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实证明,她一点骨气也没有!
向初静自厌地抿,恨透了自己的心软。她为何还要答应他的约会?她疯了吗?简直毫无尊严!亏她这些时⽇还敢大言不惭地劝妹妹好好爱自己。
她是个笨女人,笨透了,笨到可以挂在墙上当警世的标本了。
她讨厌自己。
但即便在如此气苦的心境下,她依然忍不住来赴杨品熙的约,她努力说服自己,只是因为好奇。
对,她好奇,好奇一个男人会怎么学著来爱一个女人,爱不是学习,也不能強求,她要让他认清这一点!
对,她不是自轻自,是来考验他的,磨折他的,她会让他知道向初静一旦耍起狠来,可以到如何绝情的地步。
她会让他明⽩,女人可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玩。
一念及此,向初静翻腾的情绪稍稍平静了,她定下心,不急著出现在两人约定的地点,只在一旁观察情况。
他约她在华纳威秀影城的广场,也是他们俩初次约会的地方,她很惊讶他还记得,或许他只是习惯选在这里吧?
她瞥了眼腕表,发现自己迟到了将近半小时,她是刻意晚到了,既然他要等,就让他等个够。
眸光流转,很快便锁定站在人群中的他,他仍是那么醒目,俊雅斯文的外貌引来众多异仰慕的眼神。
他正等著她——她不确定他已经等了多久,只是他的表情依然平和,神态仍是从容,手上拿著一本⽪⾰手记,慢慢读著,彷佛不管她迟到多久,都与他不相⼲似的。
可恶啊,可恶!
她咬,他愈是不疾不徐,她愈不想与他相见,暗暗盼著那好看的面孔扭曲变形,最好气得七窍生烟。
终于,他的神⾊慢慢起了变化了,她看见他掏出机手拨号,而她的⽪包里,跟著震响一串美妙的铃声。
是真的很美妙呢!她享受地聆听著,本不打算接。
他又打了几次,她硬下心就是不接,他瞪著机手萤幕,眉宇深锁。
又僵持了半小时,她才买单付帐,离开临窗的咖啡座,走向那个已然慌得无法保持镇定的男人。
她微妙地牵。
他转头,见到她,紧绷的脸部线条很明显地一松,长长吁气。“你来啦!”
“抱歉,塞车。”她给了个不成理由的藉口,她想他很清楚,她是搭捷运来的,不可能塞车。
但他一声不吭,不议抗也不责备,只是微微一笑。“你饿了吧,我们先吃午餐好吗?”
“我已经吃过了。”方才在咖啡馆,她可是好整以暇地吃了一盘丰盛的三明治。
“你吃过了啊。”他低语,依然含笑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怒意或失望。“那我们走吧,我的车停在附近。”
“要去哪里?”她动也不动。
“去莺歌好吗?我们去玩陶瓷。”
“玩陶瓷?”她讶然,没想到他居然安排了这样的活动,以前他不是约她看电影便是听音乐会。
“嗯,路途会远一些,不过幸好今天天气不错,光不烈,开车兜兜风应该也舒服的。”
“那你去开车吧,我在这里等你。”她故意表现得很大姐小。
“好,那你先在这里坐著等我。”他指了指广场上的座椅,确定她安然坐好后,才转⾝离去。
她复杂地目送他拔的背影。
这男人的脾气真的不错,看来他是决心对她忍让到底了,但他可知道,这样的容忍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她倒想看看,他能让到什么时候?
几分钟后,他果然将车子开来了,她板著一张脸上了车。
他投其所好,谈绘画,谈书法,谈最近几个拍得很有深意的电视广告,她却是不笑不语,毫无反应,由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一个小时后,他似是累了,打开音响听音乐,曲目也是特别选过的,是她喜爱的“歌剧魅影”
她默默听著,一迳倔強地望着窗外,他不再说话,她反而有些心神不定,趁他打方向盘转弯的时候,自眼角窥偷他。
她看见他膝上摆著那本小巧的手记,每到红绿灯停车的时候,他便会偷偷翻阅。
他到底在看什么?她蹙眉。难道他在约会的时候还想着公事吗?既然如此不情愿又何必勉強约她出来?他大可以回公司加班去啊!
她别过眸,不想再看,口一波波怒浪翻腾,撞痛她的心。
还是心痛,为什么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是学不会潇洒?她真恨自己!
“…好了,我们到了,莺歌陶瓷博物馆。”
温柔的嗓音怱地擦过她耳畔,她咬紧牙,想开门下车,他却抢先一步绕出去,替她开门。
这种绅士风度他倒是展现得很确实,不愧出⾝名门的贵公子。
她讥诮地撇,迳自走进博物馆內,看都不看⾝旁的男人一眼,他却仍是紧紧跟在她⾝边,笑着跟她解释每个展厅的主题,湾台传统制陶技术、莺歌陶瓷发展史以及现代陶艺工法等等,他说来头头是道,口沫横飞。
“你不是学建筑的吗?怎么对陶艺也这么清楚?”她出言讽刺。
他不以为忤。“我做过功课。”
“做功课?”她奇怪地瞥向他。参观陶瓷博物馆也要做功课?
他看出她的疑问,只是轻声一笑。“要玩吗?”
“玩什么?”
“这里有DIY教室,我们可以自己动手烧陶。”他牵起她的手。“来,会很好玩的。”
她瞪著两人彼此扣锁的双手,有股冲动想甩开,却又奇异地不舍,只得懊恼地由著他带领自己。
两人来到陶艺研习室,已经有几位参观的民众在里头了,跟著老师的指示动手做,玩得不亦乐乎。
“那就是手拉胚。”
她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女人正对著转动的辘轳,以双手将黏土拉出造型,她的男友坐在她⾝后,两人笑闹著模仿老电影“第六感生死恋”的名场面。
“是『第六感生死恋』。”他跟她想到同样的电影,笑道。“我们要不要也来玩?”
谁要跟你第六感生死恋啊?
她没好气地嗔他一眼。
他却只是笑,兴致地请义工讲解制陶的基本程序,拉著她一起体验,两人一个学建筑,一个会画画,都极具艺术细胞,很快便掌握住要领,眼见陶土在手上逐渐成型,成就感十⾜。
玩罢手拉胚,向初静又试著烧陶。她差点烫到了,惊呼一声,杨品熙急忙将她的手拉来瞧。
“怎么样?烫伤了吗?”
“没事。”她菗回手吹气冷却,看着他发⽩的脸⾊。
他看来真的很为她担忧…
“你在做什么?”怕自己心又软,她冷著嗓音问。
“这个。”他举起两个彩绘到一半的马克杯。“是对杯,一个给你,一个我自己用。”
她心一跳。“我才不要跟你用一样的杯子呢!”急切地声明。
“你不用也没关系。”他温柔地笑。“只要答应我,尽量不要把它摔坏。”
她偏要摔坏!最好碎成千片万片,碎到永远无法修复。
向初静瞪著眼,很想如此口出恶言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但话到嘴畔,就是出不来。
没用,真没用!她暗自气恼,不想让他看出自己还为他动摇,找了个藉口躲进化妆间。
她磨蹭许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马克杯包装好了,站在教室门口等她,一面翻看着他那本手记。
她心一沉,才刚庒下的怒焰又翻扬,盈盈举步,落定他面前。“你有事吗?”
他一愣。
“如果你那么挂念公事,可以去公司加班,我可没強迫你来跟我约会。”
“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那本子?”
“本子?”他恍然,举起⽪⾰手记。“你是说这个?”
她点头。
“你误会了,这本子跟工作的事无关,这是——”他忽地顿住,苦笑着,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
她蹙眉。“是什么?”
他不语。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忿忿撇过头。
他凝望她,良久,一声叹息。“这是我的笔记。”
她一怔。“笔记?”
“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将手记递给她,她犹豫地接过,奷片刻,才打开来瞧,里头密密⿇⿇的,全是他端整秀的笔迹。
她随意浏览,顿时大惊。
手记里果真不是她想像的行事历或工作计划,而是他安排的约会行程,是一条条约会守则,是关于陶瓷艺术的各项相关知识。
“你…”她震撼地望他。“你真的做过功课了?”
他点头。
“这些约会守则是哪里来的?”
“是我上网查的,还有品深的建议。”
“品深?你是说你去请教品深该怎么约会?”
一向不把情爱看在眼底的杨品深,竟然能教哥哥约会的重点?他在开玩笑吧?
杨品熙仿佛看透她思绪,嘴角一扯,似笑非笑。“你不晓得,自从跟韩悦乐谈恋爱后,他可是自诩为情圣。也许言过其实,不过他的功力起码比我⾼。”
“所以你就去请教他?”
“我不知道还能问谁。”
她怔望他,看着他眼潭浮现的浓浓自嘲,忽然觉得口一融,某种不知名的暖流漫溢。
他为了学会爱她,去请教一个恋爱经验也只能算初级生的男人,她可以想像两兄弟是如何相对而坐,一个教,一个学,严肃地讨论这课题。
没错,这两个男人绝对有办法将这一切搞成一场研讨会。
还做笔记呢,还不停地趁空偷偷复习…她想起每一回他翻阅手记,原来都只是想让约会进行得更顺利,真的觉得很好笑。
好笑,又心疼。
这个傻气的男人啊!约会还需要学吗?爱一个人是可以用学的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爱是心动,不是功课。
但她却无法苛责他,就算他不是自然而然爱著她,这份想讨好她的心意依然令她感动,也许他终究不能爱她,至少他愿意努力吃…
眼眶慢慢地、慢慢地泛红。
怎么办?她真的无法恨他,而且她好怕好怕,怕自己继续跟他牵扯下去,爱不消反浓…
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召回向初静蒙的心神,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杨品熙,后者尴尬地垂下眼,看自己部腹。
她忽地恍然大悟。
他肚子饿了。中午时她故意不跟他吃午饭,而他竟也不声不响地硬是克制食,不去买点什么来果腹。
笨蛋,笨蛋,真是笨透了,笨到可以跟她一起当标本了…
她酸楚地微笑。“我们去吃饭吧!”
之后,他们经常约会。
他会接她去吃饭、看夜景,周末假⽇更是费心安排各种特别的活动,踏浪、观星,有一回甚至还乘坐直升机俯瞰北湾台美丽多变的景⾊。
他会送她花,却不再是向⽇葵,而是各式各样缤纷多姿的花朵,玫瑰,百合、郁金香、玛格丽特…每一束都用尽巧思,在她最想像不到的时候忽然送给她,给她惊喜。
她知道他工作还是很忙,但他总是想办法挤出时间来陪她,有时候见他強睁著疲倦的眼,她真的好心疼,忍不住劝他别为难自己了。
“你不用这么常来约我,有事的话你尽管去忙你的。”
“可是我想见你。”他只是这么简单一句,便堵得她哑口无言。“想见你,所以才来找你。”
“你不累吗?”
“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淡淡地笑,手指勾起她鬓边一缯被风吹的发,轻轻地卷弄。
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竟令她感到无限温柔。
没救了,她没救了!
明明警告自己该远离他的,却还是抗拒不了他宛如磁石的強烈昅引力…
这天,两人参观过一栋杨品熙设计的咏庄园别墅后,吃过午餐,他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去哪里?”她好奇地问。
“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开车载她,当她发现车子往明山区一路行去时,秀眉一凛。“你该不会要带我回杨家吧?”
“不,是别的地方。”他头摇,娴地握著方向盘,车⾝婉蜒过曲折的山路,道路尽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上架著独木桥,对岸,是一片浓密的森林。
他在空地停好车,牵著她走过独木桥,顺著筛落的光往前走去,来到一方小小的草地,稀稀疏疏长著几株向⽇葵。
见到向⽇葵,向初静神⾊一变,心下隐约有谱。
“这里,就是我跟小葵的秘密基地。”他证实了她的猜测。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恨恨地瞪他。她可不想陪他来追悼他的初恋。“我要回去了!”
她转⾝想走,他及时拉住她。“等一下,初静,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她气得粉轻颤,不愿回头看他。
“你不想知道吗?我跟小葵的故事。”
“我不想知道!”不管有多可歌可泣,都不关她的事!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他柔声劝哄她。“初静,拜托你,请你听我说好吗?”
“你…你凭什么拜托我?”她忿恼地回眸,恨意在口灼烧,烧破一道伤口,菗痛著。“凭什么要我听你说?我才不想听你们的恋爱故事!”
“初静…”
“你放开我,放我走!”
她烈地想挣脫他,他却不肯松手,后来⼲脆探出另一只手揽住她的,方精准地覆落她娇颤的。
他轻著她,用一个个绵又怜惜的吻安抚她动的情绪,她在他柔情攻势下虚软,不由自主地回应。
感觉到她的软化,他吻得更温柔,温柔到令她炙热的心房化成一潭舂⽔,幽幽地、难以自抑地漾。
“好了,够了。”她细着别开。“我听你说,听你说就是了。”
他听出她话里蔵不住的哀怨,心弦一扯,将她搂得更紧,俊颊在她敏感的耳际挲摩。
“你听我说,初静,我不是想跟你说什么恋爱故事,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一切,更了解我这个人。”
“了解你?”她扬眸望他。
他微微一笑,搂著她在草地上坐下,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我很少跟你讲我以前的事,是因为我不喜从前的自己,回忆过去,只会让我更讨厌自己。但晚虹说,如果真的想挽回你,我应该让你更了解我。”
“晚虹?”她一怔。
“你别…笑我,我也问过她了。”贴在她鬓边的俊颊似有些发烧。
“问过她什么?”她惘,两秒后,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也问了我妹妹该怎么来爱我?”
“嗯。”“为什么你专拜一些奇怪的师⽗啊?”她妹妹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理不清了,哪还有能力教他?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喉间翻腾。
“因为她是最了解你的人啊。”他低声解释。“她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
“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个很坚強的姊姊。”他轻轻地吻她的发。“可并不是一直像表面那么坚強,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你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在她面前,你总是笑着,是最疼她最照顾她最让她有全安感的姊姊。”
“她把我说得太好了。”向初静轻幽地叹息。她的妹妹啊,原来早就知道她蔵著自己的软弱。
“她还说你很温柔,却也有活泼的时候,她说你会跟她比赛扮鬼脸,可是我却从来没看过。”他似是埋怨。
她不敢看他。怎么这妹妹连她装鬼脸的事也招了?讨厌!
“她还警告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搔庠。“如果我再不知好歹,惹你生气,她会亲自上门来教训我,把我扁得満地找牙。”
“她在说什么啊?”向初静窘迫地**,芳颊飞上一抹嫣红。
杨品熙欣赏著那美丽的霞⾊,衬著莹⽩的耳壳,那清淡的红更显得撩人心魂。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谨记在心。”
“你、你…”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花言巧语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害她都忘了要恼他了。
“好,我跟你说。”他深昅一口气,沉默许久,才低哑地扬声。“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小时候其实不太爱说话,甚至可以说有些自闭。”
“嗯,我听说了。”她点头。“为什么不爱说话?因为庒力太大吗?”
“可以那么说吧!从小我妈便刻意栽培我成为『泰亚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她灌输给我一个观念,我必须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以后一定得是⾼⾼在上的王者。”
“你的确很优秀啊。”她赞叹。她曾从品深口中听说过他以前的丰功伟业,年年考第一,是作文、演讲、绘画等各项比赛的常胜军,⾼中及大学都担任生学会主席,⼊选家国优秀青年,踏进建筑界后,更屡屡获得建筑设计大奖。
“那得看你由哪个角度来看,就世俗的眼光而言,我或许算得上优秀,但其实我的人格有缺陷,我不喜跟人往,从不曾对谁打开心房。”
“她是第一个,对吗?”向初静涩涩地问,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没错,小葵是我第一个朋友,或者该说,是第一个真正努力要接近我的人,其他人总是跟我维持不冷不热的关系,只有她真的想了解我这个人。”他顿了顿。
“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真的很怪,満脑子天马行空的幻想,我不想理她,她却著我说话,暑假的时候,更天天来找我玩。”
她怅然听著,想着究竟是多特别的女孩能敲开他的心,想着,口微微地泛酸。“听说你那时候玩得很疯。”
“我的确玩得很疯,她教我钓鱼、玩⽔、打泥巴仗,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一般孩子都是那样玩的,我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堆模型、玩遥控机飞。”
“你的童年真无趣。”
“是很无趣。”他苦涩地承认。“一直到那年夏天,我才真正成为一个孩子,知道一个孩子应该怎么闹、怎么玩。”
怪不得那女孩会在他心上占那么重的分量了!
向初静暗暗咬牙,強自咽下満腔醋味。“后来呢?”
“后来,我生⽇那天,她说她有一份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约我在老地方见面。”
就是这里。
无须杨品熙解释,她也能猜出属于他们的老地方,就是这块隐在森林里的小小草地,就是悄俏长著向⽇葵的这秘密处。
“…我答应了她,却慡约了。”
“为什么?”她转头望他。
他墨深的眼,不知何时漫开一道薄薄的、红⾊的雾。“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她惊愕。这原因教她料想不到。
“因为我大概猜得出她想做什么,我猜她想对我告⽩,她要送我的礼物,就是她对我的爱。”他垂下眸,良久,良久,才从间挤出几乎破碎的声嗓。“可我一直只把她当朋友,从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她想给我的,我承受不起。”
她震撼无语,原来品熙…并不爱那个女孩?
“那天,我妈也帮我办了生⽇会,邀请了几个富家公子姐小,我想我这个主人总不能不在场招待客人,于是更有理由不去赴约。没想到小葵因为等不到我,着急地想跑到我家找我,意外出了车祸…”
他忽地顿住,再难言语,她能感觉到他⾝子颤栗著、僵硬著,能感觉到他说不出口的那浓浓的懊悔与哀痛。
他哭了吗?她不确定,却知道自己的心正为他強烈地悸痛著,她不恼也不妒了,只觉得疼,只想抱紧他。
“没事了,品熙。”她反过⾝圈住他的,让他又冰又热的脸,埋在自己肩颈凹处。“都过去了,你别自责了。”
“我不能不…怪自己。”他沙哑地坦⽩心声。“如果不是我慡约,小葵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不能怪你。”她温声安慰他。“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一切错差,真的很难说的,也许只能怪老天太无情吧。”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她相拥,她感到颈侧划下几道润,然后又渐渐被风吹乾,吹散,只留淡淡的痕迹。
时间或许能治愈伤口,却灭不了伤疤,疤痕仍在,心痛仍在,还需要一双手,一双温柔的手,抚平那疤。
她但愿自己就是那双手。
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他是否爱她,不在乎他当年之所以坚持娶她,是否只是想弥补对小葵的亏欠,她不在乎了。
她只希望他别如此自苦,希望他能卸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十字架,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一顺…
“品熙,你看我。”她拍拍他。
他抬首,见她挤眉弄眼,扮出一张奇形怪状的丑脸,眼神一时空⽩。“你⼲么?”
她不回答,扭曲肌⾁,换另一张脸。
他忽地懂了,她是在扮鬼脸,他从不曾见过的鬼脸,她不惜毁坏自己形象,只为了逗他开心。
“你…别闹了。”
“不好看吗?”她嘟嘴,更凑近他,赌气似地更加劲使拉扯颜面每一束肌⾁。
他愕然望她,不相信有人能将自己的脸扭曲到这种地步,她是怎么办到的?她简直令他心折…
他哧声笑了,笑得好开心,却也很酸楚。他可爱的,她是如此包容他,宠溺他,全心全意地爱著他!
为何他从前竟不懂得珍惜?为何他竞不晓得自己一直默默伤害著她?他给她的关怀太少,体贴太少,他不值得她如此深情锺爱…
“初静,初静!”他心疼地呐喊,忽地展臂拥紧她,紧紧地,似要将她⼊骨⾎,他要一辈子抱著她,一辈子不放,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抱她一生,抱她一世——
直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