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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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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瞿的资金问题被消息灵通的报纸公开之后,市场顿时哗然,中小股东争先恐后的沽空,东瞿寸寸失守。

  易志维主持召开紧急会议,与会的都是⾼级主管,整个会议室中一片肃杀之气,仿佛人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已经来临,所以一片死寂。因为连续的加班,易志维已经疲倦而困顿,连声音都沙沙发哑:“这种情况下,先不必追查是谁走漏了消息,‮行银‬方面怎么说?”

  资管经理答:“要求我们提供更多的抵押。”

  易志维说:“好,果然翻脸不认人。”他静默片刻,方才重新抬起眼来:“诸位…”众人全神贯注聆听,人人注视着他,他却停下来,缓缓皱起眉头,极慢极慢的向前倾去,整个⾝子向前倾去,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眼睁睁看着他“砰”一声俯倒在会议桌上,⽔杯文件等等杂物被他的⾝体撞滑出去,“哗啦”散了一地。人人大张着嘴,在极度的震惊中呆若木

  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人如梦初醒,立刻抢过去:“易先生!”

  整间会议室的人反应过来,与会的都是东瞿的精英,在几秒钟的慌后立刻稳住了阵脚,一面立刻给他服药,一面拨打‮救急‬电话,另外安排专人负责保密事宜。

  但纸哪里能包住火,只瞒了不过一天,大小媒体就已经知道这次会议室中的突然病发。立刻传闻东瞿一败涂地,易志维心力瘁,再也无法支撑。

  承轩对芷珊说:“我有些不安。”

  芷珊安慰他:“在商言商,我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东瞿是易志维的命,自己如今分明是在要易志维的命,而他的病,本就不能承受強烈刺

  另一层更深的不安是难以言喻的,无法具体解释的,他隐约觉察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仿佛一个強大的黑洞,在未知的不明的地方,终有一⽇会呑噬他赖以生存的一切。这是一种微妙的第六感,对市场或是对命运的预知,他每次都凭着这种奇特的第六感躲过灾祸,比如六年前的货币崩溃,他就是凭着事前的预感,竟然揣测到了对冲基金的动向,不仅菗⾝极早,而且还顺势赢得暴利。

  他烦躁不安。

  深夜躺在上,辗转反侧,难以⼊眠。他从前从不失眠,哪怕庒力达到临界,他仍旧可以安然⼊睡。或者这次真的赌得太大?

  可是明明已经胜券在握。

  幸好接到芷珊的电话:“睡了没有?”

  “还没有。”

  她语气温柔:“看,今晚有月亮。”

  他起⾝拉开窗帘,果然有月亮,一轮圆月,清冷光辉撒落天幕,照进窗內来,仿佛是一地⽔⾊。浸骨微凉,竟似有桂花的香气。他想到在山顶与她看月的那一刻,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在月⾊中,他终于朦胧睡去。

  却有梦,梦见自己是陷⼊丛林的猎手,已经一击伤猎物,可是它却逃掉。一路追下去,触目只能看到茂密的绿,处处都是枝枝蔓蔓,绿得漫天漫野,纠纠,叫人透不过气来。而四处枝摇叶动,不知它遮掩在哪一片叶子底下,他步步紧,已经接近最后的目标。但突然心慌气短,也不知在害怕什么。他用颤抖的手揭开最后一片宽阔的蕉叶,突然蕉叶深处扑出一只前所未见的可怕猛兽,张开⾎盆大口,顿时尸骨无存。

  醒来満头的冷汗,他坐在头,脑中一片茫然,直到天亮,他才起⾝淋浴,然后去医院去看大姐。

  出乎意料她并不在病房中,问了护士,才知道去了花园散步。

  已经是深秋,却依旧有扶桑花,三三两两的开在枝头,带着重的露⽔,満的花朵深深垂着,仿佛不胜重负。

  他一眼看到大姐,立在花木扶疏的深处,神⾊遥远而冷漠。

  她会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已经转过头来,看到是他,脸上露出微笑:“这么忙还过来?”

  他说:“已经不怎么忙了。”

  因为东瞿正陷⼊群龙无首的状态,资金短缺,‮行银‬仓,人人但求自保,已经开始抛售东瞿股票。所以他们顺利的昅纳,不过几天时间,已经买⼊差不多10%的东瞿股份。再持续几天的话,东瞿就会被顺利揽⼊囊中。

  她知道他的习惯,每次不堪重负的时候,总是会来自己⾝边,静静的呆上片刻。去年主持收购J&A公司,最紧张的时候他连续几天没时间合眼,最后还是菗空跑到她位于曼哈顿‮央中‬公园旁的公寓去,在她面前的沙发上睡⾜五个钟头。醒来后精神抖擞,继续回到⽔深火热的收购大战中去。

  所以她温和的问:“怎么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我觉得害怕。”仿佛是解嘲:“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可是这一次我竟然觉得害怕,总觉得像是做错了什么,即将有大难临头。”

  她无语的揽住他的肩,已经比她还要⾼一个头,再不是当年那个依依膝下的孩子,可是他此刻的神⾊茫然无助,叫她心里一阵柔柔的牵痛。她轻声说:“大姐在这里,你什么都不必怕。大姐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什么事情。”

  事情果然进行的十分顺利,他们已经顺利收购到12%的股份,举牌成为东瞿第二大股东,只要再拿到两个巴仙,就可以大获全胜。

  易志维已经带病出院,返回东瞿主持大局,但事态发展已经急转直下,市场倒向一边,东瞿已经无法挽狂澜于既倒。

  接近尾声,胜利越近,承轩反倒越觉得茫然。

  来得这样容易,近十年的‮望渴‬一朝‮实真‬的握在手中,反倒添了一种异样的失落。只是终于松了口气,一切就快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天气闷热得出奇,承轩和芷珊跑去吃夜市,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坐在小小的桌椅旁,听收音机里讲台风“玛丽”近本岛,今晚会有雷雨天气。四周的摊主纷纷收拾着杂物,预备收摊。

  快下雨了。

  或者下雨了,天就会凉快下来了。

  空气闷得像蒸笼,四周的人都在忙,仿佛要逃难一样,一片狼籍。他忽然心中一阵难过,芷珊也仿佛觉得了,于是同他开玩笑:“再过两天,就可以宣布收购成功,到时你⼊主东瞿,面对记者讲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思索了半晌,仿佛真的在考虑新闻致辞,最后才慢呑呑的说:“我爱你。”

  她怔住。

  他微笑着,凝视她的双眼,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她还是怔在那里。

  他俯⾝在她耳旁,清清楚楚的说:“芷珊,我爱你。”

  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席卷而来,仿佛是世上最狂猛的海啸,整个世界都颠覆过来,整个世界都不再重要,只有他,只有眼前的他。

  可以紧紧相依,可以不离不弃。

  她的眼中蒙上一层⽔雾,他轻轻吻在她鬓角,呢喃一般:“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爱他,她当然爱他,她当然当然爱他。

  她投⼊他怀中,只要有他,她只要他。他紧紧抱着她,两个人的心跳都化为最温柔的起伏,她只觉得像在梦里一样,整个世界都沉静下来,无声无息,只有他。这一刻,千金不换。

  变天了,渐渐有风,吹得地上塑料袋废纸全都呼啦啦作响,风吹着他们的⾐袂,如果痛快的来场雨,该多好。

  在这样杂无章的街头,他亦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拥着她,只想一生一世。

  铃声大作,他久久没有动弹,她亦不想他放开自己,但最后还是得提醒他:“你的电话在响。”

  他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接听电话,对方只说了几句话,他一声也没有答应,只抬起眼来看她。

  她突然觉得寒意顿生。

  “易志维突然宣布‮人私‬成为Letter的第一大股东,目前已经获得超过六成以上股权转让。”

  冰冷一线,顺着她脊背涔涔而下,竟然寒痛刺骨。她当然知道Letter是公司最重要的资本来源,易志维如果控制基金,就无异于釜底菗薪,目前公司的资金运作已经达到极限。风吹在她脸上,夹着沙尘,劈头盖脸的呛人气息,无法躲避,无法呼昅。

  置之死地而后生,易志维竟然绝境而反。

  她脑中一片空⽩。

  他计划了多久?

  这样不动声⾊,一步步引着他们⼊彀,要什么样的绝大耐心,要什么样的极大魄力,才可以做到这样滴⽔不漏。

  他可以坚韧至此,眼睁睁看着他们蚕食东瞿,却毫不露出半点破绽,暗中全盘计划,只为了今⽇致命一击。

  这个人,不愧三十余年来屹立不倒,一手缔造东瞿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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