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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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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的长径,弯弯扭扭的通向小屋,四处静谧无声,因此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脆。

  钱明珠提着灯,缓缓推开了房门,门內,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背对她坐着,听得声响也不回头,仿若不存在一般。

  “德妃,是我。”

  王芷嫣的背脊动了一动,但依然不回头。

  “你不回头,是不愿意见到我,还是不敢见我?”

  王芷嫣被怒,蓦然转⾝道:“你来⼲什么?”

  “你说呢?我来⼲什么?”

  “你想看看我的倒霉相,想看看我究竟是怎样一幅狼狈模样对不对?告诉你钱明珠,你不用得意,没错,这次我是栽了,你赢了,可你还能赢多久?我会等着的,我要等着看你风光到几时,最后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钱明珠望着她,失望的摇了‮头摇‬:“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有错?我有什么错?”王芷嫣大笑,形如疯癫“当初选妃你选金盒我选木盒,就因为我选了木盒所以我就输了,输的莫名其妙!我选木盒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个。”

  “就是这个!一切都是从那个盒子开始的!若不是皇上非要说我错了,我怎么会输给你?我若不输给你,今天我就是太子正妃,我成了正妃,就不可能让太子另立侧妃,也就没有你的存在,没有你的存在又怎么会有那个孩子?一切都是那个盒子!”她越说越动,流下泪来“钱明珠,你才是错的,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商人的女儿,出⾝卑微,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太子妃?要不是你们钱家用钱收买了百官,你怎么可能⼊选?如果说我买通太医给你下毒是卑鄙的,那也是跟你们钱家学的!”

  钱明珠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她。接触到那样的目光,王芷嫣更是大怒:“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恨老天不帮我的忙,怎么就让你给逃脫了?否则再过半个月,你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就再也没有资格与我争宠…老天!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木盒子,不让我成功,这次,又不让我成功,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处处阻挠我,不让我顺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疯了。”本来是想来看看她在这里生活的如何,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但见此情景,钱明珠发觉她本来错了,说完这句话后便转⾝想走,谁料王芷嫣突然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恶狠狠的道:“不许走!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

  “你要⼲什么?”

  “那个没用的家伙,竟然毒不死你,那么我只好自己动手…”王芷嫣边说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钱明珠连忙挣扎,谁料她的力气竟大的可怕,怎么也挣脫不开,眼见得对方箍的越来越紧,呼昅越来越困难时,王芷嫣却又突然放开了她。

  钱明珠跌在地上,抬头看去,王芷嫣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痴了一般。

  钱明珠咬着悄悄向后挪去,希望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这个女人疯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她才刚向后挪了两步,王芷嫣的目光突然盯到了她脸上,吓得她心中一颤。

  如果说,之前王芷嫣的眼神是狠毒的,是怨恨的,此时却又变了,变得很怪异,带着种冷冷的鄙视。

  钱明珠的手碰到桌腿,连忙扶着它站了起来。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的。”王芷嫣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好生恐怖“如果现在杀了你,岂非太便宜你了?你现在正当宠,太子拿你当宝贝,杀了你,只怕他会痛一辈子。不,不,我不杀你。钱明珠,我不会再笨一次了。”

  “你什么意思?”

  “我要活着,我要活的比你久,钱明珠,我要亲眼看你以后的⽇子怎么过,我要看着你年华老去,容⾊衰褪,看着太子娶比你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回来,看着你失宠的样子…你以为你能得宠一辈子?别做梦了!自古君王无真爱,唐明皇那么喜杨贵妃,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不是吊死了她?所以我要看着,我一定要看着,看着太子怎么对你腻烦,看他怎么把你抛弃…”王芷嫣越说越得意,仰天大笑了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钱明珠夺门而出。

  这个女人疯了…王芷嫣她疯了…她说的都是疯话…

  可是为什么,那些话一直盘旋在她心中,仿佛烙铁一样,将她的心慢慢煎磨,那么痛那么痛?

  古来君王无真爱,那么旭琉呢?他有多喜她?又能喜多久?了,一切都了。这些天的恩爱甜藌让她放松了心怀柔化了原则,当初嫁前明明下定决心不爱他,要恬⽔无波的当她的太子妃,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当下去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管的,怎么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那么在意旭琉,千里迢迢受尽艰苦的去洪⽔中找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后那么⾼兴那么幸福,费尽心思帮他处理朝中的事务,甚至这次被害为着他的前途宁可自己打落牙齿合⾎呑也要忍下去…这么这么多的事情,这么这么多的心思,为着那个男人,想着那个男人,爱煞了那个男人…

  钱明珠气吁吁的跑着,忍不住回头朝后望了一眼,黯淡的月光下,冷宮清绝,毫无生气。住在那样一个地方,纵使再正常也可能会被疯吧?比如王芷嫣,再比如——⽔容容。

  一时间,有关⽔容容的传说和上次见到她时的情形在脑海里叠了起来。那位青砚台的圣女,也曾是一位天子倾心至爱的人啊,可是后来呢,又怎样?还不是被天子所抛弃,打⼊冷宮,疯疯颠颠,凄凄凉凉,连死了都没几个人知道…

  旭琉是喜她,可他是太子,他有着拥有无数妾的合法权利,即使他不会爱上其他女人,但是他还有山河,还有社稷,在山河社稷面前,儿女情长又能占据多少分量?

  今天,她为了替他拉拢一个下属的忠心,可以牺牲掉一个孩子,明天又会有其他事,需要她牺牲的更多,她能够牺牲多少回?若她最后把自己都给牺牲掉了,钱家怎么办?

  重重大山,一座座的庒在她的肩膀上,庒得她近乎窒息!

  如果可以和一般的女子一样,不需要顾虑这么多这么多;如果可以和萃⽟一样,只要爱上一个人便径自的一味去爱了;如果可以和宝儿一样,能够自由的选择人生;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信心,动摇与摧毁,有时仅在一瞬间。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沐殿,推开来搀扶的宮女们的手,喃喃道:“酒,去,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有酒可以让她松懈,可以让她得到短时间的安宁,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怎样鲜活的存在着…

  可是酒呢?为什么还不拿来?

  正这样想时,一只碧⽟酒壶递到了眼前。

  太好了!一把夺过来往喉间灌,辛辣的滋味随着咽喉冲上大脑,轰的一下‮炸爆‬开——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朦中好象有只手扶住了她的,有人问她:“明珠,你怎么了?”

  她斜着眼睛看过去,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酒,我要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酒会伤⾝,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喝了。”

  她固执的‮头摇‬,死命抓着手中的酒壶:“不要,你别管我,我要喝酒,我就要喝就要喝!”

  那人看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一起喝。”

  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两个碧⽟酒杯,斟満清香四溢的醇酒,在灯光下泛现出绚丽的粼光,美丽的不象‮实真‬的。

  钱明珠瞪着那两杯酒,⾆间忽然苦涩了起来,她抬起头望向那个人,视线由朦胧转为清晰:那般秀威严的两道浓眉,眉下明亮清澄的眼睛,瘦瘦的双颊里盛载着辛苦和劳,薄薄的角边系挂着山河与百姓…这样一张脸上,可有容纳下她的一丝一毫?

  她忽然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的没有掩饰,没有仪态,没有一切的一切。

  对于她如此失常的行为,在感觉到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受宠若惊,旭琉温柔的抱着她,低声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容妃…容妃…她死了,她死了!”

  “容妃?”先是愕然,继而震惊“明珠,你指的是⽔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上不是很爱很爱她的吗?他不是曾经为了她连皇帝都可以不做连山河都可以不要的吗?为什么他要抛弃她呢?为什么要把她打⼊冷宮?为什么要让她凄凄凉凉凉的死在那里?为什么…”

  “明珠。”旭琉急声道“你别这么动,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容妃的事情的?你认识她?”

  “我亲眼看见的!我有次路误⼊了冷宮,看见她坐在秋千上,疯疯癫癫的好不凄惨,后来等我再去那时,一个老宮女告诉我她死了,她死了!”

  “然后呢?”旭琉隐隐察觉到她在担忧些什么,但他要她亲口说出来。

  钱明珠的眼神又变得凄了起来,声音喃喃,好似梦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好象又一次被关在了黑屋子里,前面有很多考验在等我,可这次我找不到可以砸窗子的椅子,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无能为力…我很想抓住一些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但是没有,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助,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钱明珠忽抬起头,哀求道“救救我,殿下,请你救救我…”

  旭琉的眼珠由浓转淡,低声道:“原来你害怕自己会与容妃一个下场…明珠,你对我就那么的没有信心吗?”

  怀里的人儿似乎是醉了,因此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昏昏睡去,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依然是皱着的,有着太多的放不开。

  旭琉子着那样心事重重的一张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珠,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既然她的心结起源于这个,那么,他要亲自带她去‮开解‬。

  马车轻轻颠簸,风儿吹得帘动,望将出去,窗外已是一片苍茫景象。不知不觉中,冬天就来了,算算⽇子她嫁给旭琉近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以来的时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回眸望他,神情怯怯,昨夜纵酒失态时说的话其实是记得的,也因记得,故而窘迫,那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坦露心事,而那个别人又偏偏是他…

  旭琉放下手中的折子,冲她微微一笑。

  奇怪,他明明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忙得本没有空闲,怎么还非要带她出宮?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又是这样的回答,成心卖关子。

  钱明珠咬,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马车正沿着一条僻静小径飞快而行,走⼊大片枣林中,再往前,便开始上山。远远看见半山上露出一角乌檐,她忍不住扭头问道:“我们是去寺庙吗?”

  旭琉笑了笑:“不是。”

  于是她只好耐心等着。马车又走了盏茶功夫,终于停下,车夫取来踏板,旭琉扶她下车。第一个映⼊眼帘的,是写着“明觉寺”三个大字的门匾。

  还说不是寺庙?钱明珠横了旭琉一眼,旭琉牵住她的手进门,两个小沙弥出来接,不知他在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小沙弥们脸⾊一正,其中一个急急跑了回去。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葯?

  过不多时,一个老和尚从正殿走了出来,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殿下降临,有失远。”

  “无念大师勿需多礼。我是来找十二皇叔的。”

  “殿下请跟老衲来。”老和尚说着转⾝带路。

  钱明珠诧异的望了旭琉一眼,这寺庙非常简陋,又地处偏僻,香火不盛,十二王爷在这⼲什么?他又为何带她来见十二王爷?

  绕过正殿,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一些新鲜蔬果,应该就是寺內僧侣平时的斋菜来源,院子那边有道矮门,无念大师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道:“王爷就在里面,殿下请进吧,恕老衲不随着进去了。”

  “有劳大师了。”旭琉谢过,牵着钱明珠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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