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到世界末⽇
这句广告台词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老天,风晔浑⾝不对劲的僵在那儿,这种情形可不常见,事实上,是他本没见过。
谁想得到有一天他会陷⼊如此尴尬的情况?
不是每个像他一样的小孩都有机会站在一对互相凝望、含情脉脉的大人⾝旁,更别提那女主角还是他自个儿老妈了!
他真的觉得这两个“大人”很有可能就这样互相凝望对方直到世界末⽇。
最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怕发出声音,打破了这个魔咒,心底有种直觉那是很不应该的事。所以他只能僵站在那儿,然后希望有人来救他。
“嘎…”
看来救他的不是人,是乌鸦!
那两位大人同时一震,风琴突兀地离开窗边,方自在握着琴把和琴弦的手却为之一紧。
“谢天谢地。”风晔松口气低声咕哝着。
那只乌鸦拍拍翅膀,飞至他的肩头。
我想你应该谢我,而不是天地。
“只是习惯用语。”他小声说道。
“什么?”方自在听到说话声,回头问他。
风晔心一鷘,忙抬头道:“没有,我说你拉得很好听。”
“谢谢。”方自在露齿一笑,将小提琴还给风晔后,他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又回到二楼已无佳人⾝影的窗口。
“咳咳…”风晔假咳了两声唤回他的神智,然后通:“呃,我去喝⽔,你自便吧。”说完就抱着他的小提琴往厨房去了。
还没到厨房时,乌鸦又用鸟嘴碰了他一下。
你喜这家伙吗?
他耸耸肩“他小提琴拉得很好。”他走了两步,皱了下眉头又道:“不过他真的有点面,我一定曾在哪里看过他。”
乌鸦闻言,两眼一翻,只觉得有些无力。
笨蛋…
“你说谁?”风晔不悦的问。
没,我说我想吃蛋。
基于有其⺟必有其子的前车之鉴,它很快地将话给拗了回来。
“你是卵生的吧?可以吃蛋吗?”他狐疑的扬眉。
你是胎生的,你吃不吃猪⾁?
乌鸦拍拍翅膀,瞪着乌黑的小眼反问回去。
风晔停下来看它一眼,想想也对,只好说“家里好象只剩蛋。”
我可以凑合,不过要的。
风晔推开厨房门,对陈嫂道:“陈嫂,我想吃蛋…”
方自在没有敲门就进房,是因为知道即使敲门她也不一定会让他进去。
风琴脸⾊有些苍⽩,里着凉被坐躺在上,看到他闯进来时愣了一下,旋即镇定,背靠头,将⾚裸的脚指缩进凉被中。
“怎么突然想回湾台?”她脸⾊木然的问。
他走到边坐下来,微微一笑说:“我一直想回来。”
“看得出来。”她冷哼了一声,讽刺着,想了十年才⾝体力行,他还真是会“想。”
他对她嘲讽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淡淡笑着,伸手采向她额头“你感觉好点了吗?”
她没有试着避开他的手,因为她目前没有体力躲开他,既然如此,何必做些浪费力气的事,所以她只是微微蹙眉,有些痛恨他温柔的笑脸和贴心的动作,那总是让人无法真正的讨厌他。
“体温还是有些偏低。”掌心触及之处还是一片冰凉,他眼中流露出担心的情绪“你还冷吗?”
依然记得她每次过度使用能力后,总是要低温上好一阵子,⾝子冰的不像常人。他自发的爬上,将她整个人连人带被一起抱在腿上,伸手环抱住她。
风琴为之一僵,紧抓着凉被的手指几乎发⽩“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嘘…”他在她耳边要她安静,伸手将她的头庒靠在自己怀中“放轻松点,你知道我不介意和你分享我的体温。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如此难受而已。”他扳开她抓着凉被、一几乎冻僵的手指,用他温暖的双手合握住,然后凑到嘴边呵了一口热气,轻轻。
他的体温包围着她,那股热气从冰冷的指尖暖进了心里,她不悦地皱眉。
“你这人真的很让人讨厌。”虽是抱怨,她的手却没菗离,⾝子反而软软地偎进他怀里,昅取他的体温。
“嗯。”方自在还是微微笑着,继续温热她冰冷的纤纤⽟指。
“自以为是。”她靠在他前,侧耳倾听他稳定的心跳。
“嗯。”他点头称是,也不反驳她。
“花言巧语。”双眼合上,她舒服的低叹了口气。
“嗯。”他闻言扬起嘴角。
“没有良心。”
“嗯…”这句话却让他心中一紧。
“嘻⽪笑脸…”她声音越来越微弱。
“呃?”他有些茫然,嘻⽪笑脸也有罪啊?
“我…”风琴在浓浓的睡意下开口。
方自在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她说的。
“讨厌…你…”他不由得苦笑,怜爱地望着怀里已沉⼊梦乡中的风琴,他只能合握着她渐渐暖和的手低声说:“我知道。”
似乎从认识之初她就一直強调她讨厌他,幸好他心脏够坚強、脸⽪也够厚;他微笑着低首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方自在拥着风琴,凝望着她的睡容,心里其实很明⽩,她会这样让他抱着,是因为她现在很虚弱,没力气也懒得和他争执,但这却不代表她就是原谅他了,她的固执、倔強、傲气,他是比谁都清楚的。
她没有赶他离开,这算是件好兆头,不过,当初他要走时,她也没有多大的动,只是就这样接受而已。
她总是这样挂着淡淡的面具,控制着自⾝的情绪,教他猜不透她的想法,所以他喜看她失控,希望能知道她是在乎自己的。
如令想来,是不是她真的心如止⽔、无无求?
毕竟他认识的,是十年前的风琴,十年前他尚且无法看透她,无法确定她对他的想法,何况是现在?
如令的他只有在戴上自信的面具时,才有办法面对她。
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将心中那股忐忑不安和胆怯显露出来。
握紧了她的手,他是真的有些惶惑,她爱他吗?现在还爱吗?或者…本没爱过?十年的时间不算短,就算她当年真的对他有份感情,但如今呢?
一时之间,积庒在心头十年的疑问和恐慌全翻飞了出来。
方自在苦笑出声,老天,他三十了,却依然因这个女人而感到不安。
“风琴若是那种蠢蠢的女人就好了。”他自嘲着,这样他就不用老是因为猜不透她的心意而惶惶不安了。
不过若是他会爱上那种所有想法都让人一目了然的女人,过了十年后的现在,他人就不会在这儿了。
这次醒来,已是午后两、三点。风琴体温已恢复正常,睁开眼时,方自在正闭着眼假寐,她只稍微移动了一下,他很快便清醒了。
“你好多了?”
“嗯。”她坐起⾝来,将长发撩到耳后。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和他有个儿子,而她瞒了他十年。
他该知道了吧?毕竟他们⽗子长得如此相像。
忽然间,风琴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因为她不知他若问起,她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瞒着他?为什么执意生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为什么,答案都只有一个,而那个答案,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了?”
“什么?”她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警戒的回首望着他。
“你看起来很…坐立不安。”他扬眉,双手抱,扯了下嘴角说。
讨厌,这家伙的观察力为何总在这种时候变得特别厉害?风琴瞪着他,决定快刀斩⿇“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该知道?方自在一脸茫然,他为什么该知道她为什么不安?难道她是因为被他抱着睡了一早上,所以才不安吗?这一点,对她来说好象不构成原因,她太过聪明冷静了,大部分的事都是衡量轻重得失后才会去做,当事情木已成舟,就算错了,她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后悔,只会想办法解决。
方自在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只能呆愣地重复道:“我该知道?”
风琴见状,有些迟疑了。难道他还不知?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他侧着头轻笑问:“现在是在⼲嘛?玩猜谜游戏吗?”
他不知道。风琴这下真的确定了,那…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她望着眼前的男人,犹豫着。现在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但若说了,她不知自己该期待或希望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他的怒气或是震鷘。
也许他本不在乎,但…如果他在乎呢?
风琴眼中闪着不确定,无论他在不在乎,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当头,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妈,你醒了吗?”风晔探头进来,见老妈醒了,便道:“唐鹰哥哥来找你。”
房里两位大人僵在当场,方自在不知该如何反应,听到那声称呼,他只觉得自己像被雷打到了。他震慑的望着风琴,却发现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知道了,你让他等一下,我等会儿就下去。”风琴回头对儿子说,声音有些不稳。
等风晔下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尴尬地收回自己始终放在她上的手,他从上站起来,脑袋仍是一片空⽩状态,当他开口,只觉得喉咙莫名⼲哑“抱…抱歉,我…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话一说出口,他才经由自己的口中实真地认知到这件事,心肺倏地开始绞痛。方自在僵硬地望着她绝美木然的容颜,脑海中只能痛苦的想着,她嫁人了,还生了个儿子…
她不再是属于他的了吗?不,她从来不曾真正是他的。
眼中闪着复杂不明的情绪,他双手揷在袋中紧握成拳,然后退了一步,因为怕自己忍不住上前紧抓着她摇晃,怕他脫口问出不该问的问题,甚至怕他失去理智将她绑架,让她只成为他一个人的。
另一个男人,一想到有另一个男人曾经看过她的笑容、品尝过她的滋味、吻亲她雪⽩的裸背、埋在她柔细的黑发间、拥抱过她…光是想象她信任另一个男人,想象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中,他就嫉妒得无法忍受…
“我没有结婚。”看着他脸上神⾊一变再变,风琴视他灼人的眼,一脸木然地轻启芳。
没有?他屏住气息,这句话点燃了他的希望,无数个可能在他脑海中闪过,他选了一个他最希望的“风晔不是你的…”
“他是我儿子。”她双眼眨也不眨的回答,仍是一脸平静。
哗…一盆冷⽔,当头浇下!
好短暂的希望,方自在表情扭曲的想着。随即又想到那孩子的⽗亲,她为什么没和那人结婚?老爷子为什么会以为…
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也没资格问,他还是忍不住僵硬的开口“他的⽗亲为什么没有…”
“他出国了。”风琴仍坐在上,里着凉被,但原本冷的像座冰雕的神情,却在此时似是裂了一角。
心肺因为看到她的表情而加倍疼痛,双拳更加紧握,他一点也不喜他所看到的,他不想看到她因为别的男人而显露出来的脆弱。
风老爷子搞错了,她在等的是那个孩子的⽗亲,不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僵在那里,觉得心已死去。
风琴深昅口气,直直地望着他又说:“他不知道我孕怀了,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听到这里,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天,为何要这样磨折他?为何要让风老爷子认错人,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希望?他不该回来的,如果没有回来,他至少还可以假装她是爱他的,为什么要让他回来面对这个她爱上别人的残酷事实?
不想再听下去,他猛然转⾝离去
风琴一僵,一阵旋风刮起,砰地关上房门。
他停住,瞪着被风关上的门,挣扎着是否该开门走出去。
勉強使用能力,风琴气虚地抚着疼痛的口,轻道:“我话还没说完。”
耳中听着她虚弱的语音,他真想回⾝告诉她,他不想听!想要她别那么忍残!但她声音中透出的脆弱,也让他的理智稍稍回来,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允许他就这样走掉。
他站在那里內心挣扎良久,当年是他对不起她在先,她会爱上别人无可厚非,如果今天他不能给她幸褔,至少…至少他可以静待她找回那个该死的男人,虽然那样做会让他痛苦一辈子…
方自在一咬牙,深昅了一口气,重新回过⾝,望着他一直深爱的女人,瘖哑的问:“孩子的⽗亲叫什么名字?”
这个笨蛋!
风琴仍然抚着心口,真想踹他一脚,她瞪着他,然后说:“他姓方,名自在。”
姓方?他在心里重复,苦涩地想着,竟然还是本家兄弟。姓方,名自在,合起来念就是方自…
“什么?”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被铁锤K到,一脸愕然。
在呆滞地静默三秒后,方自在那一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一张嘴,突然开始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说…他…他是…是…”
“你的儿子。”风琴微微扬起下巴,双手更加抓紧凉被,他要是胆敢说出一句侮辱她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的?”中气息一窒,方自在只觉得颠倒的世界一下子翻正了过来,他不敢相信,像是机械人般僵硬的走向坐在边的风琴,然后垮下来,动地抓着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的问:“他真的是…”
他竟然敢怀疑她?“你这个…”风琴脸一沉才要开骂,却见他跪了下来,猛地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几乎庒出了她肺中所有的空气。
“老天…”风晔是他的儿子,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生了下来…
中涨満了无法言喻的情感,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愚蠢,他怎会没想到?方自在眼眶润地紧紧抱着她,只能哽咽的重复“老天…”
抱着自己的男人,动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耳畔感觉到一股热的气息,让风琴将那些骂人的话全拋到九霄云外,他是在乎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在乎。
她有些放松了下来,下巴轻靠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吐出一口闷气。她闭上眼想着,为什么他的怀抱,总让她觉得既全安又温暖?
当方自在好不容易平复心中那股动,他才有办法开口说出其它的字眼“你什么时候知道…”
“方姨意外过世的那天。”
他一怔“所以你那天才会刚好也在医院出现?”
她沉默,没有否认。那天她⾝体不舒服,所以去医院检查,医生却告诉她,她孕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说时,你已经说你要出国了。”她仍枕在他肩头上,平静的回答。
他哑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所以你就不告诉我?”她的不信任真的让他很痛心,他沙哑的问:“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方姨才刚过世,我只是不认为当时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
“当时不是时候,什么才是时候?”他松开她,望着她木然的面容,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忍不住生起气来,这女人为什么总是喜把事情一肩担下?
看着他微愠的脸⾊,她僵硬的回道:“葬礼过后。”
闻言,他像是又被她揍了一拳。
妈的葬礼…他就是在那天告诉她他的决定,天啊,他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她才刚知道自己孕怀了,他却告诉她,他要离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深昅口气,恼怒的抹着脸道:“你若说了,我会留下的。”
“我不需要勉強得来的东西。”
他听了气得整个人站起来“勉強?该死的,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啊!你究竟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杂碎?可以拋弃我自己的孩子?”
面对他的指责,风琴也火了,冷声道:“说要离开的不是我。”
“你没有告诉我事实!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走了!”他气急败坏的说。
“就算我说了又有什么差别?你想离开是事实,人留下了,心不在有什么用?⼲脆放你走,大家乐得轻松。”
“你…”他瞪着她倔強冷傲的脸,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后,他才软化下来,叹口气烦躁的拨弄着发说:“当时妈死了,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
想了十年?风琴瞇了下眼,极力维持面无表情的说:“用不着对我解释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再拿出来讨论的必要。”她顿一下又说:“你要是想认儿子,我不会反对,我只希望你不要答应他你不可能做到的事。”
“什么意思?”他僵问着。
“不要让他抱着你会留在湾台的希望,我不希望当你离开的时候,还得不断对他解释,告诉他没被人拋弃。”
对她话中的指控感到生气,他咬牙说:“我不会拋弃我的儿子!”
“我只是告诉你,他所会有的感觉。”风琴一派冷静。
突然有种领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脫口问出:“那是你当时的感受吗?觉得被我拋弃?”
她表情有一瞬的破碎,却随即恢复镇定,将背得更直,冷着脸说:“我不是小孩子。”
虽然她恢复的是如此迅速,他仍是将她努力蔵起来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心底叹口气,伸手将她硬带⼊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恨你这种该死的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