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个头包布巾的清洁妇怯懦的低着头,立在岳鸩的办公桌前。
尽管两人相距起码还有三公尺远,清洁妇依然叮以清楚的感受到由岳鸩⾝上散发出来的怒焰,因此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下。
“你动过我桌上的东西?”岳鸩将手中那张有着印的纸成一团,往她的脸上丢去。
被亵渎过的字句,已如垃圾,不值得留恋珍蔵。
“对不起。”颤巍巍地摊开砸中她面门的纸,她咬忍泪。
“怎么?敢做不敢见人啊。”见她畏缩的模样,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忍残。“抬起头,看看自己到底惹到谁,才会流落街头。”他要她一走出这里,就再也没人敢用她。“抬头!”见她不为所动,他火气更旺的狂喝一声,骇得她颤抖得更为厉害。
“你会后悔的。”她捏紧双拳,做最后的挣扎。
“笑话,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你后悔?”他嗤笑地瞟着她。
他岳鸩做事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就连放走了汪蕣羽,他都只有遗憾、心痛,不曾后悔。
“希望我的丑,不会吓着你。”缓缓地,清洁妇拾起了脸,仅让他惊鸿一瞥,便羞惭的以双手覆颊,遮去几乎全毁的容颜。
“你…”他圆瞠双⽇地瞪视着她。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只是吓到他的不是她几近全毁的容貌,而是她的眼。
如此难以⼊目的女人,竟有着一双和汪蕣羽一样的眼!
一双令他眷恋不已的甜美眼眸。
若非她及时遮去惨遭损毁的容貌,他或许还不会留意到她的眼,可是她遮了,所以他的心大受震撼之余,想都没想的便对她开了口。
“做我的妇情。”
“你…”她眨眨眼,怀疑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被自己丑陋的容貌吓傻了?
“不准眨”见她因眨动眼睛而闭起眼,他不満地人声喝令。
也不知是换她被吓傻了,还是他眼中的深情昅引了她,她当真不再眨动双眼,就那样定定的和他对望着。
“当我的妇情。不论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望着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双眼,岳鸩痴的对她轻声细语。
“我…”不敢置信的汪蕣羽再次眨了下眼睛。
“看着我,不准闭起眼睛。”他动的冲到她面前,掐住她的双臂威吓着。
再次见到这双眼,他才惊觉自己对汪蕣羽的思念有多深,深到不愿意放走任何与她相仿的东西。
所以为了留下这双今他朝思慕想的眼,他不惜留下眼前这个除了眼以外,其余部位皆不能看的女人。
“你不怕晚上作恶梦吗?”她的脸连她自己平口都不敢看了,若是晚上被他无意见着,不活活吓死才怪。
“不怕。”为了她的眼,就算她再恐怖十倍,他也不怕。
因为他想看的,要看的,只有她的眼。其他的,他有看也不会见,所以无所谓。他眷恋的抚触她的眼眶。
“答应我。”为了这双眼,即使被吓死,他也甘之如饴。
“好。”他眼中的深情,教她说不出“不”字。
尽管不知道他为何坚持留下她,但为了再见他眼中的深情,她甘愿继续沉沦。
纵使知道最后一样只能换来心伤,她也无悔。
就像她的容貌,为他守贞而毁,她亦无悔。
“姐小,别动。”香罗兰的附属佣人珊珊一见新女主人碰触种植万年青的透明花瓶,吓得马上冲上前制止她。
“怎么了?”新上任的香罗兰停下手边的动作,不解的注视惊慌失措的珊珊。
“先生代过,不许任何人去碰它。”
“为什么?”
“打从上一个姐小离开后,不管我怎么尽心尽力养这株万年青,它就是逐渐凋零,先生发现后,好生气,就自己接手照顾了。说也奇怪,先生也没怎么照顾它,只是偶尔帮它换换⽔,就让它恢复到以往的鲜活朗气。后来,先生就吩咐,不许仟何人再去碰它了。”看着成天带着面纱的女丰人,珊珊有话说话,—点也忌生,因为新上任的香罗兰给她一股说不出的亲叨感。
“既然如此,我就不碰了。”
“嗯…”“怎么了?有事吗?”
“我…我…”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用有所顾忌。”
“我…我家里有点事,所以…”
“你先回去吧。”不待珊珊提出请假要求,香罗兰就主动帮她接口。
“可是…”
“放心吧,晚餐我会自理。”
“可…可是先生…”
“我不会告诉他的。”她有没有吃饭,他本不会在乎。
他在乎的,似乎只有她的眼睛。
打从她点头答应当他的妇情以来,他每次出现,目光永远只定在她的双眼上。
所以三个月了,他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就连她的名字,他都没有过问过。
“我不是怕你告诉先生,是先生…先生今晚…今晚要来吃饭。”珊珊无助的绞扭着手。
“我知道了,晚餐我会准备的。”
“姐小会下厨吗?”
“就算不会,也可以叫外卖,不是吗?”
“这里…不能叫外卖。”
“为什么?”
“这是…这是社区的规矩。”珊珊有些尴尬的瞟了眼心地善良的女主人。
妇情社区地处隐密,而且保全周密,一般人是无法靠近的,至于她们这些专属佣人,全都是签下了保密契约,才得以进出的。
“是吗?”香罗兰有些为难的看着显得更为难的珊珊,思忖;了下后,终究不忍为难她,只得重展笑颜“既然这样,我只好亲自下厨罗。”
“姐小会吗?”珊珊有些担忧的望着香罗兰。
“你放心回去吧,基本的,我还会。”香罗兰笑得有些僵硬,因为她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亲手煮过东西了。
她的右手,不自觉的抚向左臂。
安盖在长袖下的左臂,虽然看不见,但她自己很清楚,长袖底下全是大火洗礼过的痕迹。
那场火,虽然没夺去她的命,却为她免费纹了⾝,以致她左半边随处可见火的献礼,因此,她养成穿长袖⾐裳的习惯,养成了覆面的习惯,也养成了…
不碰任何与火有关的东西。
就连吃东西,她都尽量只吃冷的,吃素的。
因为她怕,更怕闻到⾁被煮的味道。一思及此,汪蕣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也瞬间发⽩。
“姐小?”珊珊担忧的想伸手搀扶香罗兰,却被她技巧的闪了过去。
“我没事,真的。”香罗兰安抚地对珊珊笑着。
“那…那我就先走罗。”
“嗯。”望着珊珊离去的背影,香罗兰咬紧牙,強迫自己往厨房走去。
因为她知道,光是要克服对火的恐惧,就要花去她不少时间,所以她必须及早面对,这样才能在晚餐时刻,准时煮出东西。
“这是谁煮的?”准时到香罗兰用餐的岳鸩才刚坐定位,就马上像坐到钉板似的狂跳而起。
“有什么问题吗?”香罗兰怯生生地瞅着他。
“回答我的问题。”他动的钳住她的双臂,直直地瞪视她的眼。
“珊珊家里有急事,所以…”
“废话少说。”他不耐地加重手的力道“你只要回答我,是、谁、煮、的?”他很清楚,桌上的东西绝不可能是附属香罗兰的佣人煮出来的,因为…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煮出那样的菜⾊!岳鸩很是动的将目光从她的双眼移开,扯下她覆面的面纱,端详眼前这一张他面对了三个月,却从没正眼看过的容颜。
“别…”她直觉的侧过睑,不想骇着他。
“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扳正她的脸,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
她的右脸,由眼尾到角,有着一道明显的刀痕;左脸,由角往下延伸,尽是烧伤的痕迹。
乍看之下,她的脸,真的很吓人。
可是,仔细端详,在那骇人的表相下,却是…
令他朝思暮想的甜美容颜!
“是我。”原以为只要她—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放开自己,却不料他非但没放开,反而将脸埋人她的颈肩。
“是你!真的是你!”原以为两年前她走出他的生命那天,那心痛已是极至,哪知此刻,心更痛上三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这两年来,她的口子又是怎么过的?
脸颊下,不平的肤触刺得他的心好痛!
那痛,还随着脑中的问句逐渐累积,无止无尽。
曾经以为,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后悔,但现在,他终于尝到后悔的滋味了。
他后悔,将她驱离自己的⾝边。
他后悔,没能及时救她脫险。
他后悔,让她走出他的生命之外。
他后悔,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没能守在她⾝边,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对不起。”被他莫名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的香罗兰以为他不満意她的于艺,只好垂首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下次我一定改善。”她知道自己这回煮得很槽,可是她已经尽力了。
“改善什么?”她颤抖的语气令他不忍,因而敛神问道。
“厨艺。”她愧羞的低下头。
“不用了,这样就行了。”不忍见她忧惧,他拉着她的手回到餐桌。
“可是…”望着満桌惨不忍睹的食物,香罗兰很是心虚。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她的厨艺的确明显退步,但光看她的模样,他不用问,也明⽩原因。
她惧火!岳鸩心痛的咽下満桌生冷的食物。
望着不知吃错什么葯的岳鸩,香罗兰伸手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不料才刚准备夹进自己的碗里,却被他中途拦截了。
“谢谢。”将她夹的菜放进嘴里后,他望着她道谢。
尽管満桌的食物都难以⼊口,但她的心意早已弥补了所有的缺憾!
被強食去了筷中食物的香罗兰不以为意的重新为自己夹了莱,才正准备放⼊碗中,岳鸩却再次抢去。“你…”“你喂我吧,我懒得自己夹菜了。”见她错愕的望着自己,岳鸩⼲脆放下筷子,张着嘴等她喂食。
看着他摆明不让她吃饭的无赖举止,她只能傻眼以对。
“动手啊。”他挑着眉,以自己的筷轻击她的筷的提醒她。
“喔。”在他频频催促下,一筷筷的将食物喂进他的嘴里,直到満桌的食物都进了他的胃,他才心満意⾜的任她放下筷子。
“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就在她准备重新走进厨房为自己张罗吃的东西时,他拉住了她的手,大声宣布。
“出去?”
“罗唆,走了。”不让她有探究的机会,他拉着她就走。
“你…你想做什么?”香罗兰咽了咽卡在喉头的口⽔,小心戒慎的望着跟她一起进房的岳鸩。
之前他一旦放她就寝,就会直接睡倒在沙发上,不再理她。
可是今晚…
他却一反常态地跟她进了房,还躺上了!
“觉睡。”他说得理所当然,但他炯然如炬的双眼却全然没有闭上的意思,摆明另有所图。
“那你先睡吧,我要去洗个澡。”她鸵鸟心态的转⾝面对镜子,拨了拨用来遮掩伤疤的长发,逃避他灼人的目光。
“好。”他出乎她意外的好商量,令她的手不噤顿了下,忍不住透过镜子偷瞟了他一眼“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她自觉的拒绝他,出了口才发现那有违妇情本分。“我的意思是…”
“早点出来,我也想洗。”他打断她的话,不想见她惊慌的可怜模样。
“喔。”
见她慌的随于捉了件⾐服直冲进浴室,他不噤勾起了角。
尽管她受过重创,但玲珑有致的体态依然,他相信,透过半透明的浴门,他的双目依然可以吃到同等级的冰淇淋。
苞她进房,除了心怜地想看看她的烧伤到底有多严重以外,最主要的是,他要透过她背上的弹痕证实她的实真⾝分。
望着透明玻璃呈现出来的优美曲线,岳鸩陷⼊以往的记忆中,想起过往她的种种美好。
她的,尝起来是否甜腻如昔?
她的⾝子,摸起来是否依然令人冲动?
“澡洗了。”见他失神,出浴的她走到他的⾝边,柔声的提醒。
“你好香。”他拉下她的⾝子,让她跌⼊自己的怀中。
果然是她惯用的浴沐啂,香味如昔,令他依恋。
“谢谢,你该澡洗了。”她僵着⾝子任他环抱。
“你帮我。”吻着她光滑如昔的右颈,他依恋的低喃。
“别闹了,快去澡洗,否则⽔就冷了。”她咬着,心虚的说着。她帮他放了澡洗⽔,可惜温度只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也就是说几近室温,一下子就可能变冷⽔。
“我不怕冷。”他眷恋的吻上她的,尝尝是否腻人如昔。
“可是…”他越来越火热的举止,令她心颤,却也心惊,唯恐他想…
“嘘。”他封住她的,细细品味她特有的香甜。
虽然还没看到她背后的弹痕,他却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确认此刻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女人,就是让他失了心的女人…汪蕣羽!
“别…”忽然的清凉让地意识到他正在脫地⾐服而瞬间惊醒的庒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卸除她的⾐物。
“你不热吗?”他继续吻着她,企图醉她的心神。
“我习惯了。”她语气中的无奈让他顿了下,直到抑住満心的疼才继续哄着她。
“习惯是可以改的。”他耐心的继续吻着她,直到她不自觉的松开手…
陷⼊情中的香罗兰忘了自己的残缺,忘了该遮掩自己难以见人的⾝子,她的眼中只剩他眼底的深情与温柔。
岳鸩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开解她⾝上的⾐物,尽管心情早已不已,他的手,他的,他的气息,依然平稳的安抚着她,不让她察觉丝毫的异样。
他的乎爱怜的抚过她不再平滑如昔的⾝子,手到之处,尽是怵目惊心。
原以为,刚刚乍见她容貌损毁,那心痛,已是极致。
但此刻,他的心,已不是疼痛⾜以形容。再也忍不住內心动的岳鸩用力抱住她,将头脸埋⼊她的颈肩,静待心情稍微平缓,他才抬起头,垂目注视她的背部。
他的手爱怜的往上攀爬,极尽轻柔的抚着她背部那夹杂着火纹的弹痕,感受她在他怀中瑟缩的悲痛。“蕣蕣,我的蕣蕣…”
“你?”她由他的怀中仰起脸,望⼊他満含伤痛的眼眸。
“如何?”他温柔的吻了下她右脸的刀疤,完全不给她闪躲的机会。
“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你的厨艺越来越糟了。”他笑着吻她闪避不让他看、不让他亲的左半边⾝子。
“别…”
“别停吗?”他笑拥着她,如她所愿的将目光停伫在她的眼底,和她深情相对。
“别对我那么好。”她已经够深陷了,不该再继续陷落,以免哪天失去了他,她一定会无法承受。
“我也希望,可是这里不允许。”他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门上。“它,牵挂着你,让我连觉睡都不得安宁。”
“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对她那么忍残,—开口就是要她当他的妇情。
“不知道。”他不讳言的坦承。
“你?”
“你的眼,肯定对我下蛊了。”以致他永远逃不开她的凝视。
“胡说。”她娇嗔地睨他一眼。
“真的。那天让你进我的办公室,是要你死得很难看,可是你的眼,坏了我的计划,还拐了我的眼,让它们只能跟着你的双眸打转。”他议抗的咬她敏感的耳垂,惹得她在他怀中轻颤。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明明是他的眼引勾了她,让她明知道没有明天,却还是如飞蛾般直往火里扑。香罗兰不依的噘着。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要一对上你的眼,我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问你自己啊,我怎么知道?”她含羞带怯的垂下眼。
“我问过自己无数次,都没有答案,所以才说你对我下蛊了。”他逗弄的吻上她的眼。
“既然你只对我的眼有趣兴,为什么你会忽然…”挣扎了许久,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忽然…”
“认出了你?”他帮她问出她想问的话。
“嗯。”她点了下头,痴望着他。
“因为你糟到不能再糟的厨艺。”他开玩笑的轻咬着她的。
“我以前的厨艺没那么糟吧。”她不依的睇着他。
“一样的颜⾊、一样的气味,让我想认不出来都没办法。”他宠溺的将她抱得更紧“就连这里,都一样甜。”他眷恋的吻上她的。
“可惜,有些东西再也不一样了。”她撇过自己的脸,不敢再面对他。
“你的脸,你的⾝子,或许变了,可是你对我的好,却一成不变。”时间早证明了她说的话,她对他真是无所求的。“如果你真的在乎自己的脸、自己的⾝子,那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整容医生,还你原来的面貌。”
“不…就这样吧,如果你真的不住意,就这样吧。”总有—天,他会厌倦她,那这一⾝的丑陋,将是最好的护⾝符。
“你…确定?”他不在乎她的样貌,却在乎她的感受,他不要她自卑,不要她自觉不如人。
“嗯。”她点点头,将自己的颊贴在他的心口上,逃避他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