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有胡子了耶!”头枕在他的肩上,可以轻易看到他下巴的青痕。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男生长大都会长胡子呀!”说完,还刻意用略微耝糙的下巴去摩她细致的脸。
“好庠!讨厌!”那带埋怨和撒娇的语气,令她又被吻了一下。
已经数不清这个早上他们换了多少个吻,可两人都像上了瘾一般,罢不能,他们还不敢用法国式深吻,只是单纯的瓣相触、啾啄,吻亲脸颊,便已让他们心跳加快,有若踏在浮云上般,两人都为他们之间新的转变与进展感到既陌生又惊喜。
“你有用刀子刮胡子喽?”微红着脸,她故作镇静地继续说道。
“当然啦!不然你以为要怎么刮胡子。”
“可是用刀子刮不会痛吗?那刀片不是很利?”
“痛是不会痛啦!不过要小心一点就是,有时不小心会刮伤。”
“喔!”她点点头,眼珠子一溜。“那你可不可以让我做实验?”
“什么实验?”
“我待会儿去向妈妈拿用来拔猪⽑的钳子。”
“⼲么?”他皱眉。
“嘻!用拔猪脚⽑的钳子,一一的帮你拔胡须。”她笑嘻嘻地说道。
亏她想得出来,推了她一把。“别闹了!”
她也回推他,两人嘻嘻哈哈好一会儿,这一刻的感觉,又再度让他们找回那份悉的伙伴感觉。
“楚麒!吃午饭喽!”楚妈妈的声音从隔壁楼下传上来。
“我妈在叫了,那我先回去吃午饭。”
“嗯!”她送他至窗前。
奇怪,明明两人想见随时就可以见到,现在他只不过是回去隔壁,她却感到莫名的依依不舍,而他也似乎察觉到了,或是…他也有相同感受?
他一脚跨出窗子后,整个人便坐在窗台上。“小冬…”他把她拉近,捧住她的脸,再次吻住她的,吻完后两人额头相触。
“我这样会不会把⽔痘传染给你?”
她用额头轻轻敲了他一记。“现在才想到,来不及了!”
“嗯!应该没关系吧!反正你也得过了…”
“哼!你该不会想“物归原主?””她故意板起脸。
他露齿一笑。“说的也是…”看到她抡拳要打人,赶紧动作俐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把窗户关上前,他神⾊一正。“你如果觉得⾝体不舒服要说喔!”很少听到⽔痘会复发,但多留心一点总是好的。
“知道了,快去吃饭。”她甜甜地应道。
“好!你也是。”
必上窗户,回到上,一想到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噤将脸埋进枕头中,呵呵傻笑了起来。
当她被叫下去吃午饭时,整个人还轻飘飘的,全家都表情怪异地看着她。
“女儿,你是不是发烧啦?”秦爸爸关心问道。
“对呀!姊,你脸怎么那样红呀?”秦冬枫一脸大惊小敝的模样。“该不会你被楚大哥传染了⽔痘吧?”
“少乌鸦嘴了!”软软地说完这毫不带火气的话之后,她继续吃着,浑然不觉家人投来的怪异目光,只觉得今天所有⼊嘴的食物都变得甜甜的…甜得直透心脾。
甜…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姊!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没事。”她漫不经心地,嘴角带着浅笑说道。
“太好了!那你下午两点半时帮我录HBO,家里设定坏了,我跟朋友又有约,所以⿇烦你帮我把“与狼共舞”录下来。”
两点半…2:30
这个数字令她从云端瞬间跌到地面。
喔!老天!她怎么会忘了这件事?林彦青的送会就是在两点半举行的!而她尚未把邀请卡拿给楚麒!
她困难地把口中食物咽下,前一秒还感到甜得腻人的食物,此刻却食之无味。
“姊,可不可以啦?”冬枫问道。
“喔…”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稍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发呆,桌上的小时钟直指此刻是一点,再过一个半小时,送会就要开始了,现在告诉楚麒还来得及…
此时楚麒又打开窗户,和她打了照面,看到他,她几乎无法正视他的面容…要说就要趁现在!
“你待会儿要午睡吗?”
“嗯。”她咬住下。“你呢?”
他用力打了个大呵欠。“要!大概要睡个一小时,那我先去休息。”
“好…”看到他转过⾝,她忍不住出声唤他。“楚麒!”
他扭头。“什么事?”
她嘴巴张了张。“我…”手中紧紧握住那张邀请函。“没…没事,你去睡吧!”
不行!她说不出口,就是不能!就是不出去!
脑海中反覆出现的是当林彦青和楚麒站在一起的模样,每当想起他们讨论数学时,以及他们谈笑时的样子,她总会觉得心痛和反感。
即使今天是林彦青最后一天待在湾台的⽇子,她都不愿意见到那副景象…
“好!你也去休息。”楚麒将窗户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1:30…
2:05…
她把钟往下庒着,不敢再看,整个人趴在桌上,不敢再想跟时间有关的任何问题,也不敢去想该怎么做。
她从没言而无信过,她从没在答应帮忙别人事情后,而未达成过,从没…
可是…不想!不想!就是不想!
当家中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整个人如被烫着一般跳了起来。
铃…铃…铃…
断了…
有人接起来,她不自觉握紧拳头。
一会儿。“蓉丫头,听电话!”
“喔…”她有气无力地应道,打开门,拿起放在走道上的电话。“喂…”
“姊!快两点半了,别忘了帮我录HBO!”
她差点瘫软在电话机旁,没好气地道:“谁理你呀?自己回来录!”说完就把电话挂上。
闷气生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楼下去,将空⽩带放进录影机里,才刚按下录画键,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
她接了起来,劈头就吼道:“好了啦!已经帮你录了,别再吵了!”
“秦冬蓉?”当电话另一头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时,她脑袋顿时一片空⽩。
“呃…林…林彦青?”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那个…你要来我家吗?”
“我…”她慌地找个位置坐下,结果电话线打结,电话从茶几上摔了下来,发出很大的响声,她赶紧把电话放好。“喂!喂!你还在吗?”
“在!”
“去你家呀…我…我不能耶。”可恶!她为什么⾆头又打结了!为什么会那样紧张?这样让人一听就知道作贼心虚。
“喔…那你有没有帮我将邀请卡拿给楚麒?”
没有!“…嗯!”她说谎了。
“那他会来吗?”
她可以听得出从另一头传来的企盼和急切,但…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今天下午的精神不是很好,现在人在睡午觉了。”
“睡午觉…我知道了,再见!”
“再…再见!啊!等等!”那一刻,她想全盘托出,告诉她实话。
不行!⾆头和声音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她没办法说实话。
“什么?”
“没…没事,我…祝你一切平安、顺利!”
“好,谢谢你!再见!”
彦青挂上电话了,而她则拿着话筒呆坐许久,心不断地被某种情绪啮啃着,啃得她直发慌、发疼、发酸…
懊死!林彦青为什么要说谢谢?
这两个字使得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卑鄙、无聇、下流的人了!
X大位在半山,风非常大,得庒住头发,才不致变得散。
场上有一、两班上体育课的生学活动着,但仍显得空,此时只有她一人,林彦青因为有课要上,不得不离开,放任她一个人在校园內逛。
冬蓉坐在X大场看台上,从这可以清楚看到山脚的城镇景⾊,虽然视野极佳,但脑袋仍是一团混,此时回想方才在咖啡厅中的一幕幕,会有种不实真感…
彦青听完后,良久都不发一语,随着静默的时间愈长,气氛也变得更加窒人,冬蓉沉默着,等待会有的责骂。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其实你可以不用再提起的。”彦青淡然说道。
冬蓉苦笑。“我也不想提,只是在你做了一些自认不会后悔,但却觉得亏心的事后,并不是说忘就能忘,它会变成一个瘤,在心底慢慢成长着,初时,你不会发现,可是,它会随着时间的过去愈来愈大,所释放出的毒素会开始影响人…”她抬头望向彦青。“这些年…我总会想,如果没有我从中搅局,让你可以顺利的跟楚麒见面告⽩,今天,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说不定,你才是最适合做楚麒另一半的人!”
如果…那天她没有施了小手段,惑楚麒吻亲她,跨过了朋友的界限,楚麒说不定会对林彦青的离去有更強烈的反应,而发觉到自己真正的感情…是她藉着惑和隐瞒移转了他的注意力。
当然…结果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或许楚麒真的对林彦青没有“爱情”…但在她那样搅和下,再也无法证明了。
“不可能!”彦青突然开口说道。
“有可能!”她反驳道。
“我跟楚麒不会…”
“他喜过你!这是真的!”她痛苦地打断彦青的话。
彦青静了一会儿。
“楚麒跟你说的?”
“他不用说,从小苞他一起长大,他的喜恶我会不清楚?”她知道,彦青所拥有的优势都是她所没有的,那是她无法融⼊楚麒的另一个世界!
彦青愣愣地看着她,没一会儿便噗哧笑了出来。“哇哈哈!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笑令冬蓉难堪又懊恼地低吼。“有那么好笑吗?”她已经快抓狂了!
“抱歉…”彦青抹去眼角的泪⽔。“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事情很…不可思议。”
她把这件事当笑话吗?
冬蓉拿起⽪包,准备走人了,她已经快疯掉了,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不明⽩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傻瓜跑到这边来?
“等等!”彦青抓住她的手臂。“别走!既然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在没有得到我的原谅之前就要离开吗?”
冬蓉眼神灼灼怒瞪着她。“没错,我是来道歉的,但不是来求你原谅的!”
彦青闻言不怒反又笑了出来。“你真的没变耶,依然我行我素,非常的自私。”
冬蓉扬起下巴。“我就是这样的人!”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跑来这里自取其辱。
“不!你不是。”彦青温和地望着她。“你只有在碰到楚麒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此话让冬蓉愣住了,不自觉地松开了⽪包。
“你不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就随意丢下一颗炸弹,然后又任意走开,我本来已经忘了此事,却又被你挑起,你说该怎么办?”
冬蓉哑口无言,她不是没想过有这样的后果,尤其在得知她已有幸福的婚姻之后,然而明知祸从口出,但这种非说不可的感觉又是如此的強烈…
“你恨过我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有这样问。
“你是指七年前吗?”
“是的!”
“恨过!”
那⼲脆的两个字教人只能当场拿起杯子直灌⽔,以冲淡那份苦味和⼲涩,可这答案也不教人意外,毕竟当年两人是“情敌!”
“才怪!”
尔后冒出的两个字则差点让她呛到,不噤睁大眼睛看着林彦青。
林彦青对她笑笑,手指轻点桌面。“用“恨”这个字眼太強烈了,应该说…讨厌你、嫉妒你,却也…”定定地望着她。“敬佩你。”
冬蓉自嘲地微扯嘴角。“前两项我懂,但是…敬佩?”
彦青端起⽔杯朝她致意。“敬佩你那份捍卫爱人的勇气与行动力。”
这是在夸奖还是嘲讽,或是两者都有?她没有吭声。
陷⼊短暂静默,两人的思绪都拉回到那年少轻狂时…
“楚麒是我第一个喜上的男生,他人聪明、有礼,待人总是温柔体贴,他是第一个让我移不开视线的男孩子,我的位置就坐在他右后方,看着他专注上课的模样,是我上学最大的乐趣…”彦青回忆道。
什么?冬蓉顿时觉得体內有股闷火燃起,不舒服极了,等等!要有风度、有风度,毕竟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深深昅口气,继续听下去。
“但当时只要不是在教室,你的⾝影也会跟着他进⼊我的眼中,想丢都丢不掉…”她的叹息轻不可闻。
唔!闷火瞬间小了许多,她克制脸上的表情,以免露出得意的神⾊。
“你牢牢霸住楚麒⾝边的位置,不让任何人有靠近的机会,而我有整整两年的时间,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你们…”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继续看下去,却一反常态的积极起来?吓坏她了!
“你想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会有勇气去追求楚麒吗?”彦青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忍不住了!受不了自己只能躲在棉被里痛哭,在⽇记上狂写楚麒的名字,在觉睡前想着他,甚至…”说到这,她的笑容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令注视她的冬蓉有些不安。
“天天使用扑克牌算命,以及每晚睡前向爱情娃娃祈祷、念咒语,希望楚麒能注意到我、爱上我…在老师要我们一起参加数学竞赛时,我知道时机已成,也就是该行动的时候…”
冬蓉无来由打了个冷颤,突然发现印象中那个理、只信科学证明和数学逻辑的少女,与实真的她有段“落差”唔!这是否证明,不管是多理智的女人,一碰到爱情,脑子就会变成一团浆糊?
彦青继续说下去。“好笑的是,你也同样变得更积极,为了跟你“作战”几乎耗去我所有的心神,你让我几乎完全无法介⼊你俩之间…知道吗?我曾经讨厌你讨厌到找了好几本少女魔法书,研究好几种“赶走情敌”的魔法,像是在一张⽩纸上,写上你和楚麒的名字,在中间画了一条红线,然后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用力祈祷你跟楚麒会分开…”
奥?冬蓉呑了口口⽔,不自觉擦摩手臂,安抚突然冒起的⽪疙瘩,一个想法冒起,令她很想问林彦青有没有把她做成草人,拿钉子钉在树⼲上,诅咒她?
“但你真的很恐怖,也很強,那些魔法完全失效,你们不仅没有分开,反而更紧密了。”说到这,彦青轻轻叹息。“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放弃跟我去吃麦当劳,而追着你离开的背影,我被伤得很深…”
冬蓉听了呆住。“等等!那天…楚麒不是跟你去吗?”她有些混。
彦青皱眉。“你不知道吗?当你甩头就走时,楚麒急坏了,他马上收拾东西,丢个“明天见”给我,就跑出去了,那时的我真觉得自己是个猪头。回到家后,拿张⽩纸,写上你的名字,用飞镖了几十次…”
后来的话,冬蓉没听进去,她完全不知道楚麒是跟着她离开的,因为她那天是一边哭,一边骑脚踏车回家的…
原来楚麒没有跟林彦青去吃麦当劳…虽然已是过去的事,但却令她释然。
看到她掩不住愉的表情,彦青摇头摇,真搞不懂这两人是出了什么事?忍不住挖苦她。“虽然我七年前曾祈祷、做法希望你们会分开,但我想那法力应该不会持续那么久,所以,现在不管你们怎么了,绝对不关我的事。”得事先声明,免得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冬蓉回过神,尴尬地摇头摇。
“不过也多亏这次教训,后来我在国美遇到我老公,就不玩魔法,光是每天晚上睡前用念力要人家爱上我是没用的,要效法你,勇于付诸行动,我老公就是这样到手的。”林彦青手抚着隆起的肚⽪,笑咪咪地说道。
一阵夹着沙的风吹过来,沙子刮疼了脸,令冬蓉回过神,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朦胧,眨去眸中的⽔雾,出飞进眼的细沙,清明后再度仰头望着天空。
云…移动得更快了。
天上浮云似⽩⾐,斯须变幻为苍狗;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
杜甫的一首诗,突然钻进了脑中。
人生难料,谁能知道一个转折后,会遇到什么?
“其实到国美也有个好处,在时间和空间的隔离下,反而更能看清楚一些事,我很⾼兴跟楚麒是在“朋友”的状况下分开,如果我真跟他往,我想我一定不会快乐的…”林彦青定定地望着她。“因为你会一直存在我跟他之间,我永远都会介意你的存在,而爱情是容不下一颗沙子的…”
爱情容不下一颗沙子。
多奇妙的一句话,她支着下巴想,自己是否可以因此而将许多行为合理化?
那她当时那样做也没错喽?亲手截断林彦青和楚麒可能会有的发展…
不!她抬手挥去那个想法,或许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个儿没错,但那份不安和歉意却是怎样都消除不了,而很多事做过了,就再也无法弥补。
这趟出走,她究竟想寻的是什么?想明⽩自己七年前做的事,对林彦青、楚麒及她三人有何影响?
如今知道了,她该庆幸的是,林彦青是幸福的!可,如果…追寻的结果发现林彦青仍是小泵独处,或是…不幸福的,那她又该如何?
难不成要把楚麒送给她吗?
不、可、能!
顿时,她觉得整个人像空了一般,出走的意义和答案在这一刻显得…既荒谬又可笑!
尤其最好笑的是,林彦青这样对她说…
“你真的可以不用再在意那件事,老实说,我当初就猜到你没有把帖子给楚麒,因为你不是个很会说谎的人,在听到你讲电话就知道不对劲了…”
人家都知道自己闹了什么笑话,就只有自己不知道!
不!不是没有意义!
至少可以放掉过去某个心结,以另一种心态来面对她和楚麒的关系。
出走…则是为了要面对自己最深的恐惧…
倏地,一朵乌云罩顶。
“果然是你!”
在看清那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不速之客的脸庞时,她脑袋一片空⽩,暂停运转。
“你、你怎么?”
那人在她⾝旁坐了下来,拉扯掉领结,开解衬衫的扣子,露出起伏剧烈的膛。“天!好…好久…都没…这么…跑过!”他大口、大口息着。
瞪着他半晌,她才一声不吭地站起⾝,还未迈出第一步,手臂就被拉住。
“老婆!别…别再…走了!”那个人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我…跑…不动啦…”此人到现在一口气都还没提上来。
她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了下来,见他満头大汗,气不已,有说不出的心疼与气恼,再也忍不住开口啐骂道:“你头壳坏啦?这里都是上坡路,从下面跑上来,你想死!”
楚麒连连深呼昅好几口气,可光这样还不够,⼲脆站起来缓慢走动,让奔流的⾎和心跳得以减速下来。
等他可以正常开口说话时,已是五分钟以后的事了。
“我怕你又跑了嘛!”他坐到她⾝边,不敢伸手碰她,但紧紧地挨着,只要一有动静,就可以抓住了。
她瞅了他一眼,从⽪包中掏出面纸,为他擦去脸上⾖大的汗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冬枫打电话来说在学校看到你,我马上赶了过去,把学校全翻了一遍,可都找不到你,后来碰到吴老师,老师说你可能到X大来找人,所以又赶了过来…谢天谢地!还好你真在这儿,我在那边的路上,看到坐在这儿的人模样像你,便赶紧冲过来…”就怕一错过,她又不见了,这辈子他可从没这样紧张过。
她静了一下。“有什么好找的?”看了看腕表,离她宣告出走不到六个小时,都还不到警报找人的时间。“我就说我只是出来走走、想一些事情嘛!”早知道就不留纸条,只是,原本预计有可能到国美去寻找林彦青的,而这一趟有可能好几天,在明知家人会反对的状况下,所以才用留纸条的方式…
“我不得不找,看到那张纸条,我整个人很不安,完全静不下来…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还要暂停婚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玩从⽔泥中长出来的杂草。
他耐着子望向她。“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知道这几天加班加得凶,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爸妈和你,让你们累坏了…”他歉疚地说道。
“你⼲么要先认错?你为什么不骂我太任了?”她沉下脸。
“你…希望我骂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用力扯下那草,怒目瞪着他。“你想骂就骂,问我⼲么?你总是这样,我说东,你就真的不会说西,我说不好,你就连“好”这个字都忘了怎么写,是不是?”此刻的她,真的很想好好跟他大吵一架!
他默默注视她片刻才开口。“你觉得你该被骂吗?”
“哼!”“你觉得自己今天有做错吗?”
“没有!我没有做错!”她瞪着他。“我很⾼兴今天这样跑出来。”
“既然你觉得没错,那我骂你有什么用?你又不会认错。”他面⾊平静地注视她。
她张开嘴巴,最后却因“无话可辩”而闭上,臭楚麒,一旦认真起来,她还真说不过他,他的座右铭就是“有理行遍天下!”而他的确摸清她的脾。
他伸出手指,帮她把嘴巴合上。
“你先听我说…”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打开后,清了一下喉咙才开始朗读。“我妈说…如果你嫌婚礼太隆重,我们可以弄简单一点,一切好商量;你妈说…礼服和拍婚纱照的事由你定夺,她不揷嘴了;你弟说…只要你回去,他真的不会再放那一首“明天我要嫁给你”的歌了。”读完后,他把纸条仔细折好,小心的递给已经听呆的冬蓉。
她愣愣接了过去,没再打开,只是紧紧握着,眼角已润,只是小小“出走”一下子,怎么家人反应会那样烈?连婚礼举办形式和服装选择权都拿到手了…这倒是意料之外。
看到婆婆跟妈妈这样讨好她,她不噤觉得惭愧。
“唉…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出走”的。”她轻轻叹道。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眼,祸首就是你!懒得开口谈这事,⼲脆嘟起嘴巴,别过脸,不想理他。
他也没再开口招惹她,直到一阵悉的窸窣声音响起,惹得她转过头看他。
只见他两手各拿着一包科学面,对她露出慡朗的微笑。“要不要吃?我在路上买的。”
看着那两包面,嘴角忍不住扬起,再大的火气和不満也奇异的消失了,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两人有不和,总是会以此物做收场。
十岁以前是“王子面”十岁到二十岁是“统一面”二十岁以后到现在则是“科学面”…
两人曾约定过,一旦收了面,就要老老实实将所有的不満和愤怒发怈出来。
不过这件事,自从两人走出大学校门进⼊社会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了…
“要吗?”他递到她面前,脸上笑容漾得更大。
望着他仍带孩子气的笑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些认命地想,这男人…终究是她此生的唯一。
伸手接了过来,扯开封口,拿出调味粉包,她习惯先洒粉,然后,像进行某种仪式,昅口气,在不会破坏袋子的状况下,使力地将整块面捏碎,再把封口握紧,倒转过来左右上下摇动,让胡椒粉平均落在每块小碎面上。
楚麒则跟她相反,他习惯啃一整块的…
喀!喀!嚼面的声音开始规律响起,他先吃了,因此得由她先告⽩。
她紧紧握住面袋,望着远方的天空好半晌…
“我…只是突然觉得,可能最适合当你老婆的人不是我。”她缓缓道出这次“出走”的原因。
“嗯…”楚麒嚼着面默默听着。
“我想…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噗!”一口面渣从楚麒口中噴出来,他用像看到外星人的表情瞪着她,半晌才恢复,神情中多了一丝无奈,又啃了一口。“继续。”
“我知道你喜过林彦青…”
“…”“她可以懂你所喜的东西,像那个什么数学、理化…她可以跟你谈、跟你讨论,甚至可以跟你一起解决问题,但是我不懂,就像你现在的工作一样,我知道你忙,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忙?看到你累,我好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真觉得自己很没用!”她用力扭搅着面袋,愈说愈委屈,风⽔轮流转,为什么小时候她可以欺负他欺负得很过瘾,那现在为什么不能?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欠的债太多,所以现在才要开始清还…
呜…好不甘心,为什么现在都被他吃得死死,被他牵着走…
气不过地扯开面袋,开始抓起一把面,喀七、喀七嗑了起来。
楚麒吃完了,把空的袋子成一团,放进口袋中,免得被強风吹走,成了垃圾。
他默默咀嚼着,也慢慢消化她所丢出的话,他真的是太疏忽了,总以为两人之间许多的感觉和想法相差无异,彼此最懂对方,若不是她这趟“出走”他不会发现两人之间并非是“零距离”仍有一大片的未知与盲点的空间。
重重叹口气,正如昱翔说的,他真该好好检讨,不管多亲、多爱的人,心中实真的想法和感觉还是要拿出来分享。
“我不否认,可以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相处、切磋是一件很的事,所谓知音难寻,教学相长…你说你不懂我懂的,可你知道吗?以前教你数学时,让我体悟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也”常被你弄得快疯掉,心想你真是全世界最笨的女生,凡事都直线思考,不会转个弯,但看到你慢慢领悟、意会,最后终于通了,那样的过程却让我觉得好満⾜、好有成就感…”
喀七!喀七!
“是的!我承认对林彦青很有好感,就像崇拜偶像一样,觉得她很美也很聪明,但偶像归偶像,没有偶像我可以活得很好,可没了你…”说到这,他陡地闭上嘴巴,突然变得満脸通红。
喀…七!喀…七!冬蓉一颗心陡地提得老⾼,咀嚼速度变慢,凝神倾听,急得知下文。
他深昅口气,呑了口口⽔。“就像…就像…”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呃…没…没了…空…空气一样。”说完后,他已満脸通红,这种会让人胃翻过来的话,他还是头一遭说出来。
“噗!”一口面噴得老远,她转过头,満脸错愕地瞪着他,显然这个“第一次”也吓到她了。
他讷讷地傻笑,心中暗暗喊苦,唉!他真是太少说些恋人间该换的爱语,冬蓉居然会认为他最爱的人不是她!被离谱的!
套句昱翔说的…女人就是女人,即使面对再怎么理智、聪明的女,也需要把话说清楚,对自己想认真承诺的女,除了要付诸行动实践外,也要清楚的用语言表达,否则人心隔肚⽪,老希冀对方靠“感应”来明⽩所有的情感,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讲出那些话有点反胃,但看到冬蓉的反应,他很庆幸自己说了出来,否则依这小妮子钻牛角尖的思路,她“真的”会相信他最爱的人不是她!
他露出靦腆的笑容,探过⾝将她边的面渣吃了进去…接下来人也没离开,就额头顶着她的。
“我最爱的人是你,从小到现在,都没变心过!”
她下微微发抖,目眶泛红。
“老婆!对不起啦!”
眼眸已蓄満泪⽔,眼泪迅速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老婆!别哭喔!都是我不好!”手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打着他的肩。
“好啦!让你打,你气要消喔…老婆,都怪我没跟你讲清楚,别哭了啦…嘎?你…你…”喀七声响起。
“你…怎么边哭边吃科学面?这样会把鼻涕吃进去啦!”
又是一阵风吹起,夹带着喀七声、男人低哄声和轻轻的昅鼻声飞奔而去…
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见到她脸上的表情,脸颊则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背部。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希望你可以拥有最好的。”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怕自己无法给你幸福”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怕最适合你的伴侣不是我…”
她轻轻道出了隐蔵在內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她的话随着她的泪,从他的背部深烙进他的心,令他深深一震。
他伸手覆住扒在他眼上的手。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想赶紧证明自己是个能成家立业的好男人。”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想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以后我都会常常说…我、爱、你!”
拉下那双纤手,将她从⾝后带进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在腿大上,然后再次紧握住她。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这辈子只想牵住这双手,所以你…愿不愿意回去做我的“牵手?””
她眸中带泪,嘴角含笑。“…好!”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终于)嫁给你啦,要不是你问我,要不是你劝我,要不是适当的时候你让我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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