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林 下
他一溜烟的钻进光照耀下的野草中。不久之后,他跑了回来,向大家报告山壁和小河之间的土地蛮结实的,有些草地甚至一路长到河岸边。“还有,”他说“河的这边有道很类似脚印的痕迹。如果我们往左走,跟着那⾜迹,我们应该可以从森林的东边钻出去。”
“可能吧!”⽪聘说。“但前提是那脚印必须一直走出森林,不会带着我们走到沼泽里面才行。你想会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留下脚印?我觉得那恐怕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对这座森林和里面的一切都抱持着怀疑,而且我也开始相信这里的传说都是其来有自的!况且,你知道我们要往东走多远才会走出森林吗?”
“我不知道,”梅里说。“我从来没这样走过。这次我本连走进柳条河多远了我都不知道,更别提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弄出⾜迹来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只能说暂时看不出有别的脫困方法。”
既然别无选择,他们也只能把这⾜迹当做唯一的希望。梅里领着众人踏上他所现的⾜迹。此地的杂草、芦苇兴盛蓬,放眼望去几乎都比他们还要⾼。不过,这道⾜迹开辟出了一条小路,让他们走起来不会太辛苦。而且,这条小路还非常聪明的避过了许多恶臭的池⽔和沼泽,让一行人免除了⾝陷沼泽的危机。这条小径穿越了许多河⾕,延伸进⼊柳条河流出森林的河口;每当他们遇到这样无法徒步渡过的阻隔时,就会看见面前有着经人刻意摆放的树⼲或树枝搭成的简陋桥梁。
众人开始觉得非常的热燥。各种各样的苍蝇在他们的眼前和耳朵旁边飞,下午的烈毫不留情的照在他们的背上。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着遮荫的地方:许多耝大的灰⾊枝丫遮住了小径上头的天空。一进去这个区域,他们就觉得举步维艰。睡意彷佛从地面流进他们的⾎管中,更从空气中降落在他们的头上和眼中。
佛罗多感觉到下巴垂了下去,头也不住的点着。走在他前面的⽪聘四肢着地的趴了下去。佛罗多被迫停了下来。“没用的,”他听见梅里说。“我们不休息就再也走不动了。一定得小睡片刻才行。柳树底下好凉。苍蝇也少多了!”
佛罗多不喜这种感觉。“清醒一点!”他大喊道。“我们还不能够觉睡。我们一定得先走出森林才行。”此时,其他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本无法了解坚持的重要。站在旁边的山姆也开始打起呵欠,惺忪的双眼不住的眨动。
佛罗多自己也突然觉得非常想睡。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四周一片死寂。苍蝇不再出嗡嗡声。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哼着,彷佛有轻柔的摇篮曲在他耳边萦绕,这一切似乎都是从头上的枝丫中传来的。他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看见头上有一株大巨的老柳树。这棵柳树大巨的可怕,树枝如同拥有细长手指的灰⾊手臂一样,纵横错的伸向天空;扭曲生瘤的树⼲则是穿揷着大巨的裂,如同狞笑的大嘴,配合着枝丫的移动出咿呀声。在明亮天空衬托下飘扬的落叶让佛罗多觉得十分晕眩,脚步一个踉跄就仰天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梅里和⽪聘拖着脚步往前走,头靠着柳树⼲躺下来。树⼲上的裂悄然无声的张开,让两人在它怀中沉睡。两人抬起头,看着灰⻩的树叶在光下摇动着、出美妙的乐音。梅里和⽪聘不约而同的闭上眼,似乎听见有个难以辨认的声音正述说着清凉的河⽔和沉眠。他们在这魔咒的笼罩下不再坚持,在灰⾊的老柳树脚下沉沉睡去。
佛罗多躺在地上,和一**袭来的睡意不断搏斗;最后勉強挣扎着再度站起⾝。他突然对冰凉的溪⽔有了強烈的望渴。“等等我,山姆,”他结巴的说。“我要先泡泡脚。”
他神智不清的走到老树靠河的那边,跨过那些盘错节、如同毒蛇一般伸⼊⽔中渴饥啜饮的树。他找了条树坐下来,将滚烫的小脚放进冰凉的褐⾊溪⽔中,就这样靠着树⼲突然睡着了。
山姆坐下来,抓着脑袋,拼命的打哈欠。他觉得很担心。天⾊越来越晚,这突如其来的睡意实在很可疑。“让我们想睡的一定不只是太和暖风的影响,”他嘀咕着说。“我不喜这棵大树。我觉得他很可疑。这棵树好像一直在对我们唱催眠曲!这样不行!”
他奋力站起⾝,蹒跚的走去察看小马的情形。他现有两匹马已经跑离了小径,正好赶上将它们牵回另外两匹马的⾝边。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很大声,一个很低微却十分清晰。大声的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落⼊⽔中的哗啦声,清晰的是彷佛有扇门关起来的咿呀声。
他急忙冲到河岸边。佛罗多就坐在⽔里面,有耝大的树正把他往⽔里庒,但他毫无抵抗之意。山姆一把抓住他的外套,死命的将他从树下拉出,拖到岸上去。历劫余生的佛罗多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不停的呕吐和咳嗽。
“山姆,你知道吗,”他好不容易才过气来“这个树妖怪把我丢进⽔里!我可以感觉的到!它把树一扭,就把我庒到⽔里去了!”
“佛罗多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在作梦吧,”山姆说。“如果你想觉睡就不应该坐在那种地方。”
“其他人怎么样了?”佛罗多慌的问。“不知道他们在作什么梦?”
他们立刻绕到树的另一边去,山姆这才知道刚刚听见的咿呀声是什么。⽪聘消失了。他刚刚躺的那个裂隙阖了起来,把他完全呑了进去。梅里则是被困在树內:另外一道裂像是钳子一样将他的上半⾝给夹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露在外面。
佛罗多和山姆起先死命的敲打⽪聘原先躺着的地方,然后又试着撬开咬住梅里的可怕裂。这两次尝试都是⽩费力气。
“怎么会这样!”佛罗多狂的大喊。“我们为什么要进这个可怕的森林?我真希望我们现在都还在溪⾕地!”他用尽全⾝力气,劲使踹了树⼲一脚。一阵十分微弱的晃动从树一路传送到树枝,树叶晃动着、呢喃着,似乎在嘲笑着两人徒劳无功的努力。
“佛罗多先生,我们行李里面有斧头吗?”山姆问。
“我带了一柄小手斧来砍柴火,”佛罗多说“要对付这种大树实在派不上用场。”
“我想到了!”山姆一听到柴火立刻想到新的点子。“我们可以点火来烧树!”
“或许吧,”佛罗多怀疑的说。“但也有可能把⽪聘给活活烤。”
“至少我们可以先威吓或是弄痛这棵树,”山姆动的说。“如果它胆敢不放人,就算用啃的我也要把它弄倒!”他立刻跑回马匹旁,带回两个火绒盒和一柄手斧。
两人很快的将⼲草和树叶以及一些树⽪收集起来,将一堆树枝聚拢成一堆。他们将这些柴火通通搬到人质的对面去。山姆用火绒盒一打出火花,⼲草立刻就被火⾆呑食,开始冒出⽩烟来。火焰出劈啪声,老树的树⽪在火焰的食之下开始变的焦黑。整棵柳树开始不停的颤动,树叶似乎出愤怒和疼痛的低语声。梅里突然大声惨叫,而树⼲的深处也传来⽪聘含糊的吼声。
“快把火灭了!快灭了它!”梅里大喊着。“如果你们不照做,它会把我夹断。这是它说的!”
“谁?什么?”佛罗多赶忙跑到树⼲的另一边。
“快灭火!快灭火!”梅里哀求道。柳树的枝丫开始不停的晃动。四周的树木突然间纷纷开始颤动,彷佛有阵愤怒的微风从老柳树为中心往外扩散,让整座森林都陷⼊了暴怒之中。山姆立刻踢散了柴火,踏熄了火焰。佛罗多慌中下意识的沿着小径狂奔,大喊着“救命!救命!救命!”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这呼救的声音,柳树枝叶所掀起的狂怒之风几乎将它完全掩盖住了。他觉得走投无路,感到无比绝望。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彷佛听见了回音,但这回答是从他⾝后,森林的更深处所传来的。他转过⾝仔细倾听着,很快的他就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在作祟:的确有人再唱歌。一个低沉、欣的声音正在无忧无虑的唱歌,但歌的內容却是随口的胡诌:
呵啦!快乐啦!叮铃当叮啦!
叮铃当叮啦!跳一跳呀!跟着柳树啊!
汤姆·庞,快乐的汤姆,汤姆·庞巴迪啦!
佛罗多和山姆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呆立当场。突然间,那声音在呢喃了一连串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言语之后,又唱了起来:
嘿!快乐来啦!罗哈哈!亲爱的哇!
季节的风如同羽⽑一般轻柔的啊。
沿着山坡飞舞,在光下跳舞,
在门前等待着冰冷星光的替补。
我的美人儿啊,河妇之女啊,
纤细一如柳枝,清澈好比泉⽔哇!
老汤姆为你带来盛开的莲花,
步履轻盈的往家跑,你是否听见他的歌声啊?
嘿!快乐来啦!罗哈哈!快乐的受不了,
金莓,金莓,快乐的⻩莓笑!
可怜的老柳树,快把树收!
汤姆急着要回家。夜⾊赶着⽩天走!
汤姆摘来莲花送回家。
嘿!来啦罗哈哈!你是否听见他的歌声啊?
佛罗多和山姆着魔一般的站着。怒风止息下来。树叶软垂在无力的树枝上。接着,在另一段歌声的伴奏下,佛罗多眼前的小径上出现了一顶⾼⾼的旧帽子,它的帽缘很宽,帽带上上还揷着长长的蓝⾊羽⽑。戴着帽子的人手舞⾜蹈的跳了出来。虽然两人不太确定这人的种族,但至少知道这家伙的⾝材对哈比人来说太⾼、太壮了些。不过,他的⾝⾼似乎还没有⾼到⾜以加⼊大家伙的行列,但他所出的声音却毫不逊⾊。他耝壮的腿穿着一双⻩⾊的大靴子,一路横冲直撞的彷佛像是要去喝⽔的大⽔牛。这人蓄着一脸褐⾊的胡子,穿着蓝⾊的外套,双颊红的跟苹果一样,还有一双又蓝又亮的眼睛。他的脸上有着无数由笑容所挤出的皱纹,手中则是拿着一片大树叶,上面盛着许多的⽩荷花。
“救命啊!”佛罗多和山姆不约而同的冲向他。
“哇!等等!等等!”那老家伙举起一只手示意,两人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下来。“两位小家伙,你们气吁吁的要去哪儿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我是谁吗?在下汤姆·庞巴迪。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烦!汤姆要赶路哪!别庒坏了我的荷花!”
“我的朋友们被柳树给吃了下去,”佛罗多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梅里先生快被夹成两半了!”山姆大喊着。
“什么?”汤姆·庞巴迪跳起来大喊道。“是柳树老头?这可真糟糕啊!别担心,我很快就可以解决。我知道要用什么调子对付他。这个灰噗噗的柳树老头!如果他不听话,我会把它整的死去活来。我会唱出一阵狂风,把这家伙的树枝和树叶全都吹光光。可恶的老柳树!”
他小心翼翼的将荷花放在草地上,跑到树旁去。他刚好看见梅里伸出的双脚,其它的部分几乎全被老树给拉了进去。汤姆把嘴凑进那裂,开始用低沉的声音歌唱。旁观的两人听不清楚歌词,却注意到梅里被这声音给惊醒了,他的小脚也开始死命的踢。汤姆跳了开来,顺势撞断了一柳树的枝⼲。“柳树老头,快放他出来!”他说。“你倒底在想些什么?你不应该醒来的。好好的吃土、深掘你的树!大口喝⽔!沉沉睡去!庞巴迪劝你不要多事!”他一把捉住梅里,将他从突然打开的裂隙中拉出来。
嘎吱一声,另一个裂隙打了开来;⽪聘从里面飞出来,彷佛被人踢了一脚。裂隙喀达一声再度阖上,一阵颤动从树传到树枝,最后陷⼊一片死寂。
“谢谢你!”哈比人争先恐后的道谢。
汤姆·庞巴迪哈哈大笑。“哈哈,小家伙们!”他低头看着每个哈比人的面孔。“你们最好跟我一起回家!桌上摆満了⻩啂酪、纯蜂藌,⽩面包和新鲜的油。金莓在等我回家哪。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你们放开脚步跟我来!”话一说完,他就拿起荷花,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又继续手舞⾜蹈的沿着小径往东走,口中还唱着那些胡诌的小调。
哈比人们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一时间还是无法适应,只能默默不语的尽快跟着跑。但这还不够快,汤姆很快的就消失在它们面前,歌声变得越来越遥远。突然间,他的声音又精神満的飘了回来!
快跑啊,小朋友,沿着柳条河走!
汤姆要先回家点起蜡烛火。
太西沉,很快就得摸黑走。
当暮⾊笼罩,家门才会打开,
窗户中透着暖暖⻩光。
别再害怕夜⾊!别再担心柳树阻挡!
别怕树树⼲捣!汤姆就在前方。
呵嘿!快乐的啦!我们就在前方!
这段歌声一结束,哈比人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太也凑巧的在此时落下。他们想到了烈酒河沿岸的万家,雄鹿家窗户中透出的温馨气氛。许多的影遮挡在小径上,两旁的树枝彷佛都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的雾气开始从河上升起,笼罩在两岸的树林间。从他们脚下还升起了许多的雾气,和错的树混杂在一起。
很快的,小径就变得十分模糊难辨,一行人也觉得无比的疲倦。他们的腿跟铅一样重,两旁的树丛和杂草间传来各种各样诡异的声音。如果他们抬起头,更可以看见许多多瘤、扭曲的面孔从小径旁低头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狞笑。众人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恶梦,他们只是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中跋涉。
正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现小径的坡度开始慢慢的上升。潺潺的⽔声传进他们耳中。在黑暗中他们似乎可以看见小河汇聚成了一座瀑布,⽩⾊的泡沫搭配着溪⽔哗啦啦的往下落。就在这里,森林到了尽头,雾也不再围绕。一行人走出了森林,踏上了一圈翠绿的草地。河⽔到了这边变得十分的湍急,似乎笑嘻嘻的接他们;而天上的星光照耀在跃动的河⽔上,让他们看见了新的奇观。
他们脚下的草地又软又整齐,似乎有人经常在整理。背后的森林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好似一座篱笆一样。小径现在成了两旁点缀着石头的美丽道路,一路通往一座圆丘的端顶。在更远处是另一座山坡,以及温暖的。小径跟着上上下下,沿着和缓的斜坡通往那。接着,一片⻩光从开启的门內流怈而出。那就是汤姆·庞巴迪的家。小丘后面则是一座陡峭的⾼地,之后则是绵延进东方夜空的古墓岗。
哈比人们和小马都急匆匆的赶向前。他们的疲倦和恐惧彷佛都消失于无形。“嘿!快乐的来啦!”这歌是他们前来的歌。
嘿!快乐的来啦!亲爱的朋友快点来!
哈比人!小马儿!我们都喜朋友来,宴会开!
精彩节目快开始!好听歌儿一起唱!
接着是另一个清澈、如同舂天一样充満活力、包容一切的声音。那声音彷佛是从⾼山上清晨中流怈而出的泉⽔,银亮亮的在这夜⾊中他们:
歌儿快开始!我俩一起唱
歌颂太,星辰,雨⽔和雾,还有多云的天气和月亮,
露⽔落在羽⽑中,光芒照在树叶上,
风儿吹过石南花,清风拂大岗,
荷花漂在⽔面上,深池旁边杂草长,
老庞巴迪和那河之女儿一起唱!
在那歌声中,哈比人全站在金⻩的灯光照耀下,动也不动的倾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