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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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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滕洛并未如他所言,真正住进天⺟的雅致住所。

  堡作是最大因素,另一方面,他其实有意回避屋子里的“房客”那个对他的过去了若指掌的女人,怕会经常勾起过往的细节。

  他在办公室加班,每夜都等到⺟亲来电关切他的作息,在她心疼的催促下,他才甘愿结束漫长的工作时数,离开公司。

  他向来习惯自己开车、掌控去向,鲜少让自家司机接送,可能在潜意识中,他不想连走哪一条路都一成不变,失去选择权,让任何人左右。

  他习惯每隔三天就为爱车加満油,于是他慢慢驶进加油站,沦陷于大排长龙的车阵中。

  他并不厌恶等待,甚至有别一般人的享受这样空⽩、无所事事的时光,恍若停滞的时空,是他沉淀所有思绪的隐密场所。

  前方的车子一部部注満了能量重新上路,不知经过多久,终于轮到他。滕洛降下车窗,然后一张亲切甜藌的笑颜凑了过来。

  “光临。”软甜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侧过脸,看清服务人员的长相,然后面无表情的俊雅脸孔马上绷起,黑眸闪过一抹冷锐的光芒。

  乍见是他,梦娣陡然一惊,宛若做坏事被逮着的偷儿,一阵心虚。

  滕洛默默熄掉引擎,下车打开油箱盖。

  “呃…先生你好,请问要加多少?”但她庒下诧异的情绪,故作镇定的,以制式的口吻客气的问。

  在脚伤复元得差不多时,她便到加油站应征计时人员,赚取微薄但勉強可以维持生活的费用,没有什么不对。

  滕洛睨住她约莫十秒钟,敛下眼,沉声回答:“加満。”他的口浮现淡淡的不悦。

  “好的。”梦娣牵动嘴角,保持工作时该有的笑容,轻快回应。

  一整个星期不见他,她以为他说要住进那幢花园洋房,是用来整她,随口说说的恶作剧,所以她也逐渐放下心头大石,松了一口气。

  再者,她外出工作既不犯法,也没违反租屋合约,她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像犯了错似的,不敢面对他。

  梦娣抬眼,对上他冷沉严厉的目光。“我头上长角了吗?”她故意端起晚娘脸孔,与他针锋相对。

  “油満出来了。”滕洛的声调平缓,没有起伏。

  “啊…”她从怔愣中回神,连忙低头查看,然后收起油,感到困窘。“一共是五百二十一块。”她转⾝背对他。

  滕洛递给她千元大钞。

  梦娣双手接下钞票,回到收银机前打‮票发‬、找余额。

  趁着空档,他已经回到车上。

  “四百七十九元找您。”梦娣俯⾝,把剩余的钱摆放在塑胶盘里,等他取回。

  “你收下。”语毕,他关上窗户,踩下油门迅速驶离。

  梦娣来不及反应,只能对着空气兴叹。“什么态度嘛…”她噘起咕哝,最后把盘子里的四百多块钱放进自己⼲瘪的⽪夹,然后调整情绪,噙着微笑,面对下一个客人,没有把刚才发生的意外小揷曲放在心上。

  *********

  晚间十二点,梦娣下班后,骑着大学时打工存钱买下的二手50c。c。摩托车,返回天⺟的豪华寓所。

  停好代步多年的小绵羊机车,她哼着随口编撰的自创曲,愉快的走进屋里,悉的按下灯源开关,让油⾊的柔软灯光照亮一室,驱赶黑暗。

  等双眼适应亮度,她定神,忽而眼角余光瞄见晃动的黑影,她的心脏顿时提到喉咙,受到不小惊吓。

  什么东西!

  她拍着口,藉由大口气平定紊的心绪,鼓起勇气,带着一点受惊后的愤怒,走到沙发前一窥究竟,揭穿不明黑影的真面目。

  她温梦娣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不可告人的亏心事,不管是什么凶神恶煞、妖魔鬼怪她也无畏无惧。

  不过,黑影的实体当然不是骇人的不明物体,而是一张出⾊但欠缺感情的男面孔,今晚二度打照面的神秘屋主。

  梦娣先是安了心,而后蹙起眉,莫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进来⼲嘛不开灯?怪气的。”她率直的批评,很不欣赏他不明不⽩的个

  她的直言没有惹滕洛不快,他所认识的温梦娣,本来就该如此敢言。

  他扬眼,打量她泛着油光的无瑕脸蛋,以及普通的旧T恤、牛仔装扮,悒郁的眉宇更添霾,还是不习惯她⾐着上的改变与落差。

  昔⽇被捧在掌心呵护,总是编着漂亮辫子、穿着昂贵洋装的女孩,现在却轻便率,毫不讲究。

  两人的际遇、立场调换,证明这世界的反复无常,却安慰不了他死寂的心。

  靶受到他研究似的凝视目光,梦娣忍不住开口。“滕先生,你有话就直说,不要用那种审判的眼神盯着我看。”

  “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工作?”滕洛的语气淡然而认真。

  梦娣⼲笑一声,然后一鼓作气反过来质问他。“你的问题真奇怪,为什么我不能在‘那种’地方工作?在你眼中,在加油站打工很见不得人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滕洛轻描淡写的否定她的臆测。“你的脚伤还没痊愈,站太久对你没有好处。”

  梦娣攒起秀眉,⽪笑⾁不笑的揶揄道:“你在关心我吗?”

  滕洛表情淡漠,极力隐蔵对她的特殊情感。“如果我的关心你愿意接受,就当是。”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梦娣皱了皱鼻子,对他的说词不以为然,毕竟她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感情。“我承担不起。”她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滕洛不发一言的瞪住她,不満意她的伶牙俐齿用来对付他。

  梦娣不经意对上他清冷的黑眸,那是一双忧郁难懂的眼睛,刹那间,一张清秀的小男孩脸孔与之重叠,她恍然大悟…

  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前的男人与她寻找多年的邻居哥哥,都有一对心事重重、宛若死⽔般凝滞的眼神。

  邻居哥哥总是不快乐的原因,她很清楚,也永远不会忘记。

  随着年纪增长,梦娣越觉得那样的人伦惨剧,是多么的悲哀与不幸,别说是当年才十几岁的邻居哥哥承受不了打击,换作任何一个心智成的成年人,得知⽗⺟相继死于非命,都会痛苦不堪,更何况是才就读小学的孩子。

  而且,据闻他还曾目睹自己⽗亲杀人的可怕画面…

  扁想象,梦娣就觉得无比难受,邻居哥哥的可怜遭遇让她心疼极了。

  失联的这几年,她不断追查他的下落,想知道他后来一个人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发誓,无论花费多久的时间,她都要打探出邻居哥哥的消息,和他见面。

  可惜,她拥有的线索不⾜,调查始终没有太大进展,她十六岁收到邻居哥哥寄来的生⽇礼物后,他从此音讯全无。

  “唐子骐”这号人物,仿佛自人间蒸发,未曾存在过。

  反观面前这个姓滕的富家少爷,有着引人注目的外表及令人欣羡的优渥生活,到底还有什么不如意,致使他眼中没有一丁点光采?

  梦娣望着他深渊般的眸子,不由得揣测起来,可是没有结论。

  滕洛黯下眼瞳,深怕被她晶莹坦的星眸窥伺出他的秘密,遂主动打破缄默,中断她的观察。“你不必太勉強自己。”

  “我不工作‮钱赚‬,难不成你要养我?”梦娣不领情,没好气的嘲讽道,觉得他本不懂人间疾苦。

  “有需要,你尽管开口。”滕洛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冷静的口吻,像在谈一笔易。

  罢才她若有所思的眼神,提醒了他对她太疏于防备。

  “嗄!”梦娣愣住,发出惊疑的单音。她的表情与声音,充分传达她的不敢置信。

  滕洛慢条斯理的从西装外套的口袋,菗出一张亮晃晃的卡片,轻轻摆放在茶几上,推向她站立的方向。“给你的。”

  梦娣一头雾⽔。“什么东西?”她没有一丝动手拿取的念头。

  滕洛没有解释,仅是以极具魄力的眼神示意她收下。

  梦娣最后在他⾼⾼在上的姿态中妥协,如他所愿的抓起轻盈的卡片,赫然发现那是一张信用卡。

  她横眉竖目的朝他投一记锐利的目光,代替她的质问。

  “不限额度,你可以自由使用。”滕洛对她闪着火光的双眸视若无睹,无动于衷道。

  明知道她的个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馈赠施舍,他仍旧以她最厌恶的方式,给予她援助。

  他不需要她的感谢,更不想被她知道他的⾝分,冷淡疏离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和距离。

  梦娣脸⾊欠佳,显得苍⽩。“滕先生,你出手还真大方。先是给我房子住,现在又给我一张无上限的信用卡,供我挥霍,请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被你‮养包‬的‮妇情‬吗?”她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每个字都从齿迸出来,深觉自己被羞辱。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真的看上她,不惜砸下重金博取她的心、收买她的感情,正因她猜不透他的动机,才更教人不舒坦。

  滕洛嗤笑一声,轻浮的说:“如果你愿意,未尝不可?”

  梦娣气⾎攻心,前剧烈的起伏显示她愤怒的程度。

  她将信用卡连同稍早他去加油时,留给她当小费的百元纸钞和铜板,強忍住往他脸上丢的冲动,忿忿地用力置于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滕先生,我不晓得你做这些事背后的意义何在,虽然我很需要钱,可是我会凭自己的能力去赚,就算因此累死,我也心甘情愿。”她表明心志。

  滕洛的俊颜紧绷。“如果你的时间和生命,是专门用来浪费赚那些吃不也饿不死的小钱,当初就不应该站在舞台上说得冠冕堂皇,骗取金援赞助。”他把话说得很重,不留情面。

  梦娣觉得自己的付出被抹黑与误解,除了生他的气,生活的经济庒力和最爱的舞蹈不能兼顾的遗憾,也重击心口,令她霎时间无法息。

  她抿着,原本⾼昂的战斗力,忽然低萎靡。

  “我⺟亲愿意拨出款项资助‘活梦之境’,是被你对舞蹈的热忱感动,万一她知道,自己欣赏的女舞者说热爱跳舞,只不过是谎言,为了钱甘冒着双脚废掉的风险,她会作何感想?”滕洛看得出她受到不小的刺和打击,却仍以冷漠的言词,继续扭曲她的无奈。

  梦娣咬着牙,眼眶泛红,抬起头倨傲的瞪住他。

  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落泪,绝对不!

  承受着她不谅解的憎恶眼光,滕洛若无其事的以商人市侩的口气往下道:“我不希望我⺟亲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影响心情,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给一点小钱,你收下钱,专心把脚伤养好,对双方都好。”他平稳的声调几近寡情。

  梦娣在屈辱的泪⽔夺眶而出前,背过⾝迅速抹去不甘心的眼泪,心菗痛不已,气恼自己不能有庞大的金钱后盾巩固梦想,仅能任人‮蹋糟‬。

  “我说了这么多,温‮姐小‬,你听懂了吗?”停顿片刻,滕洛才能強迫自己忽略她的感受,不带感情地确认。“听懂的话,你最好收下我给的副卡,不要再去打无谓的工,你要是不能遵守,我会考虑停止认养‘活梦之境’。”

  梦娣哽咽住,心被狠狠剌痛。半晌,她忿忿不平的低咆:“你不能那样做!”

  “那我就直接开除你。”滕洛望着她微颤的背影,黯然道。

  梦娣心底发凉。

  “今晚,我会住下来。”没等她答复,滕洛迳自离座回房。

  知道他离开了,梦娣才闭上眼睛,深深昅一口气,制止泪⽔再往下掉。

  再苦再累,她都会走在自己觉得对的路途上。她可以走下去的…

  梦娣擦去泪痕,抬头,不愿屈服。

  *********

  翌⽇,梦娣在失眠的侵袭下,比往常都还来得早起。

  清晨七点多,她在房內附设的卫浴间盥洗完毕,梦娣強打起精神,踱至厨房想为自己煮一壶咖啡提神醒脑。

  离厨房还有两三步,她便听到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不噤蹙起秀眉。

  负责环境清洁及采买⽇用品的张太太,通常八点半才会过来,今天恰好提早上工吗?

  梦娣怀疑着,一边走进厨房。

  然而,她看见的不是心宽体胖的张太大,而是对上一双冷酷黑眸,她最不想见到的冰块男正坐在餐桌前喝咖啡、看报纸,她的心情立即恶劣起来。

  但愿昨晚他只是临时起意留下来过夜,没有长住的打算,否则这个被她视为天堂般的地方,恐怕要降格为令人窒息痛苦的无底深渊。

  滕洛盯着她毫无⾎⾊的疲倦容颜,肯定她昨晚势必睡不好,他则是始作俑者,他的口被淡淡的歉意盘据。

  他发现,面对她时,会自然而然产生连自己都快遗忘的情绪,儿时的记忆与情景也随之跃⼊脑海。

  他皱起眉,啜了一口黑咖啡,让浓郁的气味与咖啡独特的醇苦口感,驱散心头的晦涩,放下咖啡杯,恰巧目睹她撇开脸,刻意回避的举动,不愿跟他有所集,显然还对昨晚的不愉快耿耿于怀。

  他很清楚,他的限制和威胁,完全命中她的弱点。那也是理所当然,就是太了解她,他才采取冷酷蛮横的手段,迫使她好好休息。

  她可以怨他、怪他,可是她没必要为了金钱这种俗不可耐的东西,毁了跳舞的梦。

  她是纯洁的天使,应该不仅悲伤、开心的笑,她欠缺的是钱,刚好他给得起,能给的也只有钱…

  见他似乎要开口说话,梦娣无视他,直接钻进厨房,将他抛至脑后,迳自忙碌了起来。

  虽然她的心情欠佳,可是胃口良好,加油站的工作看似简单轻松,却意外的消耗体力,加上昨晚被那尊冰块男气到浑⾝乏力,反而感到饥肠辘辘。

  就目前的饥饿程度,以她的估计,吃不了一头牛,也可以啃掉半头!

  昨晚,她因为辗转反侧,于是把事情想过一遍,然后拟订出一套应对霸道冰块男的方法。

  依自己现下的境况,想跟有钱有势的他作对,不啻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为了捍卫自由和尊严,她壮烈牺牲无所谓,若波及周遭无辜的朋友同事,她就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意愿,跟他决一死斗,而害其它人遭受池鱼之殃。

  既然如此,她就顺着他的指示,收下没有刷卡限额的副卡,还有他大方施舍的小费,至于⺟亲看诊的医疗费,住养护中心的看护费、伙食费,她的存款暂时还⾜够应付,等脚伤康复,她再加倍地打工赚回来!

  到时,他就没资格管她兼什么差了吧!

  梦娣想来还是満腔怒火,趁着做早餐之便,藉机把锅碗瓢盆弄得铿锵作响,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惊逃诏地的战争,既是宣怈情绪,仿佛也昭告两人之间⽔火不容的情势。

  她故意制造出的恼人噪音,如浪嘲股涌进滕洛的耳朵,他没有被惹怒,只觉得她仍像个孩子,用单纯无害的方法表达她內心的不満,本不具丝毫杀伤力。

  看样子,没等到他离开,她不会轻易罢休。

  滕洛叠好报纸,收敛心神,不动声⾊的退出餐厅,把空间留给她。

  终于等到冰块男离开,梦娣端着満是食物的托盘,在餐桌前坐下,先填饿到泛疼的胃,再思索怎么打发漫长的一天。

  烤好的吐司甫送进口中,尚未呑咽,梦娣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和去而复返的滕洛打了照面。

  四目相接的瞬间,她不设防的心,忽地怦然一动…

  他穿着合⾝的深⾊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出自雕刻宗师之手的完美五官,十分温文俊雅,衬着冷傲淡漠的气质,散发出慑人的男魅力。一时间,梦娣像是头一次看见他似的,脑袋居然有片刻晕眩空⽩。

  滕洛瞅着她,甜甜的脸庞、娇憨的模样,依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冲着他灿烂一笑,喊他一声“子骐哥哥”嚷着她要保护他、要当他的新娘子。

  那一瞬间,他的心底一隅为她而柔软。

  双方各怀心思,沉默过后,两人又马上冷眼相待。

  “大⽩天的,走路不出声也是会吓死人的。”梦娣沉不住气,首先发难。她的音量不大,但指责意味浓厚。

  滕洛任由她发怈完,才徐缓道:“我代过的事,希望你确实听进去,我不是随口说说,你最好明⽩。”他其实是特地挑她无从躲避的时刻,踅回来警告她。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思没有多大长进,一样是透明的。

  梦娣置若罔闻,打从心底不服气。这冰块男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当他的下属一定非常可怜,大概每天都当他的炮灰,只能忍气呑声,由他作威作福。

  她的正义感又在作祟,脑海浮现各种他荼毒其它人的鲜明场景。哼!暴君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而善良温柔的人,则会受到神的眷顾,像是失去联络的子骐哥哥,他一定会得到幸福。

  他送给她的纯⽩天使,会指引她找到他的,梦娣总是如此深信。

  待她回过神,发现前方已空无一人,她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食再度回笼。

  一边进食,梦娣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怦然心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是没料到冰块男会突然出现而吓了一大跳,所产生的自然反应,不具丝毫特殊意义。

  把莫名的心跳‮速加‬合理化后,梦娣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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