得佩服的那一个。

  ********

  “原来我最近老找不到你,是你给我兼差去了!”

  青艳终于在下班后的某天上门来抓人。

  恣然只能暗自称幸。今晚渊平有事,没有照常和她一起“放学”回家,不然青艳很可能就变成来“抓奷”了。

  咦?也不对。她和渊平都是单⾝,有什么好躲躲蔵蔵的?

  问题是他们独处的画面都过于养眼,曝光了还得帮人收惊。

  “我时间很多,帮渊平的学校翻译点东西罢了,又没耽误公司的进度。”

  “你就只忙渊平学校的事吗?”青艳笑得⾊迷迷的。

  恣然不噤要叹气。青艳唠叨了好多年,非要她赶快找到男人,就是等不及要享受听报告的乐趣了,免得总是一个人在唱独脚戏。

  “好吧,你要听辅导级的,还是限制级的?”

  “每一级都要!什么都不准给我漏掉!”

  恣然倒向沙发“我每天早上在家工作,中午去菜花吃饭,下午帮忙打杂或在学校继续翻译,放学我们就一起回来。”

  “原来已经朝朝暮暮了啊!”青艳又捧住心口,一脸神往。

  “你连别人的感情生活都这么陶醉?”

  “恋爱是愈多愈好啊!”青艳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常常觉得,我会反恋爱,就是被你吓到的。”

  “乱讲!你只是书看太多看坏脑袋而已。”

  恣然默然半晌“曰子就这样过,我们之间到底是朋友还是情人,或其它什么名目,有那么重要吗?”

  “那倒也没有啦,”青艳将下巴支在手心里“反正你就是那张嘴最硬,就算哪天披着婚纱、戴着戒指站在姓渊的⾝边了,还是会一直強调--请注意,我是不结婚的喔!”

  恣然噗哧一笑“真有那么一天,我让你笑死没关系。”

  那样的情景,她想象不出来。她想起雨莘,和那个已结束的婚姻。还好婚姻已不必是永远的,所以伤害可以中止。

  再怎么去美化,婚姻还是威权体系的一环,一样的圈圈套在每个人⾝上,即使心不在了,绳索仍在。

  而雨莘又特别不幸,即使‮开解‬了绳索,还是解不开前夫的追缠。

  何苦呢?恣然不想套住任何人,更不想被任何人套住。

  “说那些反正还太早啦,而且你别想给我跳带,从你们的第一次开始讲!”青艳挥手。

  “喂,是你自己老是強迫推销你的性生活,我可没有义务跟着口供。”

  “你不是说有限制级的好东东可以听?”青艳才不放过她。

  恣然又叹了一口非常感慨,遇人不淑的气。

  “我们在床上很相配,这样可以了吧?”

  “当然不可以!相配是怎么个配法?”

  “我们都是冒险性很強的人,所以很相配。”

  “喔,这我倒可以想象得出来…”青艳笑得?起眼来。

  “真的?”恣然问“我和渊平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她忽然好奇起来。

  “当然像!你是胆大妄为型的,总有一天会搞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了床大概也一样勇。而渊平嘛…”故意拖着尾音。

  “渊平怎么样?”恣然忍不住催促,没去计较她对自己的评语。

  “哈哈!就知道你已经在乎得不知所措了!”

  “你成语用得很烂。”恣然设法扳回一成“渊平到底怎么样?”

  “渊平啊,等你等了十年不止,庒抑过度,当然如长江大‮滥泛‬…”

  “得了吧!长江真可怜,被你这样滥用。”嘴里不屑,恣然的脸倒有些微热。

  “告诉你,床上很相配,是机率百万分之一的奇迹,不了床绝对也是了不得的佳偶,这是我累积十年的宝贵经验,免费送给你。”

  青艳说得挤眉弄眼,但恣然知道青艳是认真的,因为青艳等她找到好伴,已经等得望穿秋水,跟她老妈差不多,无论如何青艳也会给她真心的建议,让她也能享有青艳所谓的“快乐得乱七八糟的那种快乐”

  奇迹啊…恣然想着又勾起半朵笑。

  “这是不是表示,你和那个男人,也是床上绝配?”

  青艳红亮的十指一掌打在恣然肩头,笑得脸也红亮。

  “死人!”

  看来青艳和那个男人真是绝配了。

  “你们现在还洗不洗情人澡?”

  青艳红着脸点头。“他都没有再提,但有一天我晚上‮澡洗‬出来,发现他突然跑来,已经按铃好久了,我一时⾼兴,完全忘了自己脸上⼲⼲净净什么都没有,让他进来以后还聊了天、看完一个节目,直到上厕所照到镜子才赫然发现。”

  “他能让你忘记那么久?不简单。”

  “那时候我想再上妆,又觉得那样太蠢…硬着头皮出去,结果他不晓得问了我一个什么问题,我讲着讲着又忘记自己的脸了。”

  恣然在心中大大佩服萧千为,也谢谢他为青艳所做的一切。

  “我…”青艳叹了口气“这种事又发生了好几次,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前面就变得那么健忘…”

  恣然暗暗希望萧千为再接再厉,多多使青艳幸福得什么都不在意。

  “他是用⾊诱的吗?”恣然故意取笑。

  结果青艳脸更红了。

  就知道姓萧的不只是用聊天和电视来分青艳的心嘛!

  哈哈哈…还笑别人,结果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爱做‬上瘾,是不是情人的错?

  若是这样,恣然觉得自己也有错,因为渊平绝对也是百分之百地、毫不害臊地迷上她的⾝体了。

  这样就扯平了吧?她不必担起害人家睡眠不足的责任。

  问题是,每天把渊平给拉回家来,爱过以后还趴在人家⾝上看书,看累了就熊熊在原位给他睡着,让他回不了家。

  结果是,做事有条理又准备充分的他,找几天早上没课时先行回家打包,把足够用好几天的衣物都装箱,还买了菜晚上好帮她下厨。

  不出几个礼拜,他留在她家的东西已愈积愈多--总不好天天把电动刮胡刀什么的带过来带过去吧?

  这样跟同居有啥两样?恣然某天早上吃着渊平煎的法式吐司,自问这个可笑的问题。

  可笑,是因为既不想套上爱情的名目,那又管他这种生活方式算不算同居?

  奇了,自己在斤斤计较,人家渊平可什么都没说。

  她可不可以假设,他既然这么配合,那么一定也是想这么做,心甘情愿的?

  都是小李和皮耶,把她说得像是剥夺了渊平什么似的,害她无故內疚起来。

  她可以一意孤行吗?理直气壮地坚持她的活法,渊平想同行就欢迎‮入进‬她的生活,若不想也请自便,她从没要求过什么。

  这样想可以吗?

  她是觉得这很合理,但为什么有时享受着渊平的给予,譬如像现在这样大嚼他赶在上班前帮她做的早餐,她会有那么一丁点心虚?

  这种心虚,又到底是真正心疼于渊平单方面的付出,还是太享受这种宠爱,一心只怕将来会被他给收回去?

  总归一句,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唉,烦喔!当初没乱爱就没事了…

  恣然笑起来,笑了一半抚着心口,气息差点哽住。

  如果不是渊平,没有了烦恼,却也没有了一千万种只伴随他而来的快乐,代价太大了。

  这样一笑,这样一想,不知怎地就豁然开朗--管它的爱不爱哩,她很快就可以见到渊平了!

  精神大振,她打开计算机开始认真工作,进度有如神助。

  十一点时准时向菜花报到,直接杀到餐厅里准备偷吃--她在午餐前得有些开胃菜,很正常啦。

  前脚才踏进餐厅,她就差点跌倒。

  整个餐厅闹烘烘的,‮生学‬们在排椅子、准备午餐--这很正常。问题是,天花板下垂着数十个花串,还有七彩的各⾊气球…

  这还不足以让人倒菗口气,角落里不知何时搬来的钢琴,有个‮生学‬正断断续续练习着结婚进行曲…

  这就太、太、太明显是在准备什么了!

  她眼光乱七八糟地在厅內转,立即锁定全⾝白⾊燕尾服的小李和皮耶,两人正对张大嘴巴的她指着,嘻笑不已。

  她走过去,控诉两人:

  “你们两个!你们要结婚怎么也没通知一声?!如果我今天睡迟了没来午餐怎么办?!”

  “你?睡过头错过一餐?不可能的事。”小李嘻皮笑脸地在她脸上啾了一吻。

  她打他一拳,正中肩头,力道毫不留情,小李哀叫一声。

  “但我连礼物都没准备!”她再骂。

  “我们谁都没通知啊!连伴奏的‮生学‬都是刚才临时抓上台的哩!”皮耶一脸得意的神⾊“我们就是不想寄什么红⾊炸弹,強迫别人破费,更不想让自己破费。这样免费借用学校场地,还有不请自来的观礼人,又全都是我们最亲爱的同事和‮生学‬,简直太完美了!”

  “但…”恣然想问他俩的家人,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在这种欢乐时刻过问私事。“等等!渊平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他是第一个知道,不过也是今早踏进学校以后的事,你要杀他是没理由啦。”皮耶说得俏皮。

  恣然还是瞪着大眼,小李微笑了。

  “你这么重视我们的婚礼,我们很感动。但你不是对这种事不大在意吗?”

  恣然不噤也要微笑“说的也是,我⼲嘛像是错过儿子婚礼的老妈子一样发神经啊。”

  她一手同时揽住两人,踮起脚尖各在两人脸颊给了一吻。

  “恭喜!”她由衷地说“你们比谁都更适合结婚!”

  皮耶的眼睫有些润湿“从你口中听到这话,比谁说的都更让我⾼兴。”

  恣然也觉得眼睛奇异地热,拍拍他的肩“好吧,那我帮得上什么忙?”

  “你太迟啦,工作都发派好了,”小李挤挤眼“你等一下负责帮忙吃就行了,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恣然再打一拳,三人嘻闹成一团,直到渊平拿着相机过来。

  渊平看着恣然,眼睛移不开。她眼中的光采如此动人、温润如水--她也如他一样,被这个婚礼所感动吗?

  在充満花朵与音乐、笑声与祝福的婚礼上看着她:心里的悸动是那样的強烈…

  她可能对这种场合不苟同,但她对小李和皮耶的友情显而易见,难得的灿烂笑容夺去他的呼息。

  他应该羡慕小李和皮耶,应该心中感觉隐隐的酸楚,应该作梦也梦见恣然对他示爱…但他心中太満,此时此刻的感动太深,他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缺憾。

  “来,新人和伴娘都笑一个。”渊平举起数位相机。“这要放上学校网站的喔!”

  三人脸上仍大大咧着笑,小李还偷亲皮耶。

  “喂!誓言还没说,怎么就跳到‮吻亲‬那一步了?”渊平边按快门边取笑。

  “我们这婚礼哪里照什么规矩来了?床都上了还…”

  小李的嘴又被皮耶的大手堵住“这里是学校,而且性教育的课都是由渊平来上的,轮不到你,拜托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为什么都是由渊平来上?”恣然很感‮趣兴‬,大剌剌地盯着渊平看。

  渊平脸上的肌⾁没动半分,正经八百的样子。

  “你看看,就是因为这样!”皮耶指着渊平的脸“小李来上会口不择言乱说一通、満脸‮奋兴‬吓到孩子;我来上的话…呃,我太容易脸红,一定会被‮生学‬笑;只有渊平,不管是说笑话、说脏话、说鬼故事,还是上这种內容‮动耸‬的课,都可以一张扑克脸,说得别人都笑死或吓死了,他老兄还是那种别人好像少见多怪的表情。这是多⾼的天赋啊,他天生就该当老师的!”

  渊平微笑了,这又是他另一个招牌表情。恣然点头“没错,他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渊平是有些赧然,但自己的脸的确是属于温呑型的,他又有什么办法?

  “老实说,你也差不多,你们两个好像。”皮耶又说。

  渊平看向恣然,她半笑不笑地提起一道眉“我是常常一脸无聊、无所谓的样子,我朋友都这么说。”

  “在我们的婚礼上还一脸无聊?请你振作一点。”小李指她鼻尖。

  渊平仍看着恣然。他们很像吗?愈来愈像吗?

  他喜欢这个念头。从⾼中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的表情很让人印象深刻,同时是温和与固执,面对世界坦然无惧,看到可笑或可悲的事不是激烈情绪化的反应,而是锐利又不失平和的剖析。

  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她转眼看他,仍挑着眉。

  他微笑“婚礼再五分钟就开始了,结束后就是喜酒大餐。”

  恣然眼一亮!三个男人都笑了。

  啊,她还有太多、太多可爱的地方,他大概是永远也学不来、做不到的。

  但这是最好的理由,让他守着她,不是吗?

  ********

  恣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婚礼。

  在场的孩子比大人多,笑声比音乐多,而新人之一很不客气地趴在伴侣肩上大哭特哭。

  一开始时孩子都満安静地、好奇地睁着大眼直盯舞台上的两位新人、伴娘与伴郎,还有老林老师念诵宣言--不是对新人都是男的好奇,因为他们早习惯两人是一对的事实了--而是对这么新鲜的婚礼好奇。

  说起来新鲜的地方还真不少。因为小李和皮耶念念不忘生活就是教育,所以开头先请教音乐的秦老师讲解结婚进行曲的来源,接下来老林讲完宣言,皮耶用法文复述一次,小李又用英文复述一次。

  “李全希与皮耶?強斯,情投意合,结为连理,由林津生及其它朋友作证,两人真心真意,今后将共同为这份婚姻而努力。”

  而宣言之后,由两人互换誓言。这两篇誓言又和法院证婚或西式基督教传统的誓言没有半点关系,是两个新人自己写的。

  “我的爱,”皮耶的法文非常低沉动人“我不知道欢笑可以多么快乐,直到我遇到了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真正的当我自己,不必再假装、不必再害怕有人看透我、不必再⾝处人群却感到孤独。

  “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大声向所有人说,你是我终生的伴侣!天地都看见了,我们的大小朋友也都作证,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孩子们都听得直点头,足证法文学得相当不错,老师们也都十分感动,有几个甚至眼眶都湿了。

  接下来是在‮国美‬长大的小李,用纯正美语笑着道出,语惊四座:

  “皮耶?強斯,你是我的弱点、我的冤家、我的克星。我一定是前辈子造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被你迷得头昏脑胀,‮磨折‬得死去活来…”

  他说得像在抱怨一样,听得大家下巴都掉下来,他却旁若无人又继续:

  “爱上你是我倒霉,爱上我却是你更大的不幸。从今以后,我绝对不让你有一天好曰子可过,天天唠叨你、夜夜纠缠你、生活中每一细节都要強迫你和我一起分享,走到哪里都要让别人知道你⾝上贴着我的标签,你完蛋了!皮耶?強斯,我的爱会同时是你的天堂和你的地狱…”

  大家愈听愈觉得可怕,面面相觑。皮耶却忽然放声大哭,死命抱住小李,哭得震天价响毫不害臊,哭得宽肩一耸一耸的,而小李也不噤泪流満面。

  众人这才像顿悟了什么,有的拍掌,有的孩子笑成一团,秦老师和教育儿之道的梁老师两个女人跟着哭起来。

  恣然从来没有听过像皮耶这么温柔、或像小李这么深刻的爱情宣言,心中有什么翻转过来了,眼前世界似乎亮得炫目,⾝子悄悄被渊平拥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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