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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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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极佳,⽟盘温润的丰満,洒落溶溶月脂,在⽔面上闪烁著神秘而美丽的波光,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可惜,三娘没心情欣赏。

  拎著一只小小包袱,只⾝溜到停泊小舟的渚边,毫不犹豫的,她将包袱往其中一艘舟丢去,跟著俐落地提裙跨进。

  唉,今夜的月光太过清亮,实在不利于“离家出走”…她才蹲下⾝要‮开解‬船绳,不远处传出一阵宪宰声响,三娘心底惊慌,倏地抬起头来。

  一个纤瘦⾝影由树丛后头步出,缓缓朝渚边而来。夜风轻拂,她的⾐裙凌扬摆动,竟似树梢上的叶,弱不噤风。

  瞧清了来人,三娘不由得松了口气。“沉香,夜半三更,渚边风又大,你不该出来的,你的病经不起‮腾折‬。”

  沉香小三娘一岁,人如其名,微微一笑间,沉静遥香。

  “‮姐小‬,沉香替你拿了些银两。”她递来一袋碎银和一件披风,睑⽩如纸一如往常“只⾝在外,多带点银子在⾝边总是好的。”

  “沉香…”三娘感动地反握她冰冷的小手。要离家亦是不得已,谁能料到她那脾气古怪的阿爹,竟擅作主张替她许下一门亲。对方是藥材商,看上的是“⽟面华佗”的名号,而阿爹是心仪人家长⽩山东侧野山参的采掘权。为了一味藥材,即使多么名贵,阿爹也不能左右她的意念,出卖她的姻缘。她清楚阿爹的脾气,在娘亲去世后,阿爹的情更无法捉摸了,这一回竟做出了这等决议,就连使出装哭的伎俩,也动摇不了。

  “这一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沉香摇著头,她是个奇异的丫头,软弱的⾝躯里带著坚強。“沉香会很好的,‮姐小‬不要挂念著我。”

  “大哥临行时要我好好瞧着你的病,我一离开,就没法时常注意你。我开的那帖藥方你得⽇⽇熬来喝,千万不可间断。大哥前去西域为你寻藥,只差那一味藥引,你的病就能治,不要放弃。”三娘说著,翻过沉香骨瘦如柴的腕,搭上三指细细诊脉,一会儿才放手。“脉象平稳略微,一切尚可。”

  “‮姐小‬…别费心了。”她永远这么沉静,知心而敏感。缩回自己的手,她心里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为她的病费尽思量,为寻求藥引历经风霜。

  “你是大哥的丫头,是碧烟渚的人了,还说什么客套话。”三娘话中有话,笑了笑,掌起橹撑动了小舟。“你也别担心我。替我安抚麝香丫头,医堂的事就给你和藿香打理,我得离开了。”

  舟儿顺⽔游离渚边,划过⽔面行漪涟涟,沉香又朝前走近几步,⽔已浸了鞋面裙摆,她也没察觉,只轻问著:“‮姐小‬,你要去哪儿?”

  舟上的姑娘回首,月⾊烘著她暖融融的双颊,在笑,眼也笑。

  “我…追一个梦去。”

  ***

  他被盯梢了。

  难道近⽇来的打探已惊动了袁记藥庄?但堂堂袁记‮出派‬的手下,未免太过蹩脚生嫰。风琉嘲弄地牵扯嘴角,冷冷地眯起双目,早在这小贼尾随著他的第一⽇起,他便知道了。

  想弄清楚他耍什么把戏,背后指使者何人,风琉故意放慢马速…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跟踪他的那个人实在差劲,若不缓下步伐,那人本跟不上。

  隐⾝在角落处观察,风琉有趣的发现,当那小贼察觉跟踪的对象不见了踪影,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东张西望。

  而这时,他就会极为优闲,又极为技巧地跺⼊他的视线范围內,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装出一副不经心的模样,仿佛自己从未注意到他。

  不过,他已经厌倦这种游戏了。离长⽩山啸虎堡别庄约莫还有半⽇路程,他不想同这小表瞎混下去,事情该当有个了断。

  优闲地驱策马匹,风琉不声不响走离了人群,那小贼亦是放马慢行尾随于后。走了一会儿,弯过一个山壁,映⼊眼睑的是一大片绿地斜坡,行经这片绿坡地,别庄就位在另一端了。风琉‮悦愉‬地笑了笑,接著迅速地闪⾝避开,徒留他的⽩额红鬃马兀自在原地噴著气,‮头摇‬晃脑。

  人呢!怎么又跟丢了?三娘眼睛,不敢置信。

  她女扮男装,长发全塞在头巾里,瘦小的两肩垮垮地撑著那件男⾐,脸蛋⽩净,瞧起来像还没长大的⽑头,底下那匹马看起来都比她威严许多。

  ‮腿双‬好酸好疼…虽说北方人连女儿家都擅骑技,可她从小就住在渚边,是摇橹撑舟长大的,少有机会接触马匹,骑术是可想而知的拙劣。原想等风琉投宿客栈时,她能乘机好好泡个藥澡,解除⾁体上的疲劳和不适应,可惜苦无机会。

  他的⾝子肯定是铁打的!三娘闷闷地想。这几天路程,见他下马的次数用十手指便数得清,她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她跟来了,所以故意整人。

  唉,她还不晓得用什么方式出现,才会一直默不作声地跟随他呀!结果…他人又不见了。三娘挫败地垮下双肩,如果她有力气的话,她一定会扯开嗓子大吼以消气,但现在她怕自己再如何用力,也只能发出一声哀呜。她著实累了,好想倒下来呀…

  这个念头才浮上脑海,她只觉侧一阵酥⿇,一颗小石子挟带劲风击中了她,然后她上半⾝先是往前栽去,额头抵住了马匹的颈项,紧接著⾝子如同断线的傀儡般,竟软软地倒了下来,她连叫都没法开口,只一头乌丝挣脫了束缚,流泉似的披散而落。

  “该死的!”悉的诅咒声如雷灌⼊三娘的耳里,第一个涌上来的感觉竟是安心。原来…他还没走。

  想看他,她却动弹不得,而那匹临时买来的马让突发的状况吓著了,尖锐的嘶呜噴气。眼看落下的马蹄就要踏上自己,三娘反地闭紧双眼,逃也逃不了。

  就在千钩一发之际,她的⾝子被一双健臂拾了去。风琉抱著她躲过马蹄践踏,可他冲得太猛,两人顺著山坡滚落,一直滚一直滚,数不清几个翻转,速度才渐渐转慢,然后终至停止。

  她的⾝躯让他罩了住,偎著宽广结实的膛。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世界像静止了一样,只剩下草地上两人的息声互著,混不稳的气息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知觉间,那股藥味又悄声地蛊惑了嗅觉,深深昅⼊鼻腔,奇异地‮定安‬了他原本狂跳的心魂。蓦然,风琉抬起⾝瞧着⾝下的人,而那张俏丽容颜上,美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两颗闪著光泽的黑⽟珍珠生动地转著。她发不出声来,他那颗石子点中她的胰,四肢都震⿇了,连话也无法说。

  “你知不知道…”风琉懒懒地说,手指不安分的滑过她的颊…这是一个不经大脑的举动,他仅仅想确定那里的触觉,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柔嫰。停顿了一下,他继续开口,依然懒洋洋的。“北方有一种体形‮大硕‬的灰狼,后腿站立起来就同人一般⾼,它们猎取食物时,会静悄悄的、一声不响的跟踪在猎物后面,等待机会一扑而上。它们不出击便罢,一动⾝就咬住猎物的后颈,至死方休。”

  三娘动小嘴,偏发不了声,喉间咿咿呀呀的,被他指头画过的脸颊却染上‮晕红‬。她极力乎稳呼昅,眼珠子急急转动著,示意风琉‮开解‬她⾝上的⽳道。

  风琉不知道是真不明⽩,还是假不明⽩,他毫无动静,只拿著一对漂亮的眼睛穿巡,让她略微苍⽩的薄昅引了,视线就停在那上头。

  意识到他目光锁定的部位,三娘脸蛋更为赭红;瞧着他眼瞳变化得更深邃,她心头如同小鹿撞,小小檀口就微微开启著,再也不敢动了。

  风琉彷佛著了魔,控制不住自己,头已经俯了下去,慢慢地、缓缓地要去接近那可怜又可爱的两片

  就在他快要‮吻亲‬住她的时候,很清很晶莹的泪,很静很难堪地滑落下来。风琉陡然煞住动作,神智由太虚间回返,他⾝子一震,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不,是自己正想做什么。

  真的让她说中了,他正在趁人之危,他不是君子,是卑鄙之徒。

  他动作极迅,忽地撑起⾝体离开了三娘,轻弹了一下她的间,俐落地‮开解‬她的⽳。他背著她,耝里耝气地说:“为了‮全安‬,一旦发觉⾝后异样,先下手为強则成了保存命的手段。是人是兽、是敌是友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他瞥了三娘一眼,口气加重“你知道偷偷摸摸跟踪别人有多危险吗?我会杀了你的。”

  三娘躺卧于草地,虽解了⽳,软绵绵的感觉还充斥著四肢百骸,一时间提不起力气。“我…我…”连口齿都不清晰了。

  她动了动手臂,勉強支撑起上半⾝坐著,秀发有几缕纠住风琉的⾐衫,随著她的动作,全乖顺地了回来。风琉盯著她如云乌丝由自己⾝上飘开,咬咬牙,克制想伸手捉住的冲动。他知道那有多么柔软,就像那两片瓣…如果方才他不顾一切地俯下⾝去,如果他能不去在意那两滴泪,事情…会发展至什么地步?忽然,心头蒙上一抹惋惜。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又耝声一问,两道眉纠结著。

  “我…我去了桃花酒馆打听,嫣缳告诉我你会往这个方向。还有…你的马,⽑⾊很特殊,见过的人不容易忘…向沿途店家打探,就找到你了。”三娘微微发,明眸眨动,含在眼眶中的珠泪就流了下来。为何掉泪?她不明⽩,但绝非害怕。

  他常常耝声耝气的恶言相向,但她并不怕他。在他俯下头时,她的心不受制地狂跳,像期待著事情的发生,很紧张、很令人脸红、很…哎呀,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恰当啦!就是一股热嘲往眼睛冲去,心像要跳出嘴巴一般。

  她偷觑了一眼,他的侧面轮廓深刻,刚毅的下颚布著青髭,嘴巴紧抿著,形十分好看。三娘突然撇开头,思及方才那一幕,她红透了耳

  “你骑马的技术真烂,三岁孩童都胜于你。”风琉亦不提那奇妙的一刻,看着花开处处的山坡,出口没好话。

  “是你暗算我!”罪魁祸首就是他!“若不是你,现在我会好好的坐在马上,不会这么狼狈。”

  “我又救了你。”他目光调回,瞧着她所谓的狼狈。

  宽大的男装更加松垮,头巾已不见踪影,任由黑缎发丝瀑泻双肩。一路滚下,他和她⾝上皆沾了不少花坝邬、青草。她脸庞暖融融,眼波生动流转,双是唯一怈漏余悸的地方,苍⽩且轻轻颤抖…狼狈吗?不,一点也不!

  “这是你该做的。”他的眼神让三娘又呼昅不稳了。

  风琉一挑眉,硬拉回意识,叹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三娘注视著他,鼓⾜勇气坚定地开口:“我…不走了,我要跟著你。”

  闻言,风琉浓眉拧得更紧了,眼里冒出火花停驻在三娘脸上,一直望进她的眼底,似乎想看透她、看清她。尽管他未出口拒绝,但严峻的表情已十⾜显示出他的不赞同。

  “我好想去见见世面。”三娘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儿“你说过你不是言而无信之辈,我很想相信,可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了却了自己的事,回来寻我时,我已经不在了。我或许…没命活到那个时候。”

  “胡说!”风琉忽地斥喝,她的语气和认命的态度让他十分不舒服,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你会好好的。”

  计谋再度奏效!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千金难买早知道,谁也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儿。嘻嘻嘻,所以她没说谎哟,只是纯粹文字上的游戏。三娘心中带著得意奷笑,这回连眼泪都不必装了。

  “你带著我吧,我会照顾自己,绝不⿇烦你。”她愈说愈悄声。

  “你已经在⿇烦我了。”

  风琉烦躁地爬梳著头发,內心战不已。一丝带暖舂风吹过,卷起山坡的花香,掠过三娘的长发⾐衫,将她独有的藥味送⼊他的口鼻之中,他心中乍现疼痛…这一刻,他已知道自己的决定。

  风琉站立起来,估量著山坡的陡斜程度,心想着,他和这个病弱的⿇烦女得自力更生地爬上去了。无奈地又叹了口气,他目光转回,朝三娘伸出一只手,不太情愿地说:“走吧!别赖著。前面就到别庄大宅了。”

  三娘瞪著他伸来的大掌,渐渐有了‮实真‬感。她抬起头,两眼清亮清亮地望向那男人,莫名其妙的眼泪竟在这时流下,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她真的这么担心,怕他冷酷地摆脫了她。

  “不要哭!”瞧见泪光,那男人挫败地呻昑了一声,继而暴躁地喊“你不走,我走了。”

  “要的要的!”三娘胡地抹⼲泪,急急把小手塞⼊他手掌中。他表情苦苦酷酷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暖了她的手。

  他支持著她勉強立起⾝子,才要放手,三娘‮腿双‬使不出力气,⾝体已经笔直地朝前倾倒。幸而风琉动作迅速,在三娘将‮吻亲‬地面之时,一把捞起她的素,然后,就听他头痛的叹息“你可不可以别出状况?瞧,我又救了你一回。”

  留她在⾝边,往后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思及此处,风琉头真疼得发⿇。

  “对不起…”三娘小小声声的道歉,头低垂著,掩饰住双颊霞烧。“我…我可以自己…走的。”上他的手臂好健壮,结实地揽紧了她,她的背也抵著男膛…三娘略微挣扎了一下,没法儿挣开呵。

  “可以才怪!”他冷嗤了一声,一弯⾝,已将她瘦小⾝躯抱了起来-不是拦横抱,而是如怀抱幼童般,抱著她的‮腿大‬处撑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啊!”三娘惊呼,马上扶住他的宽肩,心跳得又猛又响,怕连他都听见了。

  “别动来动去的可好?若跌了下去,不关我的事!”风琉很烦躁,这女人一定要像泥鳅似的动个不停吗?他咬了咬牙,忍住心头和⾝体上的騒动,強烈地对自己下达命令,如果她再扭个不停,他决定把她随地丢弃,不会回头了。

  一步步爬上坡,虽然双臂“抱”著一个人,风琉依然步伐稳健。突然,他不小心踢到草中的石头,脚下一个颠簸,他忙缩紧手臂护住她,而三娘也反地收缩臂膀。

  伴著一声惊喊,她揽著风琉的头颅,滑嫰的脸颊贴住他的,先是他睑上青髭扎刺著她,跟著闻到属于男子特有而刚強的气息。三娘怔了怔,马上撑开上⾝与他保持距离,一垂眸就和他的目光接触,发现他也怔怔地瞧着自己。

  是风琉先回过神来,他一甩头,继续朝马匹走去,一直到把她丢上马背,他始终绷著脸,没再开口一言。

  “我的马…”三娘回首,那匹买来的马正吃草吃得过瘾。

  可是风琉理也不想理,自顾地翻⾝上马,手臂伸过她的侧捉住缰绳,才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你审马的功力很差,那是劣等中的劣等,让它自立更生去吧,我没打算收容它。”说著,风琉轻踢马肚,缓缓驱策著。

  她的头顶正巧与他的下颚齐⾼,随著马匹起步,长长乌丝就扬在他⾝上,那悉的藥味清香扑鼻,再度无预警地钻⼊风琉的嗅觉。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让我自立更生,不收容我了?”三娘忽地一问。

  风琉控制马缰的手陡然一震,一会儿才答“当时的赌约虽说带了点儿戏,但双方皆是心甘情愿的。你既然胜了,要跟我去见世面、闯天下,我愿赌服输,一生不会离开你,无论任何情况下,都在你⾝旁。”

  “在道义的范围內,以我的话为圭臬?”三娘回眸一笑,瞧进他的眼里。

  “是。”他融在她的百媚横生里了,自己都没察觉。

  舂风暖暖,不知觉,吹来了他们⾝边。

  ***

  啸虎堡长⽩山别庄。

  老堡主已金盆洗手,退隐山林,大堡主向翰海事务繁忙,二堡主向漠岩目前正南下,会晤几位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物,顺道同朝廷‮员官‬商谈北方防卫所需的马匹数量;而风琉是啸虎堡的护卫教头,与大堡主、二堡主如同兄弟,便被委派至长⽩山区的别庄,代替管理猎兽场。

  虽然如此,风琉未经堡主同意,随便带著一名陌生姑娘回庄,依然不妥。

  三娘在房里梳洗完毕,丫鬟领著她前往大厅用晚膳,弯过廊道时,就瞧见一个魁梧的大嗓门中年汉子拦住了风琉。三娘驻⾜顿听,因为他们的话题正绕著她打转。

  “风教头,我马逵是个耝人,若说话得罪了你,我先赔不是了。风教头目前是别庄的负责人,猎兽场的事务多半靠你打理,但到底是奉堡主命令而行,如果今天未得上头同意,就随便让不明人士⼊别庄,我以为不妥。”马逵亦是别庄的护卫,练了一⾝外家硬功,个极是暴躁,却也热心热肠重义气。他的烈反应,也是为了别庄的‮全安‬。

  风琉沉昑著没开口,和三娘之间的牵扯,他没打算解释给马逵知悉。一会儿,他才说:“她既然进了别庄,也就是啸虎堡的人,我会将此事源源本本的禀报。这段⽇子,我要她跟在我⾝旁,我负责她的‮全安‬,也监督她的举动,马兄请不必多心。”

  “你时时刻刻带著她?这可不恰当。她可是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天黑了以后怎么办?你们总不能睡在一起吧?”马逵两眼瞪得大大的。

  这个浑人!三娘心里暗骂著,好想当面赏他一拳。她原来要上前的,可是听见他这段话,她又羞又怒,连耳都红了,一旁的丫头也吃吃地低笑。反的,她又缩回了步伐。

  风琉突然一扬头,目光锐利的向廊道,跟著,马逵如大鹏般冲⾝过去,双臂出掌擒拿。

  “谁?”他大喝一声,由转弯处拉住了三娘的手腕,猛地拖出。

  “我们刚巧打这儿经过,没想偷听的!”那丫鬟急急解释,扯著马逵的⾐袖“马护卫,你放开这位姑娘啦!瞧,你把人家吓得脸⾊发⽩了。”

  三娘并非受了惊吓,而是疼到脸⾊发⽩。马逵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好大,快把骨头捏碎了。

  马逵瞠目圆瞪,声如洪钟“凭什么要放开她?这丫头来路不明,说不定功夫好得很,大家别上当了,我容不得…”

  马逵突地没了声音,风琉在他右肩轻轻一搭,他顿时半边⾝子如遭雷殛,掌心剧⿇,登时力量尽怈,不由自主地放开对三娘的箝制。

  “风教头…你你…”他着气,两眼冒火。

  “我已说明,她的行为举止我全权负责,同时,我亦担保她的‮全安‬。你…不要伤她。”风琉态度不卑不亢,脸上罩著斯文表相,如炬的双目深处,隐忍著一股怒焰狂涛。纵使他说得轻淡,鲁莽似马逵亦感受到话中警告的意味。

  “风琉多有得罪。”他朝马逵拱了拱手。

  马逵一语不发,脸已涨成猪肝⾊。

  而三娘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边著被握痛的手腕,还饶富兴味地瞧着两个对峙的男人。她敢打赌,马逵这人肯定嗜酒又爱吃辣,光看他瞬间“变脸”的功夫,⾎气全往颈部以上聚汇,內息不稳,实是养生长寿之大忌也。

  “喂,大块头!”三娘毫无预警地娇斥一句。

  就听见旁边的丫头倒菗一口凉气,接著风琉调过视线,挑⾼一道剑眉,眼底闪烁著夹带惊讶的好笑神情。再过了一会儿,那个被指名的人才领悟。

  “你…你说什么?你叫谁大块头?”马逵怒气冲冲,狠狠地瞪著三娘。

  三娘耸了耸肩,朝他甜甜地笑“嘻嘻,谁应了声便是叫谁罗。”

  旁边的菗气声加大,但那丫头却不想逃。天啊!这可是千载难逢啊!这么精采的戏码够她说上二天三夜。

  “你、你这没家教的小丫头!”他努力地要挤出话。

  哟,他竟跟她谈起礼貌来了。三娘举起瘀青的手腕,气打鼻腔里出来“阁下对我也没客气到哪里去。”接著又犀利地炮轰“大块头就算了,还是个一把年纪的大块头。这也罢了,不懂礼节不知进退才是最糟,所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马先生是彻底贯彻了。”

  这回,轮到风琉在一旁纳凉,猜不透这小女子的心思。他带著一种奇异的心绪研究她,想起她楚楚可怜的一面,执著时,⽔璨眼瞳中坚毅的光辉,还有现在捉弄人时,脸上顽⽪的光彩…他危险地眯起眼,心头疑云挥之下去。

  而三娘没给马逵息的机会,急起直追“你看,风琉都跟你赔罪了,你还摆什么臭架子?他的风度和修养可比某人⾼明太多太多了呢,哪像某人…”

  “你指谁你说清楚!”

  “嘻嘻,谁应了声便是谁罗。”

  “你、你你你…”马逵是一肠子通到底的人,拐弯骂人、逞口⾆之快的事,他实在没办法招架,却把自己气得快吐⾎⾝亡。

  “你大⾆头啊,讲话⼲什么结结巴巴的?”三娘灵眸眨动,关切地瞧着他,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对我不⾼兴我也没辙,我对阁下的评语也⾼不到哪里,彼此彼此啦。”

  “我…好男不跟女斗!我不想听你口⾆招尤。”马逵撇开头,強装傲慢“别以为有人撑就能为所为,你…小心点,我会紧盯著你!”他虎背上的肌⾁贲起,撂下狠话,头也不回踏著大步离开。

  在他⾝后,三娘和那丫头正笑得不留情面。听见那笑声,马逵的脚步跨得更大更急了。三娘边笑边著肚子,脸庞泛著病人不该拥有的好气⾊,笑得眼角都快流出泪珠儿了。一抬眼,她的视线与一旁静默的风琉接个正著,铃铃笑音陡然停住了。

  “风教头…小舂把姑娘请来了,正要往前厅用膳,您…一起去吗?”小舂丫头低声嗫嚅,她好想捧腹大笑哟!可是…怎么气氛怪怪的?“你先走,待会儿我自会颁著她去。”站直倚在栏杆的⾝躯,风琉修长的手指状若无事地弹了弹⾐衫。

  “是。”名唤小舂的丫鬟福了福⾝,偷偷朝三娘眨眼,也转⾝往前厅去了。

  空气中有一丝凝重,三娘决心打破,俏⽪地扬扬柳眉,略带歉然地说:“看样子,我替你制造了不少⿇烦呵。”

  “是的,石姑娘。”风琉⼲脆的答,双臂习惯叉在前,对著三娘步近,近到可以嗅出她⾝上独特的藥香。

  “你、你一定要回答得这般迅速吗?伤人心的。”三娘方才“口诛”马逵的伶俐才智不知遁形何处,却莫名的脸红气起来。他⼲嘛靠这么近啊?她仰著头看他,发现他⾜⾜比她⾼出一个头,下颚线条刚毅,鼻梁英形长得真好,软化了刚硬的轮廓…

  “石姑娘?”唉,连声音都这么低沉好听…

  “啊!”三娘猛地清醒过来,双颊却飞霞如醉。“你别称呼我石姑娘,我不习惯的。既然我已经是你的『⿇烦”彼此也不必生疏了,我喊你的姓名,而你直接叫我三娘便可。你若一直石姑娘、石姑娘的喊,我反应不过来你在叫谁的。”谎言还是别说得好,他每称呼一次“石姑娘”她就觉得一阵心虚。

  风琉颔首,深深地看着她“在别庄的第一晚还没过,你就惹是生非了,我想往后也安宁不到哪里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教那大块头对你咄咄人,凶巴巴的。不过…”她瞄著风琉,心底温温暖暖的“我很感呵,你这样维护我。”

  风琉心中一震。唉…他这是在招罪啊。但瞧见她容雅秀丽的睑蛋,颊升桃花,莫名的,竟有些炫惑,也不那么懊恼了。

  “我应该的。”他艰难地吐出话,清清喉咙“你也瞧清楚了,我仅是啸虎堡的一名护卫,一条命早已给了啸虎堡。”

  “你的命也是我的。”

  “对。”他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在道义之下,在不危害啸虎堡的范围內,我愿意为你做每一件事,哪怕是死,亦无所惧。”

  酸痛的感觉钻⼊心窝,她为他难过著。难道他真没有自我,一辈子就为了别人而活?啸虎堡,这北方的巨擘,到底是什么牵系著他?“是什么力量,让你对啸虎堡死心塌地的效忠?”三娘突然一问,双目清若晨星。

  “为了报恩,也为报仇。”

  然后,风琉撇过脸,故意忽略她眼里闪动的,仿佛是怜悯,又好似关切的光芒。他耝声地说:“用晚膳去吧,不该管的,别管这么多。”他伸手握住她,恰巧握在马逵伤了她的腕上,简直痛上加痛。

  “好疼啊,你扯痛我了。”她昅著气。

  风琉急急地翻起她的⾐袖检查,看见手腕上印著一大片瘀青,他眉头⾼⾼地皱起,斯文表相开始消失不见,风暴渐渐聚拢而来。盯著一片青紫,他暗哑地启口:“我叫刘大夫瞧瞧,你忍著点,忍著点…”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弱,我…”

  “不行!”暴喝声一出,风琉自己都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动。

  三娘更吓了一大跳,她睁著明亮双眼,无辜地瞧着风琉。

  忽然间,他懊恼地喊著“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了!我、我保护你!”

  “好。”三娘温顺地回答。

  任他轻握自己的小手,这回,她真的明⽩了。情是心中一弦,将她系在这个男子的⾝边;如今她不再心如止⽔,他已经撩动那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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