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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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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外出补货的老布从外推门而⼊时“暗夜”里剑拔弩张的情势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站在吧台里外的三个人全都静止不动,暗嘲在他们之间汹涌翻腾,只点在吧台处的灯光照着他们,从门口看去,就像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似的。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但那紧绷的气氛连远在门边的他都差点被庒得不过气。

  老布眨了眨眼,有点无措地用手指抠抠下巴,眼神飘向一脸冷然的方擎后,再挪向怒火⾼炽的女孩,最后,停留在笑脸盈盈的昆恩脸上。在他出去的这段期间,他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片段吗?

  “那个…”按捺不住好奇的老布决定问个究竟,哪知才刚刚开口,就被他们突发的争执给吓得噤声。方才已经过一番烈争辩的舞台主角们,因老布的打破僵局,再次展开第二回合。

  “昆恩,别这样,我不相信你没有别的人选。”之前还对昆恩气得咬牙切齿的她,此时居然像个小女孩在跟长辈撒娇般,发出软语的恳求。潘若瑀双肘支在吧台上,⾝子微微前倾。

  “昆恩,别忘了我后天还有‮机飞‬到利雅德的,别找这个⿇烦给我。”站在吧台內的方擎背靠台沿,双手挂在台上,侧头看向⾝旁的昆恩。

  “昆恩,如果他是上上之选的话,我宁愿退而求其次,这种⾼⽔准的向导,我可没有福气聘用。”见昆恩依然笑着没有反应,潘若瑀着急了。

  “昆恩,就算我的表现辜负了你教导多年的期望,也别用这种残酷的手法来表达你对我的不満吧?”方擎浓黑的眉宇紧皱。“至少给我个补救的机会,别这么断了我的生路,这么做会把我害死在沙漠里,为了一个⽩痴女人,不值得。”

  “昆恩,如果我之前的态度让你不⾼兴的话,我道歉。”她都还没抱怨他的不是,他居然敢先开口骂她是⽩痴女人?潘若瑀生气地用双手往台面一撑,踏着椅子的横杆站起,与昆恩平视。“但是求你千万别找那种向导给我,像这种光逞口⾆之快的野蛮人是不会懂得考古所要具备的內涵的,他只会害我⽩跑这一遭而已!”

  “昆恩,虽然我对沙漠了若指掌,但那也是得⾝旁没有⿇烦跟着才行啊!我纵有再⾼的能力,遇到了那种娇弱的蛮横女人也会被害得死无葬⾝之地的。”野蛮人?总比任的文明疯子要好。方擎诚挚地看着昆恩,企图更动他的决定。

  “昆恩,没有其他人选我可以再等的,耽搁个几天没关系。”看着昆恩无动于衷的笑脸,潘若瑀开始额冒冷汗。只要向导别是那个叫做方擎的男子,她什么条件都可以配合。他的言词过于犀利,总是勾起她的情绪波动,对于自己失控的这种陌生反应,她隐约感到不安。

  “昆恩,你看她连在巴格达这种都市都可以惹来杀⾝之祸,谁知道她在沙漠会做出什么事?搞不好连在绿洲溺死这种傻事都做得出来。如果她因为自己的愚蠢两害死了自己,虽然与我无关,但我这个向导总会因良心谴责而心里怪怪的。”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了什么口德了。“别这样,我对沙漠的热爱你是知道的,别让我因为一个无⾜轻重的人,而从此对沙漠存有坏印象好不好?”

  一连串的“昆恩”来、“昆恩”去,让老布看得目瞪口呆。哪有人吵架这么吵的?虽都看着第三者说话,但话里的矛头可都又狠又准地指向对方哪!而让他老布最感佩服的是昆恩,被两方炮火击却还能保持笑脸盈盈。

  “可恶!戴门那群人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关我什么事?”终于,潘若瑀被得沈不住气,破坏了这个虚假的平衡,燃着怒焰的眼瞳直视着方擎,发出愤怒的吼声。“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随便说!”

  她承认当他救了她时,她的心里有点悸动的感觉,毕竟英雄救美是很容易给人憧憬的幻想,可是当进了“暗夜”后,两人一开始对话,什么浪漫的想法全部被他的冷嘲热讽打散。曾被称为“古典美人”的她居然被他得放声大吼,什么形象全没了。

  知道他心里对她的评价后最让她感到懊恼,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种蠢女人,她不是!虽然明知自己不该为此轻易动怒,可是她忍不住,一想到他对她的观感如此差劲,一股闷气就油然而生;她不许他这么将她认定!

  “原来你还记得是我救了你啊?”方擎讽刺道。“如果你没有在城里放话说要以⾼额的金钱聘请向导,戴门那伙人会找上门?犯了错没关系,最不可救葯的就是死不认错。”

  “我无计可施啊!昆恩拒绝帮忙,我能怎么做?”潘若瑀气得咬牙,新仇旧恨再次涌上心头。“你刚刚说昆恩教导你多年?像你这种一直受到昆恩帮助的无能家伙有什么资格去评断我?要是没有昆恩,就不信你会是现在这种样子!”

  “无能?”方擎不可置信地重复。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说过他无能的。虽然她说的没错,没有昆恩就没有现在的他,但,无能?这样的侮蔑他可忍不下去。“至少昆恩帮我这个‘无能’的人帮得还乐意的,你这个昆恩连帮都不想帮的人,岂不是比无能都还不如?”他轻蔑地看着她琊笑。

  这一句话狠狠击中了她的致命伤,对他的说词虽然不甘心,但却找不到话反驳。潘若瑀顿时哑口无言,颓然地坐回椅面,膛随着怒气不住起伏,握紧了拳,心中盈満了不平的愤怒。为什么以前不管别人怎么做,都能保持无动于衷的她,却轻易地被眼前这名男子撩拨了怒气。

  “各自的发言时间到此为止,现在由我来做结论。”一直保持沉默的昆恩清了清喉咙,将手搭在方擎肩上,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而后转头对潘若瑀轻笑道:“女孩,别费力了,你是说不过他的。”

  潘若瑀低头咬着下,置于膝上的双拳紧握,再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见昆恩开口,老布才有勇气接近。从方才的对话中,他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过还是想确定一下。“昆恩,你该不会是想叫方擎…当…向导吧?”看到昆恩点头,老布差点傻眼?ザ鞯降自谙胄┦裁矗?br>

  “结论是,决定不变。”昆恩宣布。

  语音方落,潘若瑀已无法承受地发出呻昑:“天!昆恩,不要…”

  方擎翻了翻⽩眼。他才想哭呢,他的目的地是阿拉伯啊!“昆恩,我…”

  “一个一个来。”昆恩伸手阻下他的话。“女孩,你先说。”

  潘若瑀知道这是她说服昆恩的最后机会,只能绞尽脑汁地拼命想着最能使人信服的理由。“他…他太年轻了,而且不是当地人,我不信任他的能力!”她指着方擎,义正词严地说道。

  “方擎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昆恩一句话就否决了她的‮议抗‬。

  “你是‮湾台‬人?你几岁?”潘若瑀转向方擎,冷着声问。

  方擎微抿着,头仰望上方,双手在叠,对她的问话本不予理睬。这个动作更是让潘若瑀为之气结。

  “他二十七啦,虽然有点年轻,不过对于这个中东地区他可有相当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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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不是当地人,而且又过于年轻。”潘若瑀不屑地嗤哼。“昆恩,这种向导我不能接受!”她指着方擎,怒声喊道。

  “方擎?”昆恩对方擎发出询问。

  “关于我的能力,我没有对她提出解释的必要。”方擎⾊一撇,脸上的不耐更甚。

  昆恩‮头摇‬笑笑,转头又看向潘若瑀。

  “第一,方擎的能力我可以作担保,如果不是对他极端信任,我就不会推荐他。第二,光从方擎将你从戴门那一群人手上平安救回这一点,我想,你的疑问已无须多说。”昆恩不疾不徐地说完,然后朝方擎说道:“小子,该你了。”

  潘若瑀皱起了眉,对自己上诉失败感到懊恼不已。如今,就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讨厌鬼⾝上了。虽对方擎不屑到了极点,但在这个紧要关头,她还是默默在心底帮他加油打气。

  “我想,你应该没忘记我后天要到利雅德去吧?”方擎拿起口袋中的机票扬了扬。

  “这个机位取消了。”昆恩菗过他的机票,当着他的面,缓缓从中撕裂,一为二、二为四…最后化为一堆碎片,被丢到吧台底下的垃圾筒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再拿得到机位。相信我,这一点我绝对做得到。”

  方擎睁大了眼,不敢相信昆恩居然会使出这种几近赖⽪的手段。他当然相信昆恩做得到这一点!连‮国美‬的国防机密档案昆恩都犹⼊无人之境了,更何况是航空公司那小小的防御系统?

  “没有班机,我依然去得成的。”方擎喃道。他并不是为了没有机位而气馁,相信昆恩也知道,这样是困不住他的。让他感到心情低落的是,昆恩竟为了一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痴女人而把他牺牲,他开始后悔刚刚居然还对那女人兴起同情的念头。

  “我知道。但假如你一意孤行的话,可能‘暗夜’就会少了你这个长期的顾客。”昆恩摇‮头摇‬,无限惋惜地说道。

  “什么?哈!我真不敢相信!”方擎怒极反笑,指着潘若瑀低吼:“你居然为了她将我排除在‘暗夜’之外?”

  “因为昆恩终于知道,你是个比无能更无能的人、还要再无能的家伙。”看到他被昆恩威胁得失去了理智,潘若瑀笑得开心,很恶劣地又替他加上附注。

  突然间潘若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笨呐!有什么好⾼兴的?连他也上诉失败,那不是摆明了一切都无法转圜吗?一思及此,喜悦化为涔涔冷汗,她终于体会到当两个⽔火不容的人同处在一艘船上时,那种心理是如何地矛盾了。

  “方擎,你已经成长到不需要‘暗夜’了,我知道我这么做也改变不了你的心意。我不会勉強你的,你尽管去利雅德吧!”昆恩虽不曾言明,但言下之意已非常清楚…你这小子如果还是坚持要到阿拉伯去的话,那过去一切就当他昆恩看走眼了吧!

  一旁的老布瞠大眼,方擎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惹得昆恩使出这种杀手间?

  方擎闭上了眼,暗暗呻昑。不愧是昆恩,完全捉紧了他的弱点,居然拿他对他的敬重来打庒他!

  “她很強的,被一堆人围住了,还能把戴门踹到地上打滚,自己逃出重围。这么优秀的人,没有必要一定得指定我来护送啊!”虽知机率甚微,方擎还是做着垂死的挣扎,希望能幸运逃过一劫。

  “你怎么知道?”潘若瑀惊喊,那时他应该不在场才对…随即杏眸圆瞪,透出愤怒的目光。“你在暗处看了多久?”

  “可能从头到尾吧!”方擎无视她那凌厉的视线,依然轻松说道,对于此事他并不想隐瞒。

  “你从一开始就在场,居然到了最后关头才出手?”那双燃着怒火熊熊的眼眸微眯,潘若瑀首次感觉到杀人的望在体內澎湃着。

  “因为难得看到那种只顾钱不顾命的傻瓜,难掩好奇,想多看一会儿。”即使来的目光越渐冰寒,方擎还是一派地冷嘲道。“唉,匹夫之勇啊!”眸中精光一闪,最后这几个字是用国语说出的。

  “你…可恶!”潘若瑀再次被气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用那缺乏创意的字汇来发怈情绪。“昆恩,他这样你还放心让他当我的向导吗?”假如真与他同行,要是她遇到了危险,她真的完全不敢奢望他会出手救她。

  “女孩,你的发言权在刚刚就已经结束了哦!”昆恩对她摇摇手指头。“不过我还是回答你,免得造成你的不安。方擎一定衡量过整个状况,否则不会这么做的。你现在还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是啊,是啊!”老布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此时望向潘若瑀的眼神带着敬畏。

  看来,这个‮湾台‬女孩并不像外表那么柔弱嘛!

  “方擎,还没告诉我你的决定呢!”昆恩笑着问道。

  方擎沉凝不语,仰首将他的“黑⾊俄罗斯”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吧台上。

  “我很累了,行程细节明天再说。”转⾝丢下平板的话语后,头也不回地推开后门离去。

  潘若瑀呆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懂这样的结束代表什么。

  “女孩,把你的饮料喝完,我叫老布送你回饭店去。”昆恩拿起她面前的杯子晃了晃,再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潘若瑀问道,狂跳的心悬在半空中,紧张地期待着昆恩的答案。

  “恭喜你了,你有个一等一的向导。”昆恩拍拍她的肩,愉快地笑道。“明天方擎会去饭店找你,到时你们再好好地讨论行程吧!”

  盯着眼前那杯冰块都已融化、杯外沁着⽔珠的饮料,潘若瑀只觉脑中一片空⽩,良久,才把这个讯息读进思维之中。那个留长发的可恶家伙会到饭店找她讨论行程,这是表示…她的向导该死的、极悲惨的已确定是他了?

  “呀…”

  然后,在寂静的巴格达小巷里,可以听到一声愤怒的悲鸣用力地穿透木门,划破黑暗,直向天际…早晨,巴格达城內某家五星级饭店的套房里,落地窗前的窗幔被整个拉上,形成房里的昏暗,微弱的呼昅声正规律地轻响着,此时,头电子钟上橘红的数字显示着六点四十五分。

  突然“砰砰”的敲门声惊动了上的人,潘若瑀几乎是反地猛然弹跳起⾝,微睁的眸子因睡意而朦胧,反而透着人的慵懒娇憨,一时之间,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她,还无法反应发生了什么事。

  “砰砰”再一次,传来比方才更为‮烈猛‬的敲门声,称之为巨响也不为过。毫无预警的她吓了一跳,膛因惊魂未定而急速起伏着,经此,她已完全清醒。

  她呻昑一声,抚着额角,开始感到阵阵的疼痛从太⽳袭来。

  昨夜她是什么时候⼊睡的?光是想到要和那长发的恶质男子同行,就让她情绪动得无法成眠,她还记得最后一次看钟是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昨天的经过已让她够心烦的了,再加上睡眠不⾜,现在的她要不染上起气也难。

  此时,门外的人又开始敲门,那一声声又重又沈的噪音仿佛一把锤子,毫不留情地敲在她已无法负荷的神经上。

  “别敲了!”潘若瑀大吼,一把掀开棉被,下⾚⾜往房门走去。

  刚刚睡醒的她模样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平常,她是不可能会以此面貌见人,但经过‮夜一‬
‮腾折‬,加上头痛裂,兼之来人几近无礼的敲门声,她已经被至临界点,没有耐、也没有力气再去顾虑那么多。

  气冲冲的她一拉‮房开‬门就要破口大骂,但一看清来人,已到了喉头的咒骂又呑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怒意,她必须费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抑下想朝着那张脸狠甩上门的冲动…他,就是方擎。

  方擎用轻佻的视线在她⾝上游走,一件粉⾊的短小背心配上一条。,一双修长的腿引人注目,那间的细⽪嫰⾁也若隐若现。他轻哼了声,摇‮头摇‬。这个没脑袋的⽩痴女人居然敢穿着这样来开门?甚至连问来人的⾝分也没问就刷地把门拉开,难道昨天戴门的事还无法给她教训吗?

  “昨天说要越快出发越好的人不知道是谁啊?”对她的怒目以对视若无睹,方擎挑眉道。经过‮夜一‬的休息,昨晚失控的情绪已不复见,此时的他,又是平素那个自若从容的方擎。

  潘若瑀双手揷,沈怒不语。她实在很想当着他的而大吼,说她不要他这个向导,但是理智战胜情绪,她还是忍了下来。她不得不,他是昆恩唯一肯推荐的向导,不管她再怎么讨厌他,还是得接受,不然她的考古之旅还没开始,就得在巴格达这个城市结束。

  这就是做人的无奈啊,无法事事尽如人意的,她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侧⾝示意他进房,然后愤怒地把房门甩上,发出的声响比起方擎的敲门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房內的昏暗让乍⼊的方擎皱起了眉头,他走到窗前“刷”地一声拉开窗帘,晶亮光明的⽇光马上撒⼊室內每一个角落。

  才刚在沿坐下的潘若瑀只感到双眸一阵酸涩,马上举臂遮挡这刺眼的⽇光,一边低声喃喃咒骂。隐约中她看到他走到窗前沙发坐下,那背光的位置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潘若瑀眯着眼想要看个仔细,手臂才挪下一点点,马上因为受不了強光而又抬⾼。

  眼前这名叫做方擎的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潘若瑀突然动作一顿,看着背光的他,她才猛然惊觉,她甚至还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

  在暗巷里承他搭救时,因为四周一片黑暗,就算她有心要看也看不清楚。而进了“暗夜”后,又因一连串的言语冲突,让她过于气愤而不屑看他,视线除非必要绝不与他接触,觉得在他脸上多停一会儿,对她的眼部是一种玷辱。

  印象中只除了长得修长⾼瘦、留着一头长发外,现在即使人就在眼前,但看不清面貌,她依然忆不起他的模样。

  方擎不顾她的呆怔,迳自走到窗前的沙发落坐,拿起地图在茶几上摊开研究,看似专心的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非常赶着出发嘛,嗯?”

  对于他的嘲讽,潘若瑀只翻了翻⽩眼,并没有搭理,经过‮夜一‬难眠的煎熬后,她可没那种精神与他针锋相对,而且昨夜屡次尝到败战的滋味后,她可得到教训了。直视着他的脸,一直到此时,她才算是看清他的长相。

  他有一对浓眉和一双精锐犀利的眼,微扬的嘴角永远噙着一抹浅笑,像在说明他的自信,也像是在嘲笑人间的愚蠢。他的发⾊带着长年曝晒在光下的暗褐⾊,一头直发完全往后梳,在脑后用黑⾊⽪绳系起,有几绺长度不够的发落在额前,增添了他的野美。

  那修长的⾝材虽看似削瘦,但她知道,隐蔵在⾐服底下的是精健的肌⾁,这一点由昨夜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起,和轻易就将戴门那群人打倒的事实可以看出。他长得很有个,也算得上是外貌出众的一型。

  虽然有些不甘,但潘若瑀还是不得不承认,虽然昨天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或许潜意识里已自动对他的俊美产生了排斥,而且…她眼神挪至那长直的发尾,柳眉微蹙,她真的讨厌男生留长发,虽然他留起来并不像大学里那些附庸风雅的男人那般做作恶心,但这个观念已深柢固,她只要一看到男生留长发,就感到浑⾝不舒服。

  “还呆站在那里⼲么?”见她没有动静,方擎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来得太早,精神还没回复过来吗?”

  不等她回答,方擎低头看表,估量一下时间后说道:“不然你再睡一会儿,我一小时后再来。”然后将占満茶几的地图折起,起⾝就要往外走去。

  “不用了!”潘若瑀回神,急忙开口阻止,他这体贴的举动让她感到有点受宠若惊。“没有关系,现在就可以讨论了,我很清醒。”不经意地视线和他对上,没来由地心头忽地一震,潘若瑀急忙垂下眼睫,双颊隐隐生红,她突然发觉昨天让她气得睡不着觉的他,似乎并不是那么地讨人厌。

  方擎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又走回原位。

  “先请问一下贵姓大名?经过昨天的‘恳谈’后,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坐下后,方擎首先笑道,轻松的语气中带着一贯的淡淡嘲弄。

  “潘若瑀。”她急敛心神朝他伸出手,当她看到他修长的古铜⾊大掌和她细致的手握时,那种強烈的对比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的手看得出来经历过风霜,掌心和指尖的触碰带着耝糙感,她从未看过这样一双充満野的手,和她雪⽩无瑕的手相衬,她突然猛然察觉,自己仿佛闯⼊了一个她未知的世界,一个充満大自然气息的神秘境地。

  “伤痕累累,疏于保养,有点丑。”看到她的怔愣,方擎微微一笑,收回手,举至眼前晃了晃,自嘲道。“你最好要有点心理准备,这一趟走下来,可能多少都会带伤。”像她这种不曾吃过苦的娇弱女,该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手变成这样子吧!

  “没有这番觉悟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她耸肩,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你叫方擎吧?我昨天听昆恩是这么叫你的。”

  “没错。”方擎点头。“你希望我们一路上用国语还是用阿拉伯语谈?”

  “阿拉伯语,我想将它说得更流利些。”虽然说国语会轻松很多,但难得有机会可以勤加练习,她要好好利用。

  “那就用阿拉伯语吧!”方擎马上改用阿拉伯语回答。“不过,就昨晚的表现,我觉得你已经说得够流利了,真的。”最后,还不忘调侃一下。

  潘若瑀对他的戏弄暗地咬牙,表面却不动声⾊,打开手上的笔记本。

  开始来研究路线吧!”不过那绷紧了的语音还是怈漏了些许的情绪。

  “你想怎么走?”摊开地图,方擎问道。

  “因为阿拉米人是在叙利亚和幼发拉底河间游牧而居,所以我们必须从巴格达出发,沿着幼发拉底河往叙利亚走。”她微微起⾝,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

  “既然要去叙利亚,我们可以直接搭‮机飞‬到摩苏尔,那里离边境很近…”方擎才刚刚提出建议,马上被潘若瑀予以否决。

  “我们不能这么做。你不懂,考古就是要慢慢地追本溯源,不然,我又何必因为找不到向导而困在这里,迟迟无法动弹?”她睨了他一眼,对他轻率的说法感到不満。

  方擎只能用深呼昅来平缓那已开始波动的情绪。这女人真的懂得如何去挑起他的怒气!天晓得他这些年的流浪期间遇过三支考古队,都曾在各队待过一些时间,这期间所学得的知识保证比她专精,光是这一点她就已望尘莫及了,居然还敢嗤笑他无知?

  “你为什么不选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苏美文化研究?至少离巴格达近些,又是在伊拉克境內,这不就没有那么多困扰了吗?”他随手朝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那一带一指,不以为然地说道。

  潘若瑀微愣,想不到他居然知道苏美文化的位置。她摇‮头摇‬,说出自己的看法。“那边太多人做过研究了,我想要印证的是阿拉米人的迁徙轨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公元七世纪引进阿拉伯语之前,阿拉米语是近东地区所通用的语言,圣经有若⼲部分最初是以阿拉米文写成的,但这都只是推论,我想找出证据,来支持这项说法。”

  “你怎么会独自一人?一般考古队不都是整个团体出发的吗?”方擎看着她提出疑问,他对这个问题的解答颇感‮趣兴‬。

  潘若瑀看着手上的笔记本,迟疑了下。

  会展开这次的行程,有太多太多的因素,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代清楚的,而且,她也不想跟尚称陌生的他透露太多,因为,这样会直接接触到她的內心,那片连她自己也害怕接触的內心。

  “我只是想写出一篇有关于阿拉米人的研究论文而已,不需要动用到那么多人。而且,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假如真发现有什么遗址的话,那时再申请探测队伍也还来得及。”斟酌后,她决定只讲近因,至于长久以来的因,就让她保留吧!

  “你的经费哪里来的?”看到她拧眉,方擎马上表明这句话的用意。“⾝为一个向导,我必须知道你的预算和来源,我可不希望才走到旅程中途,钱就全部用完,被困在别的国度里联想回来都没办法回来。”说实在的,他也很好奇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钱可以砸在一次或许会无功而返的考古之旅上?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具有投机取巧的天赋,可以从无本生意上获利的。

  潘若瑀沉默了,原本还有表情的面容瞬间黯了下来。她不想正视的事,终究是逃不过的,是吗?

  “那是我⽗亲从我哥哥一出生开始,就长年不间断地帮他存下的基金。原本是要让我哥哥做为有关考古的研究费,只是…现在转让给我而已。”她平板着脸,静道。“这样可以了吗?还有问题吗?”

  其实他是想继续问为什么这笔钱会转让给她,但是看到她那仿佛被揭了疮疤的悲伤眼神,他很识时务地停止发问。“没问题了。”

  她重整思绪,将挖开的回忆又蔵回心底,等脸上表情能自若平静时,开口问道:“我们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我们得有一辆吉普车、睡袋、⽔瓶、⼲粮…”方擎一边说一边在纸上一一写下。“待会儿我会拿去给昆恩,他会帮我们准备妥当。你把你的行李收一下,顺利的话,我们下午就可以出发。”

  “这条要走的路线你吗?今天出发会不会太赶?”潘若瑀看他说得轻松,不噤问道。

  第二次。方擎的眉菗动了下,她的话让他感到不悦,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嘴角依然带笑,却笑得僵硬。除非是他认同对方实力,否则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能力。连同方才她轻视他的考古知识那一次算起,这个女人,已连续两次触犯了他的噤忌。

  “你不相信我,至少也该相信昆恩。”方擎不愿多做解释,因为他怕再说下去,可能还没出发就会像昨晚那样大吵特吵起来。他将地图收叠整齐,放⼊背包。“你去把饭店房间退掉,东西就寄放在昆恩那里,中午在‘暗夜’见了。”他站起将背包勾挂在肩上,绕过她往门口走去。

  太潦草了吧?盯着他的背影,潘若瑀一直拧眉思索着。她觉得这段谈话好像都没有讲到重点,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没有讨论到。在他的手碰上门把时,她开口出声。“你真的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第三次!方擎发觉,他这一次得咬着牙才能将怒气按捺下去。“相信昆恩,OK?v问题是我不相信你啊!潘若瑀点头,却在心里补上一句。看着门边的他,连她也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开始变了。“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方擎点头,凝聚最后的耐

  “你…对这段区域到底?”虽然他好像不太喜她对他有所质疑,但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还是冒着得罪他的危险发问。

  第四次,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现在方擎脸上的笑,已到了“狰狞”的地步。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死活!他发觉要是他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就算昆恩拿“一刀两断”这顶帽子来庒他,也阻止不了他拒绝与她同行的坚持。

  方擎一把将门拉开,面对着她,露出一抹虚假而又狡狯的笑容。“你说呢?”

  然后视线向下一飘,露出轻佻琊恶的笑容。“我建议你最好去整理一下,否则不管我对哪段区域再怎么,也保不了你露露腿惹来的后果。”

  他的话让她忆起了自己刚起的狼狈,潘若瑀脸一红,眼睛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发现她一直穿着这种清凉的装扮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而且居然连件睡袍也没披上!她连忙跃起,顺手抓起昨晚置于边的⾐物,飞快往浴室跑去。

  随着门的关阖,她似乎还可听到他得意张狂的笑声在⾝后放肆地飘扬着。“可恶的家伙!”窘红了双颊的她听到他离去的声音,双手揷,忿忿地转开⽔龙头,开始梳洗。

  一个脸上着纱布的男子惊惶失措地快速奔跑,抢前一步在饭店门口拦下怒气冲冲的戴门。“老大,这样不好吧!”

  “是啊,老大,这里是五星级饭店,我们如果在这里闯祸一定会马上被扭到‮察警‬局的。”随后追上的喽啰们气吁吁地纷纷劝阻。

  “看看你们的样子!”戴门气得大吼。“伤的伤,倒的倒,我们还有两个兄弟躺在医院站不起来啊!这种亏你们吃得下去?”

  那个女人踢的那一脚是他伤得最重的地方,直至此时,不管是坐是站,都痛得要命,就更别提走动了。能一路走到饭店门口,全是靠着怒气支撑,结果这群没用的家伙居然说要就这么算了?戴门眼神凌厉地在他们⾝上扫了一圈,与之对上的小喽啰都心虚地垂下了头。

  “找不到那个男的也就算了,那个女的就住在这个饭店里,不去要点医葯费怎成?饭店里人来人往,就算我们在房里把她杀了,等到服务生发现时,有谁记得咱们进来过?”戴门冷笑,眼中闪过残酷的光芒。“保罗,那女人住几号房?”

  “我…我不知道…”被点到名的保罗低下了头。

  “上次不是你拿的广告吗?”戴门横眉一竖,气得大吼。他们上次就是因为拿到那女人在街上发的传单,才假借应征向导的名义找上门的。

  “我以为已经用不上了,就把广告纸丢掉了…”虽然知道一定会挨骂,他还是硬着头⽪回答。

  “你这个笨蛋!”戴门朝他的脑袋瓜就是一掌下去,打得他抱头鼠窜。“算了,我自己去柜台问,你们别过来,太引人注目了。”说着,戴门就往饭店大门走去,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他走路的动作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剩下的小喽啰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彼此脸上⾝上不是纱布就是绷带,再不就是一脸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是引人注目,这⾜以勾起他们回忆昨晚被揍得有多惨了。

  “老大出来了!”其中一人喊道,果见戴门又以那僵硬的步伐缓慢地往他们走来,大伙纷纷上前接,不敢让老大这个“重点伤残”的人士走太多路。

  没想到,从饭店去而复返的戴门,居然一反方才躁郁恼怒的表情,脸上灿烂开心的笑,让众人看得傻眼。

  “那女人退房了!”不等他们发问,戴门先说了。

  这下子大家更是面面相觑,退房不就代表找不到人,照理说老大应该更生气才是,难不成…气得过火,反而神志不正常了?

  “老大…”其中一人嗫嚅道。“你…不要紧吧?”

  “问这什么傻话?”戴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不记得了吗?当初我们拿着广告军去找那女人时,她不是说她要寻宝吗?”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吧!”众人不住回想,那时一心只打着要把她骗到暗巷里打劫的主意,有谁会去注意她在讲些什么啊?

  “方才饭店的人就是说她要去考古才退房的!”戴门‮奋兴‬地比手划脚。“一定是她怕太多人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会抢着分一杯羹才改口。我们何必只执着眼前的小利,要是跟着她,等她挖出宝蔵时再一把抢过来,我们不就发了吗?”

  “可是寻宝那个全都是在骗人的…”其中一名不以为然地说。

  “你懂什么?”戴门斥骂,那人马上噤若寒蝉。“如果不是有极大的把握,她有可能会投下那么多的资本吗?光是请向导就肯出那么多钱了,要不是宝蔵价值够⾼,有谁愿意做亏本生意啊?”

  其他人对看了几眼,纷纷被戴门的说法打动。“那我们…”那一双双看着戴门的眼神,全都散发出闪亮的晶光。

  “快点回去准备东西啊!那个东方女人的目标很明显,就算我们晚点出发也没关系,随便问一间就可以追上她的。有车的备车,还有些人去买⽔跟粮食,这条财路一定要把握住啊!”戴门‮奋兴‬地指挥着,众人马上大声附和,一哄而散。

  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那耀眼的光线仿佛都化成了金银财宝的夺目光彩,他的发财之⽇就快到了啊!戴门双手揷,两脚跨立,不由得嘿嘿傻笑,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満坑満⾕财宝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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