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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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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夏天,基隆海边——

  “请问…请问这是哪里?”他嗓音低沉而富磁,但他吓到她了。

  沈语禾—脸惊吓,往旁边移一步。

  习惯在早晨来这看朝的她,才回过头,就看见⾝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衫脏污黏皱而又狼狈的男人。

  他看起像是在海里游了一大圈,神情有些疲累。

  杂含沙的发遮住他宽⾼的额,他鼻梁⾼的脸庞俊酷有型,一双黑沉眼眸似満载心事而显郁,但却也如海洋般的深邃人。

  “基隆。”她没想到一早就有陌生人闯进这隐密的一角。

  她看他,他也看她。她是以好奇的心情看他,但他却在提防着她应该是她防他,才对吧?沈语禾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你打哪来的?怎么一⾝…”狼狈。她止住了口。

  在这里生活二十二年时间,她知道这海边鲜少会有游客来玩,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显然不合常理。

  “…”男人拧眉,犹豫该怎么回应,他该直接告诉她实情,再向她寻求协助,但一种像是与⾝俱来的防备心,与此时面对周遭的不‮全安‬感,却教他选择隐瞒一切。

  “我和朋友走散了。”在他无法确定“自己”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多说。

  “你路了?”

  “这——”他脸⾊泛红,点了头。

  蓦地,她轻笑出一声。虽然她看得出他眼底的难堪,但她真的没什么恶意。注意到他双手空空,没带什么随⾝物品,她有些好奇。

  “你…”她指着他空空的两手。“就这样吗?”

  沈语禾越看他越觉得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没行李,—⾝邋遢,人又倦又累,对她还一副防备模样,不是流浪汉是什么?

  她想他可能是遇到人生事业挫折或感情‮意失‬,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自我放逐;“这样?”他不懂的看着自己双手,想开口问清楚她的意思,但…他饿了、一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沈语禾低下头轻笑出声。

  只是笑得再小声,他也听到了。涨红脸,男人转⾝就走:“喂,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她急出声喊住他。

  男人脚步顿住了,似在犹豫。

  自醒来后,他就没有正常进食,而现在,他真的很饿很饿、“你叫什么名字?”走到他面前,她侧看着他意外凝重的酷颜,她有问什么很‮密私‬的事吗?她不过就问他的名字而已。

  “我叫沈语禾,三点沈,言五口语,稻去舀边禾,你呢?”她再问。

  “我…”

  他不仅犹豫,还神情不定;而且,他的眼神还透露着些许不安。

  不安?她不懂。

  [岩石。”他看见一旁的岩石。“嗯?什么?”

  “言石,言语言,石块石。”他指着岩石,这样的告诉她。

  “嗯,那走吧。”知道了他的名字,语禾在前带路,想带他回家吃早餐。

  如果爸爸看到她带流浪汉回家吃饭,一定会念她的,但…沈语禾转头看他,想着他眼底的不安,想着他一⾝狼狈,两手空空的出现在这里,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一顿饭,应该没关系吧。

  “这样方便吗?你家人会不会…”跟着她疟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

  她笑扬眼。他这人还不错,会设⾝处地为她着想。

  “你是坏人吗?只要不是坏人就没关系。”语禾笑着问他。

  言石蹙眉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只是他不能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以前…

  “我的天,这问题你还要想?”见他真的思考起问题,沈语禾失声笑道。

  “我…”他神⾊有些惊慌与窘困。

  “你如果想当坏人,恐怕还得再训练训练,快走吧。”她笑着加快步子。

  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他看起来真的没有坏人的样子,倒像是只了路的小羔羊。

  “吃过饭,你可以先打电话联络朋友还是家人,让他们知道你很平安。—

  ⼊耳的建议教原已跟上她脚步的言石,突然放慢了行走速度。

  看着一再走在他前方的纤细背影,他神情僵凝。

  “快点。”发现他又远远落后,沈语禾⼲脆转⾝拉起他就往家门快步跑。

  “快走吧,不然你的肚子又要叫饿了。”她等一下还得上班,可没时间和他慢慢走。

  他才走进院子,即刻引来沈家左邻右舍的围观。

  她看得出言石面对众人眼光显得相当不自在。

  “大家只是好奇而已,没什么恶意。”语禾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帮他添了碗粥。“快吃吧。”

  她以为吃过饭后,言石会急着打电话联络朋友或家人。但他却问她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有没有工作能做。

  他说他喜这里的环境,所以想先暂住在这里一阵子。

  问他不回家可以吗?他说没关系,因为他家里就他一人而已,至于朋友,他会再找时问联络。他的回答印证了语禾心底对他流浪汉⾝分的猜测。

  沈⽗看他一人只⾝在外,于是借了⾐眼给他。

  没想到见他梳洗前后判若两人,沈⽗看他气宇不凡、丰采优雅也蛮有规炬礼貌的,就答应将家里一问空房租给他。

  只是对于耝重工作,言石却显得相当陌生与下在行,适应力好像有些差。

  而他似乎也对周⾝一切都不怎么在意——除了报纸外。

  因为他每天一早醒来,就急着翻看当天报纸所有版面,但这习惯也只维持近两个月时问而已,之后他便只看财经版的新闻。

  直到一天,言石发现自己对股市的研究有事实验证后,便要求语禾找时间到证券公司开户。

  “为什么你不用自己的名字开户?”她不懂。

  “这…”他眼神闪了一下。“我没钱。”

  “我可以借你。”她这样提议,但他说不用这么⿇烦。

  这样会⿇烦吗?

  “可是——”她心底有奷多疑问,但却总问不出口。

  因为言石总是打断她的疑问,不让她问太多的事,一再地想办法避开她对他的疑问。

  “就当这些钱是我先跟你借的,以后我一定会还你。”

  他要立借据给她,但看他一脸的真诚,她却不好意思收下,而只以口头约定。

  而一切就像他说的,他很快就以买卖股票的获利金,还了向她借的钱。

  自此以后,他投⼊股市的钱全是他赚来的;那么,对他,她是不该再有太多疑问。

  只不过,这样会‮钱赚‬的他,却有个令人发噱的地方——不会认路的他,有习惯路问题。

  即使是已经走了几个月的路,即使出了家门马路就那么一条,言石依然有本事可以把自己弄丢。只不过,他一直掩饰的很好,直到一天——过了晚饭时间,还不见言石人影,语禾有些焦急。

  “爸,言石有说要去哪里吗?”她站在门口,直向外边张望着。

  “没有,不过他好像下午就出去了。”沈⽗‮头摇‬。

  “下午?”沈语禾拧了眉。“他会不会路了?。”

  “不会吧,都那么大的人了,哪有可能路?”

  “可是…”她也觉得不会,但言石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是事实。

  记起第一次两人见面时他路的事,沈语禾感觉有些不对劲。

  “爸,我出去买个东西。”她找借口。

  沈⽗才点头,沈语禾已经心急快步跑出家门。

  循着大街夜市方向,她一步步走,也一再注意四周擦⾝而过的路人。

  来到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她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走过一摊又一摊的小吃。

  只是她越找心越慌,如果言石是去找朋友就奷了,但他在这里本就没有那种可以聊到这么晚的朋友。

  眼看时间已经越来越晚,沈语禾就越焦急。她担心言石今夜真得在外面过夜,突然,前面一个悉⾝影抓住她的视线。

  沈语禾定眼一看,发现是他。顿地,她笑开颜。

  言石就站在前面公用电话前,一脸酷冷,死命瞪着蓝⾊话筒。

  “言石!”她笑着大声喊。他二正没带钱出门,才会这样瞪着公用电话出气。

  闻声,言石***罚?奔彼蜒⽩派?舻闹魅恕?br />

  “语禾?”他喊得不甚确定。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听了。

  打从确定自己又路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听见语禾近一百次的呼唤。

  只是,每次一转头,他就发现他又让自己给骗了。

  “我在这里!”隔着逛街人嘲,沈语禾开心的朝他猛挥双厂。

  “真的是你!”远远地,他看到她小小的⾝子。

  言石情绪顿时动的朝她快步奔近。推开挡路的旁人,言石情绪亢奋地一把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环抱住她的双臂有些颤抖。语禾总会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总可以为他带来温暖与感动,还有安心。

  他无法想象数月前在海边的那一天,他若没遇到她,他现在究竟会在哪里?

  她像是他生命里的奇迹,能遇见她,他再也别无所求。

  “言石——”

  他的动拥抱,教语禾脸颊徘红,再见四周人群一再向两人行注目礼,沈语禾连忙出手想推开他。

  但是言石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她。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实真‬。

  “我…我⾝上没带钱,又没看到认识的人。”他抵着她的发,说了几句。

  “没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他动道出心底秘密:“因为我又路了!”

  路?沈语禾愣了一下。他还真的路了。

  “你怎不说话?”他终于松开手。

  “我…没关系,只是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连忙出声道。

  “可是!—”其实他已经有过几次路纪录,只是之前几次他都可以碰到识邻居,只要他紧跟着他们走,就可以顺利回家。

  但今天沈家所有邻居,好像都躲了起来一样,一个也没看到。

  “下次注意点就好了。”感觉到他心情的动,语禾轻声安抚着他。

  ⼊耳的柔声安慰,渐渐平息言石‮情动‬绪。———只是‮情动‬绪才褪,他又涨红了脸,一脸‮愧羞‬。他以为可以永远瞒住自己路的事,但刚才他什么都说了。

  万一其它邻居也知道,那他岂不丢脸丢大了?

  “语禾,你…你会不会告诉别人,我今天…”他神态窘困。

  见他一脸尴尬难堪,沈语禾笑着‮头摇‬。

  “放心,我不会的。”她给子保证。

  言石松了口气。

  “在外面这么久时间,你一定饿坏了,我先买⽔煎包让你填填肚子。”

  沈语禾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

  “不要,我习惯吃你煮的,我们快回家。”他摇‮头摇‬。

  拉起她的手,言石就想往回家方向走。

  “嗯。”语禾红着脸,直低头瞧着自己教他给紧牵握住的手…

  跟着言石走了一大段路,她才拾起头,就发现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我们要去哪里?”她一脸纳闷。

  “回家。”他继续拉着她快步往前走。有语禾在,他不用再担心会路。

  “回家?可是…”她转⾝想指后面方向。

  走到小十字路口处,言石停下脚步。他左看右看,一样分辨不出沈家方向。

  他早想学着自己认路,但他什么都可以记住,就是有关路名的一切,不管他再怎么记也记不住。

  他也问过人,但是对方说的和他走过的,往往差了一大截:他还想记住一些较特殊的目标建物,但这里的房子建筑差不多都长得一个样。

  言石一脸挫败,瞪着二芳的⻩灯号志。

  “哦:男生牵女生,羞羞脸。”

  听到戏笑声,言石转过头,一看是住沈家隔邻的小男孩就狠眼瞪去。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他都路这么久了才出现,还笑他羞羞!?

  “要你管!”他咬牙道。

  “哇!言哥哥脸红生气了。”小男孩一点也不怕他,还嘻⽪笑脸的。

  见他似乎真有些动气,沈语禾赶忙笑着打发小男孩。

  “我们快回家吧。”一看他还怒眼瞪看早巳跑远的小男孩,沈语禾笑摇了头。

  “嗯,那…”他点着头,但却一下看看前面红绿灯,一F看向天上星星。

  “言石?”她轻扯他的手。

  “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他脸红了。

  就算沈语禾没有四处宣扬他常会路的事,但近来一心想尽快学会认路,而时常外出的言石,却也在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而沈语禾也渐渐由一开始的担心独自四处找人,到后来邻居只要发现他是单独一人在外闲逛,就会好心而主动的把他送回沈家。

  从此以后只要他忘记带钱就独自出门,沈家大门前就经常可以听到——

  “语禾,我找到那块笨石头了。”沈⽗在离家五百公尺处的小竹林里发现他。

  “小禾,失物招领罗。”隔邻大婶笑嘻嘻的朝沈家大门喊。

  “语禾姊姊,你的限时包裹。”没隔多久,邻居读⾼三的女儿也拣到人了。

  “阿禾,送夫娘娘来了。”街上有名的媒人婆,笑扯着让她半路碰到的言石。

  “沈语禾‮姐小‬,收货罗。”开货运行的老李露着金牙,呵呵直笑“沈姊姊,外送人⾁大披萨。”披萨店的工读生小陈,把言石当披萨送到家。

  每听到街坊邻居这样喊,沈语禾总是想笑,但却又不敢笑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言石对自己的习惯路感到困窘,但,他就是认不来。

  因为他走路时,常会不自觉的绕着圈圈走,就像鬼撞墙一样,再怎么走也总走不出一条路。最后,他就只能停下脚步,待在原地,等待人出现再跟。

  这一天,语禾一下班回家没看见言石人影,随便想也知道言石九成九又路了c匆忙走出房间,她想上街找人。

  “沈姊姊、沈姊姊!”一声稚嫰的叫声,传进沈家大厅。

  “华华,姊姊有急事要出…”她愣看大门前小女孩与大男人的拉扯。

  念小一的华华双手紧紧抓着言石,说不放就不放。她是打跑班上一群臭男生才抢到他的,怎么可以让他这样就跑了呢?他至少也要让沈姊看到,她才要放人。

  小女孩抬起乌青脸孔,恶狠瞪着一再想摆脫她的大男人。

  “还动?你再不乖,下次我就把你跟小乌⻳一块丢到海里放生!”她出言恐吓。

  “呃?”语禾张大眼。放生?

  语禾…”看到语禾出现,言石颜面无光,眼底有着难堪。

  “沈姊姊,今天是我把言哥哥带回家的喔。”小女孩一脸骄傲,而得意洋洋的向沈语禾邀功。哼哼,从今以后,看谁还敢说她家没人拣过言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真谢谢你。”看着脸⾊难看的言石,沈语禾赶紧转⾝拿来桌上一盒饼⼲递给小女孩。“华华,姊姊请你吃饼⼲,但要回家才能吃喔。”

  一好,谢谢沈姊姊。”小女孩毫不客气收下。

  临走前,小女孩拾起头瞟一眼言石,又看向沈语禾。“沈姊姊,为什么你家的哈里都不会走丢,言哥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直走丢呀?”

  “你知道吗?我们班上同学几乎都拣过他了耶!一一这…真的吗?”虽然是实情,但她也不敢笑的太明显。

  “沈姊姊,你要不要也买一条链子给言哥哥?就像绑哈里那条一样。一言石闻言⾊变。

  然而,小女孩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她继续说着一劳永逸的办法——

  [逗样以后你和沈伯伯出门不在家时,就可以把言哥哥栓在柱子上跟哈里一块作伴,这样他就不会再四处跑、四处丢了。”小女孩认真建议着。

  言石狠眼死瞪一脸天真的她。

  突然,小女孩一抬头,就看见言石一副想把她吊起来毒打的模样。

  言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瞪我!?今天是我带你回家的耶,你如果再瞪我,下次你要是路了,我就不理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哭。”小女孩大声威胁恐吓:沈语禾赶忙拉进言石,一边陪着笑睑。

  [言哥哥怎么会瞪你呢?他不会的。”

  “真的吗?”小女孩不怎么相信的瞪看着脸⾊沉的言石。

  “真的真的,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妈妈会担心的。”

  “好,那我回家了,沈姊姊再见。”说完话,小女孩转⾝跑开。

  看着远去的小小背影,沈语禾松了好大一口气。

  只是,转⾝没看见言石,她知道言石一定又生闷气了。

  其实他什么都好,就只是不太会认路而已,而对他这样一个下算缺点的缺点,左邻右舍也大都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

  但对自己一再路的事,她知道言石始终是介意的。

  让人一再发现他的无助,他自尊心严重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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