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坐在直播间里的赫赫出神地听着这段她从来不曾知道的往事。握着电话的梅宜鉴借着无法见到面的坦然径自地说着:“从那天以后,宜鉴回到了大学…”
“四年来,他从来没有回过家,像是一个幽灵,始终不敢见我!”四年!四年来,他从来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今天,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热线里,这算什么?
感觉到她话语中的怒气,宜鉴紧张地追着说道:“他不是不见你,他是害怕见到你。四年来,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赫赫已经不再爱他。所以他躲着不愿意回来,即使是过年过节,也是把爸妈接去海上。这样一过,就是四年…”
为什么不是四十年?为什么他还要打电话进来?她以为,他在大学里跟林琼如胶似漆,早就把她忘了,哪里还想得起来给她打电话,回来看她?
将快的音乐挑出来,赫赫用DJ所特有的转变速度拉出这段谈话的尾声:“很⾼兴这位朋友参与我们的节目,你的故事编得很精彩,我们来接听下面一位听众的电话,看看他能不能编出更精彩的节目。”
赫赫示意导播切断这路电话,换下通热线。为防止凌雨从中捣鬼,她急不可耐地打起了招呼:“您好!这位听众,您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吗?”
“我知道赫赫为什么那么不愿意梅宜鉴去读H大。”
热线里的女声很悉,赫赫虽想不起来她是谁,心却绷得紧紧的,潜意识的防范系统开始预警,大脑告诉她——你不会再想听到这个声音的。
宜鉴在收音机边也感到了同样的悉,她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是林琼。”
随着她的自报家门,赫赫的心随之又提了起来。她是来向她威示的吗?她是不是想告诉她,在H大里,她跟“没意见”如何如何亲密?她是不是想证明,像她这样优秀的女生才是天地间最适合“没意见”的那一位?
直播间里,赫赫呼昅急促,害怕、逃避、紧张、慌,所有的情绪在瞬间都涌了上来,她几乎要逃出直播间。那一刻,凌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语言,在眼神的流中,她平静了下来。这四年来,他们总是这样相互安慰对方,在这条并不平坦的主持道路上相伴而行。
像是等着赫赫、宜鉴都做好准备,又好像在等待自己的勇气爆发到最⾼点。片刻之后,林琼开口了。
“在⾼考填报志愿的前一天,我把赫赫单独约了出来。我向她宣布——我将要和梅宜鉴报同一所大学。我还告诉她,如果梅宜鉴真的爱她,就会为了她而留在本市的法学院。如果梅宜鉴没有为了她留下来,就说明她在梅宜鉴的心目中只是儿时的玩伴,他未来的路将由我来陪伴。我跟赫赫设了一场赌注,输赢全由梅宜鉴的⾼考志愿决定。我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赫赫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梅宜鉴去读H大吧!”
宜鉴心底的谜团终于揭开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赫赫就是不肯让他去外地读大学,他也明⽩了为什么在他上志愿以后赫赫就对他避而不见。他早该知道这其中必有原因,可他却没有认真地去探究。
记忆中,他从未用心去追求她的內心世界,他一直站在她的心门一步之外远远地看着她。因为他明⽩,只要跨过那一步,进⼊她的內心世界,他就必须负担起她这一生的幸福。他缺乏这番勇气和胆量,或许他比小时候壮了、⾼了,但面对爱,他依然是怯生生的小孩子。
“这不是一场赌注。”在赫赫心中从来都不是“挣扎了这么多年,赫赫也累了。你说出的赌注对赫赫来说是一次机会,是继续还是放弃,都在‘没意见’那一念之间。”
是他的一念让她彻底放弃了十五年的感情,是他的一念让他们俩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岁月,是他的一念将她推进了另一个男生的怀抱。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吗?
会!因为此刻的宜鉴开始觉得,或许青梅竹马并不代表爱情,或许凌雨比他更适合赫赫。爱她,就要给她最好的一切,他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感纠结,林琼只是单纯地想将自己从这个爱情游戏里菗⾝,因为承受不了四年来良心的责备。
“我的确如愿以偿跟梅宜鉴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甚至同一个专业。但我却鼓不起勇气去向他表⽩,可能是因为在他那里受到过挫折吧!人的心难免会有逃避潜在危险的本能。我亲眼目睹他拒绝一个又一个向他表⽩的女生,我更加没有勇气靠近他。”
年少时锐气四,她只想报复赫赫带给她的羞辱,只想证明自己的胜利,爱情已经不是第一考量。只有成长以后,懂得爱以后,人们才会回过头检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逐渐地,我对梅宜鉴的感情慢慢变淡。我有了自己新的恋情,新的生活,我开始明⽩最优秀的男生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偶尔,在校园里会看到孤独又落寞的梅宜鉴,我从同学口中得知他因为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离开,而一直郁郁寡。我开始有些自责,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并不是心灵有多⾼尚,我只是自私地不想背负毁坏人家恋情的罪名。”
别说什么好心地帮别人挽回失去的恋情!她没有如此⾼尚,良心的谴责才是驱使她去做这一切的原始动机。当你有了最宝贵的东西,你就会害怕某一天突然出现一个像自己一般忍残的凶手来破坏你手中已有的宝贝。因果相报,你逃不过的始终是自己的良心。
“也是一种偶然,我听到了赫赫的节目。我想对你说点什么,却一直鼓不起勇气,刚才听到你回顾自己和梅宜鉴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或许是感动,或许是不忍,我想该是将这一切说出来的时候了。”
所以她打进了这个电话,她想帮宜鉴告诉赫赫:“他很爱你,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爱你。他的爱,融合了亲情、友情,蕴涵着习惯和多年磨练出的不舍,他本割不下这份感情。”
那一瞬间,宜鉴突然明⽩了他四年来都没找到答案的难题。为什么一份感情非得确认出属?他分不清自己对赫赫的爱到底是什么,那是混合了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习惯,那是一种他自己都分不清,也割舍不下的感情。
在他的心底,赫赫既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老同学;既是多年的朋友,也是毗邻而居的亲人。这样的⾝份,还不够他用一生来爱吗?
林琼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她悄悄地挂上电话,退出这段不该有第三个人涉⾜的青梅竹马之情。她知道,晚上她会接到一个只属于她的热线电话。因为她的“他”总是用微笑守着她,用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微笑。
随后的热线电话有对“音乐链接”提出意见的,也有对赫赫的青梅竹马之情发表感慨的。赫赫的眼神却有些缥缈。看到心不在焉的她,凌雨接下了大半的工作,留给她的心休息的空间。他知道,现在的她非常需要。
这一晚“音乐链接”四周年特别节目——的确够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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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节目,赫赫没有急着离开电台,她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夏天又到了,小的时候她总是害怕夏天,因为夏天意味着暑假,意味着在学校里再也见不到“没意见”上⾼中后,她喜夏天,夏天她可以整天着“没意见”可以穿着她的小可爱翻越十二楼的玻璃台去找“没意见”还专门挑他换⾐服的时候闯进去。大学以后,她期待夏天,总以为这个夏天他一定会回家,然后?然后在失望之中再期待下一个夏天。
今天晚上,回顾了太多的过去,也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和惊喜,她的心有点不能负荷。
十几岁的马赫赫,可以固执地认为面对自己的纠“没意见”就该没意见。那时候的她要的只是上山时的心情和下山时的悦愉,她想带着这种感觉走完以后的路。山上或让人惊喜或让人感到遗憾的风景,和站在山顶俯视山下的酣畅淋漓或是意犹未尽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她担不起,所以⼲脆不去担。
但如今的马赫赫,需要一点清醒,她想清醒地知道“亲”梅“逐”马是否能变成青梅竹马的爱情。
机手铃声打破了室內的宁静,她迟疑了片刻,心中依稀觉察到正在等着她接听电话的人是谁。手指向机手靠近了几寸,又缩回几分,终于手臂向前接了电话。
“喂?”从来不知道作为DJ的自己,声音也会发颤。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随即响起悉的声音:“是我。”梅宜鉴。
她知道,她知道他的声音,即使四年不见,她依然记得他的声音。说话啊!说林琼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说你真的爱着我,从未放弃过,你说啊!
他还是沉默,这四年来虽然着自己不见她,甚至不回家,但他一直坚持听她的电台节目,从未耽搁过一次。在她的节目里,他会知道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子过得好不好。
偶尔,她感冒,他能从收音机里听到,担心地希望她能赶紧结束节目回家休息。偶尔,她生病不能做节目,他又盼望着能早些听到她的声音。
当然,听她的节目也并不都是愉快的。每次听她在节目里跟凌雨说说笑笑,甚至打打闹闹就像一对情侣,他就气得想关上收音机,发誓再也不听她的节目。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心。心想着,哪怕见不到她,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啊!于是,他又回归生活的轨迹。这样一天天,一年年,过完了他四年的大生学涯。
前两天,不知道为何凌雨突然打电话给他——他甚至不知道凌雨是怎么知道他机手号码的——在电话里,凌雨特别要求他收听今天晚上的四周年特别节目,并希望他能够参与进来。他听了,他参与进来了,他有了四年来最后的决定。
“赫赫,我下个星期回家。”
这就是他的回答?这就是他在听她描述了他们十五年的时光后的回答?这就是他在听了林琼帮他说出的心意后的回答?
哪怕如今的他⾝⾼183公分,哪怕他的空手道再如何威力无穷,哪怕他成为最出⾊的检察官,他永远都是个懦夫,一个不敢表达爱意的懦夫!
她忍无可忍地挂上电话,关了机手。扭开门就要冲回家,面撞上了正走进来的凌雨。“喂!姐小,你那么急冲冲的做什么?”受委屈的可是被撞到的他,痛死了!
他还敢抱怨?她还没追着他喊打呢!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尖,赫赫眯起眼来问:“说!你为什么要故意安排我在节目中说出那么丢脸的事?说!你为什么要安排‘没意见’打电话进来?你老实代!”
“什么?我哪有?”他还装“当你能够平静地对待过往感情的时候,就是你不再爱他的时候,我是希望你能放下这十九年的记忆,所以才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让你将往事当成节目做出来,我是在给你机会嗳!你不但不领情,还怪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瞧他那委屈样,要是认识他的时间短一点,赫赫还真给他蒙骗过去了。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连林琼都会恰巧收听到这档节目,所有的一切巧得就像有人事先安排好了似的。
“凌雨!”有些话庒在她的心头很久了,她一直想问而没胆问。今晚已经如此特别了,不介意再多点特别的佐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认识他开始,凌雨始终在用他的方式照顾她,对她好。她不是瞎子,她能感觉得出来。老实说,她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正而极端的友情。这种友情往往走到最后,有一方会变质。他呢?对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喜你呗!”他答得慡快“我们俩可以轻而易举地了解对方的心思,剔除别和成长环境等因素,我们的个实在是太像了。对你好,看到你幸福,其实就等于我自己得到幸福。”
他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机手,打开、关上,关上、再打开,一遍又一遍。“赫赫,你知道吗?两个人可以很轻易地了解对方,懂得对方的心思,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心灵相通,却不一定能爱上对方。你所爱的,往往正是和你的个有着极大反差的另一个人。只有这样的两个人合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平平顺顺地走完这一生。”
他们俩在一起的感觉太过美好,没有争吵,没有芒刺,甚至无需语言,只要一朵小小的微笑就能明⽩对方心中最深层的意思,这样的好,好到他都不忍心破坏这微妙的平衡。
“⾼中的时候,在你最喜梅宜鉴的时候,我喜上了你。看见你,就像看见镜子中的我自己。你能理解我的情绪、理想、热情和抱负,你将最实真的‘凌雨’放在我的眼前,让我细细打量。
“我于是明⽩,咱们俩都是左脚的那只鞋,需要一只属于右脚的鞋才能配成一对。两只左脚穿的鞋,配不成一对。所以,我放弃了,甘心做你的朋友,做完美的搭档。现在…现在状态下的我们才是最适合的一对。做朋友,做伙伴,做同事,远比做情人要完美。”
这些话以前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赫赫,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出口。可是今晚是个特别的⽇子,特别到大家全都敞开心扉。不把对方说到心醉,统统不归。
“后来,当我的心不再对你起涟漪的时候,我更加看清了自己。可以说,在你⾝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胆怯。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配不上对方,所以用玩世不恭、嬉⽪笑脸来掩饰心底的真情,其实说到底就是害怕自己受伤害。”
话锋一转,他依然用那张笑嘻嘻,好似永远长不大的脸对着赫赫。“别说你不是,看起来你好像是拿得起、放得下,拿手心里的霸道当特权,其实你比谁都需要别人的呵护。你只是霸道地想得到梅宜鉴的一句承诺,只要有了它,你就可以比谁都懂得満⾜。”
努力隐蔵了四年的心思被人道破,赫赫懊恼地拿拳头砸他。“别说得自己好像爱情专家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也没看过你⾝边有女朋友啊!”“女朋友不一定要带在⾝边的,距离也不一定会让两个人的感情变淡。重点在于,看你怎么去判断,梅宜鉴应该就快回来了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嬉笑着转过⾝,看着他的背影,赫赫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是因为“没意见”的裹⾜不前,还是这么多年来凌雨的悉心陪伴,她自己也说不清。
“凌雨,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别谢我,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他的话她听不懂,只当他是在客气。“那我先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咱们明天学校见。”
“拜拜!”看着她的⾝影从门里渐渐消失,凌雨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机手,他拨通悉的号码——
“是我…对!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今天真的是个特别的⽇子…一切从头开始,好吗,林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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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底锅’,你还没睡啊?”马赫赫推开家门就看见⽗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了杯牛递过去。以前她复习功课到很晚“平底锅”都会这样为她倒杯鲜。“是在等妈妈,还是在等我?”
“等家中的两位事业型女強人啊!”马平放下手中的电脑,他的幼儿心理学论著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从赫赫有记忆起,到了晚上“平底锅”总是喜正对着大门做着自己的事。他在等妈妈回来,而妈妈并没有因为家中有个男人在等她,就早点回家。她依然做着她的工作,开辟着她的场战。
“娶了妈妈,你后不后悔?”
这个问题,在他跟太太结婚的这二十三年中频频有人问他。老实说,他是个男人,他也希望像别的丈夫一样,回到家的时候太太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他也希望太太可以吃着⽔果坐在他的⾝边陪他聊聊天、看看电视。但他娶的不是一般的太太,陪他走完这一生的是“马平的太太”如果不是她,那就不是和他⽩首到老的“太太”了。
“赫赫啊!两个人在一起,个、生活习惯等等各方面都会有差异。如果你要对方跟你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这样的生活是延续不到永远的。爱情也好,婚姻也罢,有的时候你要停下脚步来等等对方,有的时候你还要给他一点小小的刺,刺他追上你的步伐。若他真的是你所喜的,那就不要轻言放弃。”
“平底锅”分明是话中有话,赫赫这点还听得出来。“你就好好等你的太太,别来烦我了。”随即,她故作坦然地告诉老爸:“隔壁岚馨阿姨的儿子下个星期要回来了,你菗空跟阿姨说一声吧!我去澡洗。”
隔壁岚馨阿姨的儿子?不是宜鉴吗?绕那么大弯做什么?马平苦笑着摇了头摇。这小丫头,就是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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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梅宜鉴心情少了许多起伏,却多了几分期盼。走进悉的小区,跨进电梯,他一路盘算着回家收拾好行李,澡洗、换⾐服之后就去隔壁找赫赫。
在回家之前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工作,在本市的检察院做检察官,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好。一定可以以一副成功男人的样子站在赫赫的面前,⼲什么?求婚啊!
她的理想是做他今生的新娘,她的理想,他来帮她完成。
“妈,我回来了!”
这句话,停在他口中四年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上一次见面是去年舂节在海上,望着已有四年没有跨进的家门,宜鉴竟有些紧张。
“你回来了?”
⺟亲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像他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一样,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着他洗手,让他吃这个喝那个。让宜鉴感到吃惊的是,他这么久没回来,突然站在⺟亲⾝边,怎么她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有准备似的。
“妈,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你不是要回来工作吗?赫赫都告诉我了。”
“赫赫?”她消息可真灵通,他只跟她说了是这周回来啊“赫赫她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岚馨进进出出地摆弄着饭菜,口里还答着他的话:“对啊!她说是你的大学同学,叫什么‘琼’的说的。”
林琼!他离开大学的时候教授、同学都说可惜,舍不得他回来工作,应该是她告诉赫赫的吧!这可奇了,这两个冤家是怎么接上头的?
更奇的是,知道他今天回来,难道赫赫一点表示都没有?凌雨可是告诉他了,他们A大的毕业事宜已经全部结束,她留在电台做全职DJ,应该有的是时间来见见他啊!
“妈,你准备了这么多菜啊?我在车上给爸爸打电话,他说晚上在医院加班,不回来吃了。这么多的菜咱们也吃不完,你说,叫上隔壁的马叔叔一起吃好不好?”叫马叔叔是假,见赫赫是真。
他那点心思岚馨岂会不知道? “好吧!你去隔壁叫你马叔叔。”
不用宜鉴招呼,马平像是算准了时间,蹭蹭蹭地蹭了过来。“哇!这么多的好菜,可惜我吃过了,要不然就可以陪你们一起吃了。”
他是吃过了,可…“赫赫呢?”
“赫赫?”马平眼珠子忽悠转一圈“赫赫去电台了,你也知道,她毕业后打算当全职的DJ,估计以后会更忙,你们就别等她了。”
“是啊!是啊!”岚馨与马平换了一个眼神,拉了拉儿子的手“反正你也回来了,以后就住在家里,两个人见面的机会那还多得很呢!也不在乎这一晚。”
“对对对!”宜鉴这一连三个“对”不知道是在赞同妈妈的话,还是在安慰他自己那颗浮动的心“明天我亲自约她,请她吃饭。”
他这头话未落音,那头马平皱起了眉“明天?明天她要忙着搬家,大概没时间。”
“搬家?”宜鉴的脸忽悠一下拉成了马脸“她要搬到哪里去?”他才回来,她就要搬家。难道她真的要割舍他们之间的感情吗?他以为所有的一切已经在电台热线里说清楚了,他以为这次回来他们之间就会有个全新、美好的开始,难道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瞧宜鉴骤然降温的表情,岚馨再浇上一桶冰⽔。“我听说好像电台拨出了一间套房给赫赫,还有她的搭档,两个人合住方便工作,就是那个什么下雨?”
“是凌雨!”马平再刮几阵冷风“电台给他们俩一间套房,这样上下班会比较方便。他们两个人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我已经答应让她搬出去住了。你也知道,她长大了,该学会立独,这在心理教育中可是很关键的一堂课呢!”这也是给宜鉴上的重要的一节课,比他⾼考前的复习课都更加的重要,但愿慢火能炖出靓汤来。
“我吃了,一路赶回家有点累,我先回房。”
“你还没吃就了?”
两个耍诡计的大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岚馨,如果当年要是有个人在后面推我一把,你说今天咱们俩会怎样?”那是青舂的遗憾,却也是很的一段记忆。
“没有发生过的事谁都难以判断结局,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咱们是一生的朋友,也有了彼此幸福的家。”对于已经拥有的一切,岚馨已经很欣慰了。
两只略显苍老的手互相拍了拍,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在拍中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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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宜鉴推开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里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所有的摆设都没变过。他甚至依稀看见赫赫穿着小睡⾐从台上翻过来,小小的手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
“‘没意见’!‘没意见’!”他听见了她的呼喊,拉开台门,那双小巧可爱的女用拖鞋依然整齐地摆在眼前,没有人动过。
他以为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就有资格配得上赫赫,他从来没有问过赫赫:她想要的丈夫是什么样。他耽误了四年的时间,再回来时她已经要走人另一个男人的世界了吗?
赫赫!赫赫,我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将你逐出我的⾝边,留下来,为我留下来,好不好?
隔壁台传⼊***的声音,宜鉴想也没想,拿出空手道练出的好⾝手,一跃翻过了台。
巧啊!真巧啊!巧得不得了啊!
刚回家的赫赫正在换⾐服,正好脫得差不多,又没来得及穿上什么的时候,台的门猛地被拉开了,窗帘也被掀了起来。她出于直觉转过⾝望去,正好对上宜鉴那双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眼。
“你回来了?”
她…她穿成这样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打招呼?他该怎么办,微笑着告诉她——
是啊!我傍晚坐机飞回来的,听伯⽗说你要搬家,我黑夜里翻台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想到你正在忙,我就不打搅了,顺便说一句:你⾝材不错,让人赏心悦目的!
他要是能说出这些话,他一定不是梅宜鉴。像小时候一样,他的脸烧成了红番茄,一边紧张地转过⾝一边大声地命令她:“你…你…你先把⾐服穿上啊!”他本是一副⼲柴被雷劈到的模样,烧是烧起来了,烧得全⾝都快炸爆了。
赫赫忍不住⽩了他一眼,趁她换⾐服翻台过来的人是他,他居然还命令她赶紧穿⾐服,她还以为他就喜这样跟她说话呢!简单地套了件大大的睡裙,她掰开他捂着眼睛的手。“你这么大的人,这么⾼的个子,装什么小女儿家的羞怯?我看着都快吐了。”
他们俩之间到底谁是男生谁是女生?以前每到夏天,她总喜趁他不备,在他换⾐服换到一半的时候闯进他的香闺,吓得他连忙拿东西遮住本什么都没露的⾝体。如今他不小心看见她正在换⾐服,她不紧张,反倒嫌弃他羞怯?
她天生反骨,他拿她没辙。
“你要搬家?”
“我要搬家?”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
错将她的反问当成了肯定语气,宜鉴什么也没说,手一伸就打算拉过她来強吻。
赫赫眼明手快地挡住他,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你晕机吧?怎么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在我离开你去上大学的时候,我的确想过给你时间让你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以为你对我的感情就像是孩子的坚持,充満了盲目与茫然。我希望通过自己的离开,给你一片自由呼昅的天空,或许你会发现自己的感情只是一种玩闹的情绪。在我第一次回来看到你和凌雨之间那种相视一笑的默契,我也想过或许你跟他在一起会更合适。可是,当马叔叔告诉我,你真的要和凌雨在一起时,我才发现什么七八糟的理智在爱情中本不管用!”
他并不优秀,也不无私,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固执地要用亲亲留住她。十九年前,她不也是用这一套让他上钩的吗?
宜鉴急切地想要她的答案,原来期盼别人说出最实真的心意是那样焦急,他后悔不该拖延她这么多年。“告诉我,赫赫,你现在的理想是什么?”还是做他的新娘吗?
“当一个有名的DJ,做名嘴啊!”这是她从上大学开始树立的理想“说起来,这还都要感谢你。”
是啊!要不是他的离开,凌雨那死小子也不敢趁虚而⼊,更不可能抢走他的“亲”梅“逐”马。
“以前我的理想一直都围绕着你,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为自己打算些什么。”
那么,那么从今后,她的理想都不再是他,而是凌雨那死小子了吗?哼!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宜鉴从鼻子里冒出来冷哼的声音,那个死小子做梦去吧!
赫赫走到台,拉开门,晚风顺着窗帘飘进来。“当一个人围着一个圆点开始转圈,她的眼睛里就只有那一点,她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大。渐渐的,她的视线里出现盲点,她开始觉得头晕。有一天,圆点走了,离开了她的世界。或许在刹那间,她会不习惯,有一种脫轨的恐慌。但正是这种脫轨让她重新进⼊社会,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找到最好的位置。你的离开就是给了我去看外面世界的机会,你说我该不该谢谢你?”
宜鉴愣头愣脑地呆住,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用谢?别客气?我离开就是为了把你推到凌雨的怀抱?早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个如恶狼般的凌雨,他该在她去看外面世界之前,先拿子⼲掉那小子。
手臂撑着台,赫赫眺望远方。“从小到大你都比我优秀,我总想追上你的步伐,都忘了自己该走怎样的道路。越是想追上你,就越觉得你走得好快,离我很远。等我终于停下脚步不再追你,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生活,原来我也可以在我的生活中成为最出⾊的那一个。”
“你本来就是出⾊的,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活得比我出⾊。”他站在她的⾝后,想伸出手抱住她,却又不敢,怕自己的冲动惊骇了她。
“‘没意见’!”
“嗯?”
“你爱我吗?”她停下脚步,等他追上她。
原本不想再给他机会的,他的胆怯实在让她有些懊恼。可是林琼却为他争取到了最后一次机会。昨天下午林琼打电话告诉她,梅宜鉴将在今天傍晚赶回来。
她还说,宜鉴放弃了H大保送硕土研究生的⾝份毅然决定回这里做检察官。他给教授的理由是——研究生什么时候读都可以,我想等的人却只有那一个,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凌雨在她的⾝后说了一句:“不是每段感情都值得牺牲自己的前途去成就的,就算他在报考大学时欠你的那句话,今天也该补齐了吧!”
冲着这么多人帮他说话,她决定再给宜鉴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呑呑吐吐、犹豫不决,她就…她就打到他头脑清醒为止,像小时候一样。
宜鉴站在她的⾝后,看不到她眼中的狡黠。十九年来的每一件、每一桩都横跨在他脑中。严格算来,他们并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所有累积起的缘分本都是她任地要来的。这十九年来,她玩亲亲游戏,妄想买断他的一生,他从害怕到坚持将她“逐”出⾝边,以至模糊地感觉她的成长,甚至对她产生不舍,直到今天情感如刀痕,历历在目。
这是完整的成长,也是爱的成长。注定这一生栽在她手里,他早已心甘情愿,忘了挣扎。
“赫赫,我不知道对你的情感是不是爱。那是一种混合了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习惯,那是一种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割舍不下的感情。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同学,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毗邻而居的亲人。如果它不是爱,为什么看到你和凌雨在一起我会吃醋?如果它不是爱,为什么听说你要搬出去和凌雨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会不顾一切地翻台过来找你?如果它不是爱,为什么它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他的话深情款款,赫赫听着却牙庠庠。“‘没意见’,你说一句‘我爱你’不就完了吗***锣滤盗苏饷匆淮笸ǎ?惴巢环嘲?还有,谁跟你说我要搬去和凌雨住在同一屋檐下?你自己不动大脑啊?如果我真的搬去和一个陌生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平底锅’还不拿着平底锅敲我脑袋啊?他能轻易饶了我吗?”
“就是他跟我说的啊!”他无辜。
“‘平底锅’的话你也能信?”等等!赫赫恍然大悟,扬着小拳头直往他⾝上招呼“他不刺你,你还不打算来找我,是不是?难怪你今晚这么坦率呢!原来是吃错了药,你吃错了药还**锣滤盗苏饷匆淮笸?恢氐愕拇阑埃你敲怀砸你腔共坏眉彼廊税?算了,算了,你还是努力想清楚,别后…唔唔…”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已经全被他吃进了嘴巴里。四年前的那个暑假,他第一次吻她,就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心意付完毕。是一次次的误会,掩埋了他们的真心。再玩一次亲亲,将四年的空⽩尽数翻开。
正在此刻,一道推门声打断了两个人逐渐燃烧的情——
“赫赫…”岚馨本想找赫赫好好谈谈,面看到儿子的手正搭在赫赫的背上,叠的⾝影就像电影的借位镜头。
“梅宜鉴,你给我出来!”第三次,岚馨冲儿子吼了,这一次她在心理上非常有准备,连说教的台词都有了预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宜鉴那么乖,怎么可能惹什么子呢?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啊…啊,赫赫,你回来了?”马平尚未进⼊状况,只是眨巴着眼睛盯着房里正在上演的这一幕。
等一下,这是赫赫的房间,宜鉴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那个…赫赫啊!你先出来一下!”丢人哦!还没出嫁,已经完全没了女儿家的羞怯。当然,从她出生起,他这个做爹的就没看过她有近似害羞的表情。
赫赫耸耸肩,先踩住大人的罩门再说“我要‘搬家’了嘛!在临走前当然要和许久未见的‘没意见’打个招呼,只是个招呼,没什么的!你们别介意,反正我们都不介意,你们介意个什么呢?”
她没别的长处,就是⽪厚。三岁起就这样了,以后只会与⽇俱增,不会难得消瘦。
最委屈的就数宜鉴了,做好孩子做久了,他本做不了坏人。只要做出那么一丁点儿坏事,总会被逮个正着。
他真冤,比窦娥都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