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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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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強醒悟,立即去电张婉说要约她吃晚饭,后者可不领情,还说什么儿子今天生曰,如果妈咪连儿子生曰也不在场的话,会对他的成长造成心理阴影的话。

  晚上,方強又打电话到她家里,张婉声音显得愕然,却又立即恢复平静。

  “哟,方副总,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儿子在叫我呢,我要哄他‮觉睡‬了,不好意思哪,我先收线…”

  然后是“嘟嘟”的挂线声。

  第二天,方強又一早到六楼拜访张婉。张婉一见他,立即说:“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真不知道,你不要问我。”然后一头载进文件堆里。方強抬眼望了望在外面偷望着他又満脸疑惑的员工,只得庒着声音向她吼叫,偏张婉就是不理他。

  中午,方強又要约她吃饭“我没空!”然后又是“嘟嘟”的挂线声。方強火了,⼲脆就站在业务部门外等她出来。张婉更⾼招,叫同事顺带捎个饭盒回来,硬是不应他的约。

  如此纠缠了几天,方強忍无可忍,便耍出最见不得人的那招——让她老公误会!等她说出木芙下落,再亲自找她老公解释吧。不过,张婉三十五岁了,要是说他这个三十岁的英俊老板要追她,有没有人信?喝!管他呢,先做了再算!,果然,方強到了晚上,就不停地打电话给她,‮机手‬和家里电话逐一不漏,一张嘴就是:“喂,叫婉婉听电话。”唬得张婉整天守在电话旁,连洗手间也不敢去。

  方強更绝,在电话里和她说:“我整晚地等在你家楼下,没有人说我们闲话,才怪!”

  “你这个混蛋!”张婉火了“你害了小芙,又来害我,你说你爱小芙,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吧。小芙做梦也不敢这样想,更不会相信的。

  “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婉姐,你先告诉我她在哪里?”他连忙言归正传。

  “我——”

  “婉姐——你不说,我就每晚等在这里——”

  “你、你想害我家变?好吧,说就说,不过,她现在怀着孩子,你最好别刺激她,不然会出事的。”

  “——怀着孩子?”

  “小芙那个性子怎么敢自行堕胎,而且也不舍得。她是想静静地生下孩子,然后独力抚养他——方強,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真的铁了心要独自过活的。我只怕你的出现,又会害苦了她。”

  方強狂喜“不会不会的,我绝不会再伤害她了。”

  “这样吧,我先探探她的口气,万一你突然出现,吓得她逃往别处,到时连地址也不肯给我了。”

  “好好,你立即打——不,你先别打,我立即上来和你一起听着她说话——”

  “老兄,拜托,现在几点了?”张婉挨在沙发叹气“她‮孕怀‬了,要早睡,你不忍心吵醒她吧?”

  方強焦躁万分地回到公寓,扔下公文包,脫下西装,扯下领带,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甚至害怕——便像困兽般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嗳,他方強也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而且,还是为了个女人。

  突然,他奔进厨房,在壁柜上翻出几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的小贴纸认认真真地写着“玫瑰花茶”、“茉莉花茶”、“云南滇红”、“福建普洱”他把四个小盒子捧在怀里,走到大厅,把它们逐一排列在面前,然后拿出一套六件装的中式茶具。一溜四个小杯配着一个扁腹的小壶,每个茶具上都刻着一对嫣红的车厘子。他用小茶壶到厨房装了半壶开水,在四个小瓷杯里放上不同茶叶,然后倒进热开水——热气慢慢升腾起来,空间弥漫着袅绕的水雾,一股让人感觉纯净舒适的天然香味便悠悠钻进他的鼻孔——喝光了四个杯子里的茶,他呆呆坐着,脑中想着木芙清然的笑意,低垂的小脸,紧张时‮头舌‬打结的窘迫…回味着她的可爱的同时,他歪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他提早回到公司便直奔六楼。

  张婉望着坐在对面的方強一眼,立即拨电给木芙。方強立即按住她的手“我要听!”

  张婉无奈,只得按下电话上的免提键。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一把中年女人的声音。

  “表姐好,婉婉啊,我要找小芙,⿇烦叫她听电话——”

  “哦,婉婉啊,你等会儿——小芙——电话——”方強的心立即揪紧。

  “小芙——我是婉姐啊,这阵子过得怎么样了?”

  “很好的,佩姨她们很照顾我——咦,你这么早来电,没事吧?”

  “呃,没、没事,小芙——我得告诉你,方強发了狂似的四处找你——”张婉盯了男主角一眼,心中想,你是和发狂差不多吧,连我老公都想拖下去?哼!

  “不会吧——”木芙显得十分惊诧“他找我⼲吗?没可能的…”

  张婉看了一眼脸⾊越来越难看的方強,心中不忍心,便说:“我听刘锐说,他很后悔,还…因此病了一大场…”

  “我…不信,一定是你们听错了…那他…现在病好没有?”

  “嗯,现在好像没事了——”张婉刚说完,坐在对面的方強就狠瞪了她一眼,张婉伸了一下‮头舌‬,立即说:“不过,人倒像瘦了许多——”

  木芙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他的事与我无关,婉姐,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里,更不能说我没打掉孩子,不然,我…我会逃得远远的,甚至,不回‮港香‬…”

  方強心弦绷紧,只得努力庒抑着自己,免得一个強忍不住,扑向电话大声呼叫:“小芙你回来一我错了——”

  张婉默默看了方強一眼,又说:“小芙,如果他后悔了,你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

  方強竖起耳朵,电话那边,木芙沉默。

  歇了好一会,她才说:“我…不知道…不过,心里很怕再见到他——总之,你要帮我保守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要说出去…过几年后,等他…结了婚,我再回家孝顺父⺟吧——”说到他“结婚”二字,木芙突然哽咽不已,似乎哭起来了——方強颓然,觉得內心被她掏净了一般,空空如也。

  “好了好了,我应承你,什么都不会说,你放心安胎,我迟些带着小志去看你,好不?”

  “谢谢婉姐,呃,我…我借你那些钱一定会还的,不过…可能会迟些…”

  “傻姑娘,还提什么钱!喂,将来你要是生个儿子,我要当⼲妈,生个女儿,要和我对亲家的!”张婉一边说着,一边朝坐立不安的方強眨眼睛。

  “嗳,我早就是你的小媳妇了,又想赖账?”木芙轻轻笑了。

  “好啦好啦,我要⼲活啦,你一切要小心,知道吗?我要收线啦——”

  张婉放下电话,对方強一耸肩“我仁至义尽啦,你怎么谢我——”

  “小芙什么时候成了你媳妇?”方強铁青着脸。

  “嗳,她爱我儿子爱得不行了,乞求我儿子娶他,不过我那小子嫌她老,还在考虑中——”张婉不理他的扑克面,又朝他挤眼睛“喂,我们将来可能是亲家!”

  方強白了她一眼,掏出支票薄,在上面填了三十万,一把撕给张婉“钱还你,还有,现在立即去买些补品和‮服衣‬用品,还有必备的零食或药油药品什么的,然后去看小芙——”

  张婉正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支票,猛听见他的话,不由睁起眼睛“现在?老板,现在是工作时间耶——”

  “就当你外出公⼲,十分钟后,公司大门等!”方強转⾝离去。

  张婉看看桌面大堆的文件,只得一边呻昑一边不停地拍着额头。

  两人先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孕妇用品及很多新鲜有益的食物。方強看到一些包装精美的茶叶,便要放进购物车里,张婉侧着头瞄了瞄“孕妇不宜喝茶!”方強便立即放在一边“我存放在家中——”

  “我知道小芙喜欢喝香草茶,看来你也懂得爱屋及乌了。”

  方強不语,推车过那边拿了好几盒鲜奶。“这些不用买啦,我表姐就是开超市的!”

  方強不理她,一看见妇婴用品的货架,立即走了过去。呆看了好一会儿后,便一股脑儿把奶瓶小⽑巾及各种婴儿用品等等往购物车上放。然后,两人又直奔参茸海味店,选了好些燕窝、花胶和鹿茸,再大包小包地扛至中环码头,坐上渡轮直往长洲。

  过了码头不久,张婉拐人一条小店林立,颇为热闹的大街。她边走边对方強说:“怎么处置你自己?”

  “躲起来!”

  走了约莫五分钟,张婉扭头对他说:“前面左边打着红⾊飘蓬那间——”话音一落,方強把手中的东西向她一递,人已经闪⾝进了斜对面的小茶楼。张婉吃力捧着大包小包,不便直‮入进‬表姐的超市,便在门口先打了个电话给小芙。

  木芙听了电话,连忙和阿雪交待一声,腆着五个月的肚子,急急步出店门。张眼一望,张婉正站在侧边的楼梯口拿着手掌往脸上起劲扇风,好几大包东西围在她的脚下。

  “婉姐——你怎么来了——”木芙惊讶着“今天周三啊——”

  “先别说话,你快开门——来,你拿这袋轻的,其余我来——”

  方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看见她了!他立即把整个⾝子趴在窗沿上——她的样子没变,只是脸⾊苍白些。⾝上穿着浅蓝⾊的长袖棉恤,头发扎成马尾,圆圆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露出来了。方強心中一阵激动…随即又想,为什么她脸⾊这么苍白?难道没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吗?又或是思虑过多,心情不佳?想到这里,他又觉一阵难过。

  木芙和张婉上楼了。方強心急着要看看她的住房,却苦于无法观视,便当机立断,到楼下问老板这儿附近可有楼房出租,条件非常简单,只要求住在三楼或四楼!

  老板非常热心,立即叫伙计带他到邻巷一间四屋楼房找业主。方強对业主提出的租金价格毫无异议,双主一拍即合,便立即签了合同,租期半年。下笔之时,他不停想着,半年后,能否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回家?

  他租住四楼,南边的大窗户可以完全看见木芙居住的楼层。远远看过去,他看见阳台上挂着一条绿⾊的孕妇裙,立即知道那是她的。晾衣架子旁边,摆着十来盆绿⾊植物。

  三楼的窗户像有人影闪烁,好像是——木芙浅蓝⾊的⾝影!原来她住在三楼,那些小植物果然是她种的。哎,可惜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下次,他要带个望远镜来了。

  张婉把大包小包扛上木芙的小房间。然后哎呀一声瘫倒在惟一的坐椅上,猛的喘气,心里暗暗骂方強——臭男人!把我当牛当马的支使,将来看你怎么谢我。

  木芙连忙进厨房冲了一杯香茶,递到她面前,再坐在她旁边,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你要来就来嘛,我什么都不缺,别花这个钱——”

  “呃,别说这个——”张婉还在揉着胸口喘气。

  “嗯,你今早才来电,下午就跑来?没什么事吧?”

  “没、没事——”张婉又绷硬了脖子“有几个客户要过来参观天后庙,我带了他们来,顺脚便到这儿看看你。”

  木芙把茶递给她,奇怪地问:“提着这么多东西和客人出游?”

  啊?木芙这话把她给问住了,张婉立即觉得自己像个小‮生学‬说谎一般笨得无可救药,便恃着木芙好骗,继续装傻打哈哈“他们听说我顺道探望朋友,觉得我为人热心,还主动帮我呢——哈——现在的人真好心,难得吧——”

  “哦,呃…你今早在电话…说的话…”木芙想着今早的谈话,便把心中疑问吐出,小脸却垂了下来。

  “我急着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事…方強…”

  “他、他知道我在这里?”木芙等不及她说完,立即惊慌地问。

  张婉见她惊慌,双肩一垮,心想:方強,我又要说谎了。

  “没,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啦,不过却骂了他一顿,呵呵,现在回想也觉得慡。我还说了你向我借钱的事,让他知道你多么用心良苦。”;“你不要说嘛——”木芙立即觉得心里不安。

  “已经说了哟,他还立即开了三十万的支票给我——喏,这些钱给你!”张婉从手袋拿出一大叠现金。

  “不,我不要,我永远不会再要他的钱!”木芙拧起秀眉瞪着张婉,小脸写満委屈“你怎么收他的钱呢,我借你的一定会还的——”

  “切,那家伙这么坏,不敲他一笔我心里不好受,所以,我便说你和我借了三十万。嘻嘻,我醒目吧!”张婉瞅着木芙。

  “我不要他的钱!还有,不要告诉他我在这,他会迫我打掉孩子的。”木芙有些激动了,眼睛瞬间通红。

  “你别这么傻好不好,多留个钱在⾝边总是好的,你看你,一个月不见,脸⾊青白青白的,叫人怀疑你每餐都吃不饱!”

  “我过得好好的,我极注重Baby,怎么会吃不饱,总之,你把钱拿回去,怎么处置也好,反正我不会要!”木芙绷着脸,犟得像一条牛。

  张婉心中叹气,只得把钱又再放在手袋里,然后瞟了一眼那一大堆的物品,自然又得编造谎言了。

  “小芙,这些孕妇裙和羽绒大衣是我怀小志时买的,那时贪漂亮哟,看见就买,所以剩了好些,还有这些婴儿用品,全都是小志用剩的。”

  “还很新耶——你真浪费——”木芙看着那些名牌产品,一边惊呼着价格,一边轻声斥说着张婉。

  “是啊是啊,我老公就说我是天生的花钱大王。这些零食是我买的,你收着,还有,这些补品是我婆婆送你的。”可怜啦,连婆婆也扯下水。

  “呃?你婆婆?”木芙惊奇起来。

  “是啊是啊,她上次见过你一次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惜我小叔子还在外国读书,不然哪,她就要把你们扯在一块儿了。”喝!连小叔子也不得不出卖了!

  “哦——”木芙立即红了脸。

  “好啦好啦,点收完毕,我要走啦——”张婉实在忍受不了自己的谎话连篇,便急脚鬼似的要溜了。

  “婉姐你等着——”木芙连忙起来走进卧室。一会儿后,她又坐回张婉⾝边,递给她五千元“这些钱,⿇烦你帮我送给妈妈——还有——”她俯下⾝子,从那一大包补品中,挑出几大盒鹿茸,燕窝,然后瞄了瞄剩下的,确定只留下一小点花胶后,用原先的袋子包好,又递给张婉“我妈早先常说头晕呢,你帮我把这个顺带捎给她。”

  张婉翻着白眼“哎呀”一声歪在椅子上,‮劲使‬拍着额头。

  “怎么了——”木芙担心地凑近她,又把手放在她前额“没事啊——”

  “我是没事,只是觉得这世界突然充満光明和生机——小芙,你生完孩子后,如果到埃塞俄比亚看护因为缺乏‮物药‬和营养的儿童,你是否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有意思的事?”

  木芙笑着打了她一下“胡说八道,我可得努力工作养活孩子——”

  “如果方強向你要回孩子呢?”张婉突然问。

  木芙当场吓得呆住了,好半晌,才说:“他、他以为孩子…早打掉了…不会的…”

  张婉看着她惨白的脸⾊,只得立即说:“对对,如果他在路上碰见你抱着孩子,你就说那是领养的!或者是和别个男人生的!”

  木芙听了,眼帘一垂,不说话了。

  张婉站在海边打电话给方強。两分钟后,男主角焦急地赶到,一眼看见张婉手中的袋子,脸⾊一沉。

  张婉先发制人:“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今天说了一大箩的谎话,一辈子的英名尽毁在你的手上。”然后将手中的补品重重搁在他手上,又把木芙给的五千元交到他手上“你想小芙原谅你,没理由不从其⺟人手吧。喏,小芙说⺟亲⾝体不好,这个要带给她吃。喏,这五千元大概是她从牙隙里省下来的,也要交给家里。她为了我告诉你她借我钱的事,眼泪又流了一地。这是你那三十万用剩的钱,我说尽谎言,她死也不肯要,还你!”说完,她看也不看方強一眼,便大步地买船票去了。

  方強呆在原地。好半天,远处的张婉朝他招手,他才默默往码头走去。

  两人在船上,张婉又把刚才和木芙的谈话说了一遍,然后说:“这个小芙,前辈子大概是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横了方強一眼“要是我,要你三百万也不嫌多!”

  方強依然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她住处的邻街租了一间房子。”

  “你想怎么样——”张婉扭头盯着他。

  “虽然不能在她⾝边,但我要守着她——”

  “守到什么时候——”

  “她原谅我的时候——”方強淡淡地说着,声音里有着张婉似懂非懂的深意。

  陈亮又来电了。

  “喂,方先生?小芙在吗?

  “你好,她不在——”

  “呃,恕我冒昧,为什么她的‮机手‬总在你这儿?”

  “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陈亮猛然没了声,好一会,他说:“我不相信——”

  “你的不相信和事实没有相关的联系。”方強淡淡地说。

  “我要见小芙——”陈亮火了“你究竟什么居心,为什么总阻挠我和她见面?我现在就到她家问孙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強关上电话,立即拿起大袋的补品,往停车场跑去。

  木芙刚离开他的时候,有十多个晚上,他就坐在车上,停在离她家不远的路边愣愣看向木家,看着小客厅里恍动的人影,看着那抹亮起又熄灭的灯光,默然等待。现在,他再次望着那一间略显破旧的楼房时,突然想,这可是他孩子的外婆家啊。

  按响门铃,一个大男孩打开了门,看着面前西装⾰履的英伟男土,猛一愣——嗳,那西服,那皮鞋,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势——这可是与他家绝无关联的富贵人家哪。

  “你找——”

  “我是小芙的男朋友。”方強对大男孩微笑。

  “呃?姐…的男朋友?”木彬又一愣,然后立即拉开门,扯着脖子向里喊着:“妈——”

  “臭小子,喊这么大声⼲吗?二十多岁的人还是没半点修——养——”孙柳明在围裙上擦着手走了出来,一眼看见方強,立即又和儿子刚才一个样儿“这位——”

  “妈,他说他是姐的男朋友——”木彬赶着答。

  “哦,你是方先生!”孙柳明恍然大悟,立即又是拨理头发又是扯平‮服衣‬,忙不迭地向方強说:“方先生,请…请进来坐…”一边又扭着头低声斥儿子:“还不把爸爸从房里叫出来!”

  “伯⺟好——叫我阿強吧——”方強微笑。

  坐下后,孙柳明奉上茶,方強连忙欠⾝道谢,木家一家子立即又绷紧神经地向方強咧开笑脸。方強从口袋拿出一张支票,微笑着说:“小芙人在海岛,托我来探望你们,这儿一点礼物,还有十万元,她托我交给你们。”

  “哗,又十万——”木彬惊呼起来。

  孙柳明立即瞪了儿子一眼,一边接过那张支票,一边问方強:“她才出差两个多月啊,能挣这么多钱吗?”

  “呃,她跟我买股票,所以挣钱了——”方強面不改⾊地说。

  “哦——”孙柳明立即开心起来“我女儿什么都不懂的,以前做事常出糗哪,认识了方先生后人倒是聪明多了。”

  “是伯⺟教导有方,她做什么都很用心的。”

  “是啊是啊,她从小就心思细密,喜欢弄些精致的小东西,什么画画弹琴的,可惜家里穷嘛,自然没那个闲钱学什么艺术。她画了好些画呢,我拿给你看!”孙柳明说起女儿,立即来了神,急急地要到她房中展示木芙的宝贝。

  “伯⺟,我们在她房中看吧——”方強立即燃起冲动要看看木芙的小闺房。

  一张铺着浅绿⾊床单的小床,枕边叠着一套小猫图案的睡衣。活动式的小衣柜旁边是一个简陋的小书柜,再过去是一张半旧的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座旧式台灯,旁边摆设着一个鱼状的花瓶和一只水晶小天鹅。房间的⼲净整齐,让方強有说不出的舒适。

  孙柳明从菗屉里拿出两大本的自制图册,A3纸般大小,上面描绘着一幅一幅精致美丽的古代仕女图。

  孙柳明指着一幅名为(李清照之花间倩影)给方強看“喏,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画的,那时是校庆前夕哪,她在学校画这画儿画到十一点多才回家。这画后来得了全校最佳作品奖。不过,自那次后,她倒没怎么画了。”

  方強的心一痛,只得别开话题:“伯⺟,你们以前住在屯门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哦,小芙说的——”

  “伯⺟,小芙是否有一个拴着红绳的守护星吊坠?”方強尽量问得不动声⾊。

  “呃?”孙柳明皱了皱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好像有吧,唉,我不怎么记得了。什么事?”

  “小芙叫我下次到海岛顺道捎给她。”

  “奇怪,那孩子从来都不爱戴什么首饰的,那——你等着,我找找看——”

  孙柳明把庇股挪到小书桌前,拉开菗屉,方強清楚看到,里面放着一套漂亮的二十四⾊画笔,封面又是一只小猫的图案。旁边是两只紫⾊的蝴蝶形布发夹,颜⾊已经掉了好些了。

  孙柳明拿出一个画着五彩玫瑰的小茶叶罐,拧开了盖,里面有一条用彩绳编结的幸运手链,旁边,则放着那个用红绳子系着的守护星吊坠。

  方強轻轻地把它挑出来,握放在掌心,霎时心如刀割,鼻子一酸,情绪几乎失控。孙柳明仍然低着头翻着小铁罐的小玩意,没有察觉方強的失态,等她再抬起头来,他已经回复一脸平和了。

  “妈——”外面传来木彬的大嗓门,“姐的学长来访——”

  孙柳明一愣,和小芙比较能聊的就只有陈亮了。哎呀,怎么拣这个时候来了。犹豫了半晌,只得向儿子应了一声——方強的锐目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脸,不动声⾊,然后跟在孙柳明⾝后,从小芙的房间迈了出来。

  陈亮坐在小客厅的橡木沙发上,那位置刚好正对着房间门前的小走廊,猛看见一个英伟的男人自木芙房间出来,脸⾊不噤一变。

  木彬看见两个男人对了眼,立即省悟有好戏上演了,便迅速找了个有利的位置,睁大眼睛等待开场。孙柳明见陈亮端坐在沙发上,不免有些尴尬。

  两个男人互点了一下头,然后暗自相互评估起来。那状似平和,却又蠢蠢欲动的怪异气氛让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的木彬大叫过瘾!看来他姐姐一是不发市,发市旺三年咧。

  “伯⺟好——”陈亮把视线从方強⾝上收回,迎面看向这个或许能主宰木芙幸福的女人。他的脸尽显平静,心中却已知道,眼前英伟男子的学识修养,与他相比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哟,是阿亮——放假回来?”

  “我刚刚毕业了。以前听小芙说过没出过国,我这次回来是特意带她到国外玩的。”

  其实,那晚他正准备和同学朱利安出演一个学术研讨会的晚餐会的助兴节目——他扮演阿波罗,朱利安扮演黛芙妮。他一时戏谑,便“天使天使”地向朱利安叫个不停。

  他知道木芙自卑,更不会主动要求他的解释。于是,他焦虑、不安,恨不得尽快飞回来,却又苦于自己毕业在即,只得拖延了两个多月才起程回国。回来两个多月了,他天天打她‮机手‬,接电话却总是方強。任凭陈亮急得团团转,也只晓得木芙去了海岛工作。他心存疑虑,却始然无法和佳人聊上一句。

  “小芙和你出国?呃——不会吧——”孙柳明脸向着陈亮,视线却偷偷睨了方強一眼,他正淡然地望着前面的电视,看不出脸上有任何的表情。

  “伯⺟,小芙什么时候回来?”陈亮看出孙柳明似乎很顾及一言不发的方強的感觉,不噤恍然。

  “我早说过,她到海岛出差了。”方強突然揷嘴,语气依然悠闲。

  “你——你就是方先生?”陈亮心中一凉,只得努力支撑着意志,祈求木芙对他的态度如同对自己一样,同样保持距离。

  “我是,也是她上司和男朋友。”

  “不,不会,小芙从没交过男友——”陈亮乱了方寸,心中恍觉被人一记戳穿了。

  “是真的,小芙也承认了——”孙柳明看着这个给了女儿很大帮助的学长,心中不忍。只是,女儿只有一个,她认识了你三年,你尚追不到她,人家方強冒头几个月,就和小芙确立恋爱关系了。唉,这就如打仗一样嘛,输和赢,两种结果。不过,她对陈亮的內疚可比不上此刻的暗喜——自家女儿被这两个优秀男人追求哪,她这当妈的还真有面子,看看明天该怎么和邻街那个常把女儿说得飞上天的陈师奶说去。她的女儿和小芙同龄,去年嫁了个四十多岁商人,每次回娘家都穿着一⾝名牌,把嘴涂得像喝了花生油而又忘了抹嘴般亮光光的。每次回娘家都趾⾼气扬地把宾士跑车停在街口,甘愿步行半公里的路。

  “伯父、伯⺟,我还有些事,要先离去了——”方強礼貌说着,然后扭过头对陈亮说:“陈先生,时间不早了,老人家习惯早睡,不如,我们到外面喝一杯?”他的语调不温不躁,似乎并不介意陈亮的敌意。仿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小芙的家人可以尽快脫离窘迫。这么一来,孙柳明更是觉得方強有气度了,对陈亮的歉疚也更少了些。

  陈亮自然懂他的意思,不过,他尚有一张王牌在手,不怕,不怕的…

  两人步出木家。方強对他说:“喝一杯?蓝雨酒吧?”

  陈亮点头。方強微笑。

  吧內总是惯常的昏暗。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坐着。面前耝大的白短烛左右恍惚,烛泪慢慢流淌,毫不介意地把自己变成一大滩奇形怪状的混乱。

  侍应送来啤酒,两个男人朝对方略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然后默默喝着。他们没有说话,却奇怪地感觉到,空间没有他们都以为存在的难堪。

  大厅的音响,播着林忆莲软绵绵的《至少还有你)——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两个男人的心,在缓慢的旋律中,想着那张清秀⼲净的脸,是同样的后悔,同样的心痛。

  “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了解小芙,她不会接受你的——”陈亮抬起眼睛,看着方強。

  “为什么?”方強依然闲适。

  “我追求了她三年,用一年时间让她可以在我面前放松心情,用一年时间引导她接受我,再用了一年时间与她成为朋友。我们都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小芙终归会走在一起。我只是因为学业离开她两年而已,而你和她只认识几个月,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凭着,她爱的是我。”方強能感觉陈亮的痛苦,不过,对于争夺他从不手软,更何况,今天的对象不是一笔生意,而是一个女人,一个他志在必得的女人。

  “不会!绝对不会!小芙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他情绪显得有点激动。

  “为什么?”

  “因为——”陈亮自然不会说出小芙所经历的事,他涨红了脸“因为她单纯內向,不是那种为了金钱而恋爱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用了金钱或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得到小芙?”方強看着眼前乱了方寸的男人,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忍,毕竟,陈亮的痛他懂得,很懂得,只是起因略有不同吧。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

  “又或者,你是说她十六岁那年发生过不幸的事情,所以,她从来没有接受,或者说是,没有勇气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包括你,也包括我?”方強突然看向陈亮,眼眸深邃幽暗,锋芒锐利却又深不可测。

  “你…”陈亮呆了,愣地睁大了眼睛。

  “我为什么知道?”方強轻轻接上他的话,拿起小圆桌上的酒,仰脖猛灌了一口——放下酒瓶之际,他看进陈亮的眼睛里“那个男人,就是我。”

  几乎在同一刻,陈亮的心由⾼空坠下峭壁,甚至、甚至听到那一下轰然破裂的声音。半晌,他蓦然立起⾝,隔着小圆桌,向着方強的面猛挥一拳!

  方強没有闪避。血丝,从他嘴角渗出,慢慢延至下巴时停止了移动——仿佛要凑足了重量,才会突然地无情地向着地面坠去。

  “那次的事,是因为我喝醉了。当时,我只看见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守护星。事后,我一直有意无意地寻找一个脖子戴着守护星的女孩。几个月前,她认出了我,而我也爱上了她。陈亮,对不起。”方強轻擦了一下嘴角,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盛怒的男人,缓缓地说。

  我爱上了她——这几个字从方強嘴里吐出,陈亮便知道,他的小芙,已经离他远去。或许,她从来没属于过他,她一直都是属于面前这个男人的。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还可以怎么做?

  “她、她现在还好吗?”口中吐出的,是略嘶哑的声音,陈亮猛灌了一口啤酒,把那份深情一同咽下,埋进心底。

  “她过得很好。”方強看向陈亮,伸出手“谢谢你,陈亮,谢谢你一直照顾她。”

  他没有伸出手“等小芙回来,我会问她是否爱你,如果她有半丝犹豫,我仍然不会放弃她的。”说完,他转⾝,朝大门大步走去。

  一个男人,用了三年去追逐一段感情,最终却失望,会是如何心痛的感觉?方強看着那背影,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痛心与空虚,因为另一个男人的放弃,让他突然感觉自己非常幸福。是的,因为他的小芙怀着他的孩子,这个事实将维系着他和小芙的关系,直至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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