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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宰相与人皇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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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铎全城都处在恐惧和疑虑中,晴朗的天空似乎只是对绝望的人们嘲笑,他们每天清晨都无奈的等着噩耗传来。他们的王上被烧成焦炭,洛汗国的骠骑王尸体正在要塞中。曾经在夜晚造访此城的人皇又再度出战,去面对那没有任何力量或是武勇⾜以抗衡的黑暗,而且,毫无音讯。在‮队部‬离开了魔窟⾕,往北进⼊山区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流言和信差,将消息带出那沉的东方。

  在将领们离开两天之后,王女伊欧玟命令照顾她的女人将⾐服带来,她不听劝阻,执意要离开病。当她穿好⾐服,将手臂用亚⿇布固定好之后,就直接去找医院的院长。

  “大人,”她说:“我觉得很不安,我也不能继续在病上躺下去。”

  “王女,”他回答道:“你⾝体还没康复,上级代我必须特别照顾你。他代我,你至少还有七天才能下。我请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已经好了,”她说:“至少我的⾝体都好了,只有左手臂还不太灵光,但也没多大问题了。如果没有事情可以让我做,我可能反而会病倒。没有任何‮场战‬上的消息吗?那些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任何的消息,”院长说:“我们只知道‮队部‬已经离开了魔窟⾕,人们说那个从北方来的人是他们的总帅。他的确是个很尊贵的王者,也是个医者;我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医人的手也要拿剑呢?刚铎现在没有这种人,但如果古老的传说是‮实真‬的,或许过去曾经有这样的角⾊。许多许多年以来,我们这些医者都只想着要怎么补被刀剑所弄出的伤口,即使没有战争,我们也没有任何休息;就算世界和平,这世间还是有许多的病痛需要我们。”

  “只要对方有敌意,战火马上就会被点燃,院长大人,”伊欧玟回答道:“没有刀剑的人还是可能死在刀剑之下。难道当黑暗魔君集结大军时,你觉得刚铎的‮民人‬应该出去收集药草?就算⾝体治好了,也不见得会带来幸福;即使痛苦的战死沙场,也不见得总是不幸。在这黑暗的时刻,如果能够的话,我宁愿选择后者。”

  院长看着她,她抬头地站着,苍⽩的脸上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当她透过窗户看向东方时,她的双拳紧握。院长叹了口气,摇‮头摇‬,片刻之后,她又转回头来。

  “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她说:“这座城现在是谁当家?”

  “我不太清楚,”他回答道:“这些事情不归我管。有一名骠骑的将领留守,而胡林大人则是负责管理刚铎的人们。不过,照理来说,刚铎的宰相还是法拉墨大人。”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就在这里,王女。他受了重伤,不过也在渐渐康复中。但我不知道──”

  “你愿意带我去找他吗?这样你就可以知道了。”

  ※※※

  法拉墨正孤单的在医院的花园中散步,光温暖他的⾝体,他觉得⾎管中又充満了活力。但是,当他看向城墙外的东方时,他依旧觉得心情沉重。当院长走来时,他转过⾝看见了洛汗的王女伊欧玟。他心中立刻充満了同情,因为他看见她⾝上的伤,从她的表情中,更可以明显的看出她的不安和哀愁。

  “大人,”院长说:“这位是洛汗的王女伊欧玟。她和骠骑王一起并肩作战,受了重伤,现在暂住在这里。不过,她觉得不満意,想要和王城的宰相谈谈。”

  “大人,不要误会他了,”伊欧玟说:“我不満的不是照顾不周,对于想要疗养的人来说,没有别处可以比得上这里。但是,我不能躺在病上,整⽇无所事事的被囚噤在这里。我想要战死沙场,但我没有如愿以偿,而世间的战火却还未熄灭。”

  法拉墨比了个手势,院长行礼之后就离开了。“王女,你觉得我能怎么办?”法拉墨说:“我同样也是医生的俘虏。”法拉墨看着她,在同情心的強烈加温下,他觉得对方美丽和哀伤杂的气质让他心痛不已。她看着他,从他的眼中看到那沉重的温柔;但是,由于她自小在骠骑群中长大,伊欧玟也明⽩,眼前的男子没有任何骠骑在‮场战‬上能够抵挡。

  “你想要如何?”他又说了:“如果这在我的权限之內,我会尽量协助你的。”

  “我希望你能够对这院长下令,命令他让我走,”她说。不过,虽然她的话中依然充満了自信,但她內心却动摇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对自己的信念有了怀疑。她担心眼前的这名既刚強却又温柔的男子,可能认为她无理取闹,只是意志不坚強,无法承担任务直到最后。

  “我自己也是在院长的管理之下,”法拉墨回答:“我也还没有继承王城的管理权。不过,即使我继任宰相,我也还是会听他的建议,在他的专业范围內不会忤逆他,除非真有必要。”

  “但我不需要疗养,”她说:“我想要和我哥哥伊欧墨一样骑向‮场战‬,更希望能够效法骠骑王希优顿,光荣的马⾰裹尸。”

  “太迟了,王女,即使你还有力气,现在也已经追不上他们了!”法拉墨说:“不过,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战死的命运最后可能都将到来。如果你把握现在的时间,听从医者的指示照顾自己,到时你会有更好的⾝体去面对它,你和我都必须要承受这漫长的等待。”

  她没有回答,不过,法拉墨可以看出来她心中有某种东西软化了,似乎是冰霜在早舂的太下融解了。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如同雨滴般挂在脸颊上。她自信的面孔稍稍低了下去,然后,她小声的,彷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可是医生还要让我再躺七天,”她说“我的窗户又不是朝向东方。”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哀伤的少女。

  法拉墨笑了,他心中却充満了同情。“你的窗户不是朝向东方?”他说。“这点我可以补救。我会对院长下令。王女,只要你答应留在这里接受照顾、好好休息,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花园里散步,你可以尽情的往东看,直到我们的希望之火全都熄灭为止。我也会在这里散步,同样也是看着东方。如果你看到我的时候,愿意和我说说话,或一起散步,我会比较放心。”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苍⽩的脸颊染上了红霞。“大人,我要怎么减轻您的忧虑?”她说:“我不想和活着的人说话。”

  “你愿意听实话吗?”他说。

  “请说。”

  “那么,洛汗的伊欧玟哪,我实说吧,你很美丽。在我们的山⾕和丘陵中,有着许多漂亮的花朵,以及更加甜美的少女,但是,在我所看过的花朵和少女中,全都比不上你的美丽和哀伤。或许,我们只剩下几天的寿命,而我希望能够坚定的面对那一切的结局。如果我还能够在太下看见你的⾝影,这将可以让我安心许多。你和我都曾经在魔影之下奋战,也是同一双手将我们救了回来。”

  “唉,请不要把我算在內,大人!”她说:“我的⾝上还是有着魔影的痕迹,请不要寄望我可以安抚您的伤口!我是名女战士,我的手并不温柔。不过,我还是感谢您的好意,让我可以不用呆坐在房间中,我将会在宰相的允许下四处走动。”她向他行了个礼,走回屋內。此后许久,法拉墨依然孤单的在花园中踱步,但是,他的目光停留在屋內的时间远比望向东方的时间要长。

  ※※※

  当法拉墨回到房间內之时,他召唤院长前来,从他的口中听说了洛汗王女的所有事迹。

  “不过,王上,”院长说:“您可以从和我们一起的半⾝人口中听到更多,因为他那时和骠骑王一起出战,据说王女就在后面。”

  就这样,梅里来到法拉墨⾝边,他们一起聊着天,法拉墨知道了很多,甚至连梅里没有说出口的也让他给推测了出来,他明⽩了为什么洛汗的伊欧玟会这么不安、这么哀伤。在那美丽的傍晚,法拉墨和梅里在花园中散步,但她却没有出现。

  不过,第二天一早,当法拉墨离‮房开‬间时,他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她。她一⾝雪⽩,在光中让人难以视。他唤了一声,她就走了下来,两人并肩在草地上漫步,或是坐在树下聊天。院长从窗户窥探着,心中感到非常的⾼兴。毕竟,他是一名医者,明⽩有些事情比药石都还适合治疗人们的內心;而且,即使在这局势动汤的黑暗年代,能够看见有美好的事物,随着时光流逝而不停的滋长,也让人觉得十分⾼兴。

  就这样,这是王女伊欧玟第一次见到法拉墨之后的第五天。两人又再一次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队部‬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所有的人都觉得心情低落。天⾊也不再晴朗,天气很冷,夜里渐渐增強的北风吹抚着大地,大地看起来一片苍茫。

  他们穿着保暖的⾐物和厚重的斗篷,伊欧玟一整天都穿着深蓝⾊的披风,在领口和下摆点缀着星辰。这是法拉墨送给她的⾐服,他觉得这⾐服让她看起来非常美丽和尊贵,特别是当她站在他⾝边的时候。这件披风是织给他⺟亲,安罗斯的芬朵拉斯所穿的。早逝的⺟亲对法拉墨来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哀伤的时刻。对他来说,⺟亲的袍子十分适合美丽而哀伤的伊欧玟。

  在这件披风下,伊欧玟打了个寒颤,看向北方灰沉沉的大地,看着这阵风的来处,那清澈、冰冷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伊欧玟?”法拉墨问。

  “黑门不就在那边吗?”她说:“他一定会知道他们来了!自从‮队部‬离开之后已经七天了。”

  “七天,”法拉墨说:“请你原谅我的唐突:这七天让我感受到从未体会的欣和痛苦。你的出现让我感到欣,但是,因为这世间变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琊恶而让我感到痛苦。伊欧玟,我不愿意让这世界就这样结束,拱手让出我才找到的幸福。”

  “大人,你所找到的幸福?”她回答,她的神情凝重,但眼神却是无比的温柔。“我不知道你在这些天里面,究竟找到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来吧,朋友,别说了!我们别谈这个了!我正站在生死边缘,脚前是黑暗的深渊,但我却不知道背后是否有光明,因为我还不能回头,我在等待末⽇的预兆。”

  “是的,我们都在等待末⽇的征兆,”法拉墨说。两人不再谈,就在此时,风似乎停了,光黯淡下来,太也变得软弱无力,城中和世间的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呼昅声都消失了,他们的心跳彷佛也停止了。

  两人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彼此,他们就这样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远方的山脉之后,似乎有团‮大巨‬的黑暗之气升起,像是浪嘲一般准备呑没世间,其上还有着刺眼的闪电。然后,大地传来一阵震动,整座城墙开始摇晃。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遍四周,两人的心脏又再度开始跳动。

  “这让我想到了努曼诺尔,”法拉墨惊讶地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努曼诺尔?”伊欧玟问道。

  “是的,”法拉墨说:“也就是西方皇族奠基的地方,黑暗的浪嘲掩没了绿⾊大地和山丘,带来避无可避的黑暗,我经常会梦到这情况。”

  “那么,你认为黑暗即将降临?”伊欧玟说:“无可避免的黑暗?”她向他靠近了些。

  “不,”法拉墨看着她的面孔“这只是我脑海中的影像,我并不知道会生什么。我的理智告诉我黑暗降临,末⽇在即。但是我的內心否定了这想法,我的四肢轻飘飘的,无法否认的愉和希望充満了我全⾝。伊欧玟、伊欧玟,洛汗的⽩⾊公主啊,在这一刻,我不相信有任何的黑暗会停留!”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前额。

  当两人站在刚铎王城的⾼墙上时,一阵強风吹起,他们漆黑和金⻩的长被风吹动,纠在一起。暗影离去,光再现,光明遍洒大地,安都因的河⽔反着银光,城中的所有居民全都不约而同的⾼声唱,但却不明⽩这‮悦愉‬来自何方。

  在太往西方落去之前,一只巨鹰飞来,带来了西方之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歌唱吧,雅诺之塔的人们,索伦的国度已瓦解,

  琊黑塔已经崩溃。

  歌唱吧,庆吧!卫戍之塔的人们,

  你们的坚持没⽩费,

  黑门终被破,

  人皇胜利通过,

  他将凯旋。

  歌唱吧,庆祝吧,西方的孩子们,

  人皇将再临,

  他将重回你们⾝边,

  一生一世不改变。

  枯萎圣树将再起,

  他将种其于⾼处,

  王城必须受祝福。

  所有的人们,唱吧!

  王城上上下下全都⾼歌唱。

  接下来的⽇子无比的晴朗,舂夏际,刚铎的土地上生气蓬,凯尔安卓斯派来的信差通知一切顺利,王城准备人皇回归。梅里被召唤前往奥斯吉力亚斯,和许多货物一起溯流而上,前往凯尔安卓斯。但法拉墨并没有去,康复后的他接掌了宰相的责任,虽然这只是短暂的时间,但他还是必须负责料理一切,替即将取代他的人铺路。

  虽然她的哥哥请求她跟着一起前往,但伊欧玟并没有前往可麦伦平原。法拉墨觉得有些疑惑,但他由于公务繁忙,一直没有见到她。她依然留在医院中,孤单的在花园中散步,脸⾊又变得更为苍⽩,整个王城中似乎只有她还依然哀叹。院长觉得十分烦心,他把这情况告诉了法拉墨。

  法拉墨立刻前来见她,两人再度并肩站在城墙上,他问她说:“伊欧玟,你的哥哥在可麦伦平原上等着和你庆祝胜利,你为什么在此流连?”

  她说:“难道你不明⽩吗?”

  他回答:“可能有两个原因,但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她立刻回答:“我不想要玩猜谜,说清楚!”

  “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他说:“你不去的原因是找你的只有你哥哥,旁观亚拉冈大人的荣光并不会让你觉得⾼兴;或者,是因为我不去,你想要留在我⾝边。或许这两个原因都有,你不能下定决心。伊欧玟,你是不爱我,还是不愿意爱我?”

  “我希望另一个人能够爱我!”她回答道:“但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我知道,”他说:“你想要获得亚拉冈大人的爱,因为他的地位崇⾼、出⾝又好,你希望能够分享无比的荣耀,让你脫离这平凡人的生活。你就像是士兵景仰大将一般的爱他,因为他的确是天生的王者,也是当世最有资格统御天下的人。当他只能够给予你同情和谅解时,你宁愿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光荣战死在沙场。伊欧玟,看着我!”

  伊欧玟定定的看着法拉墨,法拉墨开口道:“不要轻视一颗温柔的心所产生的同情,伊欧玟!但我给你的不是同情,你自己就是一名⾼尚而勇敢的女子,早已因此而获得留名青史的资格,我认为你是一名美丽越了精灵语言所能描述极限的女子,我爱你!我曾经同情你的哀伤,但是,即使你不再哀伤、不再恐惧、不再匮乏,即使你成为刚铎的皇后,我还是会爱你。伊欧玟,难道你不爱我吗?”

  伊欧玟的心意改变了,或者可以说,她终于明⽩自己‮实真‬的想法。她的寒冬结束了,太普照在她的心中。

  “我站在米那斯雅诺,太之塔上,”她说:“看哪!影已经离开了!我将不再扮演女战士的角⾊,也不再和骠骑们共驰,或是以杀戮为乐。我将会成为医者,热爱所有的生灵。”再一次的,她看着法拉墨。“我不再想要成为皇后!”她说。

  法拉墨⾼兴的笑了:“好极了!”他说:“因为我也不是皇帝,但是,如果洛汗的⽩⾊公主愿意,我将会娶她。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越过大河,在这和平的年代中居住在美丽的伊西立安,盖一座小小的花园。如果⽩之女出现,那里的万物都会欣欣向荣、茁壮滋长。”

  “刚铎的男人,那我必须离开自己的同胞罗?”她说:“你愿意让你骄傲的子民在背后说你:‘我们的贵族竟然收服北方女战士为子!难道努曼诺尔没有配得上他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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