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朱正谋和唐经理走了,老李和老赵也早已退出了房间。然后,大厅里就只剩下了耿若尘和江雨薇了,他俩换了一个视线,江雨薇就低头望着手里的信封,信封是密封的,她考虑了一下,拆开来,菗出了一张信笺,她看了下去,信笺上是老人的亲笔,简短的写着:“雨薇:我把风雨园给了你,因为我深信你会喜爱它,照顾它。但是,风雨园必定会带给你一些风风雨雨,希望你有容忍的雅量。谁教你名叫雨薇,好像已注定是风雨园中的一朵蔷薇呢?只愿这朵蔷薇开得娇美,开得灿烂。不用奇怪这份意外的礼物,你曾将若尘带回我⾝边来,我无以言谢,但愿这花园能给你庇荫,给你幸福,给你快乐,和一切少女所梦想的东西。可是,如果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的话,别让若尘追上你!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而且是个最难的男人。在接受他的求爱之前,你最好弄清楚他所有的爱情历史!祝福你耿克毅亲笔”她抬起头来,正好若尘也看完了他的那封信,他的眼光对她投来,那眼光是怪异的?先烁男胖行戳诵┦茬郏恢溃裁挥杏缕罂茨欠庑牛蛭械杪叶悦!#先说摹袄裎铩币咽顾纳窕杪遥胖心亲詈蟮囊位案顾ツ啃木#先瞬辉杆退蛋咽強隙ǖ氖率担俏怂炕故俏怂渴蔷醯盟洳簧纤炕故蔷醯盟洳簧纤俊案阋胺孔樱朐独胛业亩樱笔钦飧鲆馑悸穑?br>
或者,真的,耿若尘的“爱情历史”已罄竹难书,老人怜她一片冰清⽟洁,而给予最诚恳的忠告?她糊涂了,她慌了,她不知所措了。而若尘却向她大踏步走来:“我能看这封信吗?”他问,深思的望着她。
“哦,不行!”她不经思索的冲口而出,一把抓紧了那封信,不能给他看!不能让他知道信中那几行“警告!”他吃了一惊,退后了两步,狐疑的望着她:“这信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他问,脸⾊沉。
她凝视着他,哦,不!她心中迅速的喊着:你总不会也怀疑我的清⽩吧?你总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来想我吧?你总不会也认为老人和我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吧?她说不出口,只是祈求似的看着他。
“我不想知道你那封信里有些什幺,请你也别问我好吗?”
她说。
他沉思片刻,毅然的一摔头:“很好!”他闷闷的说:“你有你的自由!”
一转⾝,他很快的冲上楼去了。
她呆呆的坐着,心里一阵绞痛,她知道她已经刺伤了他,或者,她将失去他了!也或者,她本就没有获得他过。她糊糊的想着,这个下午,已把她弄得神思恍惚了,她觉得自己无法思想,也无法行动,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只是浮起那几句词:“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
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她心里也有着几千几万的结呵!
早上,江雨薇下楼的时候,发现耿若尘已经出去了?盥枵诎谒脑绮停幻嫠担骸叭僖スこЯ耍腋嫠吣阋簧赡懿换乩闯晕绶梗膊换乩闯酝矸梗呑凭硪σ徽欤宓慊醪郑挂渴茬圩什赫茬鄣摹!?br>
“哦,我知道了。”江雨薇坐下来吃早餐,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在风雨园中吃早餐,端着饭碗,她就食不下咽了。昨夜夜一无眠,脑中想过几百种问题,心里打过几千个结,现在,她仍然头脑昏昏沉沉的。望望四周,没有了老人,一切就变得多幺沉静和凄凉了。她放下饭碗,忽然觉得眼里蓄満了泪。深昅口气,她抬起头来,望着李妈,她回到现实中来了。
“哦,李妈,怎幺没有看到翠莲呢?”她问。
“姐小,”李妈垂下眼帘,恭敬的说:“请你不要见怪,我已经把翠莲辞退了!”
“哦,为什幺?”她惊奇的问。
“翠莲是三年前才请来的,老爷说我老了,要她来帮帮忙,可是,我还没有老,姐小,风雨园中这一点儿事,难不倒我的,姐小。”
“我还是不懂。”雨薇困惑的摇头摇。
“我们都知道了,姐小,”李妈轻声说:“原来老爷已经破产了,除了这花园,他什幺都没有了。三少爷背负了満⾝的债,风雨园里的人还是少一个好一个,我和老李老赵,都受过老爷大恩大德,我们是不愿意离开风雨园的。翠莲…如果留着她,你就要付薪⽔的。”
“哦!”雨薇恍然的看着李妈:“你是在帮我省钱。”她顿了顿,噤不住长叹了一声,这问题,她昨夜就已经考虑过了。
老人好心的把风雨园留给了她,但她这个一贫如洗的小护士,如何去“维持”这风雨园呀!“李妈!”她喊了声。
“姐小?”
“你能告诉我你们每月的薪⽔是多少吗?”
“姐小,你不用想这问题,”李妈很快的说:“老爷在世的时候,待我们每人都不薄,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们都有些积蓄,⾜够用的了。你不要给我们薪⽔,只希望不把我们赶出风雨园就好。”
“赶出风雨园?”雨薇失笑的说:“李妈,你没听到老爷的遗嘱吗?你们永远有权住在风雨园!事实上,这风雨园是你们的,我不过是个客人罢了!我真不懂,老爷为什幺要把风雨园留给我?他该留给若尘的!”
“留给你和留给三少爷不是一样的吗?”李妈微微一笑。
“三少爷如果有了风雨园,他会千方百计把它卖掉,去偿付债务,给了你,他就不能卖了!”
是吗?雨薇又一阵困感。“留给你和留给三少爷不是一样的吗?”这话又是什幺意思呢?李妈却不知道,耿克毅并不愿她嫁给若尘呵!她摔摔头,不想它,现在不能再想它,老人去了,留下了债务,留下了风雨园中的风风雨雨,留下了人情,还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谜。”她走到炉台边,望着炉台上那张照片,耿克毅,耿克毅,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李妈开始收拾餐桌。
“李妈!”雨薇喊:“你转告老李老赵,我仍然每个月给你们薪⽔,只是,恐怕不能和以前比了。我只能象征的给一点,如果…如果你们不愿意做下去…”
“姐小!”李妈很快的打断了她:“我们不要薪⽔,你所要担心的,只是如何维持风雨园?这房子,每月⽔电费啦,零用啦,清洁地毯啦,伙食啦…就不是小数字了。至于我们…”她眼里注満了泪⽔。“我们要留在风雨园!侍候你,侍候三少爷。”
雨薇心里一阵。她为什幺永远把她和三少爷相提并论呢?那三少爷,那三少爷,他是多幺冷淡呀!一清早就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可是,你怎能怪他呢?他⾝上有两千万元的债务呵!她轻叹了一声:“好吧,李妈,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努力维持风雨园屹立于风雨之中,努力让三少爷还清那些债务。现在,⿇烦你告诉老赵一声,请他送我去医院,我必须恢复工作,才能维持这风雨园。”
李妈对雨薇那样感的一笑,似乎恨不得走过来拥抱她一下似的,然后她奔出去找老赵了。
江雨薇上楼换了⾐服,拿了⽪包,走到花园里来?险缘某底右淹T诔档郞系群蛄恕房戳丝刺欤炜绽兜靡郏杆堪自迫粲腥粑薜钠∽牛娜盏某簦毙钡恼丈渥拍堑裣瘢涯鞘竦姆⒓始缤罚馍狭艘坏澜鸨摺纯茨切┲窳中【叮嶙拍侨票嵌吹能岳蚧ㄏ悖老∮只氐搅说谝惶熳呓缬暝暗那榭觥`蓿熘溃∧鞘保雒我膊换嵯氲剑约壕够岢晌庾ㄔ暗闹魅耍“Γ≌庖磺卸嗥嬉欤嘈睿约涸趸峋斫夥缬暝暗姆缬曛欣吹哪兀吭趸崮兀?br>
她摇头摇,摇不掉包围着自己的眩感。叹口气,她叹不出心中的感慨。上了车子,她向医院驰去。
很凑巧,她立即接上了一个特别护士的缺。为了这三十元一小时的待遇,她上了⽇班,又加了一个晚班,到深夜十一点钟才下班,她想,无论如何,自己能工作得苦一点,多多少少可以帮帮若尘的忙?险钥档揭皆豪铀氐椒缬暝埃丫钇A摺?br>
若尘正在客厅中等着她,他斜倚在沙发中,手里燃着一支烟。
“记得你是不菗烟的。”她说:“怎幺又菗起来了?”
“你对我知道得太少,”他吐出一口烟雾:“我一向菗烟,只是不常菗而已。”
她跌坐在沙发里,疲倦的仰靠在沙发背上,一⽇辛劳的工作使她看来精神不振而面容憔悴,他锐利的看了她一眼,再噴出一口烟雾。
“你回来得相当晚呵!”他说。
“是的。”她累得不想多说话。
“和那个X光吗?”他忽然问:“到什幺地方去玩的?跳舞吗?”
她一震,立即盯着他:“老赵是到医院去接我的。”她冷冷的说:“我工作了一整天,⽇班再加上小夜班,我没有时间去跳舞。”
“那个X光也陪着你加小夜班吗?”
她跳了起来,愤怒使她的脸⾊发⽩了,她的眼睛冒火的紧盯着他,她的呼昅急促的鼓动着腔:“你是什幺意思?”她问:“就算X光是陪着我,与你又有什幺关系?你管得着吗?我没有过问你的行踪,你倒查起我的勤来了!”
“当然,我没有权利查你的勤,你和谁在一起与我也没有关系!”若尘的呼昅也急促起来,烟雾笼罩住了他的脸。“我只是奇怪,一个刚刚接受了价值数百万元的花园洋房的人,为什幺那样急于去工作?我忘了那医院里有个X光在等着呢!”“你…”她气结的站起⾝来,直视着耿若尘。想到自己一片苦心,为了维持风雨园,为了想贡献自己那有限的力量,才不惜卖力的工作,从早上八点工作到夜里十一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如今竟被冤屈到这种地步!敝不得他⽗亲说他是个最难的男人呢!他⽗亲已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必定会被他欺侮了!泪⽔冲进了她的眼眶,在她一生中,她最恨的事,就是被冤枉。而且,在若尘的语气中,那样強调“价值数百万元的花园洋房”是不是他也怀恨老人把风雨园遗留给了她?因此也怀疑她对老人施展过美人计,或是她生来就⽔杨花?再加上,他那冷嘲热讽的语气,似乎早已否决了他们间曾有的那份情意,是不是因为这张遗嘱,他就把和她之间的一片深情,完全一笔勾销了?还是他本从头到尾就没爱过她?只是拿她寻开心而已。她咬紧了嘴,浑⾝颤抖,半天才迸出几句话来:“我告诉你,我不希奇这数百万元的花园洋房,你眼红,你尽可以拿去!我愿意和X光在一起,也不关你的事,我就和他在一起,你又能怎幺样?”
雹若尘也站了起来,他拋下了手里的烟蒂,眼睛里布満了红丝,提⾼了声音,他直问到她眼前来:“我为什幺要眼红属于你的财产?这房子在不属于你的时候,我也没有眼红过!你把我当作怎样的人?也当作回家来争遗产的那个浪子吗?你⾼兴和X光在一起,我当然管不着,何况你今非昔比,你已不再是个⾝无分文的小护士,你已拥有万贯家财,尽可嫁给你的意中人!至于前不久在走廊上学接吻的一幕,就算是你引勾男人的手段吧!我对女人早就寒了心,居然也会上了你的当!”
“你…你…你…”雨薇气得全⾝抖颤,她直视着若尘,极力想说出一句话来,却什幺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喉咙里⼲噎着,然后,泪⽔就涌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终于毅然的一摔头,掉转⾝子,向楼上冲去,一面走,一面哽塞着说了句:“我…我明天…明天就搬走!以…以后也…也不再来!”
他一下子拦在她面前,用手支在楼梯扶手上,阻断了她的去路,他严厉的说:“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我没有什幺话好说!”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栗,却清晰而⾼亢:“我对你这种败类本没有什幺话好说!”
“我是败类?”他的眼睛到她眼前来:“那你是什幺,⽟洁冰清,贞节⾼贵的纯情少女吗?”
“我什幺都不是!”她大叫:“我只是别人的眼中钉!我下流,卑鄙,引勾了你这未经世故的优秀青年!被了吧?你満意了吧?”
“你是在指责我的不良纪录,是吗?你讽刺我的历史,是吗?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是吗?”
“你的历史!”她叫,心中闪电般的闪过老人信中的句子:“我从没有问过你的历史!想必是辉煌感人,惊逃诏地的吧?我该早弄清楚你的历史,那就免得我去‘引勾’你了!我告诉你,你本不值得我来引勾!”
“因为你没料到我只得到两千万元债务的遗产吗?”
她举起手来,闪电般的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她第二次打他耳光了。他躲闪不及,这一下打得又清又脆,立即在他面颊上留下了五道指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愤怒的把那只手反扭过去,她疼得掉下了眼泪,但她却一声也没哼,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大粒大粒的泪珠不断的滑下了她的面颊。
他死瞪着她,面⾊⽩得像张纸,眼睛里却冒着火焰,他喉中沙哑的出几句话来:“从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想把你杀掉!”
“杀吧!”她冷冷的说:“杀了我你也未必是英雄!杀吧,你这个道地的花花公子!在你各项纪录上再加上一项杀人罪也没什幺希奇!只是,你今天敢杀我,当初怎幺不敢杀纪霭霞呢!”
他举起手来,这次,是他给她一耳光,而且是用手背对她挥过去的,男人的手到底力气大,这一挥之下,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冒,耳中嗡嗡作响。经过昨夜的夜一失眠,加上今天整⽇的工作,她回家时已疲倦不堪,殊不料风雨园中接着她的竟是如此狂暴的一场风雨,她在急怒攻心的情况下,加上悲愤,动,委屈,早就已支持不住,这一掌使她顿时整个崩溃了,她只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若…若尘…你好…狠心…”
⾝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若尘一把扶住了她,心中一惊,神志就清醒一大半。同时,李妈被争吵声惊醒,奔跑了进来,正巧看到若尘挥手打雨薇,和雨薇的晕倒,她尖叫一声,就跑了过来,嚷着说:“三少爷,你疯了!”
若尘一把抱起了雨薇,看到她面⽩如纸,他心中猛的一阵菗痛,再被李妈的一声大喝,他才震惊于自己所做的事。他慌忙把她抱到沙发上,苍⽩着脸摇撼着她,一面急急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雨薇!”
雨薇仰躺着,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和面颊上,他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望着那张如此苍⽩又如此憔悴的脸,他一阵心如刀绞,冷汗就从额上直冒了出来。回过头去,他对李妈叫着:“拿一杯酒来!快,拿一杯酒来!”
李妈慌忙跑到酒柜边,颤巍巍的倒着酒,一面数落的说:“你这是怎幺了吗?好好的要和江姐小吵架?人家为了风雨园已经够心了,你还和她发什幺少爷脾气!”
“我只是忍受不了她去和那个医生约会!”耿若尘一急之下,冲口而出。
“约会?”李妈气呼呼的拿了酒杯过来。“你昏了头了,三少爷,她是为了风雨园!你以为这房子容易维持吗?如果她不去钱赚,谁来维持风雨园?你吗?你已经被债务弄得团团转了,她不能再拿风雨园来让你伤脑筋!而且,她亲口告诉我,要尽力来帮你忙还债!你呀,你!三少爷,你一辈子就没了解过女人!以前,把那姓纪的妖精当作仙女,现在又把这仙女般好心的江姐小当作了妖精!你怎幺永远不懂事呢?”
这一席话像是当头一,把耿若尘的理智全敲了回来,没料到一个女佣,尚能说出这些道理来。他呢?他只是个该下地狱的浑球!他红着眼睛,一把抢过了李妈手里的酒杯,扳开雨薇的嘴,他用酒对她嘴里灌了进去,一面直着脖子喊:“雨薇!醒来!雨薇,醒来!雨薇,求求你,醒来吧!雨薇!雨薇!”
酒大部份都从雨薇的边涌了出来,李妈慌忙拿了条⽑巾来帮她擦着,若尘继续把酒灌下去,酒冲进了她的喉咙,引起了她一阵剧烈的呛咳,同时,她也被这阵呛咳所弄醒了,睁开眼睛来,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若尘正跪在她⾝前的地毯上,苍⽩着脸,焦灼的紧盯着她。
“雨薇,你醒了吗?雨薇?”他急急的问,轻拍着她的面颊,又摇撼着她的手臂:“雨薇!你怎样?你好些吗?雨薇?”
“哦!”她轻吐出一口气来,睁大眼睛,看着若尘,她的神志仍然糊糊的,只觉得头昏脑。一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幺,只是软弱的问了一句:“我为什幺躺在这儿?”
“雨薇,”若尘头上冒着冷汗,一把握紧了她的手,他有几千万句,几万万句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原谅我!”
她蹙蹙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于是,她想起了,想起了一切的事情,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他对她的评价,也想起了那击倒她的一掌。她的心脏顿时绞结了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阵疼痛,于是,她的脸⾊愈加惨⽩了,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闭上眼睛,她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说了句:“我很累。”
“我抱你到房里去。”若尘马上说,把手揷进她脖子底下。
“不要!”她迅速的说,勉強支撑着坐了起来,她起⾝得那样急,一阵晕眩使她差点又倒了下去,若尘慌忙扶住她,祈求的喊了一声:“雨薇!”
她把眼光调开去,本不再看他,她发现了李妈,马上说:“李妈,你扶我到房里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若尘焦灼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子扳向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急切的说:“雨薇,别这样,求你!我今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好想见你,八点钟就赶回家,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我就心慌意而胡思想起来了。你不知道,雨薇,我一直在嫉妒那个医生…”
“不要解释,”雨薇轻声的阻止了他:“我不想听,我累了。”
若尘看着她,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一点儿热,她整个小脸都板得冷冰冰的,她没有原谅他。这撕裂了他的心脏,他额上的冷汗像⻩⾖般的沁了出来:“雨薇,你记得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们在走廊里说的话吗?”他跪在那儿,仰头望着她。“我们曾互相心许,曾发誓终⾝厮守,不是吗?”
“那就是我引勾你的晚上。”她低语,脸上一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冰。
“雨薇!雨薇!”他喊,把她的小手熨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満头満脸都是汗。“我们今晚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够冷静,我们都太累了,而且,爸爸的死,和他留下的遗产都使我们昏。我是失了神了,我胡说八道,你难道一定要放在心里吗?”
“我累了。”她软弱的说,依然冷冰冰的。“请你让我去觉睡。”
李妈向前走了一步,对若尘劝解的说:“三少爷,你现在就别说了,让江姐小去休息休息吧。有话留到明天再说不是一样的吗?你没看到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真的,雨薇又有些摇摇晃晃的了。若尘咬紧了嘴,恨不得把自己的⾎灌注到她⾝体里去,好使她的面颊红润起来,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好让她了解他的懊悔。但是,他也明⽩,现在不是再解释的时候,否则,她又会晕倒了。长叹了一声,他把酒杯凑到她的边:“最起码,你再喝口酒,好吗?”
她推开他的手,蹒跚的站起⾝来,叫:“李妈!”
李妈扶住了她,她从他⾝边绕过,没有看他任何一眼,就脚步跄踉的向楼梯走去。若尘跌坐在地毯上,望着她的背影,跟着李妈一步一步的走上楼,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下。然后,他把头乏力的倒在沙发上,用双手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自问:“你做了些什幺好事?你这个傻瓜!如果你失去了她,你就本不配活着!你,耿若尘,就像爸爸说的,你是个浑球!”
抬起头来,他望着那楼梯。是的,明天,明天他将弥补这一切,不再骄傲,不再自负,在爱情的面前,没有骄傲与自负!明天,他将挽救这一切!
明天,明天是来临了。
雹若尘夜一无眠,到天⾊已蒙蒙发⽩时,他才糊糊的睡着了,似乎才刚刚睡着没几分钟,他就突然心头一震,猛的醒了过来,看看窗子,已经大亮了,他翻⾝坐起来,觉得満头的冷汗,心脏还在怦怦的跳个不停。怎幺了?他不安的看看手表,七点十分!不知道雨薇起没有?他头脑中依然昏昏沉沉,而心头上仍然又痛楚又酸涩,雨薇,他低念着她的名字,雨薇,你是我的保护神,我的支柱,雨薇,雨薇,雨薇!
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惊跳起来,还来不及穿⾐下,李妈已推开了房门,喊着说:“三少爷,江姐小走了!”
他一怔,跳下,穿著衬衫。
“你是说,她这幺早就去上班了?”他问。
“不是,她走了!”李妈急促的说:“她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可是,留下了所有老爷和你给她的新⾐。我们不知道她什幺时候走的,她没有要老赵送她,老赵起来时,大门边的小门已经开了,她是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走掉了!”
若尘浑⾝一颤,顿时推开李妈,冲出房门,雨薇就住在他隔壁一间,现在,门是洞开的,他一下子冲了进去,明知她已离去,他仍然本能的叫了两声:“雨薇!雨薇!”
屋里空空如也,他绕了一圈,整齐地、折叠好的褥,桌上的一瓶茉莉花,边小几上的一叠书本,在书本的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他奔过去,一把抓起那信封,果然,信是留给他的,封面,是她娟秀的字迹:“留耿若尘先生亲启”他在沿上坐了下来,急急的菗出了信笺,迅速的,呑咽般的看了下去:“若尘:我走了,在经过昨晚那场争执之后,我深知风雨园再也没有我立⾜之地,所以,我只有走了。自从前天宣读了你⽗亲的遗嘱,我竟意外的得到了风雨园开始,我就知道我卷进了各种风风雨雨之中。但是,我一向自认坚強,一向不肯低头,因此,当你的兄嫂们侮辱我,对我恶言相加,我能坦然相对,而且奋力反击。我不在意他们的污言秽语,只因为他们本不值得我重视。但是,你,却不同了。或者,你不再记得对我说过些什幺,人在吵架的时候,都会说许多伤感情的话,你说过,我也说过。可是,你的言语里却透露了你潜意识里的思想!你也和你哥哥们一样,对我的这份‘遗产’觉得怀疑,你也认为我⽔杨花,我卑鄙下流,甚至,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因为你将承受一笔遗产!若尘,若尘,普天之下,无人知我解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作如是想,让我尚有何颜留在风雨园中?我去了,只把这风雨园,当作我的一个恶梦,而你,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困难!二十三年来,我一直在追寻,最近,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谁知现实却丑恶如斯!你毕竟是个浪子,相信我在你生命中本留不下痕迹。我呢?我是个演坏了的角⾊,现在,该是我悄悄下台,去默默检讨和忏悔自己的时候了。我把所有房地契都留在菗屉里,你⽗亲虽说不能转让与转售,但我想总有法律的漏洞可寻,你可找到朱律师,想方法过户到你名下。我想,我不再欠你什幺了。你⽗亲留给你那幺大的责任,我仍然祝福你,祝你早⽇完成你⽗亲遗志,重振家声!并祝你早⽇找到一个真能和你相配的女人──只是,听我一句忠言,当你找到的时候,别再轻易的伤她的心,要知道,女人的心是天下最脆弱的东西,伤它容易,补它困难!再见!若尘,别来找我!祝好雨薇七月三⽇凌晨四时”耿若尘一口气读完了信,他跳了起来,苍⽩着脸,一叠连声的叫老赵,一面匆匆的穿好⾐服,冲到楼下,他不停的喊着:“老赵!准备车子!快!”
老赵把车子开了来,若尘跳进了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喊着说:“去医院!江姐小工作的医院!”
车子向医院疾驰。若尘手中仍然紧握着那封信,一阵阵冷汗从他背脊上直冒出来,他心里在辗转呼号着:不要!雨薇!求你不要!千万别离开我!别生我的气!我向你赔罪,向你忏悔,什幺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尤其在目前,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雨薇,请你!求你!我从没有请求过任何人,但我可以匍匐在你脚下,求你原谅,求你回来!案亲是对的,他把风雨园留给了你,只有你才配生活在这花园里,有你,这花园才有生气,才有灵魂,没有你,那不过是个没生命的荒园而已。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直冲了进去,抓住了第一个碰到的⽩⾐护士:“请问,江雨薇姐小在那里?”
“江──雨薇?”那护士愣了愣:“是个病人吗?”
“不是!是个护士!”
“我不认识,”那小护士摇头摇:“你要去问护士长,我们这儿有一百多个护士呢!”
他又冲进了护士长的房间。
“请问江雨薇姐小在那里?”
“江雨薇?”那三十余岁,精明能⼲的护士长打量了一下耿若尘:“你找她⼲什幺?”
“请帮帮忙!”耿若尘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急切的说:“我找她有急事!”
“可是,她今天并没有来上班。”
雹若尘一阵晕眩,扶住了柜台,他说:“你们有她的地址吗?”
护士长深深的望了若尘一眼,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焦灼和迫切,她点点头说:“好吧,我帮你查查。”
一会儿,她查出了雨薇留下的地址和电话,天哪!那竟是风雨园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雹若尘菗了一口冷气,他该早就明⽩她可能留下的联络处是风雨园!他摇头摇,急急的说:“现在她已经不在这儿了!”
“是吗?”护士长诧异的说:“那我就不知道了!特别护士和一般护士不同,她们并不一定要上班,也不一定在那一家医院上班,通常,任何医院都可以找她们,或者,你可以到别家医院去问问。”
“但是,江雨薇一向都在你们医院工作的,不是吗?她几乎是你们医院的特约护士,不是吗?”
“那倒是真的,”护士长说:“不过,这大半年她都没有上班,她在侍候一个老病人,叫什幺…叫什幺…”护士长尽力思索着。
“算了!”耿若尘打断她。“她以前住在那儿?护士宿舍里面吗?”
“对了,也不是护士宿舍,只是这条街后面有栋公寓房子,专门租给我们医院的护士住,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看,那公寓叫××公寓。”
“好,谢谢你!”耿若尘拋下一句话,就像一阵风一般的卷走了。
雹若尘并不知道,在他冲下了楼,冲出医院之后,江雨薇就从护士长⾝后的小间里走了出来,她容颜憔悴而精神不振,望了护士长一眼,她叹口气低声的说:“谢谢你帮忙。”
护士长蹙起眉头,凝视着雨薇,然后,她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摇头摇,不解的说:“我真不懂你,雨薇,你为什幺一定要躲开他呢?看他那样子,似乎已经急得要死掉了!怎幺回事?是恋爱纠纷吗?”
“你别问了!”雨薇说:“我永远不想见这个人!”
“但是,你爱他,不是吗?”护士长笑笑说。
雨薇一怔。
“你怎幺知道我爱他?”她愣愣的问。
“否则,你就不会痛苦了。”护士长拍拍她的手:“别骗我,我到底比你多活了十几岁,还有什幺看不出来的呢?放心,你真想摆脫他的话,我总是帮你忙的,何况,吴大夫还在等着你呢!”
吴大夫?那个X光!江雨薇烦恼的摇头摇,天哪,她脑子里连一丝一毫的吴大夫都没有!所有的,却偏偏是那个想摆脫的耿若尘!若尘的眼光,若尘的声音,若尘发怒的样子,若尘祈求的语调…噢,她烈猛的摔头,她再也不要想那个耿若尘!他的⽗亲都已警告过她了,他是个最难的男人!她要远离他,躲开他,终⾝不要见他!
“我今天真的不能上班了,”她对护士长说:“我现在头痛裂,必须去休息。”
“房子安排好了吗?”
“是的,我还住在×别墅三○四号房间,那儿房租便宜,有事打电话给我!”“好的,快去休息吧,你脸⾊很坏呢!”
江雨薇回到了她那临时的“家”这儿美其名为“别墅”事实上是专门出租给单⾝女人的套房,因为离医院近,几乎清一⾊住的都是护士,所以,江雨薇常称它为“护士宿舍。”
如今,她就回到了这“宿舍”里,倒在上,她脑子里立即浮起耿若尘的面貌,想起他盘问护士长的那份焦灼,和他得到错误的报情后奔往××公寓去的情形。她低叹了一声,耿若尘,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枕头里,疲倦服征了她,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三天过去了。
江雨薇又恢复了工作,有时值⽇班,有时值夜班,常常陪伴着不同的病人,刚开过刀的,杀自后救醒的,出车祸的,害癌症的…,她耐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但是,她总是心神恍惚,总是做错事情,总是神不守舍,再加上护士长每天都要对她说一次:“喂,你那个追求者又来查问你是否上班了?”
他怎幺不死心呢?他怎幺还要找她呢?她是更加心神不安了。一星期后,连那好心的护士长都忍耐不住了,找来江雨薇,她说:“你的追求者又来过了,你还是坚持不让他知道你的下落吗?”
“是的!”她坚决的说。
“为什幺你那幺恨他?”护士长,研究的看着她:“我看他人也长得很不错,每次来都可怜得什幺似的,又憔悴,又消瘦,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弄得不成人形呢!”
雨薇听了,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绞痛,她几乎想回到风雨园里去了,这对她不过是一举手之劳,叫辆出租车,就可以直驶往风雨园,但是,想起那晚的遭遇,想起耿若尘所说过的话,她不能饶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一个为金钱而和他接近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能饶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第二个纪霭霞,她就不能饶恕他!不,不,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风雨园和耿若尘在她的历史中已成陈迹,她不要再听到他的名字!她也不要再走⼊风雨园!
于是,一连几天,她都和那个X光科的吴大夫在一起,他们去吃晚餐,他们约会,他们去夜总会,连医院里的人,都开始把他们看成一对儿了,可是,每夜每夜,雨薇躺在上,脑子里想着的却不是X光,而是那让她恨得牙庠庠的耿若尘!
这样,有一天,护士长突然指着一张报纸对她说:“雨薇,瞧瞧这段寻人启事!”
她拿过报纸,触目惊心的看到大大的一栏寻人启事,內容写着:“薇:怎样能让你原谅我?怎样能表示我的忏悔?千祈万恳,只求你见我一面!尘”护士长望着她:“该不是找你的吧?雨薇?”
雨薇紧握着那张报纸,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谅他?不原谅他?再见他一面?不见他?各种矛盾的念头在她心中战,弄得她整⽇精神恍惚。这晚,她回到“宿舍”里,因为和吴大夫有约会,要去夜总会跳舞,所以她换了一件较丽的⾐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一面化妆,她一面想着那寻人启事,只要拨一个电话过去,只要拨到风雨园,她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她慢慢的站起⾝来,像受了催眠一般,她移向那头的电话机,打一个电话过去吧!打一个给他!问问他债务如何了?问问李妈好不好?她慢慢的抓起听筒,慢慢的拨出第一个号码,第二个号码,第三个号码…
蓦然间,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吴大夫来接她了,来不及再打这电话了!她废然的放下了听筒,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不知是失望,还是被解脫了,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走到房门口,她无情无绪的打开了房门,一面有气无力的说:“要不要先进来坐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顿时缩了回去,张大了眼睛,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外,站在那儿的,并不是吴大夫,而是那魂不散的耿若尘!他的一只手支在门上,像木桩般立在那儿,面⾊⽩得像张纸,眼睛黑得像深夜的天空,他凝视着她,沙哑而低沉的说:“我可以进来吗?”
她本能的往旁边让了让,于是,他跨了进来,随手把门阖上,他们面面相对了。
好一会儿,他们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彼此凝视着,他的发蓬松,消瘦,憔悴,而又风尘仆仆,他看来仿佛经过了一段长途的跋涉与流浪,好不容易找着了家似的。他的声音酸楚而温柔:“真那幺狠心吗?雨薇?真不要再见我了吗?雨薇?真忍心让我找你这幺久吗?雨薇?真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雨薇?”
他的声音那幺温柔,那幺充満了求恕的意味,那幺低声下气,而又那幺柔情脉脉,使她顿时间控制不住自己,而泪盈于睫了。他向前跨了一步,他的手轻轻的抬起来,轻轻的碰触她的面颊,又轻轻的拂开她的发丝,那样轻,那样轻,好像怕碰伤她似的。他的声音更低沉,更酸楚,而更温柔了:“你知道这些⽇子我怎幺过的?你知道我几乎拆掉了全台北市的医院,踩平了全台北的街道,找过了每一座公寓?你知道我去求过你的两个弟弟,他们不肯告诉我你的地址,只有立群可怜我,让我继续到你这家医院来找你,你知道我天天到你的医院来吗?哎,”他凑近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是吗?你那个护士长终于告诉我了!噢,”他咬咬牙“我整⽇奔波,却不知道你距离我只有咫尺天涯,你──”他再咬牙,从齿里迸出一句话:“好狠心!”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那护士长终于熬不住了。雨薇心里糊糊的想着,却浑⾝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她被动的站着,被动的倾听着他的话,泪珠在她睫⽑上闪亮,她却无法移动自己,她任凭他近了自己,任凭他用只手捧起了她的面颊,任凭他用手指抹去了她颊上的泪痕…她听到他颤栗的一声低叹:“哦,雨薇!原谅我吧!”
于是,他微一用力,她的⾝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用手圈住了她,他的头俯下来…她只觉得好软弱,好疲倦,好无力,让他支持自己吧,让他抱着自己吧,何必为了几句话而负气?何必呢?她仰着头,在泪雾中凝视他,已经准备送上自己的…可是,蓦然间,房门被“砰”的一声冲开了,一束红玫瑰先塞进了屋里,接着,那X光就跳了进来,一面大声说:“雨薇,准备好了吗?”
雨薇猝然间从若尘怀中跳开,涨红了脸望着吴大夫,吴大夫也被这意外的场面所惊呆了,举着一束玫瑰花,他讷讷的问:“这位是…这位是…”
雹若尘迅速的直了背脊,他看看雨薇,再看看吴大夫,他的脸⾊发青了,声音立即尖刻了起来:“想必这就是所谓的X光先生了?”
他语气里的那份轻蔑怒了雨薇,于是,像电光一闪般,她又看到那个在风雨园中击倒她的耿若尘,那个蛮横暴戾的耿若尘,那个侮辱了她整个人格与感情的耿若尘…她奔向了吴大夫⾝边,迅速的把手揷进了吴大夫的手腕里,大声的说:“是的,他就是X光先生,他就是吴大夫,你要怎幺样?”
雹若尘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望着他们两个,然后,他低低的,从齿里说:“原来如此!所以你不回风雨园!”
一转⾝,他大踏步的冲出了房间,用力的关上了房门,那砰然的一声门响,震碎了雨薇的意识,也震碎了她的心灵,她颓然的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那莫名其妙的吴大夫,兀自倒提着他的那束玫瑰花,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若尘似乎整个人都被撕成一片一片,击撞成了一堆粉末,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风雨园的?只感到満心的疲倦、凄惶、愤怒,与心碎神伤。他倒在沙发中,本能的就倒了一杯酒,燃起一支烟,一面菗着烟,一面喝着酒,他把自己深深的陷在烟雾氤氲和酒意醺然中。
李妈悄悄的走了进来,怜惜而忧愁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怎幺,还是没有找到江姐小吗?”
“别再提江姐小!”他大吼了一声,眼睛里冒着火。“让那个江姐小下地狱去!”
“怎幺呢?”李妈并没被他的坏脾气吓倒,只是更忧愁的问:“你找着她了吗?”
“找着了又怎幺样?”他咬牙切齿,目眦裂:“她早已就有男朋友了!她的那个X光!我难道把他们一起请回来吗?”
“江姐小有男朋友了?”李妈盯着若尘,不信任的摇头摇,自言自语的说:“本不可能的事!”
“为什幺不可能?”若尘叫着,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酒:“我已经亲眼目睹她和那个X光亲亲热热的了!”
“不可能,本不可能!”李妈仍然摇着头,完全不接受这项事实。“她心里只可能有一个人,就是你!三少爷,她爱你,我知道的,可是你把人家赶走了!”“你怎幺知道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你怎幺知道她爱我?”耿若尘猛的坐直了,紧盯着李妈。神志清醒了一大半。摔摔头,他深昅了口气:“难道…她告诉过你吗?”
“她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知道!连老爷生前都知道…”
“老爷?”若尘的⾝子得更直了,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停在李妈脸上。“老爷对你说过些什幺?”
“老爷去世前不久,他对我说过:‘李妈,你看江姐小对咱们若尘怎幺样?’我说很不错,老爷就笑笑说:‘我看,他们才是一对标准的佳儿佳妇呢!只怕若尘的少爷脾气不改,会欺侮了雨薇。’后来,他又笑了,说:‘不过,那雨薇是个女暴君,也不好惹,应该让若尘吃点苦头才好!’你瞧,三少爷,老爷不是早都看出来了吗?所以,老爷把风雨园留给江姐小,我们谁都没有奇怪过,假若留给你的话,那大少爷和二少爷才不会放手呢!留给江姐小,他们顶多说点儿难听的话,也没什幺办法。然后,你和江姐小结了婚,还不是完全一样吗?”
雹若尘呆了,握着酒杯,他再摔摔头,就愣愣的出起神来了。是呀!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连李妈他们都分析得出来,为什幺自己从没有想到过?是不是老人将一切都计划好,安排好,为了他才对雨薇另眼相加?而自己在遗嘱宣读之后,不是也确曾怀疑过雨薇和老人有微妙的感情,因此,他刻薄了雨薇,因此,他贬低了她的人格,因此,他也侮辱了她!噢,天啊!若是如此,他是硬生生的把雨薇送进那个X光的怀抱里去了!可是,那X光真和雨薇没有关系吗?他蹙起眉头,蓦然想起老人留给他的那封信,那信中整个都在谈雨薇,而最強调的一点却是:“…我已详细调查关于雨薇的一切,那X光科的吴大夫和她已相当密切,你如果想横刀夺爱,我不反对,只怕你不见得斗得过那个X光,因为他们已有相当长久的历史!…”
如果没有这一段话,他或者不至于气走雨薇,可是,爱情是那样的自私,他怎能容忍她脚踩两头船?反正,无论如何,老人已警告过他,他有个劲敌,他却不知提⾼警觉,而把一切事情弄得一团糟!硬生生的走了雨薇,再硬生生的把她进X光的怀抱!是的,他本可“横刀夺爱”他几乎已经成功了,却让“嫉妒”把所有的成就都破坏了!他嫉妒那X光!他恨她和他的那段“历史!”但,难道自己没有历史吗?
自己的“历史”何尝可以公开?她的X光毕竟还是个正人君子,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自己那纪霭霞却算什幺?
他深昅了一口烟,他面前已经完全是烟雾,他再重重的把烟雾噴出来,在那浓厚的烟雾里,他看不出自己的前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儿缓缓的滴⾎,一点,一点,又一点的滴着⾎,这扯痛了他的五脏六腑,震动了他整个的神经。奇怪,他以前也发疯般的爱过纪霭霞,为了纪霭霞不惜和⽗亲反脸四年之久。但是,纪霭霞只是像一把火般的燃烧着他,却从没有这样深深的嵌⼊他的灵魂,让他心痛,让他心酸,又让他心碎。
他就这样坐在那儿,菗着烟,喝着酒,想着心事,直到门铃响,一辆汽车开了进来,他坐正⾝子,望着门口,进来的是朱正谋。
“喂,若尘,”朱正谋走过来:“你过得怎幺样?唐经理说,你有一套重振业务的办法,但是,你这些⽇子本没去工厂,是怎幺回事?”
哦,要命!这些天来,除了雨薇,他心里还有什幺?工厂,是的,工厂,他已把那工厂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失去了雨薇,似乎连生命都已失去了意义,他还有什幺心情去重振家业?去偿还债务?可是,自己却曾夸下海口,接受了这笔遗产,夸下海口,要重振业务!哦,若尘,若尘,你怎能置那工厂于不顾呢?若尘,若尘,你将要老人泉下何安?他菗了口冷气,站起⾝来,请朱正谋坐?盥枰训沽瞬枥矗煺弊铝恕H舫久闱空褡髁俗约海剩骸昂鹊愣坡穑俊?br>
“也好。”
若尘给朱正谋倒了酒,加了冰块和⽔。
朱正谋望着他,眼神是研判的,深思的,半晌,他才说:“你有心事?”
若尘低叹了一声,菗了一口烟。
“为了那江姐小吧?”朱正谋说。
他陡的一跳,迅速的看着朱正谋。
“你怎幺知道?”他问。
“不瞒你说,”朱正谋笑笑,望着手里的酒杯。“刚刚江姐小来看过我。”
“哦?”若尘狐疑的抬起头来。她来看你?那个X光呢?没有跟她在一起吗?她找律师做什幺?要结婚吗?结婚也不需要律师呀!他咬住了烟蒂。
“她来和我商量一件事,问我怎样的手续可以把风雨园过户到你的名下!”
雹若尘触电般跳了起来。
“我为什幺要风雨园?”他叫:“既然是⽗亲给她的,当然属于她!我住在这儿都是多余,事实上,该离开风雨园的是我而不是她!现在,这本就是她的财产!”
“你别动,”朱正谋说“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你⽗亲遗言这房子不能转售也不能转让,所以,无法过户到你的名下。”他凝视着他:“不过,若尘,你对她说过些什幺?她似乎非常伤心,她说,你⽗亲给她这幢房子,使所有的人都贬低了她的人格。若尘,我知道雨薇的个,除非你说过什幺,要不然她不会介意的。因为──”他顿了顿:“她爱你!”
他一震,酒杯里的酒了出来,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听到同样的句子了。
“你怎幺知道?”他问。
“只有在爱情里的女孩子,才会那样伤心。若尘,你是当局者,我是旁观者清!”朱正谋说,放下酒杯,站起⾝来。
“不管怎样,若尘,雨薇是另外一回事,你也别为了雨薇,而耽误工厂的正事呵!你⽗亲对这家工厂,是死不瞑目的,所以才遗留给了你,你别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期望!好了,”他走过来,重重的拍了拍若尘的肩:“我走了,我不耽误你,你还是好好的想一想吧!你的爱情,你的事业,你的前途,可能是三位一体,都值得你好好的想一想!别因一时鲁莽,而造成终⾝遗憾!”
朱正谋走了。若尘是真的坐在那儿“想”了起来,他想了那幺长久,想得那样深沉,想得那样执着,想得那样困惑。
夜渐渐深了,夜渐渐沉了,他走到窗口,望着月光下的那座雕像,望着风雨园中的花影仿佛,树影扶疏,他望着,长长久久的望着:星光渐隐,晓月初沉,曙⾊慢慢的浮起,罩着花园,罩着竹林,罩着⽔池。远远的天边,彩霞先在地平线上镶上一道金边,接着,太就露出了一线发亮的红光,再冉冉升起,升起,升起…天亮了。
天亮了。若尘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酸涩,四肢沉重,但是,他心底却有一线灵光闪过,精神立即陷在一份反常的亢奋之中。爱情、事业、前途,这是三位一体的事!自己怎幺从未想过?他奔上了楼,走进房里,坐在书桌前面,取出一叠信纸,他再沉思片刻,然后,他开始在那晓⾊蒙中,写一封信:“雨薇: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风雨园。我想,唯有如此,你或者肯回到这属于你的地方,过一份应该属于你的生活。风雨园不能没有一个主人,希望你不要让它荒芜,那爱神始终屹立在园內,希望你不要让她孤独。我⾝负⽗亲留下的重任,决不会自暴自弃,在目前,我已经想透了,凭我这样一个浪子,实在配不上你,除非我有所表现,才能和你的X光一争短长。所以,雨薇,好心的保护神,只请你为了我,也为了我⽗亲,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无愧于心的对你说出一句:‘我爱你!我要你!’或者,你已对我这要求觉得可笑,或者,你已心有所属,对我再也不屑一顾。我无言可诉说心底的惭愧,也无言可写尽我心底的爱情与求渴。那幺,我只能悄悄退开,永远在我小小的角落里,爱你,祝福你,等待你!是的,等待你,等待你终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可能有这幺一天幺?雨薇?)我现在很平静。我知道自⾝的渺小,我知道我有最恶劣的‘历史’,我只求刷清自己的纪录,重振⽗亲的事业,然后,像个堂堂男子汉般站在你的面前!只是,还肯给我这机会吗?雨薇?无论如何,我等着!风雨园是⽗亲所钟爱之处,留给你,是他最智能的决定,我配不上它,正如配不上你!我走了,但是,有一天,我会回来的,那时,我必定配得上你,也配得上它了!如果,不幸,那时它已有了男主人,我会再悄悄的退开,继续在我小小的角落里,爱你,祝福你,等待你!(说不定那男主人没有我好,没有我固执,没有我坚定不移,所以,我仍然要等待到底!)千言万语,难表此心。现在风雨园中无风无雨,晓⾊已染⽩了窗纸,此时此情,正像我们两人都深爱的那阕词:‘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不知何⽇何时,我们可以将此阙词改写数字,变成另外一番意境:‘天不老,情难绝,心有双丝网,化作同心结!’可能幺?雨薇?我至爱至爱的人!可能幺?我在等着!永远!祝福你!永远。你谦卑的若尘七月廿九⽇曙光中”写完了信,他长吁出一口气,封好信封,写上收信人的地址与名字。
他收拾了一个小旅行袋,走下了楼。他遇见正在收拾房间的李妈:“三少爷!你好早!要出去旅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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