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寻捧着两颗馒头,连走带跑地直奔“邀古居”
邵巡平常鲜少在家,而她又比较不喜别人打搅,所以平常除了小韵之外,很少有人在“邀古居”走动,是属于邵家內院比较幽静的角落。
所以,她从墓⽳中救回的那男人,理所当然的就“借住”在邵巡房间。
为了怕寻寻在过度的“爱心”之下,做出什么逾越礼俗的事来,邵巡趁那男人清醒前,早将该处理好的事全都处理完毕,包括替他清理并换妥⾐服。因为,从墓⽳中将他救出时,他不但穿着和墓里的陶俑一样,全⾝上下更是布満了厚重的灰尘,乍看之下真的很像一具陶俑。
但百密总有一疏,否则她也就不必这么辛苦的替这男人张罗吃的。
她推开邵巡的房门,看见躺在上的男人依然未醒,忍不住微蹙颦眉,大哥离开前明明说他再半个时辰就会醒,都过那么久了…会不会是大哥下手太重?
放下馒头,她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大哥出手的准度和力道一向拿捏得很有分寸,也许他只是饿过头,体力差了点,才会昏那么久。
寻寻捏了捏馒头,幸好还不至于硬到难以下咽,可是…单单这样吃好像太渴了点。
她晃了晃桌上空空如也的茶壶,遂转⾝回房取来自己房里的茶⽔。
取⽔回来,才一进门,就看见那男子正要起⾝坐起。
“你醒啦?”她兴致颇⾼地问,捧着茶壶直接走向边。“肚子…啊!”可能是她太急着和他说话,没注意到前置鞋的小木阶。
“饿…”所以一脚踢个正着。
“了…”接着整个人就马上飞扑他的腿上。
“吗…”终于很有毅力地把话问完了。
她⾼⾼举起那壶“很宝贵”的茶⽔,一心三思只想着要护住它,打翻了她可没脸再回去厨房里要热⽔。
项子忌惊奇地瞪着这一幕,他是感到饿了,但还不至于饿到要地冒着生命危险、十万火急的“飞⾝”将东西送到上来。
对自己出的糗,寻寻也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怯怯地抬眼看他,发现他正同样地盯着她看,眼中有一股难言的温馨暖流。
一阵窒人的沈默,寻寻才意识到自己正以极难看的势姿趴在他的腿上,一张脸顿时染得羞红。
“对…对下起。”她连忙从他腿上跳开,红着一张脸将茶壶安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拿着一个馒头又回到边。“饿了吧?我只能拿到这个。”她強作镇定,将馒头递到他面前。
他换穿大哥的一袭⽩衫后,更显成稳重,深沈內敛,面对眼前如此俊朗伟岸的男子,寻寻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他的眼神怎能在闪动温情的同时,又存有最深沈的郁呢?
项子忌举手接过馒头,才皱眉地发现他的手关节不能弯。
“大哥说你一定是太久没动了,休息几天就可以恢复。”
他面有疑惑地瞧瞧她、瞧瞧自己,又瞧瞧房间的陈设,最后拍拍边的位子示意她坐下,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她⼲脆大胆地坐在边,剥下一块馒头喂他吃,打算开始顺便探一下这个人的来历,她很好奇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
他含笑咀嚼着,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寻寻心头一惊,突然觉得对这个男人有种难言的悉感,而这个男人的表现也彷佛认识她很久了。
“你…过得可好?”他柔声问道。
寻寻点点头,怔怔得说下出话来,他的问话有点奇怪。
“你的气⾊变得比较红润了。”?
她再次点头,本来就红润的,只是…“变”?寻寻思索这个字的意思,他以前见过她?
“我从没想过死后还可以再见到你。”他沙哑道,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这房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异常的陌生,很多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这里就是所谓的死后世界?
寻寻不可置信地圆睁一双美目,这个她就不能接受了,他这么说岂不表示她也死了!
“你别寻我开心了好下好?”她退后站了起来,双手揷,动地说道:“我告诉你,你还没死,是我和大哥辛辛苦苦把你从墓里弄出来的。”
“没死…”他喃喃自语,努力回想在墓里的一切。
寻寻重新坐回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好像反应太烈了,她实在不应该对一个病人这么凶。
思考了许久,他脸上闪现一份明⽩,随即问她:“徐福是不是也听说始皇驾崩的事,所以取消求取仙葯的计划,带你们回来?”
完了!他可病得不轻,寻寻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她凑上前将右手放在他额头上,左手拿着馒头以手背就着自己的额头,试了许久,奇怪?又没发烧,为什么她老是不明⽩他在说什么?
他拉下他额上的小手,紧紧用他的手掌包围着,柔声道:“回答我。”
她面颊绋红地轻轻菗回手,又喂了他一口馒头,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本不认识什么叫徐福的人,也下知道什么求取仙葯的计划…天呀!”
寻寻突然提⾼音量叫道,然后随即怕吵醒人似地悄声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为了怕死怕得要命的秦始皇,而带了一堆童男童女去什么蓬莱仙岛求取仙葯的徐福吧?”
听了她对秦始皇的批评,原本怈漏些许情感的眼神缓缓蒙上一层冰冷与警觉。
“你…不是寻儿?”他沈声问,变得有些冶漠。
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寻寻有股莫名的气愤与失落感,他怎么可以认定她是谁就要她是谁,认为她不是谁她就不该是谁,她又不是玩偶,任人取名。
“我当然是寻儿,我叫邵寻寻,寻儿是我的小名。”
她⼲脆离开边,不明⽩自己突生的怒气从何而来?
项子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一路跟着她的⾝形细细研究着。
她长得确实和寻儿很像,不,该说是一模一样。但一经仔细看来,他又发现她们除了面容之外,在个上本就毫不相似。
他认识的寻儿一向讲话轻声细语,行事拘谨有礼,她不会同他这般大吼大叫、走路不会莽莽撞撞、更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始皇不敬。
可是,他明明听见她曾叫他“大哥”寻儿一向是这么唤他的,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吗?她或许仍是他的寻儿,只是有什么事让她改变了。
他将目光栘向她前的环石,那是他妹妹项虞贞的,他认得。
“虞贞呢?她在哪儿?”
“谁是虞贞?我可不认识。”她的口气不太好,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么,你这块环石打哪儿来的?虞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急了,冲下来想问个清楚,却因⾝体的不听使唤,整个人从上跌下。
寻寻将馒头放回桌上,急忙上前扶起他庞大的⾝躯,天!他可真重。
“你别动啊!”她扶他重新坐回上,顺手拨去他一咱散的发丝,看他急切的样子,寻寻竟有些不舍。“你应该是累了,才会语无伦次。”
他忘情地搂住她,使她一个不稳,便顺势扑进他宽阔的怀中。
“不不,我的意识很清楚,这么多年了,你的样子依然没变,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年无法保护你?”
他浑⾝微微颤抖着,⾝体的热力源源不绝,寻寻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记忆深处传来的痛,这个男人到底曾遇到什么事?她确定他口中的寻儿并不是自己,但为何他就认定是她,她俩真长得那么像?
“或者,是徐福说了些什么?让你不敢认我?”
寻寻用力挣脫他的強力臂膀,离开他的怀抱。
徐福,徐福,又是徐福,她已经对这个人名失去了耐心。
“我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是你要找的寻儿,如果你只是要拿我穷开心,你也应该编个好一点的故事,不是扯出作古千年的人来。”她⾼声喊道,心想她到底是捡回了怎样的一个怪人?
“作古?千年?”他对她的话充満了疑惑,也糊涂了,他已搞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在现实抑或是在虚境?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讲话,室內停滞着令人难以气的沉重感。
直到后花园远远传来小韵微急的呼叫,才将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醒唤。
“有…有人在找我了。”寻寻急急往门边走去,径自代代:“你行动不便,不要随便走动,暂时别让人看见你,我还会再来看你。”
伸手开解门闩时,她回头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项子忌。”他扬眉回答。
她点点头,正要打开门,旋又突然折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馒头塞进他手中。
“我知道你的手暂时还下能弯,但还是请你辛苦一点,自己想办法吃了它吧!饿死就枉费我所花的工夫了。”说完才又急急出了房去。
她走后,项子忌定定地发现,这来去之间莽撞成的姐小,和寻儿竟有个相同的共通点…她们都无法弃人于不顾,就算对方是个陌生人。
***
“邀古居”里,两个忙碌的人影。
一个忙着刺绣,一个忙着在旁递茶⽔好生侍候着。
“渴下渴?要下要喝⽔?”
“不用,谢谢!”
静默半晌,急切的声音又问:“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三天绣出一鸳鸯被,我可不能休息。”
寻寻放下茶杯,伸手环抱住正忙着刺绣的小韵,在她脸颊印了一记响吻,全没个主子样,笑道:“别生气嘛!我们俩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姐妹,我不靠你靠谁?而且我跟娘说大概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你也不想害我被阿爹拆穿吧?”
昨天晚膳时,她骗爹娘她一整天都忙着刺绣,阿娘一个欣喜,直要求要瞧一瞧,既已骑虎难下,只好求助小韵帮忙了。
寻寻自觉这项要求对小韵有些忍残,但她实在是没办法,如果她自己动手,更惨!别说是三天,就算三个月也绣不出个鸭子头,更遑论鸳鸯。
“您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熬夜一下,也许现在就不必这么赶,你也不会受伤了。”小韵抚着寻寻包扎得像个小笼包的手指头说道。
她本没有对姐小生气,她是心疼呀!瞧姐小一脸熬夜没睡的样子,一定是为了赶着刺绣。
今早她帮姐小包扎伤口时,那手指头不知已肿得像什么似的,瞧那口子,本不像被针扎的,一定是被剪子剪的,她每天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怕姐小受伤,没想到…一想到此,她忍不住自责地红了眼眶。
小韵对她好得没话说,让寻寻好生感动。
她知道小韵对她的手伤误会了,心里头正难过得紧,但,只能将错就错,她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昨夜的“丰功伟业”吧!
不能说,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
“反正这三天你什么杂事都别做,晚上也别回『仆仆圃』去睡了,只需专心待在我房里赶工就行了,其他的事就由我来打点。”她打了个大呵欠。
事实上,她是怕苏大婶若看见小韵在刺绣,到阿娘跟前多嘴去,那岂下是全毁了?
“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做别的事,姐小您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补补眠。一“我精神好得很。”说完马上又打了个呵欠。“我在一旁看你绣。”
小韵叹口气,低头继续刺绣。
寻寻在旁以手托腮,无聊得直想打盹,她无意识地盯着几上的小扳点,脑中逐渐浮现一个颇无聊的念头…
她伸直手臂拿起一块栗糕,开始“努力”地尝试吃它,但,气煞人也,就是吃不到。
她试了好几回,还是吃不到。
“姐小?你的…手,怎么了?”小韵拿针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怪异地看她,姐小的手菗筋了吗?
“没什么,好玩而已。”
好玩?才怪!这下可不好玩了,手关节不能弯曲本就无法把食物送到口中。
她不信琊,又试了一次。
“姐小…”小韵的语气更担心了。
寻寻对她笑了笑,睡意全消,心里直担心项子忌是否已顺利吃到馒头?照她试验的情形看来,应该是…还没吃到。
天!她为什么没早点想到?他会不会已经饿昏了?
“姐小…你要去哪?”见寻寻一脸慌张,小韵也紧张起来。
寻寻将她按回椅子上。“别紧张,我只是去后院逛逛,你继续忙,别管我。”
丢下小韵一个人在房里刺绣,她赶投胎似地跑出房去,只担心一件事…
他到底吃到馒头了没?
***
辛辛苦苦,连泼带溅,寻寻终于将一盆从厨房辛苦骗来的热⽔捧到了邵巡的房间,长裙也了大半。不过,幸好这热⽔没到会烫死人的地步,否则照她这种泼溅法,早送去救急了。
一进门,就看见项子忌正倚着柱睡着了,她小心地放好热⽔,扫视了一下房內。
怎么没瞧见馒头?
她看看桌子,随后又掀开桌巾往桌子底下瞧个究竟,也没掉在地上啊?
她望向睡的项子忌,直觉馒头一定掉在上,也没多想,便轻手轻脚地掀开棉被翻找…奇怪?馒头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感觉颈项一阵炙热,邵寻寻一抬眼,果然马上和项子忌的目光紧紧相对,他不知何时已醒,正以深不可测的眼神打量她。
“馒头…你已吃完了吗?”她若无其事地重新盖好他下半⾝的棉被,心里直想找个地洞钻去。天!真是羞死人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子,或是好⾊之徒?随便翻看!
见他点头表示馒头已经吃完,她更加惊讶,完全又忘了男女之间起码的矜持,过去就拉起他的手,试了试他的手关节,还是不能弯,他是怎么吃到的?
“你是怎么吃那些馒头的?”她好奇死了,她试过好几次都没办法,而且他好厉害,连一点馒头层都没留在上。
他耸耸肩,没打算回答。
強捺住杀死牛的好奇心,寻寻将那盆热⽔移近侧,拧了一条热热的⽑巾,拉⾼他的袖子,帮他热敷。
“这个给你吃。”她另外拿出一包糕点,摊在他腿上,她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到底是怎么吃的。
他并没有马上吃那包糕点,只是静静见她忙进忙出提着热⽔,专心帮他热敷。
他有太多疑惑了,却不知从何问起,初见她时的震惊与冲动一过,现在他已较能冷静思考一些事情。
首先,他实在很难相信自己还活着,但他的⾝躯却又是如此实真存在着。她说她和她“大哥”带他出洞⽳,这点他相信,但如果他真的没死,问题是…他在哪里?
秦国吗?不可能!
项子忌仔细研究过邵寻寻的装扮,她的发髻梳得相当⾼,头簪花朵点缀,俏丽多变化,这种发型是他从未见过的,很大胆。
而她的穿著,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不庄重的,她整个肩膀和手臂仅以透明的纱⾐遮蔽,若隐若现地全露在外头,而纱⾐外的披帛更是无济于事,遮掩不住任何东西,顶多只是增加一种飞天的飘逸感,也难怪他刚开始会以为自己已到了天上世界。
因为在秦国,是不会有任何男子肯让他的子或女儿穿这种⾐服到处闲晃。
对此,项子忌不噤眉宇深锁,难道她不知道女于是不可以让夫君以外的男人看见⾝体的吗?
热敷工作终于完成,邵寻寻捧着最后一盆热⽔进房,小心翼翼地放下,重重大吁一口气,额角和鼻尖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你怎么还没吃呀?”寻寻盯着原封下动的糕点说道,拿着⽑巾坐在边帮他擦脸。
他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寻寻不得不再次承认。
基本上,她有一个相当出⾊的大哥,任何男子只要和邵巡一比起来都会黯然失⾊。可是,她发现项子忌的好看和邵巡不同,他虽然没有邵巡的那般俊容和飘逸,但他的五官却同时融合了耝犷和温柔的特质。
只是,他为什么老是喜皱着眉?难道他真遭遇过许多不愉快的事吗?
倏地,她有一股想替他拭去眉间那份郁的冲动。
项子忌几乎是有些⼊神地看着她忙碌的小⾝影,她专注在做一件事时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很昅引人。
项子忌突然接手她的⽑巾,不发一语地轻拭她脸上的汗,动作温柔,深怕弄伤她似的。邵寻寻愣了一下,僵直着⾝体,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能任由⽑巾在她额上、鼻尖、嘴角游走。
她拿起一块栗糕,递到他嘴边,露出鼓励的微笑。
他深沈的黑眸紧凝着她的。半晌,才接受了那块栗糕。
他替她拭汗,她喂他吃糕,这种感觉太亲昵了,寻寻不噤有些害怕,但她又矛盾得不想停止这种感觉,她完全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颗心飞跳着,脸颊也不自觉地红热起来。
但,待在他⾝边,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那是一种流浪过后的定安和全安感…
邵寻寻对这种想法不解,从小她就在爹娘和大哥的呵护下成长,生活不虞匮乏之外,更从没离开过长安,定安和全安可以说是她最不需要的两个东西,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不断思索着这种问题,直到她喂完了糕点,才蓦然想起一件令她更不懂的事
她还没弄懂他是怎么吃到馒头的!
***
接下来的三天,邵寻寻忙碌得像只搬运的蚂蚁。
除了一早固定要向爹娘请安之外,她几乎都是忙着在“邀古居”的两间厢房中穿梭,一来为了照顾项子忌,二来当然是关心小韵刺绣的进度。
到目前为止,让她最为讶异的是“窝蔵男人”和“假手他人刺绣”的事情,竟然都没人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做“坏事”做得如此顺利,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有一点比较⿇烦的是食物来源问题…
因为她到厨房要的食物有限,要多了,怕仆人们以为她多了两个胃似的,可项子忌好歹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男人,食量自然也大,虽然他对她辛苦弄来的食物从不曾抱怨过,但寻寻是知道的,以她从厨房要来的东西,本不能称为“正餐”充其量只能填填肚子,吃不的。
经过一番思量下来,寻寻决定另寻管道“向外觅食”
这也就是她之所以会这么忙的原因了。
看她现在手拿大包小包,正从后花园的小门潜⼊,为避免被正在外头赏花的吕翠意给瞧见,她刻意闪过“笑靥阁”穿过爷爷种花种草的后院…
“你匆匆忙忙上哪儿去?”邵农平朗声道,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阻在她前面。
“为什么…”
寻寻一惊,伸手摀住邵农平的嘴,也无暇顾及掉了満地的食物。
“爷爷,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等一等,爷爷话还没说完…”邵农平拉下邵寻寻的手,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也跟着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然后贴近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等寻寻有所反应,他老人家以捡起地上的食物,扛着锄头往树下走去,嘴里还不断啧啧有声:“唉呀呀!平⽩掉到地上蹋糟了。”
“爷爷,那是我的。”见爷爷已自动“开伙”寻寻急跟上前抢回食物。
“爷爷肚子有些饿了,分一点给我,我就什么都没看见。”邵农平咧嘴一笑,语气暧昧得很。
邵寻寻嘟嘴想了一想,爷爷常常神出鬼没的,他说“什么都没看见”到底是指她偷买东西的事?抑或是邵巡房里蔵人的事?
不妙不妙,不管爷爷知道些什么,现在她都必须“忍痛”封住他的嘴才行。
“好吧!好吧!等会儿就要用膳了,您可不能吃太多喔!”
她拿出一个包子分他,邵农平一边吃包子一边瞄着,继续说道:“你壶里是什么?卤梅⽔吗?,”
“爷爷…”她无奈地让爷爷暍了一口。
“我刚刚好像还有看见我最爱吃的⽟井饭。”他又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物。
“爷爷…”
邵寻寻唉叫一声,这⽟井饭若给爷爷吃了,那项子忌要吃些什么?不行,这次她一定得死命守住⽟井饭。
讨价还价的结果,邵寻寻再以一个包于和一个馒头的代价保住了⽟井饭。
邵农平在填肚子后,拍拍庇股继续耕田去,也没多问寻寻弄那么多食物的目的。
被邵农平一番腾折下来,寻寻终于有机会得以脫⾝。
捧着硕果仅存的⽟井饭和⽔果,她飞也似地直奔邵巡的房间。
“你肚子饿了吗?”寻寻放下満手的食物,看见书案旁正皱眉翻阅书籍的项子忌。“你怎么自己下来走动了呢?”
寻寻匆忙上前要扶他在桌前坐下,一下小心反倒又给椅脚绊倒,整个人直接扑进他怀中。
本来要伸手扶她一把的项子忌,也因她飞扑⼊怀的势姿,下由得改成了用手臂圈住她,以免她因撞到他的⾝体向后反摔出去。
“对…对不起。”邵寻寻低头抓住他前的⾐襟,轻声说道,两抹晕红悄悄爬上了双颊。
项子忌并没有马上放开她,反而抬起她的下巴,皱眉道:“走路怎么莽莽撞撞的?撞伤了怎么办?”
寻寻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确定他是否真要她回答。
她对他突来的关怀感到有丝惊讶,因为自从他初醒时和她有过短暂且“莫名其妙』的谈之后,他就变得比较寡言,三天来他几乎很少开口说话。
所以除了他将她误认为是寻儿的当时,他眼中曾经出现过这种温暖,其他时候,他虽然不是全然的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都只是很淡然地看她打理一切事情,并不会主动找她攀谈。
可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关怀,到底是对她说的,抑或是对着他的寻儿说的?
他眼中所看到的是她邵寻寻本人,还是寻儿?
不晓得为何,她很在乎这点。
彼此沈默片刻,他才猛然放开她,表情变得很严肃,似乎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悦。
“饿了吧?”寻寻热络道,希望藉此打散尴尬的气氛,她摊开桌上的食物,得意洋洋地展示今天弄来的这一餐。“虽然刚才被爷爷吃掉了一部分,但还是很丰盛的。”
她拉他坐下,将碗筷塞进他手中,自己也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
项子忌的⾝体状况恢复得比寻寻预期的还快,现在他已能自己拿碗筷吃饭。
“我们昨天讲到哪儿了?”她翻开书问道。
“魏晋。”他简短地道。
有件事一直令邵寻寻觉得纳闷。
起初,她怕他一个人在房內无聊,拿几本书来给他解闷,谁知当她把书拿来给他时,他突然变得好奇怪,像是没见过“书”的样子,仔细研究那本书半天不说话,还问她那薄薄的书页是用什么做的?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不识字的人,但为什么他却表现得好像不认识上头的字?
包奇怪的是,他对秦始皇死后的一些事情极有趣兴,还要求她告诉他。
所以这三天来,她每天都会说书给他听,讲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约略讲完汉朝、三国和魏晋了,而他的脸⾊也一天比一天更古怪沉重。
寻寻一边继续讲书给他听,一边偷偷观察他吃饭的样子。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发现自己很喜看他吃饭的样子,那让她有一股莫名的満⾜感,彷佛她为他准备吃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好像夫一样
寻寻为这么荒谬的念头感到害臊,一个女孩子实在是不应该如此胡思想,太不庄重了。
总之,项子忌虽然不爱说话,但还算是体贴的人,因为他对她弄来的东西,不管分量多寡、好吃难吃、热的冷的、的或是半的,都会很捧场地吃得盘底朝天,那让她觉得自己的辛苦很值得。
“你说什么?”项子忌抬眼看她,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我说什么?”寻寻放下书紧张地问,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那⽟井饭很难吃的样子。
“你说杨坚建立隋朝…盘底朝天,辛苦很值得。”项子忌重复她刚才讲的。
“我有这样说吗?”寻寻的脸已红得像颗苹果。
他颔首。“算了,别念了,我有话跟你说。”他已吃完所有的食物,取走她手中的书。“这些天承蒙姑娘照顾…”
“你可以叫我寻寻。”
他点点头。“好吧!寻寻姑娘。”
“你可以不用加姑娘两个字。”她啰嗦地指正道,心想他今天有些奇怪,不但比平常多开口说话,而且多礼。
他站起⾝走向窗边,两手叉前,凝望窗外景致,许久,才继续接续他刚才的话。“在府上打搅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我想我是否应该见见你的家人,也好跟他们当面正式道谢才是。”
她急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道:“不…不必⿇烦了,你直接跟我道谢就行了。”
噢,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呃…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跟我道谢,当然就更不必跟我的家人道谢,反正你又没见过他们。”越说越糟糕,她真想咬掉自己愚蠢的⾆头。
项子忌挑眉看她,她真是他遇过最不会掩饰的女子。
“不管道谢与否,我想在我离去之前,都应该跟他们打声招呼才是。”
“离去?你要走了吗?”寻寻移近他⾝侧,差点又不小心跌倒,幸亏项子忌及时扶住她。“你确定你已经完全好了吗?”
他缓缓拉下她的手,眼神变得难测,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的家人不知道我在这儿,对吧?”
她心虚地点点头。
他很⾼兴她的诚实,不噤放柔说话的语气。“为了照顾我,一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吧?还要忙着瞒住你的家人。”
“不,一点都不困扰,我瞒着家人绝对不是你的原因,我是怕他们知道我又偷偷跑去挖掘古墓…”她无辜地说。
“你常常做这种事吗?”他的口气不可置信。
她点点头,随即又摇头摇。
“我是挖过不少古墓,但我从来不会带男人回家。”
“我相信。”他的眼中又出现了那股温暖,寻寻不噤怀疑他在心底是否正在拿她和寻儿比较。
“那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视掘墓为一种挑战,你是怎么进去那座古墓的?”她兴致地问,幸运的话,她还可以找到同好。
项子忌将眼光转向室外,没有打算回答她,室內原本热络的谈话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见情况下妙,寻寻赶紧转移话题。“你真的那么急着回家吗?或许,我该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寻寻两手紧绞着纱⾐,心里不噤责怪自己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他的家人现在一定急死了。
“我的家人已经死了。”他仍然面向窗户,一双深眸遥望凝视着窗外。
“哦…对不起。”她觉得好抱歉,她完全不晓得他家里的情形。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远方。
“你可以…再多住几天吗?”她低头羞怯地探问,觉得这个要求似乎太大胆了些,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不希望他这么快离开。
见他没搭话,寻寻有些慌了,她连忙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遥望远方的目光早已收回,此刻正专注地停留在她脸上。
“呃…我的意思是,你也住长安城吧?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去找你吗?”
“不可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眼光逃避似地又调回窗外。
寻寻站在项子忌⾝后,因他的“拒绝”而显得不知所措,所幸他并没有看见她眼中的一丝脆弱。
“我阿爹一直很忙,阿娘又⾝体不适时常待在房里休息,所以我常常觉得很无聊,不晓得该说话给谁听,以前都是讲给大哥听的,可是大哥现在很少在家了,所以我有时会讲给爷爷听,可是爷爷老爱开玩笑,连我都会搞不清楚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她越说越急,越急就越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到最俊她竟不由得开始哽咽了起来…
“…当然,我通常都是讲给小韵听的,小韵是我的贴⾝丫环,可是她也有她的工作要忙,不可能常常陪我聊天。所以,我几乎都是自己打发时间的,而你,你是我第一个到的朋友…”
寻寻突然有种被丢下的错觉,她直觉他这一离开,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不明⽩自己是在何时开始对他产生这样的依赖感?她甚至对他一无所知。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可怜样,项子忌忍不住将她揽⼊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他轻柔的举动,让寻寻更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为情,她将脸埋⼊他的怀中,企图慢慢止住泪⽔。
他双手紧搂住她,感觉她的温暖,她确实让他想起寻儿,但她和寻儿不同,寻儿从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
她的坦率很真挚,使他很想就这样拥着她、安慰…但他不能,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完成。
“寻寻,你听我说…你只是需要个可以陪你谈天、听你说话的朋友…”他理智地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我。”
是吗?真是这样吗?寻寻在心中自问着。三天来,她和他之间,虽然都是她讲他听的时候居多,可他们之间倒也存在一种自在的融洽感。
屋外突然传来小韵气急败坏的叫喊,显然是找她找很久了。
“对…不起。”她急忙离开他的怀抱。“小韵可能找我准备用膳了。”
她转⾝走向门旁。
“一定要记得和我说再见,好不好?”寻寻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的请求?但她直觉他会不告而别!
他微微颔首,寻寻马上展开一抹释然的笑靥,点点头満意地走出去。
项子忌看着她动人的笑颜,心头泛起隐隐作痛的苦涩,不噤想起了当年寻儿离去时的景象…