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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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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你干嘛非跟着我不可?”

  “四师兄,人家…人家喜欢你嘛!”

  热热闹闹的平府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庭广众的向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示爱,虽然摆足了羞赧的姿态,脸色红得十分鲜,也没有忘记要把两手扭成麻花糖,不过,就算她真的变成一只红澄澄的糖葫芦,对未出嫁的姑娘家而言,这种行为也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不·要·脸!

  “饶了我吧!”

  “四师兄…”

  然而,周围的平老百姓们却都只是嘴角一翘就过去了,因为,他们早就习惯啦!

  杭傲,二十岁,平富商杭老爷的三子,打小就顽皮好动,爱打架爱捣蛋,只因为他好无聊,就到处惹是生非,招灾揽祸,上杭府去抗议的人几乎挣破了大门框儿,可任凭杭老爷如何打骂教训也管他不住,他始终依然故我。

  直到杭傲十一岁时,有位武林异人看上了他的练武资质,上门来要求带他回山去学武,杭老爷二话不说,立刻一脚将顽劣不受教的三子踹出大门,回头就命令下人备香置案,烧香跪求上天…

  “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佛祖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千万千万别再让那个不肖子回来了!”

  反正他还有两个沉稳又受教的乖儿子,不缺人传宗接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杭傲不但没有就这样老死在外头,而且十八岁就艺成归来了。

  八成是他那个可怜的师父也受不了他,只好再把他踢回家来了。

  七年过去,杭傲已然长成一个俊逸拔,神采非凡的年轻人,虽说不再幼稚顽皮,偏爱招是惹非,但依然是个我行我素、任恣意,狂放不羁又桀骜不驯的混蛋家伙,杭老爷依旧管不住他。

  幸好,他恪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言,所以,只要离他远一点,别去招惹他就没事了。

  当时跟着杭傲回来的,还有那位娇美活泼的小师妹云燕燕,两年来,她很有耐心地成天跟前跟后,跟左跟右,像条小狗狗似的考验杭傲的耐,这种场景,平百姓们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云燕燕不怕丢脸,大家都看到眼睛酸了。

  “你到底想怎样?”

  “人家想嫁给你嘛!”

  嫁给他?

  爱说笑,倘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早就亲手掐死她,再剁成酱喂给猪吃了,还想嫁给他?

  行,等她变成男人,他就娶她!

  “我不想娶你!”

  “为什么?”

  “我讨厌你!”

  杭傲自认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很明确地表现出他的厌恶了,却不知云燕燕是太迟钝或太愚蠢,搞不好是根本就没有脑子,竟然以为杭傲只不过是在逗逗她似的一派娇羞状,还不依的跺脚撒娇。

  “不来了啦,四师兄怎么可以这么说嘛!”

  不来?

  那就滚远一点啊!

  “不然要我怎么说?”杭傲没好气地问。

  “说你愿意娶我啊!”云燕燕羞答答地说。

  “…”去做梦吧,花痴!

  懒得再多说了,杭傲直接掉头拉脚大步走,云燕燕也继续追在后面跑,惹得杭傲一个头一个半大——右半边头大,可是走不上十尺,又碰上了另一个人,顿时,他的左半边头也大起来了——加起来刚刚好一个头两个大。

  “好高兴喔,杭三少爷,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霉,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岁的窦梅是祈县粮商窦老爷的大闺女,人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丽夺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从去年在灯会是见过杭傲之后,她也开始卯起来追着杭傲跑。

  更讨厌的是,她后头还缀着一颗烂葡萄,大同副总兵的独生子郭承康,他在窦梅身边起码有两、三年了,偏偏窦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实人家也长得不错看说,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过个头儿稍微魁梧了一点点,体格稍微壮硕了一点点,稍微有点像只大猩猩一样了一点点,但总的来说,应该算是高档货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将军呢!

  “杭三少,咱们一块儿去逛庙会好不好?”

  这货更令人憎厌!

  “没兴趣!”

  “窦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献上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挚诚、最热烈的殷勤,可惜窦梅也不领情。

  “不要!”

  “四师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师兄要跟我去,对不对,四师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酱喂给猪吃吗?

  还是说,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酱喂给猪吃,师父就不会太生气了吧?

  “不对!”

  “师兄,不要这样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儿,我陪你…”够了!

  “你们真烦!”

  声落,颀长的人影一飞而逝,云燕燕呆了呆,忙也随后飞身追去,窦梅没学过武功,飞不起来,只能傻眼。

  “窦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着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窦梅也气唬唬地转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独自一人狼狈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来的同情目光。

  真可怜,没人要的家伙!

  ***

  所谓的书香门第,就是以读书人的风骨为傲,世代以书传业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数代以来都是清耿的读书人,虽然没考过半次进士状元,更没当过什么官儿,但世代以书传家,设学堂收子弟,尽管攒不了多少钱,然而他们也从来不曾追求过富贵,更不求闻达于世,他们求的只是清和耿两个字而已。

  这点,他们倒也确确实实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这一代,琴家延续十数代的清白家声还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闺女琴思泪在出嫁八年后,竟然被夫家休了回来!

  幸亏琴老先生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出身书香门第的琴思泪,幼承庭训,知书达理,端庄温婉,娴静温柔,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绝不会是她的错,因此并不责怪她。

  错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个明理的人,经过女儿一番解释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论的打算,选择默默下这份羞辱。

  他是读书人,读书人不作兴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儿可以继续呆在何家,她这一生也不会太好过,为了疼爱女儿的心,更为了补偿——是他做主把女儿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决定…

  “放心,为父会再替你找个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从一而终,女儿…”

  “胡说,既然何啸云根本没碰过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况,他这么做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给别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于成规,食古不化,懂吗?”

  “可是,爹,女儿并不想…”

  “思儿,在家从父,没忘记吧?”

  “…女儿不敢忘。”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为父会尽快为你找到能够疼爱你的夫婿的。”

  说到底,贞节牌坊那种死东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儿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错,人们也总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来,错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这话说的好不奇怪,可没听说过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没有错,她也都是个二十四岁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亲八年不曾养下一儿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难怪会被人家休回娘家来,这种女人,谁会要?

  要有,也是拖着儿女的鳏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胚,那种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儿再嫁给规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继室,更不要妾室。

  于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整年过去了,琴老先生始终等不着半个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泪徐徐回过身来,眼前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表哥韩长钰,一个温和斯文的读书公子。

  她悄悄退后两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礼。“表哥安好。”

  韩长钰暗暗叹息,也后退一步。“表妹,我们之间还需要如此拘礼吗?”

  打从他懂事开始,他的心就绑在温婉娴静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子,可惜她早已订有亲事,十六岁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过两、三年后,他也奉父命成亲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来,他却已有室,想收她为妾室好好疼爱她,姨丈又坚持不同意让表妹屈居为侧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亲,表哥是读书人,理该明白。”琴思泪轻语。

  “是,但我们是亲戚,更何况…”韩长钰迟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子,如此一来,姨夫应该就会答应让我娶你…”“万万不可!”琴思泪柔声,但语气十分坚决地反对。“表嫂已然嫁入韩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务,又为表哥生下一儿一女,没理没由的为何要休弃她?表哥千万不可留人议论之口!”

  “没理没由?”韩长钰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个心多么狭窄的女人,心里一不高兴,便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丝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娘家来,表哥也不会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吗?

  静静地,琴思泪扬起娇颜,目注从小就很疼爱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无奈的叹息。

  其实她并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静静的在娘家奉养亲爹,安度余生即可。

  然而生纯孝的她更不愿违逆父命招惹爹亲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听任爹亲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门来的人选没一个能让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为久而久之,父亲就不会太坚持要她再嫁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好男人愿意接纳一个被休弃的老女人为正室的。

  谁知表哥又一厢情愿的要休再娶她,或许嫁给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并不想要伤害别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为了孩子,表哥也不应该做下如此轻率地决定。”

  “孩子还小,不懂事,对他们不会有影响的。”

  “可是…”迟疑一下。“我并不想再嫁的。”无奈,只好说出实话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韩长钰却顽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没考虑到她的心情。“总之,你等着吧,等我休之后,姨夫一定会让我娶你的!”

  “…”在男人眼里,女人真的只有认命的资格吗?

  ***

  小孩子顽皮捣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晋界内那些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富家纨绔子弟,小时候一起捣蛋恶作剧,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赌,横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两人同年,同样任妄为,直到十一岁,他们是一对人见人恶的讨厌鬼,之后,杭傲被师父捉去学武,但十八岁回来之后,他们仍是一双人人敬而远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没有人敢多看他们一眼了,除了…

  “四师兄,等等我嘛!”

  “天爷,她是牛皮糖吗?”杭傲呻。“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会轻功,她也会;他飞,她也跟着飞,虽说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将她撇开老远,但老是这样一见到她就得飞人,她不累,他也烦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还不简单!”

  于是,秦浩领着杭傲三转两转,转进一家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院里。

  果然,云燕燕再怎么厚脸皮,也没厚脸皮到胆敢只身闯进院里头去找男人,只好守在院门外等候。

  不过,姑娘家敢一个人守在院门口等男人,已经够厚脸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没来了,咱们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见杭傲,浓妆抹的老鸨就甩着手绢儿向前来,热烈的他,杭傲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没来,宛君还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们宛君可从头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吗?”

  杭傲不觉咧嘴得意的笑了,因为老鸨说的是事实。

  平城老百姓哪个不知道,怡香院里的花魁丁宛君,唯一仅有的入幕之宾就是杭家三少爷,其他客人想听她弹弹琴唱只小曲儿,或跟她下棋闲聊喝喝茶,甚至出游踏青都是可以的,但过夜,丁宛君也只让杭傲拥有那项权利。

  “来来来,三少快请这边走,宛君就在琴楼等着您呢!”

  杭傲与秦浩相视一笑,旋即一个往琴楼而去,另一个径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温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个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艺愈来愈湛了!”

  琴楼内,杭傲静静地吃食酒菜,惬意的聆听丁宛君抚筝,让优雅的琴音宛如水般地传入耳际。

  除了丁宛君,谁也没见过杭傲如此沉静的一面。

  其实杭傲并不是静不下来,只是,他的生命没有目标,无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来愈浮躁,他想做什么,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心,总是定不下来。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计设法要让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爱听宛君抚筝不是吗?”

  “所以,你勤练琴艺是为了我?”

  “三少以为呢?”

  说实话,丁宛君能够成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窦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不同的是,窦梅的美如火焰般闪亮,而丁宛君的美则似空谷幽兰,一热一冷,两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虽身落风尘,但其实她的出身相当高尚,祖父曾在朝为官,父亲也是读诗书的举人,造就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的才华,这点,也是杭傲之所以会独宠她的因素。

  他就爱她高雅娴静的气质。

  “我以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为你正想方设法让我收你为妾。”

  不过,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后的她不甘长久处于风尘之中,老想着要让他收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爱穿白,无时不刻都穿着从头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钗、白衫、白裙、白鞋、白纱、白缎、白绸…白白白,总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图的白,仿佛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楼,她的心依旧是纯洁无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苍白!

  不,是惨白!

  所以,他没办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为,她高雅,却不纯净;她娴静,城府却太深。

  “宛君不配吗?”丁宛君也很聪明,没有否认明显的事实。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杭傲慢条斯理地举杯啜饮。垂眸掩饰飞掠过眼底的嘲讽。“我现在还不想放个女人在家里。”

  丁宛君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得慢慢来,不能迫杭傲,否则会适得其反。

  于是,丁宛君默默地继续弹筝,而杭傲则静静地阖眼聆听,偶尔斟酒杯,徐徐酌饮。

  起码,她的琴声确实不错听。

  一夜过去,云燕燕竟然还守在院门外,杭傲和秦浩只好从院后门偷偷溜走。

  “现在呢?”

  “我的心情不错,来去赌两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两个小赌鬼又跑到赌场去试试他们的手气了,直至午时,他们才上酒楼去用膳。

  “接下来又要到哪里?”

  “出关去玩几天,你觉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吗?”

  “当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结果,到了边关方始发现正在打仗,其他年轻人吓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却兴致地混入军队里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舍命陪君子,负责在城墙上吼嗓门喊加油。

  半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平

  然后,就在城门口,他们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窦梅,还有紧跟在窦梅后面扮演孝子贤孙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儿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谁要她找他啦?

  “找我干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个儿去玩自个儿吧!

  “没兴趣!”话落,杭傲掉头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窦小姐!”孝子贤孙又在献殷勤了。

  可偏偏就没人想吃他的殷勤!

  “都是你!”窦梅柳眉倒竖“都是你粘在我身边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没好气的推开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许再跟着我了,不然我让你好看!”说完,急冲冲地跟在杭傲后头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再一次,郭承康很没面子的被丢在后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更闪亮,使他尴尬已极。

  但慢慢的,他的脸色逐渐改变了,由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层森…

  ***

  琴家学堂的老师只有两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儿子琴伯渊,父子俩的个性极为相似,同样的温和亲切,耐又佳,教授态度更认真,也从不打骂学生,因此琴家学堂的学生相当的多。

  可是,琴家开学堂收学生旨在传道、授业、解惑,而不在报酬,学生有所得,就是他们有所得,因此收费十分低廉,贫寒子弟甚至不收费,可想而知,琴家虽然不至于仅够糊口,但也积攒不了多少钱。

  换句话说,琴家这辈子是发不了财啦!

  但琴老先生却很足,二、三十年来,他的门生虽没人上过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举人秀才更不知凡几,有当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这种成就,已经够他骄傲的了。

  “小姐,前头好像很热闹耶,我瞧瞧去!”

  十六岁出嫁,八年婚姻,到头来是一场空,反倒陪嫁丫环嫁给何家的长工过的和乐融融,还生了三个孩子,因为那是丫鬟两情相悦的对象。

  琴思泪被休回娘家时,便很体贴地让陪嫁丫环继续留在丈夫身边。

  于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环碧香到小姑身边伺候着,准备琴思泪再嫁时陪嫁过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脸好奇地伸长脖子直往前头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泼好热闹的子,琴思泪也不想妨碍她去找“乐子”谁知碧香才刚踏出一脚,马上又缩回来了。

  “咦,大少爷来了呢!”

  琴思泪有点讶异,前头热闹,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会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却在此刻来找她…

  是与她有关的客人吗?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渊很明显的犹豫着。“呃,前些日子,姨丈来过,表明绝不会让表弟休,要就让妹妹你做妾,爹断然拒绝,这事你可知道?”

  琴思泪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个聒噪的丫环在,想不知道都难。

  琴伯渊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释了,其实妹妹能嫁给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室,又不可能休,只好放弃了。

  “那么…”他咳了咳。“丁汉恩,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是爹最得意的门生之一。”琴思泪柳眉轻颦,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中了举人,是来谢师恩的,并且…”琴伯渊又迟疑了一下。“提亲。”

  果然!

  “提亲?”琴思泪低喃。

  “虽然是继室,但他去世的子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家境不错,人品也不错,爹爹以为他应该是真心喜爱妹妹你的。”琴伯渊说明。“所以,爹要我来问问,你觉得如何?”

  说是来问问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实上,只是来“通知”她一声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亲中意、爹亲满意,这桩婚事就会定下来了。

  “大哥,其实…”琴思泪轻轻道。“我并不想再嫁的。”

  琴伯渊深深叹息,怜爱的手轻轻抚挲着妹妹的青丝。

  “我知道,妹妹生淡泊,再也没有比你更无无求,恬淡无为的女人了,我常常在想,或许佛门才是最适合妹妹的归宿…”再叹。“我也曾对爹言明,就让妹妹留在家里亦未尝不可,可是爹…”

  他苦笑。“他老人家是很开明,但有时候亦是相当顽固的,他总认为女人家非得嫁人才能够得到幸福,这点我总是说他不通。”

  即使如此,那也是爹爹疼爱她的心意。

  于是,琴思泪展颜一笑,那笑,没有苦,没有悲,也没有无奈,没有勉强,反而透着淡淡的怡然自得。

  “那就依爹吧!”

  琴伯渊一离去,碧香马上就尖声怪叫起来。

  “佛门?小姐想出家?”

  琴思泪莞尔。“不,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也没那种慧,只是,我的个性比较淡泊,没多少望,大哥便以为我适合出家了。”

  “吓死我了!”碧香惊魂甫定地直拍脯。“还以为小姐真想出家呢!”

  好笑地摇摇头,琴思泪坐回窗前,再度拿起书来,两眼却没落到书上,反而侧首望向窗外晴空。

  那白云是多么的逍遥,多么的洒,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蓝蓝的天,任由轻风吹拂,爱飘向哪儿就飘向哪儿,爱驻留在哪里就驻留在哪里,如果她是那白云,不知有多好。

  不过,即使不是,她也不会抱怨。

  “只要能够知足,即使身处困境之中,也能淡然处之。”她低喃。“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不要多做需索,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你一念之间。”

  “小姐说得好复杂喔,我…”碧香困惑地呐呐道。“不懂。”

  琴思泪淡然一哂。“我从来不想嫁人,但是我被许人了,也嫁出去了,我想,那也好,女人家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

  “可是…”

  “然而就在新婚夜里,夫婿就告诉我,将来有一天,他会休了我,即使如此,但公公、婆婆真的是很疼惜我的,总是尽心尽力的呵护我、爱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尽管夫婿对我不理不睬,我在何家过的依然十分平静,而平静,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了…”

  “但…”

  “八年后,我被休回娘家来,有人瞧不起我,有人同情我,我却高兴着,又可以回家来孝顺爹爹了…”

  “小姐…”

  “如今,爹爹又要把我嫁出去,想想,倘若我嫁出去能够让爹爹安心,这也未尝不好,为人子女,求得就是父母的心安与平安…”

  “…”“碧香。”

  “小姐?”

  “凡事不要往坏的地方想,莫抱怨,莫强求,那么,无论再困顿的环境,也是有美好的地方的。”

  所以,无论人家看她多么悲惨,其实她自己过的倒是闲适、自在的。

  除了娘亲和公婆去世之外,她也从不曾为了失去什么,或愿望无法达成而伤心难过、哭泣掉泪,因为她没有贪,也就没有多余的渴望。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贪求。

  “小姐还真看得开呀,要我就办不到!”碧香咕哝。

  “人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得意,”琴思泪淡然道,视线拉回到书本上。“你要学着如何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

  “可是,小姐,你就不会想说,好多男人可以做的事,我们女人家都不能做,真的很不公平耶!”碧香不甘心的嘟囔。“像我,就好想好想跟男人一样出门到处去游历,小姐你不会这么想吗?”

  琴思泪抬起脸儿,浅浅一笑。“可以出去走走,到处看看自然是很好,若是不能,又有何妨?平平静静的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做做女红,这也是一种幸福呀!”

  “好无聊耶!”碧香抗议。

  琴思泪笑着摇摇头,继续看书。

  见小姐不说话了,碧香两眼又朝前厅方向溜去,目光再次出好奇,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我去瞧瞧未来姑爷长的啥样子的!”

  结果,一刻钟后,碧香就跑回来“通知”小姐,婚事告吹了。

  因为丁汉恩的娘请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说是琴思泪可以做正室,但要是她生不出孩子来,丁汉恩便得另娶妾室。

  正室还没娶进门,便“预告”说要另娶妾室,琴老先生怎能接受!

  所以,丁汉恩被拒婚了,琴老先生决定要继续等待,等待一个能够疼爱,并且不会亏待他女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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