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灯笼高高挂上，美人楼又准备上演一夜浮华。

　　但今晚却与以往稍微不同，楼里早巳挤一堆男人，他们都因难得一次的“竞美宴”而来，其中更不乏达官贵人，一方面为目赌美人的风采，一方面也想看看自个儿有没有本事，将姐妹双姝赎回府里供著。

　　同样是一身茶锦服的皇龙辰觉，此时也出现在美人楼里。

　　他不如其他男人那般俗不可耐，反而有一种天生的气势，在众人之中，那颀长的身影卓然独立，直教美人楼里的姑娘移不开眼。

　　重游江南的皇龙辰觉走向美人楼门口招呼客人的嬷嬷，他一开口道要参加“竞美宴”便让嬷嬷指引至左处的院子。

　　“大爷呀，若您要参加笑尘的竞美宴，请往『尘坊』走；若要笑，那就请移驾『馆』。希望爷今晚能抱得美人归呀！”嬷嬷好声好气地接待贵客，脸上有著难掩的笑容。

　　皇龙辰觉微眯著眸，发现倒是有不少人直往“馆”步去，每见到一个男人，那两道好看的眉宇就皱紧了一些。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些人亦得到笑，他的心里就浮起一阵不悦，甚至有一种酸味渐渐溢心口。

　　这样的感觉他不曾有过，却也厘不清这分情感从何而来，只当作是男人的霸气及占有。

　　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以及浑身散发的气势，让皇龙辰觉像个天之骄子，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人敢从他手中夺取。

　　尤其是想得到一名女人，对他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于是他不疾不徐地往“馆”移动脚步，踏进“馆”院中，发现那儿搭起一座擂台，上头放了两张椅子。

　　擂台上，笑身著一袭桃红色的薄纱华衣，额间贴了花钿，还刻意梳了一头牡丹髻，髻上缀了鎏金步摇、翠玉钗。

　　这身装扮让笑看上去美却不落于俗气，反而更突显她那张倾城的美颜，尤其透过月光，更是让她如同月神般高贵。

　　坐在笑身旁的女子便是美人楼的主事——媚娘，此时，她正以一双锐利而现实的双眸盯著台下的男人们。

　　男人们争得头破血，眼光却似成群的豺狼，贪婪地望着擂台上的笑。

　　笑戴起平时应付客人用的面具，那水漾般的澄眸弯如细月，绛红的朱也毫不吝啬地扬起了一抹娇笑。

　　她知道要赚进大把、大把的银子，就必须先付出点代价，才能在男人身上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男人喜欢她笑，那么她便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若再娇瞠几句，还怕他们下心甘情愿地捧上银子、讨她心？

　　众人皆知她爱银子，要见她之前，还必须先跟美人楼中的嬷嬷预定时间，缴笔所谓的“踏门金”接著方可选择—无论是隔著竹帘聊天，或是单独陪酌、一对一地见面，都有不同的价码。

　　她将钱财看得太重，美人楼的楼主也从不局限她，只要举止不至于太过分，她要使出怎样的浑身解数挖男客的银子、甚至是与楼中的媚娘八二分帐，楼主都不会干涉。

　　不过有一个原则——她是卖笑，但却不卖身。

　　然而她的身价依旧是水涨船高，男人对她就如同苍蝇看到蜂，毫不放过任何一亲芳泽的机会。

　　“各位大爷今来捧场咱们笑的『竞美宴』，我想大爷都知道美人楼订出的规矩，只要出得起五万两，便可以继续留下来，帮咱们笑赎身；若出不起五万两，那么就只有先请各位大爷回去了。”

　　十几位寻芳客引颈企盼，不断将眸光望向擂台上的笑，希望能把握机会、多瞧瞧她绝美的笑靥。

　　“竞美宴”依时举行，数一数，只有三位男子出得起五万两的高价，而擂台下其他拿不出这笔银两的男人们，莫不眼巴巴地望着美人。

　　笑的娇颜看得他们心神漾、却也多了一抹不舍。

　　这么美的人儿，今晚起将成为其他男人的女人，直教那些付不出钜款的男客捶顿足。

　　负责主持宴会的嬷嬷见已有三人举手示意，为了不打扰宴会的进行，便扬起营业用的笑容，将那些闲杂人等一一推出“馆”

　　“唷，大爷！宵一刻值千金哪，咱们笑等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为了不耽误各位大爷宝贵的时间，今晚楼主有令，凡参加笑尘、笑“竞美宴”的大爷们，都可以免费喝上一杯，算是楼主请客。”

　　被嬷嬷这么一招呼“馆”里的寻芳客们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三名付得起五万两钜款的男人。

　　这时，笑才开始认真地一一审视台下的男子。

　　第一位生得矮胖，年约五十岁上下，圆脸蒜鼻，嘴边还有颗大黑痣，那壮的十指极俗气地挂了金戒、玉戒；第二位则长得高高瘦瘦、尖嘴猴腮，眼光不怎么正经，老以一双猥琐的黑眸觑著她，也是一身奢华庸俗。

　　笑表情僵硬，实在没有多余的勇气再继续看下去…

　　但她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将眼光放在最后一个男人身上。

　　一身茶锦服的皇龙辰觉，在月光的衬托之下，全身散发著一股教人难以形容的高贵气质。

　　而他比起另外两名男人，长相确实是正派俊美多了，尤其当她对上他炯炯有神的黑眸时，发现他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有好一下子，笑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没多久，她拧紧眉头，觉得这人愈瞧愈熟悉，仿佛曾在哪儿见过他…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她沉著，一时之间却想下起来。

　　“笑。”媚娘偎近她的身边。 “剩这三位大爷了，你要怎么选择呢？”

　　美人楼的规定是：出得出五万两的男客若在两名以上，美人们可以自由从中选择，楼主绝无二话。

　　笑回过神，眼光不自觉地落在皇龙辰觉身上—

　　他，会是自己想执手偕老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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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下子，周遭一阵沉默。

　　矮胖的男子忍不住开口催促。“笑姑娘啊，我都依约拿出五万两了，你就快点决定选我吧！从今天之后，我会好好待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你这死胖子！”瘦得像竹竿的男子啐了一声。 “瞧你这副痴肥的模样，怎么配得上笑姑娘？倒不如跟著我，好歹我生得一表人才、潘安再世，笑姑娘跟我站在一块儿，才是相配。”

　　噗…这两个半斤八两的阿斗。笑忍住笑，眼光在三人之间游走，注意到皇龙辰觉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论外貌，确实是皇龙辰觉比较出色。然而从小看尽男人脸色的笑，早不会被皮相惑。她思忖许久，又想起与媚娘的约定。

　　只要能提高五万两的赎金，多出的部分便让她五五分帐——这样的条件怎不教她心动？！

　　于是她不以外表做比较，下定决心以三人的“财力”做为她选择的依据。

　　“三位大爷的条件真数笑难以定夺…”笑蹙起了眉心，表现出一副极其困扰的模样。

　　“笑姑娘，平时我待你不薄，而且你不是说喜欢我吗？”胖大爷脸上有著期待。“不用想了，就跟著我呀！”

　　“笑姑娘，这个胖子不适合你，只要你跟了我，我就马上送你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瘦大爷也使出重金惑。

　　唯独皇龙辰觉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台上的笑。

　　笑皱了皱眉，他们开出的条件都好人哦！可看看第三位男子只是抿紧了薄，并不加入他们的喊话之中，让她不对他起了兴趣。

　　“唉呀，大伙儿都对笑这么好，选了谁都是得罪，那么不如三位大爷再提高金额，谁出的价最高，笑就跟谁走。”

　　“我、我、我！”胖大爷急忙出声。“我再多出一千两。”

　　“雕虫小技。”瘦大爷哼了哼。“二千两。”

　　皇龙辰觉终于开口，低醇好听的嗓子回在夜中。 “一万三千两。”

　　这下子，连媚娘都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皇龙辰觉，而他身旁的两名男子也瞠大双眼看着他。

　　没想到他出了五万两，还能再添一万三千两，而那三千两更是他们两人出价的总和，摆明了要他们难看…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如此大方？

　　“还有人想出价吗？”皇龙辰觉睨了两人一眼，自信的口气似是挑衅，知道他们会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两名男子皱紧了眉头，都没办法再往上添银子。

　　何况眼前这名一身贵气的男子，俊颜上写了“坚持”若是他们再不懂得退让，恐怕赔上全部家产也比不上啊…他们登时像是战败的公，黯然地退场——

　　媚娘将两人送走之后，便将笑带到皇龙辰觉面前。

　　笑看清了皇龙辰觉的长相，那股熟悉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

　　他…真的好面哪！笑的眼里从来就只认得银子，对任何人都不太在意，可现下双眼倒是很认真盯著皇龙辰觉瞧。

　　瞧见她狐疑的眸光，皇龙辰觉挑了挑眉。“想必，你已经忘了我。”

　　笑乾笑一声，用最娇媚的声音问道：“爷儿，您知道笑记不好，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追究好吗？”

　　他只是眯起眸，言又止。

　　媚娘连忙为笑解围，她扬起一抹笑容。 “恭喜公子，今“竞美宴”是您抱得美人归，请随我来。”

　　“嗯。”他不再追究她忘了自己的事，跟著媚娘前往“馆”厢房，领取笑的卖身契。

　　而笑仍旧疑惑地噘著小嘴，脑袋中不停地回想着，这男人给她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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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龙辰觉拿到笑的卖身契后，便一刻也不愿逗留，霸道地要她随自己一起离开美人楼这处烟花之地，不想她那醉人的笑容，再让其他男人见著。

　　“一、一定要这么急吗？”笑悄声问道，望着眼前的皇龙辰觉。

　　“难道你对这儿还留恋不舍？”

　　他坐在太师椅上，挑眉问著，心里盘算著一带她回到自个儿府中，就要将她密不透风地藏好，不让其他男人有机会觊觎她的美丽。

　　说他疯狂也罢。第一眼见到她时，虽也惊于她的容貌，但真正吸引他的，却是她那独特的性格。他期待著，与她相处之后，是否会有新的体验呢？

　　笑侧著头思忖许久，最后老实道：“说不留恋是骗人的，这儿可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又不是草木，一定会有不舍。”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他的口气决然，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仍是噤了口。

　　毕竟她的卖身契已经到他的手中，以后自己的主子就是他了…

　　？E，自小她的梦想就是离开“美人楼”然而一旦真的能离开了，却又带著心的依恋。

　　何年何月，她才能再回到这儿呢？

　　而到什么时候，她与姐姐才能再次相逢呢？她轻咬著瓣暗暗伤神。

　　外表看似无忧无虑的她，事实上心底却藏了心事，不断堆叠累积成一片片愁云。

　　罢了，这就是她的命，不是吗？笑自嘲地一笑，要自己放宽心。她相信姐姐和她也是同样的心思。

　　“不怨天尤人”是她们姐妹活至今的原则，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是一种活下去的目标。

　　于是，笑深呼吸一口。 “那笑立刻回房去收拾衣物，等等就与爷儿一同离开。”

　　“嗯。”皇龙辰觉轻答一声，便见她转身踏进房里。

　　不到半盏茶时间，她已抱著一个包袱踏出房外，来到花厅，娇的脸上带著淡淡笑容。

　　他眼光移到她的身上，才发现笑已换下那袭华丽的桃薄纱，穿上一套粉的素面衣裙，头的金步摇、五钗全都拆下了，只简单地将一头如瀑长发编成两东麻花辫。

　　虽然衣饰皆相当朴素，她看来仍纯洁清灵。

　　原本脸上的五颜六也都被她卸下，天生丽质的小脸如同一朵纯白百合，在他的眼里绽放。

　　皇龙辰觉怔愣了好一会儿，无法将眼光从她脸上移开。

　　“爷儿？”她歪著小脑袋，忍不住皱起一张小脸，望向他发愣的俊颜。 rm正不是我哪儿不合宜？惹爷儿不高兴了？”

　　“不。”他摇摇头，话中有话地笑答：“你每一次的装扮，都会教人眼睛为之二兄。”

　　笑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爷儿，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她只觉得他很面，却不怎么稔，肯定不是常客。

　　他扬笑了笑，她果然不记得那天在市集发生的曲了。

　　“你还记得市集的事吗？”

　　“呃、呃…”她一听，全身霎时僵住，小嘴微张地望着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难怪他这么眼，原来就是被她坑了一锭金子的那个冤大头呀！

　　“想起来了吗？”望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他薄更往上扬了。

　　“嗯、嗯…”她涨红著小脸，完全不敢搭腔，怕他翻旧帐，既而讨回自己之前损失的金子。

　　面对这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也只好尴尬地朝他乾笑了。

　　“若我没有提醒你，你是不是就记不起我了？”他挑眉，好奇地问著。

　　他一直以为场女子阅人无数，也应该会训练出过目不忘的本事，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却老是一脸茫然，非要他提示才恍然大悟。

　　她又嘿嘿地乾笑几声。“我、我的记真的不好啊！”“那我倒想知道，为何经过我一提起，你就能马上记起？”他望着她的小脸，低声问道。

　　笑轻咬瓣，赤红著脸，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事实上她惦记的是那锭金子，而不是他的人…

　　然而这样的话，她却只敢藏在心中，不敢冒然说出口，免得等会儿真惹怒了眼前的大爷。

　　“我替你说吧！”望着她羞赧的小脸，他轻笑一声。“是因为你记得我那锭金子，是吧？”

　　“呃…”心事被说中，她瞬时哑口无言。

　　她的心思真是好猜。皇龙辰觉闷声一笑，站起身子。 “走吧，我们也该离开这儿了。”

　　“哦。”笑轻答，她捏紧包袱，连忙跟上他，那里头几乎全是她的家当。

　　然而一走出“馆”她才想起之前与媚娘的约定，于是加快脚步、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揪住他的衣角。

　　“爷儿…”她轻唤著。

　　“嗯？”他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她。

　　“我、我还有事要找媚娘，能不能等我一会儿？”她的声音软软细细地，一副娇柔荏弱的模样。

　　然而他知道她这副模样，也只是包裹着一层甜美糖衣的假象，真正的她并不是如此柔弱。

　　“让我猜猜你找媚娘的用意…”他注视著她。 “因为有一万三千两要找她分帐是不？”

　　她倒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会一语猜中。

　　呃…他是会读心术吗？

　　见她愣住，皇龙辰觉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去吧！”回过头，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

　　笑盯著那抹硕长俊的背影，心中掠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这男人——会不会太了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