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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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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睽隔了两个多月的社团指导老师凌某人,终于拖着脫稿一⾝轻的⽟体,本学期头一遭姗姗踏⼊社团办公室。

  任何人第一眼望见凌某人,直接的联想绝对与她的聪明才智啦、老谋深算啦、学问丰硕啦…无关!

  这可能得归咎于她的外型吧。

  一百五十五公分的⾝⾼,体态又瘦削娇小,即使脚下踩着⾼跟鞋,要构得上一六0的关卡也还相当勉強。尤其某人老师天生长成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什么“美”、“绝⾊”、“害天上的雁乌跌落地”等溢美形容词当然沾不上边,但普普通通安上几个“可爱”、“还算能看”的夸奖倒不为过。

  她脸蛋、外形幼齿也就算了,偏偏又极度酷爱烈烈的夏天,硬要把全⾝⽪肤烤成健康的深麦⾊,看起来活脫脫一副国中刚毕业的小女生、精力过度充沛的小猴样--这是指她不打扮、不上妆的时候。

  平时遇着了上街外出,或者前去出版社稿,凌某人那副“都会仕女”打扮还颇有唬人的功效,一不小心就会误导人家以为她“好象”很精明能⼲。

  精明能⼲?嘿!海鸟社成员们有过几次接到求救电话、赶往校园--学校里面哦!--将途的羔羊老师拯救出危境的经验,此后就拒绝将涉及“精明”、“能⼲”的用语或相似词安放在凌某人⾝上。

  “山青⽔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凌某人悠悠地晃进来,显然心情相当畅快。

  “老师,你也不过二十来岁的青舂年华,⼲嘛唱那种五0年代的老掉牙?”德放下学妹呕心沥⾎呈上来的情书。

  今天的第四封!他已经翻读得神花脑了。

  “我正在传达自己內心神清气朗的境界,你听不出来吗?”凌某人对助教的慧甚是歧视。“哟!新社员哪?”

  眼珠子一溜,瞄向角落的清弱佳人。

  太快乐了!海鸟社终于出现新⾎轮,也省得她空顶“社团指导老师”的名头,却只能面对叶社长和助教两员大将。

  灵均娉婷着纤雅的柳,盈首施了一礼。

  “老师,好。”未话面先羞。

  “屈灵均小学妹甫获得中文系新鲜人的资格,和咱们大社长恰好生为表姊妹。”德伸展着佣倦的懒,淡雅的米⽩棉衫塞进同⾊系的绒布长里,一⾝清俊倜傥。

  “这个不错!这个不错!”凌某人‮劲使‬点头。“你可以权充海鸟社的模特儿,咱们明天就情商大传系的‮生学‬协助拍摄招生广告。”

  “招生?”德保持食指左右晃动二十度角的弧度,表示不可为之。“当心叶社长和你拚命。”

  “奇怪了,怎么我堂堂老师,办事还得征求‮生学‬与助教同意?”凌某人瞪了瞪眼。

  “您不晓得,这年头的师道已然无存了。”遇上叶绕珍那种顽劣分子,他也储存了満肚子感慨的苦⽔。

  “对了,叶社长呢?”她好不容易现⾝,手下爱将反而开小差。

  “她的⾝体,不不不,不太好…”灵均垂倾着怯怯的乌丝。

  不行!每回她心虚说谎,结巴的老⽑病就会透露出征兆,这种善良的优点务必要将之泯灭。

  “生病了?”凌某人大惊小叫。绕珍⾝为健康万岁的过动儿都躲不过病魔的纠,其它人还活着⼲嘛?

  “心病。”德绕有深意地补充。

  “哦--”她懂了。

  !她最喜聆听“心病”、“相思意”、“君心我心”之类的剧情。没法子!职业病,大家多多包涵。

  “嗨!”

  罹患重度心病的女主角,勾吊着散漫的ELLE背包踱进社办,球帽覆罩着青丝,前方的帽檐在秀容上形成莫测⾼深的影。

  说曹,曹到。

  “某人姊姊,您出关了?”绕珍连招呼也打得中气不⾜、元气难平。

  “暂时,下一波赶稿期预定在十⽇后展开。”凌某人为自己的苦命悲叹。“令尊、令堂的欧洲之行如何呢?”

  “大概还可以吧!他们已经返国两天,还是成⽇嘀嘀咕咕炫耀个不停”她耸了耸肩,不予置评。“助教,⿇烦借一步说话。”

  她朝标的物勾勾手指头,又涩涩地晃向走廊。

  “嗯…”凌某人搔弄着圆俏的下巴。“有样子,叶妞的病情不轻。别告诉我她太崇拜宮泽理惠,决定加⼊『宮泽厌食俱乐部』。”

  “不不,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灵均有些儿烦恼。“她跷了几天课,回来就不对劲了。”

  是吗?凌某人的瞳仁倏地闪闪发亮。

  “嘿,打个商量。”她涎着脸挨到新社员⾝旁。“你替我挖出背后的故事…呃,真相,我就升你当副社长。”

  门外,绕珍完全没料到自己已经成为教授易的目标。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用报纸扎裹的物品,直接塞进德怀里。

  “喏!帮我给校长。我先走了!”她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德愣了下,发⾜跟上去。

  “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她头也不回,语调依然郁沉静。

  其实不消他亲自拆开来检查,以书桌底下的四大箱情书猜想也知道,包裹內八成是“梦幻仙子。”

  “不会吧?你打算把这个天大的功劳让给我渔翁得利!”他夸张地捧着平广的口。

  “拿去就是了啦!你吵什么吵!”她低吼,依然埋头径自往校门口钻。

  “等一下…”

  “我暂时不回社团,灵均⼊社的事情你看着办吧!BYE--BYE。”她循着小路迈向机车停放处。

  忠心耿耿的风动九十恒久守候着女主人的到临。

  “我说,等一下!”坚定如铁的手掌把住她肘弯。

  德的温文儒雅只适用于外形上的特征,至于⽪囊底下的蛮牛劲儿,平时连她都自认为没必要直樱其锋。

  但,那是在平常时候,而非今天。

  绕珍被拉停了伐履,却依然拒绝回过头来。

  “社长,求求你帮个忙吧!失去唯一的竞争对手,感觉是很孤独的。”德凑近她耳边劝哄。“好啦,告诉哥哥,是谁欺负你了?哥哥保证让他了解⾝为沙包的感觉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她依然垂低了面容,不答话。

  “是不是送你『梦幻仙子』的家伙⽪在庠了?”他继续追问。

  举凡社员一踏⼊海鸟社的门槛,只有自家人拥有欺负和占便宜的特权,美其名可称为“社员专属福利。”至于其它人枉动同伴一寒⽑的,海鸟社的笑面⽩无常--区区德助教是也--往往会赏赐他们趴在路面、研究柏油路纹理的机会。

  在青彤大学校园內,这是众人皆知的自然法则。即使大伙没将他柔道三段、跆拳道黑带的标悍⾝手,以及超级护短的天放进绿⾖眼里,只要稍微思考一下,与全校三分之二女‮生学‬和教职员作对的后果,也会教人半夜作梦都硬生生吓醒。

  “或是肯德基又打电话恐吓你了?”敢情他连校长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这种感觉!她想。

  袁克殊也老爱以相同的低沉音量安抚她,然而两者所产生的感觉却截然殊异。

  德让她感觉到小扮哥般的亲切宠溺,无论平时他有多么喜爱与她针锋相向。

  而袁克殊呢?他善于制造保护的、深疼⼊心坎里的意象,彷佛全世界他只在乎她一个人,只关心她的嗔喜,害她…害她…给它不小心好象有一点点那么几乎就要爱上他的感受。

  骗子!

  袁克殊对她本不是真心的,否则何必连基本的职业都隐瞒她?

  “梦幻仙子”或“海鸟社CASE”与整桩冤吵事件无关。她只是无法忍受自己被他蒙骗。

  同样的乌龙气由德或其它人制造出来,她顶多扁他们一顿,并不打紧。

  然而,袁克殊…袁克殊不是别人呀!

  “那个骗子!”她恨恨地握紧双拳,活像打算生呑了某人似的。“那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谁?”他听得一头雾⽔。要扁人也该找准对象,如果殃及无辜,可就违反了“不违侠义之道”的原则。

  “还不是耶只姓袁的猪!”她低吼。这下子益发扯不清了。

  “你能不能代清楚?”德拧起万般严肃的潇洒眉。“欺负你的动物究竟是『猿』还是『猪』?”

  袁克殊食指勾着马克杯前去应门。

  当然,他不奢望短时间內邻家的四季⾖会上门找他喝茶、聊天、磕瓜子、看电视。但,同样的,他也万万预料不到四季⾖的旁系⾎亲--这倒有必要好好查阅一下⾖科类的族谱--会移植到他家门槛前。

  屈灵均竭力⾼自己似柳枝般赢弱的‮躯娇‬,然而要脾睨这男人谈何容易?比她略⾼几公分的表姊在“敌人”面前也只能采取瞻仰的站姿,遑论她的轻薄短小。

  天!他比她想象中⾼大,好象会打人的样子…灵均偷偷呑了口口⽔。

  “我、我,我…”她一开场就口吃了。

  小访客分明一脸很怕的表情,却又勉強自己庄敬自強、处变不惊,他看在眼底,不噤觉得好玩。

  “屈‮姐小‬,我们似乎有过一面之缘。”他的态度堪称和善。

  “你你你,欺负我表姊!”她強迫自己罔顾敌人友好的派势,发出严正‮议抗‬。

  噢--他明⽩了。

  “她这么告诉你的?”袁克殊返⾝步回清净的大本营。

  为了让两岸协商持续下去,灵均不得不跟随在他后头,双⾜涉⼊匪雠的领域。

  “不、不是,我偷听到的。”坚強的语音放低了一丝声量。道德良知教导她,偷听属于卑下劣等的行为。“她是我表姊,从小照顾我,我有权利关心她。”

  扁明正大的理由让她重建自信心。

  袁克殊领着访客进⼊厨房,洒脫地指了指咖啡壶向她示意。

  “请便。”他安置自己坐上吧台的⾼脚椅,依然优闲自在。“你何时偷听到我欺负她的新闻?”

  或许他镇静的态度具有感染力,总之,灵均选中他对面的餐椅坐定时,烦躁而紧绷的心情已渐渐平稳下来。

  好现象!她只有在毫无庒迫力的情况下,才能促使自己清晰地陈述事理。

  “前天下午,她回社团消案,私下向助教转述了所有经过。”

  他的线明显的绷紧了一些些。

  懊死的四季⾖!区区一转眼就投⼊另一位男子的怀抱,还向人家诉苦呢!

  “噢。”他含啜一大口热咖啡。

  “什么意思?”她可不是前来告密的。

  “就是其它人无权⼲涉我们的意思。”锐利的鹰芒透过马克杯缘刺向她。“你捍卫亲人的侠行让在下异常感动,不过这出闹剧该如何收尾,我心里有数,毋需烦劳旁人掺进来搅和。”

  “我、我,我,”她的忿再度被刺中。“我绝对不能坐视。”

  袁克殊啼笑皆非。“那么你待如何?”

  耙情叶家预拟祭出家法伺候他?别扯了!

  “我我--”灵均果然被他问住。

  是呀!人家若不准她揷手,她空自在旁边穷紧张又有什么用?

  难堪的沉默降临厨房里。事实上“难堪”两字仅只对她而言,袁克殊彷佛丝毫不受影响。

  他继续昅啜着曼特宁,一口接着一口,严密审讯的眼光滑过她,有如评断着她关心的程度有多少。

  半晌,他找到自己満意的答案,缓缓将空马克杯搁置在核桃木大吧台。

  “屈‮姐小‬,”他轻声询问:“你何不提供我一点发自女观点的建议?”

  “嗯…”短暂的瞬间,她看起来也相当犹疑。“你,你喜我表姊吗?”

  “嗯…”他着下颚。“非常喜。”

  “那--”她的语气益发小心。“你,你爱她吗?”

  爱?过去几天,他当然思索过情感依归的问题。然而,提出来与绕珍的表妹讨论却不在他的预定计画里。

  “我想,无论我爱她与否,你表姊都应该是第一位听到答案的人,你同意吗?”

  灵均点头。“很合理。”

  袁克殊忽地离开⾼脚椅,定定地立在她⾝前,为了防止她再度感受到庒迫,他单膝蹲下来,姿态与她一般⾼矮。

  灵均屏住吐纳,不太确定他打算透露什么。

  “放心地把你表姊给我吧!”⼊屋至现在,他的神情语态第一次展现出温柔。“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自己。”

  她产生片刻的怔愕,望进他墨黑⾊的眼眸。

  瞳仁深处,由真心与诚挚融而成的光芒,漾着极轻淡、极內敛的星芒,几乎无法让外人查察。

  可是,它们确实存在。

  半晌,她轻轻颔首。“谢谢。”

  她愿意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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