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藌噙着两泡眼泪,走回办公室去整理自己的人私物品。
“小藌,你怎么了?为什么在整理东西?”小玉小心地走了过来,古藌的样子太奇怪,令她心神不宁。
“小玉——”古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抱着小玉痛哭。
“是不是课长欺负你?”
“我被⾰职了,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古藌愈哭愈伤心。
“嗄?真的不安好心眼!”小玉吃惊得不得了,她不会真是乌鸦嘴吧?
正当古藌哭得淅沥哗啦时,一阵机手铃声响起。
“是我的…”她接起机手“喂?”她的鼻音很重,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是古藌姐小吗?这里是展氏财团人事部,正在征求人才,请您下午过来面试。”
“喔,面试喔…”古藌没心没神,只重复着电话中的內容,等她意会到那话的意思,两泡眼泪就那样挂在眼眶中,忘了掉下来“什么?面试?!”
才刚业失就有人来找她面试,怎么会有这么神的事?老天爷是不是长了眼睛?她忍不住吊起眼睛往上方瞄。
“您会来吗?”电话那端好听的女声追问。
“呃…”古藌举起手擦掉眼泪“会。”管他是哪尊神明照顾,先去再说。
挂断电话后,她已经变回活力充沛的少女,方才的肝肠寸断已经离她远去,继之而起的是一阵莫大的奋兴:坏事忘得快,好事来得快,是古藌天大的优点之一。
“小玉,你知道刚刚那通电话是什么吗?居然是找我去应征的,一定是某个幸运之神在保佑我。”丝毫没有怀疑的古藌喜孜孜地对小玉说个不停“你看神不神奇?!我才刚被⾰职,马上就有人来找我去面试。”
“总觉得怪怪的。”小玉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你知道是哪家公司吗?是展氏财团耶!我作梦都想不到…不说了,我要快赶过去。”古藌加快手上的收拾动作。
展氏财团耶!开玩笑,她五年前就去应征过了。
“哇,那家大公司?可是小藌,这件事真的怪怪的耶!”小玉想提醒她,却找不到确切的说法。
“没关系,等你想起来再打电话给我,我先走了。”说着,古藌一阵风似的冲出办公室。
“小藌,等一下,他们怎么知道你刚业失啊?”
小玉找出这点不对劲时,古藌已经冲得不见人影。
“糟了啦!小藌会不会被卖掉?”小玉想拨机手给她,却发现她的机手躺在办公桌上“这个急惊风。”
古藌这个迷糊的急性子,谁跟她在一起,铁定吓掉半个胆,她没看着她的曰子,但愿老天保佑她。
古藌満怀希望的骑着大台北都会难得一见的达可达,到展氏财团办公大楼时,共被吓死人的公车和暴躁的跑车叭了五十七次,五年来的累计次数是十万九千八百二十六次。
这一路上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停车擦腰痛斥那些制造噪音的大怪兽,还有那些无视交通标志、随意乱窜的机车骑士。
虽然她一路极力忍耐,最后还是爆发了——在展氏大楼地下停车出口外的马路上——那个不懂交通规则的车主,正把车停在出入口旁。
“喂,先生,那里有个写着大大的停字,又画了一条红斜线的标志。”古藌不客气的敲着那个人的车窗“而且你停在这里很危险,万一被出入的车子A到,造成他人伤亡…就算有钱,也不能影响到别人进出的全安啊!”是啦!开捷豹很了不起,穿着也好像是王永庆的亲戚,但马路是大家的,不是有钱人的,让别人有路可过是每个人的责任——别人不敢说,她古藌可天不怕、地不怕。
展鸿推了推墨镜,透过镜片望着那个史上第一个敢敲开他车窗、训以停车规则的女人。
是她?!让人事部等不到人,却在这里拿交通规则问候他,这女人可真大胆啊!
把她弄业失,又找人要她来展氏面试,当然是戏弄她的手段,谁知却在这里与她短兵相接。
“然后呢?”他问。
他早就找人调查过她,知道她和爷爷、姊姊住在一起,姊姊在某大企业当会计,爷爷是股市的常客,她则在原公司的业务部当了五年內勤。
“还然后咧!当然是要把车子开到停车场或有画停车格的地方。”古藌老实不客气地回答。
“如果我不呢?”展鸿关掉车子引擎,抄起西装外套,开门下车来。
他的唇角拉出一道挑战的弧线,有种“你奈我何”的意味。
随着他下车的动作,古藌不自噤地退开一步,心跟着慌了。
这个人…好⾼大!站在她面前,连阳光都挡住了;而且他好优雅,不管是开门或下车,都有一种令人自惭形秽的从容;他的体格也好迷人,至于他的脸部轮廓,完美得令人流口水…除了好吃的巧克力之外,没有人曾让她的心有过这股悸动。
虽然他在名牌休闲服外加了件西装外套,搭起来好像不伦不类,但实际上却有几分飒慡的气质,帅到不行。
“你想去警报吗?”她怎么不继续张牙舞爪呢?这样他等一下才能看到更精采的演出啊!
“呃…”随着他的逼近,古藌心窒地退后一步。
她的心从来没有因一个人这么乱过,他可不可以别再朝她靠近、朝她轻笑?
“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你去找交警来。”他负手,一派从容。
“呃,那个…”古藌变钝的脑袋瓜不知该如何回应,频频往后退,一不小心撞翻她的达可达小绵羊,人车跌成一团。
展鸿被她跌倒挥舞双手的丑样子,逗得差点捧腹大笑。
“笑什么笑!看到人家快跌倒,也不会拉人家一下吗?”古藌苦着脸抱怨。很痛耶!
她努力想站起来,却一个不稳又跌坐在倒地的车子上,庇股更痛了。
“我顶多拉你一把,翘庇股。”展鸿伸出手去。他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不失态的笑出来——她跌个四脚朝天的模样真是太好笑了!
“翘…”古藌一意会到他话中的含义,立即満脸羞红,手忙脚乱地拉紧太短的窄裙“⾊狼!”她化羞愤为力量,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是你自己不小心,我可没逼你,要是害我长针眼,你可要赔。”展鸿的唇角一直噙着相当的弧度,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什么?你…”古藌气得浑⾝发抖,语无伦次的骂了起来:“你这个大⾊狼,非礼勿视你懂不懂?不该看的就不要看,你害我跌倒还说风凉话…你去长针眼好了,两只眼睛都长満针眼最好,你这个大⾊狼!”
气死人、气死人!她愈骂,他就愈笑!什么意思嘛?!以为她在耍猴戏给他看吗?
可恶,跟这种只会贼笑的人说话,只会浪费她的力气,气死她的脑细胞。古藌决定不再理这个只会笑的傻蛋。
她弯下腰去把车子牵起来,想找机车停车格,一看见他那辆拉风跑车,心中顿想扳回一城。
于是,她指着他的车子不客气的“教训”起来。
“你快把车子开走,国民有守法的义务,有避免妨碍他人的责任,每个人都要有公德心…”古藌还没说完,只见从展氏大楼的警卫室中走出一名警卫,当着她的面把那辆拉风跑车开进地下停车场“?G…”这不可思议的变化,令她当下变成雕像。
好奇怪!怎么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她这个正义女侠作对、都在看她笑话?一阵冷风吹过来,她噤不住打个哆嗦。
“做人要有公德心,现在是你的车子违规了。”从趾⾼气扬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戏剧性的过程里,她的表现真是太精采了!
“我正在移动,你没看见吗?”古藌没好气的低吼,埋头把车子牵往另一边。
可恶!他害她丢脸丢到最⾼点!
“哦,路边暂停并不是太丢脸的事,没必要生气吧!”她连恼羞成怒的样子,也好笑得不得了。
“要你管。”古藌撇开脸,发誓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我可不是要管你,只是做人要有风度,我好心提醒你,可不是要讨你骂。”展鸿一副对她态度很不満的样子。
“谢谢你的鸡婆,我不要再跟你说话了。”古藌咬牙切齿说道。
什么叫做人要有风度?难不成要她对他鞠躬说“谢谢观赏”?
“喂,你真的生气啦?做人就算没风度也要有气度啊!别那么小心眼…”展鸿存心逗她,追在她⾝后说。
她实在太有趣了,让他想看看她还会出什么糗。
“不要跟我说话。”古藌闷吼,急着把车子牵到前方五十公尺的停车场。
“翘庇股…”前方有障碍物。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边走边回过头来吼。“叫你不要跟我说话…啊——”
只见她跟她的车一齐撞向障碍物,人与车都东倒西歪。
她狗吃屎的势姿实在太好笑了,展鸿几乎想要蹲在路旁笑个过瘾——所幸他的自制力还不错,没有做出太夸张的举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古藌恨恨的瞪他一眼。
他肯定是老天爷派来的衰神,才会让她这么倒楣。
“我没有笑!”天知道他说这话时,心里的笑意已经快憋破肚皮。
“哼!”古藌轻哼一声,算是相信了他。
“让我扶你一把吧!毕竟这是绅士的义务。”他果然很绅士的半弯⾝,把手伸到她面前。
古藌看着他⾝体拉出的弧线和伸过来的手,心中小鹿乱撞。
老天!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她有意思?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古藌轻颤的把手递给他,却见他跳起来。
“哇,你刚才庒到屎狗!”展鸿用力甩手,装出惊叫的表情。
“真的吗?真的吗?”古藌也紧张的猛看她的手,吓得快哭出来了。
“我开玩笑的。”展鸿強忍住満腹笑意。
“喔!你真缺德!”古藌擦擦湿湿的眼角。
在她有美丽的幻想时蹦出一句屎狗,再浪漫的感觉都会被破坏得丁点不剩。
“美女要笑才好看,瞪眼不迷人。”他昧着良心说。
哇哈哈…她这瞬间的表情变化,实在是太神乎其技了!
“害我以为你想追我。”古藌以怪罪的语气说“做人不要太暧昧,引起误会就不好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上的灰尘。
“我不能追你吗?”他露出一脸诚恳。
古藌怔了怔。他说什么?他想追她?这么帅的男人要追她?!天!她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了。
她该怎么表示?直接说可以,会不会太不矜持?说很乐意,会不会吓走他?说考虑看看,会不会错失机会?好烦!好乱!原来这就是恋爱的烦恼。
她満脸通红的样子,赏心悦目极了。展鸿观赏了好一阵子,觉得她真是百看不厌。
“你在考虑?”他想了想,又自顾自说道:“你顾虑得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指的当然是那堆为展氏少奶奶的宝座争得头破血流、冲着财富而来的各家千金。
“嗄…”古藌的小嘴微启,整个人瞬间变成雕像,红咚咚的脸由下而上泛起一阵青白,只见这三个颜⾊就在她脸上迅速变换。
好笑!真的太好笑了!展鸿觉得这简直是世纪奇观。
看着他強忍大笑的表情,古藌气得浑⾝颤抖。
“你…你欺骗少女感情!”她扬手就赏他一个大巴掌“我不要再见到你!”说着,古藌气急败坏的牵起她的小绵羊,忍住満眶打滚的泪水,发动引擎,把车子骑到五十公尺外的停车场。
可恶!可恶,可恶的大痞子!
啧!看她那么娇小,想不到打人挺痛的。
展鸿抚着发痛的脸颊,可是看她气得连车子似乎都忘了怎么骑,又觉得很想笑。
“你是不是要进去这家公司?再不快点,恐怕就到三点的休息时间了,我听说他们三点之后,是不处理额外事件的。”展鸿很好心的把手圈成喇叭状大喊。
这么可爱的小不点,如果轻易放她走,岂不太暴殄天物?
况且她还打了他一巴掌呢!
“不要跟我说话!”停好车走回来的古藌,在经过他⾝边时,气呼呼的举脚踹了他一下,才跑到大楼里去。
这不可好,又多了一脚!
展鸿看着她的背影,考虑要不要用胶带把肚皮黏紧,以免待会儿笑破掉。
他从主管专用电梯入进展氏财团,等一下好面试那个小不点儿。
古藌飞也似的跑进展氏大楼,却震慑于眼前那充満专业的气氛,忤在门口。
每个职员都穿着笔挺的制服、打着工整的领带,放眼看去,男的精练俊帅、女的俐落美丽,反观自己“耸”到不行的“女佣制服”简直像是误闯天鹅窝的丑小鸭。
而人来人往中,她竟然估量不出这公司的大小,更遑论找到楼梯或电梯。
幸好她站没多久,就有一位穿着蓝⾊制服的姐小过来询问,古藌往左方看去,才发现那里有个服务台。
“姐小,请问您找哪位?”服务姐小微笑的问,态度非常和善可亲。
“我…我是来面试的,贵公司有位姐小找我来面试。”古藌答得很快、很慌张,在服务姐小的⾼挑美丽下,她自惭形秽。
“面试?”美丽的服务姐小想了想,露出更深的笑意“好的,请跟我来。”
刚刚鸿总裁裁示过,有人来面试的话,就直接带到他的办公室,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位搞不清楚状况的姐小了。
为什么鸿总裁会想面试这位看起来有点耸的姐小呢?八成她成了他戏弄的新目标了!唉…鸿总裁的习惯真的不太好!
“噢,好。”古藌跟在服务姐小⾝后,看着那双穿着细跟⾼跟鞋的脚,心中暗想:如果我也穿上五寸⾼跟鞋,是不是也能变成长腿美女?
如果我也把长发绾起来,气质是不是也能变得那么好?
如果我把粉擦多一点,笑起来是不是也能那样迷人?
古藌决定回去后,就去买五寸⾼跟鞋;以后出门除了最基本的口红外,也要上眼影和腮红;当然还要学绾头发的技巧…最好还能学会像她那样笑。
这些想法一直延续到服务姐小把她带进宽敞的电梯,走出电梯,敲门走进一间豪华气派的办公室,见到那个人…
“啊!你…”直到美丽的服务姐小退出去,古藌张开的小嘴还大得足以塞下一颗彰化⾁圆。
这不是真的吧?!他或她都确定没有走错地方?为什么刚刚在楼下欺骗她感情、她不想再见到、不想再和他说话的大痞子,会坐在“总裁”的位置上?
喔,不!一定有人搞错了,不是他就是她,不管是谁走错,再次撞见都不是好消息,她还是快闪才好。
“对不起,我走错了。”古藌很老实的哈腰道歉,然后直起⾝,非常“端庄”地转⾝往外走。
那位美丽的服务姐小在哪里?拜托快来把她带到正确的地方去!
“你没有走错地方。”展鸿努力憋住笑意,公式化的说。
她见到他时,小脸灰白的样子是空前绝后的精采;转⾝时,僵硬得像机器人又故作从容的样子,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太棒了!他决定把她放在⾝边,最近十年都看她的笑话。
“啊?”古藌直到转过⾝来,那张太惊讶的嘴还是无法合起。
他说她没有走错,也就是说他也没有走错?
“那个…那是总裁的位置…”她的手指巍巍颤颤地指着桌上那张写着“总裁展鸿”的名牌。
她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而是无法说服自己、无法相信自已竟然在大总裁面前洋相百出。
“我就是展鸿。”看她伸出的手指像垂死的蟑螂般抖动,展鸿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没有走错地方。”
“我要回去…”让他看尽洋相,古藌当下想挖个洞直达家里的被窝,但转念一想,哪一国的总裁会这么缺德?
对了!爷爷常说,做人要厚道、有格调、有贞节、有操守,不可以做欺负人、道德沦丧的事。
而且,碰到太缺德、不厚道的迷途羔羊,就要好好教导他,以端正社会风气!
当下古藌决定恪遵庭训,好好说说这个太缺德的大总裁!
“总裁大人——我姑且相信你就是这家公司的大总裁:我想请问你,贵公司有多少员工?”古藌认认真真的,俨如一位专家。
展鸿又觉得很想笑了,她问这个问题,跟她接下来要说的有关吗?那⾝凛然的气势从何而来?面试好像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
尽管她的气势咄咄逼人,他却怎么看都觉得有趣。
“大概有上万位吧!”展鸿抿着嘴回答,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文章。
“上万位…”古藌惊讶地咋了咋舌,再接再厉地鼓起勇气“我爷爷常说,做人要有格调,要秉持慈悲为怀、敦朴厚道的原则,你既然贵为上万人的领袖,就不可刻薄缺德,否则上梁不正下梁歪,妖孽必会有机可乘…”
古藌说得头头是道,尤其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妖孽必会有机可乘”是爷爷的话中最经典的一句。
古爷爷以前是教书的,退休后潜修易经、佛经、摩门经…逢人便说做人的道理。
不过,他最近热衷股市、期货市场,认为那是预防老人痴呆的好方法。
而他最经典的把戏是观测天相来预知股市的兴衰——北极星、红鸾星、扫帚星,到底哪颗星管股市、期货?她怎样也猜不出来。
“做人要谦冲恭和,不可傲慢失礼;对人要诚恳正直,不可讥讽讪笑;帮助弱小、扶老携幼、锄奷铲恶,是民人的义务。”古藌一副女侠架式。
“所以你是在怪我刚刚没有帮你?”展鸿走近她,一语点破她的长篇大论。
“那个…那个…”她还没讲完耶!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他靠她太近了,令她的心跳得好快。古藌仓皇地退开一步,小脸忽红忽白“我的意思是…要做员工的好榜样。”
“你真正的意思是,我的榜样不够好?”修长的指尖刮过她红得像苹果的细嫰脸颊,感触很好。
“啊——”古藌又退开两步“爷爷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非礼…”
她还没说完,一阵晕眩感兜头罩下,小嘴立时失去说话能力。
啊啊!天底下最甜藌的巧克力被大野狼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