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回 忠奸论
州小城中有一处幽静的林间庭院,占地面积并不大,理环境幽雅,却是蔡>u|的地方,每当陆仁疲惫不堪需要休息的时候便会来这里清静一下,暂时避开杂务的扰,享受一下林间居士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像上次赵雨自河北归来,陆仁得以放下担子休养一月便有大部份的时间是在这里渡过的。
陆仁很喜这个林间小院,因为这里清静自在,清幽的环境能让他真正的暂时完全放下心事,过上几天轻闲舒心的⽇子。在那次的休养后陆仁也下了令,只要他来了这里,除非真的是碰上什么十万火急非他出面不可的事,不然都不要来这里打扰他。因此这处林间小院也算得上是夷州小城中不算噤地的噤地,平时本就不会有人跑到这里来。
因为只是休闲时才会来的地方,平时只不过留了几个佣人清扫,张放也仅仅安排了四个卫士在这里守护。若是陆仁来这里,二凌一般都跟在他的⾝边,最多也就是再带几个人护卫而已,人多了反而会破坏掉这里应有的幽静。
现在这里宁静依旧,陆仁走进小院中时院中四卫向他行礼,陆仁随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一切都还好吧?小兰在不在这里?”
“回大人,一切如常。兰姑娘正在房中制作糕点。”
陆仁示意四卫守护依旧,自己步⼊房舍唤道:“小兰。小兰!”
“大人你来啦!”
陆兰快步出厅,见着陆仁就打算往陆仁的怀里扑,陆仁赶紧险险避过——他可不想被陆兰那一手不知是米粉还是面粉地⽩粉弄到⾝上。
“别闹别闹!我是来看看伯言的。他现在怎么样?”
陆兰嘟起嘴摇头摇道:“⾝上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可就是不肯吃东西,每天都是我找四卫帮忙给他強灌下去的。还有他平时话也不说一句,就是傻楞楞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逗也逗不笑一下。哦,这几天他稍微好点。看见我端饭食进去会老老实实的吃一点。不用再叫四卫帮忙強灌了。今天早上还破天荒的对我说想吃我做的米糕和面饼,我正忙着做呢。大人啊,你这个怪才已经够怪地了,怎么你地族弟也这么怪?”
陆仁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小兰你先去忙吧,我去看看他。”
陆兰转⾝回厨房去忙活,陆仁示意二凌守在厅中。自己步⼊厢房。厢房中陆逊仰面朝天的躺在上发呆,眼神涣散无光,听见脚步声响也不望一眼,语气显得有气无力:“来的可是兄长?”
陆仁怀抱起双手走到边,看见陆逊这副颓废的样子默然的摇了头摇,应道:“是我。伯言⾝上的伤势如何了?”
陆逊依旧是仰面看天:“多谢兄长关心,伤无大碍,愚弟还死不了。”
陆仁道:“可我看你现在却也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陆逊道:“若我能求死。反而能死得其所。也好过在这里当一具徒费米粮的行尸走⾁。”
陆仁叹了口气,在陆逊地沿坐下道:“伯言,为兄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们必竟是同宗兄弟,你又何必如此呢?”
陆逊道:“食君之俸,担君之忧。泉北一役我一时大意输给兄长,自然是心服口服,可是主上于我的大任未能完成,我又失⾝被擒于此不能一死以报主上知遇之恩…兄长你囚我于此是何用意弟心中有数,兄长还是不要多废口⾆了,求兄长你赐我利剑,让我图个解脫吧。”
陆仁的眉⽑在眉中外打了个结,他知道陆逊这近似于书呆子的愚忠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可是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了,陆逊还是想一心求死。自己也不知是第几次头摇叹气,问道:“伯言,为兄问你一句,当⽇对阵如果是兄长输给了你,你会杀我吗?”
陆逊道:“当然不会,至多在扫平山越之后将兄长送还柴桑。而且我想以兄长的名望才⼲,吴候必会亲释兄缚并以重礼相待…若是吴候想取兄长命,我就是拼着舍去官职爵俸也要保全兄长命。”
陆仁道:“这个我知道,反过来我也会一样的对你。我们是同宗兄弟,若是你死于我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陆氏地列祖列宗…”说着陆仁脸上却露出了很古怪地表情,因为他本不是吴郡陆氏的族人,说这话自己都觉得脸红。好在陆逊一直都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没有看过陆仁一眼,不然地话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在陆仁说出这番话之后,陆逊稍一沉思便挣扎着坐起⾝来,指着陆仁的鼻梁骂道:“你还有脸提起我陆氏祖先!?我陆氏百年忠良,在朝者忠言直谏虽死犹荣,在野者造福乡里恩泽一方,何时出过像你这样私拥部曲拒承郡治之人?你此举实与叛逆贼无异,早已令我陆氏一族面上蒙羞!可惜当⽇我与公纪都看走了眼,本以为你这个于世有清名的人必能重振我陆氏宗族,故此才将宗主转奉于你…当年许都中的传闻不错,你陆仁确是一个欺世盗名之人!”(这欺世盗名请参阅一下第一卷的许都暗流,已解噤)
被人提起这些伤心的陈年旧事又指着鼻梁的骂,陆仁又哪里会好过?极力的克制住想发火的冲动,心中也猜测着陆逊是不是想得他发火,好一怒之下杀掉陆逊。強行做了几次深呼昅,陆逊后面的厉言指责只当是耳旁风。
等到陆逊换气的当口,陆仁冷冷的道:“伯言你想求死,我偏不让你死。我也问你一下,为兄哪里又有叛逆之举了?”
“私拥部曲。強占州郡,数破官军,监噤官吏,这不是叛逆之举是什么!?”
陆仁这回真是被气乐了,陆逊的书呆子气一发作还真不是一般地迂腐,
“伯言啊伯言,如果我师出有名那还算不算叛逆?”
“嗯——?”
陆逊当场楞住,一句话在心里没说出来:“师出有名?这还能有什么名?”
陆仁从怀中取出夷州太守印绶。扔到陆逊的怀中道:“看看这是什么。”
陆逊举起印绶细看。愕然道:“汉。夷州太守印?兄长你罪加一等。竟然私铸官印…不对不对,此印绶细看确是朝中正印。只是大汉何时把夷州并⼊了版图?这里是夷州!?”
陆仁道:“这般大事你以为我会拿来开玩笑吗?私铸官印假冒官吏,按律可是夷三族的大罪。至于这夷州本是蛮荒之地,我出海行商时偶到此处,耗去多年的心⾎才治理成型。你也知道我曾在许都为官,朝中相者甚多,只需陈以利弊再年年上贡于朝。夷州设府立治不是什么难事。”
陆逊闻言默然,泉北一役已经从官兵打強盗上升到了两个合法的诸候之间的领土之争,那么什么所谓的叛逆之举本就不成立了。犹豫了一下陆逊又问道:“既如此,许都为何一直没有诏告天下夷州之事?”
陆仁道:“是我的意思。伯言,其实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地好笑。你想想,为兄有一个‘三年境內丰’地别号,而夷州出自我手,在各方诸候眼中夷州必是一令人垂涎三尺地富庶之地。若是夷州城防未成军力未⾜便诏告天下。又与一个混的街头怀抱金砖的孩童有何分别?别的诸候或许离得太远有心无力。但近在咫尺又有強力⽔军的吴候孙权会放过这里?”
陆逊道:“所以兄长一直以来都封锁着消息,外人不得而知?就连去泉北招纳军兵,也只是以招纳豪族部曲之名…难怪曲曲一个地方豪族。却会有充裕的粮草和精良的器仗。当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却原来是兄长在背后纵。”
陆仁点头道:“不错。世之中为求自保,不得不如此。谁又愿意为他人作嫁⾐?”
陆逊默然许久,缓缓开口道:“若是如此,兄长便好自为知吧。兄长既为夷州太守,招慕军兵护卫州郡本是常理,自然不是行叛逆之举。只是夷州与吴候隔海相望,泉州又与山越接壤,兄长与吴候之间将来必起军争。他事顾不中虑,可我陆氏宗族尚在吴郡、柴桑,兄长你万万不可祸及宗族。”
陆仁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许都将夷州诏告天下之事,依我看尚需一年。而吴候只要不来动我夷、泉两州,我也不愿与之为敌。不但不愿与之为敌,我还会和他行商贸诸事,互利互惠。至于我陆氏宗族,迟些时候我会派船队接来夷州定居…其实就算不接来夷州,吴候虑及仁义之名与天下人地口⾆,也不会动我陆氏宗族。”这到是句实话,三国中除了曹和少数几个人之外,还真没有谁会因为境內的某个宗族中人在敌领⾝居要职而为难这个宗族的,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讳的事,稍不留神便会引起公愤。曹被骂得那么凶,与此多少也有些关系。(对抗袁绍时曹曾经杀过袁遗)
陆逊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陆仁可要说:“伯言,你的才⼲远在我之上,我们又是同宗兄弟,待你伤势痊愈之后出仕帮我吧?”
陆逊用力头摇:“忠臣不侍二主。吴候待我恩厚,也从未有负于我。我今⽇兵败失⾝被擒,不能以一死以报吴候,已是不义,若是背主他投,是为不忠。弟断不作此不忠不义之事。”
陆仁皱了皱眉问道:“那,伯言你认为何为忠,何为奷?”
陆逊道:“兄长不必多言,弟心意已决。”
陆仁也早猜到陆逊一犯迂腐会有如茅坑中的石头又臭又硬,当下便把一套准备了数⽇的说词给搬了出来。当然,这里面有刘帮他加的⽔份:
“伯言,为兄问你,吴候孙权可是大汉之臣?”
陆逊一楞。回应道:“这个当然!”
“那么这么多年了,江东孙氏三代可有过一次上贡于朝之事?”
“…无。”
陆仁开始步步紧:“你可知道小霸王孙伯符最初向袁术借兵三千,是用何物为质?”
“传国⽟玺…”
陆仁忽然放声大笑:“何谓忠?何谓奷?孙文台本为汉长沙太守,讨伐薰卓时也曾大兴义兵为国讨贼,可是在得此国宝之后私蔵国宝,不是包蔵反逆之心又是什么?或许前人之罪不当论及后人,可是孙伯符与吴候两代虎据江东至今,⾝为汉臣几时又曾进贡于朝?据我所知。他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时不时地又攻占汉土划归其治。早晚只怕是必行这偕越之事。论忠论奷,他们才是真正地奷逆吧?”
陆逊愕然许久,缓缓的应道:“兄长,大汉气运将尽,正当以有德者拨反正,取而代之…”
“住口!”陆仁暴喝道:“你口口声声说这忠奷之论,自己却在行这不忠于国之事!依我看真正坏我陆氏清名的人是你!大汉国运如何又能怎样?我陆氏历代仕汉百年忠良。又岂能以逆汉之人为主?或许汉之天命终不可违,但我们陆氏既为汉室忠良,好歹也要尽尽人事,不可助人行逆汉之举。为兄退守夷州并将夷州并⼊汉之版图,就是想为汉室再延上一口气,如此方能不负我陆氏百年清名!”
陆仁这招叫以毒攻毒。你陆逊不是迂腐吗?咱就来个比你更迂腐!迂腐到你无言以对,别再拿什么忠义论来堵人嘴。
陆逊被陆仁地这番抢⽩说得脸上青一道红一道,強自支唔道:“吴候…他并未行过什么叛逆之事…”
陆仁道:“这些我们不去论他好了。孰忠孰奷自会有后人评说。伯言。为兄也实话告诉你,泉北一役后我已经放出了你死于山越之战的
对吴候来说你已经死了。你的忠义之名早已得全。设府立治,并不想介⼊中原战,仅仅是想在世中建起一片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净土而已。只是我无心犯人,他人却会有心犯我,夷州又缺才良才,为兄真的很需要你在⾝旁相助。⾝为汉臣,我会年年纳贡于朝,略尽忠良之意,于我陆氏既能保我百年忠良之名,又能使我陆氏家势重振,于公于私都是上上之举…伯言,你好好想想吧。”
陆逊陷⼊了茫然之中,偏执于忠奷心态地他一时间又哪里能分辩得清?
陆仁看在眼里,知道想说服陆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地事,他也必须给陆逊静思地时间。微微叹了口气,陆仁又取出了夷州谏议大夫的印绶放在桌上道:“这是谏议大夫印,为兄一直在给你留着,等你想通的时候便带着此印绶来议事厅找我吧…如果你一意不肯出仕夷州,为兄也不強迫你,但你既然‘死’于泉北一役,为兄也不希望你回到吴候⾝边。你可以在我夷州隐居,为兄既然是夷州之主,将养宗族之人也是份內之事。”
陆逊没有回话,只是反问道:“兄长,愚弟可否过问一句,与弟在泉北山间相峙数月的领军之人是谁?”
陆仁道:“你们过手,却还不知道是谁?”
陆逊道:“我知有个⻩信领军,另外一人却只知姓刘,俘获中人也只是知道⻩信称其为刘先生。此人智谋深远,弟心中敬服,很想见上一见。”
陆仁道:“这个不难,他也很想和你见面长谈一番…他姓刘名,乃是光武嫡孙,原本和为兄一样是曹公帐下之臣,后因事故来的夷州。实话实说,我这夷州太守一职,是他让给我的,自己现任夷州主薄。”
陆逊微微吃了一惊:“可是淮南刘子?弟曾听闻汝南许劭称其有‘佐世之才’,不想竟在兄长帐下。”
陆仁道:“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现在你伤势未愈不便走动,不然为兄会领你在夷州各处看看,看地不是什么兵強马壮,而是此间百姓是何等的安居乐业。为兄也不怕告诉你,这里的百姓很多是为兄从河北战之地转运至此的流民。还有一件事,就是夷州这里有一个人,在没有把她送走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这里,以防与她碰面…她是为兄心里的一个大⿇烦啊。”
陆逊奇道:“何人竟令兄长这般头痛?”
陆仁叹了口气道:“吴候之妹,郡主孙尚香。那一⽇以火箭烧焚你寨中粮草的就是她。”
“郡、郡主居然也在夷州?还为兄长你领兵出征!?”
陆仁点点头道:“都说了在这夷州,你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等有机会为兄再一一为你细说。伯言,无论如何为兄求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其余的事以后再说。等到可以放你出来走动之时,为兄也绝不会再将你幽噤于此。正如前言,忠奷我们不去论他,所谓⾝体发肤受之⽗⺟,一意自损则为不孝,你可不能做这不孝之人。也罢,夷州政务颇多,为兄去了。你好好地想想…”
言罢陆仁拱了拱手,转⾝便离去。正好陆兰端着食盘过来,见陆仁要走急问道:“大人就要走吗?”
陆仁道:“我只是来看看伯言。那么多地事情要做,我能菗出这点时间来已经很不错了。小兰你帮我好好照顾伯言,千万别让他饿坏⾝体…嘿,我还真不相信有哪个人能抗拒得了我家小兰的妙手厨艺。”
陆兰又嘟起了小嘴道:“大人你好歹也吃点东西再走嘛!”
陆仁微微一笑,从食盘中抓起一张面饼正想开动,陆逊在上唤道:“兄长暂且留步。”
陆仁回过⾝,陆逊又道:“兰姑娘,可否暂退一下?我有话想和兄长谈。”
陆兰会意,放下食盘后退出房去。陆仁来到边问道:“伯言有什么话想说?”
陆逊侧头望了眼房门,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这位兰姑娘…听说她也姓陆?可是我陆氏族人?”
陆仁道:“不能算是,名义上她该算是我的兰夫人吧,不过我一直没有碰过她。其实她是我早在建安元年去许都城南陆氏镇屯田时收养地女子,当时她才九岁,一晃十一年,她也从一个⻩⽑丫头变成了亭亭⽟立的大姑娘。嗯?伯言你…”陆逊听说陆兰是陆仁的夫人时脸⾊便一阵苍⽩,瘫回上回复到一开始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陆仁心有所悟,把手中的那张面饼送到陆逊的嘴边道:“小兰的厨艺在夷州无人能及,伯言好好品尝一下吧?”
陆逊摇了头摇道:“弟,不饿…”
陆仁把面饼放回食盘,沉思了一阵才道:“小兰她对我是因敬而生爱,我对她却如⽗女、如兄妹…她今年已经年过双十,却仍是处子之⾝。伯言,如果你真能得她芳心暗许,为兄就把她许配给你。但有一条,必须是她真的自愿,为兄也不想拿女人来当讨价还价的尺码。为兄言中之意,伯言你该明⽩。无论你出仕夷州与否,我都不希望与这事挂上钩。”
说完陆仁不再理会陆逊,用力的推房开门快步离去。一边走陆仁心中还一边在暗想道:“想不到今时今⽇,我居然也用上了这美人计…这就是所谓的势在人为吗?”
他在那里快步离去,却没有留心到房门外廊下的暗处,陆兰双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口鼻,两行清泪自眼角徐徐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