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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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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冷到骨子的话,聂青澜执拗地跪在边没回头,她只是望着李承毓,淡淡地道:“贺礼就不必了,只望陛下不要为难我们,就不枉青澜认识了您这十几年。”

  “青澜!”司空晨几乎失控地冲过来抓住她肩膀“你在我!”

  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凄凄笑着“陛下…这一刻,您倒像我儿时认识的那个“晨哥”了。”

  李承毓轻闭上眼,说道:“我累了,你先和司空陛下外面说话吧,叫铁雄进来陪我就好。”

  聂青澜起⾝,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盯着司空晨的一举一动“陛下先请。”

  她不信任他!她已不再信任他!司空晨从她冷漠疏离的眼神中看出她此刻的心思。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承毓“你抢不走她的!一个月怎么和十几年争?”

  李承毓没有看他,只是闭着眼轻声说:“陛下,您曾经有幸拥有她十几年,但是您没有珍惜…现在,您应该让位了。”

  “狂妄!”司空晨气势汹汹地抓着聂青澜的肩膀,硬将她拉出房间。

  房门口,铁雄死死盯着门外所有的司空朝人,仿佛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他就要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死。

  “铁雄,承毓要你进去陪他。”聂青澜代他。

  他看看她,又看看司空晨,目光依旧很冷,只是他的眼神对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怨恨,那份怨恨,全都加诸在司空晨的⾝上,然后才领命⼊房。

  此时司空晨的眼中除了聂青澜,不再有别人。

  “全都退下!”他站在院中大声喝道。

  所有司空朝的人都纷纷离开,但⾎月的人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聂青澜看了⾎月众臣一眼“大家若是不为难的话,请先回去等候,丞相已无大碍。”

  ⾎月国臣子已从大夫口中知道聂青澜帮忙救助李承毓的事情,虽然对李承毓遇刺之事众人颇有怀疑,但是此时此地,没有丞相的命令,双方也不便立刻翻脸,所以当她提出请求时,众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决定卖她这个面子,默默退了出去。

  萧瑟的小院,萧瑟的两条人影,沉默相对。

  寒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无力的坠落,就像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力改变它的结局。

  “青澜,我悔了…”这一句包含悔意的话,已是司空晨所有的忍让底线。

  乍听着这几个字,聂青澜只觉得这句话似在梦中听过,那样悉又遥远,好不‮实真‬。

  “陛下,您该知道‘晦之晚矣’这四个字。”她平静地响应“在您决定送我到⾎月的时候,您就应该悔了;在您在广德茶楼再见到我时,您就应该悔了;在您向杨帆下达刺杀令时,您就应该悔了…现在,您后悔得太晚了。”

  司空晨被她的话击垮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怯懦和温柔。他震惊而质疑地瞪着她“青澜,我不懂,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变得这样坚决?就因为李承毓吗?”

  “也许您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改变一片天下,更何况是一颗人心?”聂青澜仰着头说:“其实这一切不仅是因为他,也因为您。不要忘了,是您一手把我推给他的。”

  “原来你在报复我?”司空晨绝望地咆哮“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是吗?你觉得我利用了你、抛弃了你,所以你就用他来报复我?”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陛下,我为何要报复您?这条路本就是我自己选的。虽然当时我认为自己别无选择,但那是因为你我之间已别无选择。可我到了⾎月,却的的确确可以为两国的子民另开一番局面。”

  “你真以为你能当上女皇?”他嘲讽地说“醒醒吧,李承毓也不过是在利用你的天真单纯,只要你嫁他,他就可以光大的拥有⾎月更多的‮权政‬,你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当他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的下场会有多惨?你想过吗?”

  她轻轻笑道:“真有趣,类似的话他也曾经问过我,但是和您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陛下,您知道他是怎样打动我的吗?就在于他的每句话都是为我着想,而且努力不用言词伤害我。一个连说话都不肯伤我的人,又能用怎样的行动伤我?”

  “所以他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伪君子!”司空晨恶狠狠地叫道。

  聂青澜无所谓的摇‮头摇‬“若他真如您所说,那就是我瞎了眼,您可以放心,到时候我聂青澜会死在⾎月,绝对无颜回司空朝见江东⽗老。”

  司空晨着耝气,瞪着这个与他休戚与共十几年的女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本无法掌控她的心,她的人。

  她不再是那个紧跟在他⾝后,只要他一个眼神,就会心甘情愿为他冲锋陷阵、为他背负叛国之名的女人。

  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从来自认是铁石心肠的他,忽然紧紧纠起眉心,口处的闷痛像火炉炙烤着整个膛一样,让他的呼昅更加急促。

  “看来你是不肯回头了?”司空晨望着她,咬着牙发狠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月人,属于司空朝的一切朕也不会留给你。杨帆和你的那些旧部,朕都会带回国,司空朝没有为敌国卖命的叛徒!”

  面孔雪⽩,眼珠却乌黑幽亮的聂青澜,悠悠笑着,目光却本不在他⾝上。

  “任凭陛下决断,我聂毒澜…从今⽇起,就算是叛国了。”她从⾝上缓缓解下那柄桃花刀“这是我十七岁那年,您叫人帮我打造的,如今也一并还您,就算是还⼲净了。”

  刀鞘递到司空晨面前,他怔怔看着,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也没有伸手接。

  聂青澜十指一松,那柄刀就掉在地上,溅起的尘土和着刀鞘‮击撞‬地面的声音,遮蔽了两人的眼。

  那模糊却又清晰的,只剩下彼此的背影,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往一样,以笑容彼此相映。

  两国之间关于泾川的谈判,并未随着这件事而就此结束。

  李承毓因伤委派户部尚书周尚祖继续谈判,司空晨在两天之內数度更改了自己的决定。这一回,他強硬地要求泾川的⾎月百姓必须搬离那,而且时限庒缩到三个月,并放话说三个月之內⾎月人不搬离泾川,就要以武力夺回土地。

  李承毓没有立刻响应,周尚祖采用拖延战术,这一场谈判,显然两三天內不会达成共识,司空晨决定启程回国,留下了老将军蘅惊涛继续谈判。

  将冰冷的手浸泡在温暖的⽔中,本想借此得到一丝温暖,但是⾝体却不住地打着寒颤。

  聂青澜咬着牙,看着盆中的倒影。⽔波漾,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但想来此刻这张面容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这三⽇不眠不休的照顾李承毓,她终于知道自己也不是铁打的⾝子,但是看到他的伤势得到了控制,没有继续恶化,她感到一丝宽慰。

  也庆幸那名刺客手中的匕首没有淬毒,否则就是神仙,也抢不回他这条命。

  “铁雄,今⽇可以叫厨房帮承毓做一些⾁菜了,要尽快帮他恢复体力才行。”

  她一边用洗⼲净的热布帮李承毓擦着额头,一边小声对他吩咐。

  铁雄这几⽇对她的态度已有了大转变,不再那样冷眼相向,甚至对她言听计从。她猜想,应该是李承毓和他说了些什么。

  她很欣赏铁雄这个人,从不多言,但,每件事却都做得兢兢业业,且对主人绝对的忠诚。这样的人,既是一个合格的下属,也可以是一生的朋友。

  而他和李承毓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种如兄弟般的手⾜之情,这种感情她以前也曾拥有过,深知这种感情弥⾜珍贵,因而也更加敬重铁雄。

  铁雄走过来,主动要帮她把用剩下的热⽔盆拿出房间,临出门前,他回⾝问:“你要吃什么?”

  “嗯?”她一愣。

  “你想吃什么?”他换了一个字,问得更加清楚。

  聂青澜从未想过他会对她问出如此细心体贴的话,单只这几个字,便说明铁雄已将她视作自己人。

  她酸疼的眼,低声说:“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和他的一样就好,我其实也吃不下。”

  铁雄迈出门坎,却又退了回来“有人找你。”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眯起眼向外看去,今⽇的光有些刺眼,光下的那个人须发皆⽩,铠甲闪亮,似是天兵神将一般。

  她苦笑着,走出房门“蘅老将军。”

  蘅惊涛是与她⽗亲私甚好的密友,也是司空朝两代老臣里最得司空晨器重的一位。他向来待她如亲人一般,今⽇却冷着脸站在门口,不用说,她也知道对方的来意。

  他紧蹙浓眉“陛下说你叛国了?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所以当面来问问你。若真是误会,我代你向陛下求个情,十几年的情,没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的。”

  聂青澜微笑说:“多谢老将军体恤。但这件事…就由陛下去说吧,我不想多做解释。”

  蘅惊涛一惊,随即怒道:“你该不会是默认了吧?若说别人叛国,我信,说你叛国?我不信!想当年衡之战,你代⽗指挥,救下两千尚未撤离的百姓,自己⾝受重伤,昏了七天七夜。月山一战,我被困鹰愁⾕,你带三百飞骑出奇兵绕到敌人后方偷袭,助我脫险。

  “咸河一战,天寒地冻,大雪封江,你叫士兵将冰河砸开,自己跳⼊冰⽔之中,扛起浮桥,才成功夺回江边的青松镇…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若忘了,我记得,我可以说给陛下听去!”他说得动,连⾝子都在颤抖。

  她动容地扶住他的手臂,低下头去“蘅伯…谢谢您这番话,我会永远记在心。”

  “我说这番话不是要你记住,而是要普天下的人都记住,你聂青澜功在司空朝!不管今⽇你为何要留在⾎月,总是陛下以圣旨诏告天下的吧?为何一翻脸就说你叛国?”蘅惊涛拉着她的手臂“走!我们去和陛下说,就说你庒不想待在⾎月,今⽇我们就一起启程回国。”

  “蘅伯伯!”聂青澜反抓住他的手“我不会再回司空朝了。”

  他一愣“你是怕陛下还在生你的气?”

  “不,是我自己不想回去了。”她轻声说:“我已立誓,要做⾎月人。”

  蘅惊涛看了她半晌,低声道:“你不用瞒我,陛下是不是在和你玩苦⾁计?朝中早有人猜测,陛下准你到⾎月来,是为了司空朝⽇后的江山。”

  聂青澜听得心头一片苦涩。“不,伯⽗,不瞒您,我是真的要留在这。我…已决定嫁给⾎月国丞相李承毓,嫁夫随夫,我一生一世都是⾎月的人了。”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倒退了一步瞠目盯着她。

  “青澜,你有天大的委屈可以和我说,但不能这样自暴自弃,‮蹋糟‬自己。”

  “这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蹋糟‬自己。”聂青澜知道自己一时片刻无法向他说明⽩这个中的种种曲折,只得说:“蘅伯伯请回吧。承毓受了伤,还要人照顾,我出来太久了,他⾝边没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按照旧礼,向他拱手告辞。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青澜!你真的要把司空朝的人和事都都舍掉吗?”

  她的脚步颠踬了下,但她没回头,只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伯伯该知道我是个狠起心来什么都顾不得的人,这世上,也没什么人和事是割舍不掉的。”

  蘅惊涛大为震动,怒道:“聂青澜,难道我一把年纪竟然会两眼昏花,看错人吗?”

  她没有回应,快步走回屋內,反手关上了门。

  上,李承毓竟然是醒着的,他睁着双眼注视着头上的房梁,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吵到你了吧?”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坐在边审视着他的气⾊“脸颊好像比昨天有⾎⾊了,只是你这肤⾊天生比女子还⽩,看上去总是很没精神。”

  他的手从被子中探出来,悄悄按住她的手腕,亮晶晶的金⾊瞳仁一瞬也不瞬地望定她。“青澜,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你⽇后都在懊悔和痛苦中度过。”

  “我说过,我自己选的路,绝对不会后悔。”她平静而坚定地安抚他“你不必安慰我,我最不喜听别人说这种没有用的话。现在当务之急,一是要帮你恢复⾝体;二是要想好怎样应对司空晨后面的招数。

  “你我心中都明⽩,他这次被我气坏了,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光带走我的人马算不得什么,泾川之事也许只是个开端而己。你要怕,应该怕我会变成祸⽔红颜,⽇后都扰得你不得安宁。到时候,后悔和痛苦的人就是你。”

  她状似说着玩笑话,但李承毓知道她的心情不可能轻松。

  这几⽇,她的手指都是冰凉的,有时候他半夜疼醒过来,看到趴在边的她在这么冷的天,额头居然还会冒出一层冷汗,仿佛受了重伤、疼痛难忍的人是她。

  只不过这伤不是在⾝体,而是在心上。⾝上伤好治,心上伤难医。

  他没再说任何安抚她的话,轻声说:“我想喝杯茶,你帮我倒一杯来好吗?”

  聂青澜走到茶壶边,晃了晃,壶中只剩下一些昨晚的剩⽔。

  “茶⽔冷了,喝了对肠胃不好,我去弄点热⽔来。”她端着茶壶出房门,绕到院墙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低哑地叫她。

  “将军!嘱下…来向您辞行了。”

  她缓缓抬头,只见杨帆像桩子一样僵硬地立在门外,头低得几乎要埋到地下去了。

  “你…要和陛下回国了吧?”她努力绽放着笑容“一路上要保护好陛下的‮全安‬。”

  “属下对不起将军。”杨帆倏然跪倒双膝,涕泪横流“是属下致使将军和陛下被离间了感情…将军,属下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将军能重回司空朝。”

  “不回去了,真的不回去了。”聂青澜喃喃说着“杨帆,我会永远记得司空朝的,但我是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代我问候朝中的将士们,希望他们不要恨我…”

  她以为自己可以说得很平静,但是却有⽔珠成串地从眼眶中跌落。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多少年不曾流过泪,而这一刻,流出的泪⽔又是为谁?为她自己这固执的选择?还是为了辜负与同胞们,那十几年如骨⾁相连的生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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